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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路过民谣小镇惹了你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A 热度: 14853
禧年

  我们的名字挨在一起,有种奇异的亲密。

  作者有话说:记得我小时候跟人打赌,我笃定爱情比友情重要。现在,我觉得我错了,我偶尔想起来的不再是喜欢过的少年,而是失去的朋友。所以啊,遇到合适的朋友要珍惜,多多联络,主动联络,永远不说再见。快到元旦啦,祝大家新年快乐,友情爱情双丰收!

  楔子

  民谣歌手小R来我们市开演唱会的消息不胫而走,十分钟内网售票便被抢购一空。我读中学时,他还只是一个小众歌手。熬过了十余年的光阴,他终于大红大紫。

  我忙于导师安排的课题,无暇关注其他。可在午饭的空当,听见师姐嘟囔着遗憾没抢到票,我匆忙灌下最后一口粥,心不在焉地说:“我有小R的签名。”

  说完这句话,我胸口突然漫上窒息的痛,细细密密的,针扎般地疼。

  这张签名是陈陈送给我的。

  她叫陈冬月,因为她生在冬月里。我不喜欢这么叫她,我喜欢叫她陈陈。

  陈陈,我们说好的,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01 喜欢小R的怎么可能是坏孩子呢。

  初三那年,父母的感情降至冰点,我回到家,面对的是沉默或是沉默后爆发的家庭。爸爸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唉声叹气,而妈妈则窝在卧室里哭哭啼啼地打电话。

  距离中考还有半年时间,我颓废到极点,放了学也不急着回去,在外面闲逛到最后一刻,反正没人关心我。

  第一次摸底考试的时候,我发现整张试卷上的题目都陌生极了。那是全市统考,监考老师严阵以待。当老师翻到我的文具袋里写满物理公式的小字条时,我顷刻就失音了。

  我们学校以校风严谨著称,若被记上名字,我面临的不仅仅是记过那么简单。

  那一刻,我破罐子破摔地想,就这样算了。

  陈陈就坐在我的后面,安安静静的,在老师马上要抽走我试卷的时候,她探头说道:“老师,您仔细看看,字条上都是最基础的公式,祝佳佳的成绩一直是前五,怎么可能连这都不会。她是学习委员,得罪了一些人……”

  话到尾端,陈陈留了白,可我的第一反应是——她的声音真好听,像是清晨小鸟的啁啾声。

  我诧异地转过头去,她狡黠地朝我一笑,白皙的脸蛋上晕染了些许红润。

  老师调出我以前的成绩单,发现陈陈所说属实,就收走了字条,让我继续考试。

  那场物理考试结束,我转过头,绽放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放了学,奶茶店见。”

  我们去了校东头最火的那家奶茶店,陈陈点了杯草莓口味的奶茶,一笑就露出洁白的牙齿,她把头埋进薯条里,含混不清地说相信我。

  我愣住了,好半天才问为什么。

  她漫不经心地低声呢喃:“喜欢小R的怎么可能是坏孩子呢。”

  我直直地撞进她的眼底,在那里,我捕捉到了漫天的星辰。

  那时候还不流行民谣,小R不温不火,他长了张厌世的帅脸,慢吞吞地写歌,慢吞吞地唱歌,眼神里只有对曲调的狂热。

  陈陈说她见过我,在小R的应援群里。我和天南地北的网友经常聊到半夜,而她喜欢潜水、窥屏。她还说她对我印象很好,一直想认识我,可我平时太沉默了,这次总算找到机会。

  须臾,我学她的样子,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承认我是想作弊的,可陈陈那么相信我,我不想辜负她。

  02 你把我想得太矫情了吧。

  女生的友谊总是来得莫名其妙,就像我和陈陈,突然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我是转学生,因为性格不够活泼,所以一直没有很好的朋友。陈陈不一样,她阳光明媚,性格活泼,就像一株蓬勃生长的向日葵。这样的我们能够成为朋友,我也很诧异。

  那年深冬,小R来到我们城市,办了场规模较小的演唱会。

  我和陈陈激动地跳起来,并且约好,一定要拿到小R的签名。其实,来的人并不多,只是,我们没料到,演唱会一结束,外面的人一哄而上,大家明明不认识小R,却都争着让他签名。

  小R好脾气地摆摆手,会场仍没安静下来。一个大妈挤过来,分散了我们,在最后的关头,陈陈匆匆对我说:“你往左,我往右,我们今天一定要拿到签名。”

  她的话掷地有声,在我心里产生了很大的震动。可还没一分钟,我就被彻底挤出了会场。我刚出大门,胸口就被灌了几口冷风。

  进门前,我吃了冰激凌,此刻冷风一入体,我的肚子就疼了起来。我索性找个台阶,坐了下来。我将头埋在膝盖,疼痛总算缓解了一点。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一阵脚步声响起后,一个人停在我的面前。我抬起头,就看见一张签名在我面前晃悠。我惊喜地问:“你要到了?”

  陈陈自信地拍拍胸脯:“我的战斗值一百!”

  我逆着光,陈陈看不清我的神色,她应该误会了——以为我因为没拿到签名而难过,才会将签名塞进我的怀里,大方地说:“给你啦!”

  我分明听到她声音里的不舍,我却佯装委屈地吸吸鼻子:“你确定?”

  陈陈点点头,于是,我将签名塞进衬衣的口袋,哈哈大笑,说:“我只是肚子痛!”

  刚说完,我就跑远了,陈陈追在我后面作势打我:“祝佳佳,你坏蛋!”

  但那张签名还是到了我的手里,被我妥帖收藏。在陈陈的眼里,再重要的签名也没有好姐妹重要,做什么事情,她都愿意陪着我,包括陪着我跑倒数第一。

  没错,我是个体育盲,八百米跑步测试是我最大的噩梦,而我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家伙,觉得全世界都在盯着我,因为害怕自己的测试成绩太差,还会悄悄抹眼泪。

  不知是从哪一天开始的,陈陈陪着我跑倒数第一。她很有力气,却故意放慢步子,动作特别搞笑,但我這样说,她又不承认。

  陈陈用她独特的方式在对我好,可那时临近中考,体育成绩也占不小的比重,甚至体育随堂测都要计入其中。

  我和体育老师都劝陈陈,但她不听,被训完话后,朝我吐吐舌头:“谁稀罕那三五分!”

  三五分足已拉开差距,怎么会不在乎呢,她只是更在意朋友。

  有一次,我去水房接水,无意间听见有女生议论我们:“欸,你知道我们班的祝佳佳吗?她自己跑倒数第一不嫌丢人,还拉着自己的好朋友!”

  女生的笑容如开了闸的洪水,凶猛地冲击着我的心。接下来的两节课是大扫除,我快速收拾完,背着书包去了操场。

  那是我第一次没等陈陈。

  她来操场找我,夕阳染红半边天,她朝我一笑,就挨着我坐下。我们都没提白天的事情,安静地坐着,就足够美好。

  她忽然问:“佳佳,你以后想做什么呀?”

  我手边放着本言情小说,我将其扬了扬,诚实地说道:“我想写小说。”

  她扑哧笑出了声:“你不会想像那些女主一样,受点伤遇见点事情就找个安静的旅馆,写作终结此生吧?”

  我挠她腰间的痒痒肉:“喂,你把我想得太矫情了吧。”

  她忍着笑,从头到脚打量我一番,才慢慢地说:“你现在不就是这样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陈陈是在挖坑给我跳。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又怎么会不知道我的梦想。

  我把问题抛给她,她说她想画画。我觉得更扯,因为我从没见过她画画。

  她把嘴噘得老高:“我敢打赌!我一定会成功!”

  03 陈陈,谢谢你。

  我和陈陈考上了实验中学,虽然比一中差了些,但也是重点中学。

  我的成绩比陈陈好一点,我们之前总是担心不能在同一所学校读高中,这下也算是圆满了。

  虽然没达到理想的成绩,但我并不觉得难过。在查成绩的那天,陈陈听到了我的分数,笑了一声:“哇,大学霸居然没考好!”

  其实,她就是心直口快,可这句话的确刺伤了我,我立刻就挂断了电话。

  妈妈说带我出门散心,我们在海边住了一个月。

  回来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是我和陈陈第一次吵架,明确点说,是冷战。

  开学那天,我一个人去看分班表。分班表贴在学校的宣传栏里,总共三十二张,长长的队伍,人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不知是不是缘分使然,当我找得头晕的时候,我和陈陈竟然碰头了。

  身后熙熙攘攘,有大人聊天的声音,也有学生刚入学的欣喜。几百人的背景下,我们惊讶于相见,心照不宣地一笑。

  我被分到了重点班,陈陈在普通班,但两个班的教室只相距一条楼道。刚开学,课程不紧张,我们东奔西跑,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宿舍管得严,我们经常在夜里偷偷潜出去,只为了小吃街上好吃的冰激凌。偶尔运气不好,我们被抓包了,也只是摸摸彼此鼓鼓的肚子,相视一笑。

  但读了高中的我并不快乐,我父母吵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我知道他们的矛盾,无非是我爸在外面奔波,对我妈关心不够。如果爸爸肯道个歉哄哄她就好了,可他也厌倦了这种生活,他觉得她不可理喻。

  朋友之间是没有什么可隐瞒的,我将我的难过告诉了陈陈。

  后来的两个周末,陈陈都没有陪着我,放了学,她就急匆匆地跑出教室,我问她去干什么,她就回我两个字:有事。

  我想去书店挑几本辅导书,陈陈不愿意陪我,我生了闷气。一个人沮丧地回到家门口,我竟然闻到了一股饭菜的香气。那是久违的家的味道。妈妈在餐桌前等着我,喜笑颜开,我刚要开动,她又说:“等等你爸爸。”

  声音里的温柔让我惊住,她一五一十地告诉我,说她误解了爸爸。由于受到网络冲击,爸爸的实体店生意每况愈下,才忙着应酬,自然会忽略她的感受,他那样辛苦也是为了这个家。

  而这些,爸爸不曾说过,陈陈背着台相机,跟拍了爸爸几天的行程。原来在妈妈看不到的地方,爸爸也有难处。

  我突然自惭形秽,悔恨于自己的胡乱猜疑。我遇到问题只会哭,只会逃避,而陈陈像个飞天的小女侠,横冲直撞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第二天,我早早地回到学校,无比真诚地对她说:“陈陈,谢谢你。”

  话说完后,我就泪凝于睫,这是我第一次深刻地感觉到,或许,陈陈她不止是我的朋友——更是家人一样的存在。

  04 刚刚我拒绝他了。

  三月十二日那天,学校组织全体师生植树。两人一组,种一棵树。

  陈陈干活干脆利落,和她一组,我不用出太多力。我俩看着光秃秃的树枝,突然间福至心灵。

  陈陈以肚子痛为借口,让我陪她去上厕所。于是,我们一拐弯溜进商店,买了一块可以写字的木牌。

  陈陈熟练地在上面写:祝佳佳和陈冬月要当一辈子的好朋友。

  这是电视剧里的老剧情了,不可否认,有些孩子气,但两个女生在一起,连幼稚也是快乐的。

  我们没跟大部队走,同样没走的还有个男生,他趴在土堆上,也不嫌脏,正埋头研究着什么。

  我们挂好牌子后,走了过去,问他在干什么。

  男生抬起头,我才认出来,他居然是苏峻——隔壁班稳坐年级第一名宝座的学霸——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学数理化。他旁若无人地捧起一把土,低声喃喃:“这边的土和那边的好像不一样……”

  学霸的世界那么中二啊,这是我的第一反应。陈陈走过去,像他那样也捧起一把土:“世界上所有地方的泥土都是一样的,唯一的区别是上面长出的东西不同。”

  苏峻向她投去赞许的眼神,陈陈极轻地笑了一下。

  “你也喜欢《雨鼓》啊?”

  陈陈点点头,并未多说话。

  偏偏苏峻还在说:“我特别喜欢这本书,一直都觉得它很小众,没想到今天居然遇上了你,我们真有缘。”

  我的臉微微发烫,我梦想成为作家,却没陈陈读的书多。看着苏峻如此热络,我的心突然填满了一种奇怪的滋味,类似于嫉妒,但又不像嫉妒。

  回校的路上,我收到苏峻添加好友的请求。

  那个周末,苏峻第一次找我聊天,天南海北,东拉西扯。我好奇地问:“学霸不应该趁着放假好好学习吗?”

  苏峻回:“该放松的时候不放松,不是真正的学霸。”顿了顿,他又说,“你下周末有时间吗?一起去新开的海洋馆吧。”

  苏峻是我喜欢的男孩子类型,成绩很好,高高瘦瘦,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的。我本以为我是有机会的,可到了那天,我发现同行的还有陈陈。

  我悄悄问苏峻怎么回事,苏峻脸色微红,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陈冬月开始不同意,我说你也去,她才答应的。”

  我惊讶得如同五雷轰顶,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陈陈站在那儿和苏峻说笑,苏峻微微侧头,不知说了什么,陈陈漆黑的瞳仁里闪过俏皮的光芒。她比我漂亮、比我可爱,走到哪里都有光芒。

  回去的路上,陈陈说要请我去看电影,喜剧片。

  她肯定看出我的不愉快了,我努力地遮掩情绪:“现在的喜剧片也不搞笑了,要我说呀,最好的喜剧片就是看苏峻那种禁欲系学霸跳肚皮舞!”

  不小心提到这个名字,我本想打个哈哈过去,陈陈却抬头看看我,说:“刚刚我拒绝他了。”

  我脸上的笑容渐渐凝住:“你难道不喜欢……”

  我的话没说完,陈陈就握住了我的手,目光撞进我的眼底:“你啊,是我最好的朋友。”

  貌似风马牛不相及的对话,我却在其中读出了深刻的意味。

  05 怎么成这样了呢?

  植树节之后,陈陈终于开始学习美术,她起步晚,但胜在有天赋。

  那年冬天,小R被狗仔拍到恋情,一群女友粉纷纷落泪。那时我在办公室帮老师输成绩,这个消息是在弹窗里出现的。

  我不似陈陈,她仍然痴迷于小R,海报堆叠着贴在床头,无数次指着说未来要找个这样的男朋友,耳机里也无时无刻不在流转小R的歌声。

  所以,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找陈陈,她一定很难过,我要陪在她的身边。

  我跑到她的教室,发现她不在那里,我又跑到商业街,去遍了我们常去的店铺,最终一无所获。

  一不小心,我被一辆摩托车撞倒在地,膝盖上擦破了皮,流着血。我爬起来就走,急得都没去医务室。

  还有十分钟就上课了,我捂着受伤的膝盖,飞奔到食堂。那里空荡荡的,只有大爷大妈们在收拾餐盘,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而我的陈陈,和苏峻在一起,苏峻夹菜给她,他们有说有笑。

  我单方面开始了冷战,对陈陈不冷不热,陈陈问我怎么了,我却说不出口。

  这期间,苏峻给我发过消息,喊我出去玩,我也没回复。

  我学习越来越忙,陈陈待在画室里,没日没夜地画画,准备艺考,眨眼间三个月就过去了。

  圣诞节来临,我们几个重点班办了一次聚会,我再次遇见了苏峻。

  苏峻坐到我的旁边,问:“我发消息,你怎么没回复?”

  我没说话,苏峻小声嘀咕了一句:“真是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他说我错失了他精心准备的表演,那次约我出去是为了给我表演一次肚皮舞,这是陈陈求了他好久,他才答应的。说到最后,他似乎不解:“陈冬月说你不开心,才让我准备的,那段时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理清了时间线,把事情串联起来,才恍然明白——

  我和陈陈不愧是好朋友,都是为别人考虑的傻瓜。我怕她伤心,不顾腿伤也要找到她;她怕我难过,主动求苏峻给我表演肚皮舞,只为了我那句玩笑话。可到了最后,怎么成这样了呢?

  我迫不及待,打车去了陈陈家的别墅。干冷的风呼啸而来,如皮鞭抽打在人的肌肤上,我不觉得冷,想起陈陈,想起过往,就像做了一场酣甜的梦。

  我在楼下大喊着她的名字:“陈陈!陈陈!”

  须臾,她推开窗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如同冬夜里肆意飞舞的精灵。

  我抚着膝盖,大喘粗气,却抑制不住地笑。我们就像上次那样,相逢一笑泯恩仇。

  我说想去看看我们在树杈上挂的木牌,陈陈想了想,说明天去吧。

  其实,我心里想那应该是不在了,毕竟过了大半年,其间还下过几场大暴雨。我也只是想找个理由,去看看我们的曾经。

  我看到树杈上挂着的木牌,欢喜地叫出声,甚至觉得有几分是天注定。我向前一步,摸了摸木牌,发现很崭新,经历了一年的风吹雨打,怎么可能这么新?!

  我恍然明白,这是陈陈昨天晚上特意挂上去的,因为她怕我失望。

  06 你怎么没跟我说?

  升高三的暑假,我爸的公司陷入危机,本就是夕阳产业,他又错失了转行的最佳时机。

  那是我家最困窘的一段日子,所有的资金都拿去填补公司的窟窿。

  八月末是陈陈的生日,以前我都是在我承受范围之内送她最贵最好的礼物。

  与往年不同,陈陈这次居然主动问:“你打算送什么给我?”

  我咬咬唇,心里苦涩得要命,正想着打肿脸充胖子,陈陈撒着娇说:“佳佳,今年让我指定好不好?”她双手合十,像讨要糖果的小孩子,“拜托,拜托……”

  我点点头,却怎么都想不到,她会满怀憧憬地说:“我想要一张拼图,就是大大的那种,要有蓝天白云,最好有两个小女孩,像你像我!”

  我怔了一瞬,努力带着笑点点头。

  我何尝不知道,一张拼图,再贵不过一百块,她如此细心,早已看出我的困窘,却愿意主动成全我强大的自尊心。在这份友情里,我获得了宽容和理解。

  开了学,陈陈就没来过学校,艺考日益临近,她所在的培训机构组织出省培训。

  国庆放假,我打算去看陈陈,买不到卧铺票,宁愿站十个小时也要去找她。

  她那里管得嚴,只和我说了几句话就被匆匆叫走了。我顶着大太阳找订好的宾馆,一步一步都迈得艰难,可想到晚点儿可以见到她,又觉得什么都值了。

  陈陈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们一见面就抱在一起,有说不完的话。

  等到过年,陈陈总算有三天假期。这三天过后,她就要背起行囊,去往各大考点参加专业考试。这样宝贝的三天里,陈陈来我家找我。

  她带了我最爱吃的零食,我们把它铺在床上的小席子上,电视里放着小R的MV。

  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大,陈陈拉上窗帘,如此,便是少女疯狂的世界了。

  我从冰箱里取出大瓶可乐,倒进酒杯里,敬陈陈:“以可乐代酒,我祝你此行顺利!”

  说罢,我就大笑起来,她也被我正派的语气逗笑了,正欲说些什么,一阵开门声打断了我们。来人是我爸爸,他喝得醉醺醺的,歪歪扭扭地进了卧室。

  我和陈陈目送爸爸的身影,目之所及是一排的酒瓶,而地板也脏兮兮的,很久没人打扫了。他因为做生意频频失败,成日买醉。我不想看他这样下去,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我们再回房间,却没了刚才的兴致,陈陈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没跟我说?”

  她忙着考试,我怎么忍心再打扰她。我叹了口气,没说话。

  房间里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让人窒息,陈陈拉开窗帘,阳光呼啦一下涌进来。她关了电视,四周瞬间寂静如深海,她一字一顿地对我说:“祝佳佳,你别怕,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年少时都爱说永远,可是,永远是什么,谁也不知道。

  来年初夏,我们参加高考,命运女神没有眷顾我们。

  陈陈与心仪的院校仅差三分,她不愿将就,选择复读。

  而我亦落榜,因不愿折腾,读了一所不怎么好的学校,去了远方。

  07 只是我们不愿承认。

  陈陈复读的那一年里,我们很少联系。她铁了心要做人上人,加上复读的学校管得严,十几分钟的通话时间都是奢侈。

  通常都是她在说:“我在这里好累啊,有写不完的习题,周日下午都没法休息,洗澡都得利用午休时间,我快坚持不下去了。”

  我问她:“那你后悔吗?”

  她立刻精神抖擞起来:“不后悔。”

  我慢慢地笑了,她又问我大学生活是不是很有趣,说出来让她羡慕一下,我鬼使神差地绕过了这个话题。

  第二年,陈陈考得好,她说她可以突破目标,来我所在的城市读一所很有名的艺术类大学。

  那个暑假无疑是快乐的,日子被拉得悠远而绵长,我们趴在床上,捧着本志愿填报指南不亦乐乎。

  但后来再想想,那竟然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的幸福时光了。

  陈陈最后去了最北的城市,我们从此一南一北。

  她活泼开朗,在学校很受欢迎,到了大学又很会打扮,我看到她拍的照片,她光鲜明媚,青春靓丽,我就觉得自卑。不知是不是水土不服,我一向干净的肌肤渐渐起了痘。

  我读的学校校风不好,考研通过率极低,图书馆几乎没人。刚来这里,我甚至动过复读的念头。我很不快乐,一股闷气憋在心里。但我没告诉陈陈,她压力本来就比我大,我不想让她为我担心。

  陈陈搬了家,到了一座更发达的城市,我离她更远了,假期里都不能和她常相见。

  她还谈了恋爱,把男朋友照片发给我看,让我评价一下,我笑称没有苏峻好看。

  几乎是下一秒,她的电话就拨了过来,兀自笑了一会儿:“多久的事了,你还记着他啊!”

  我飞快地辩驳,偏偏陈陈还在笑,她故意说不信,但之后,我们居然没话说了,这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

  谈点儿什么呢?大学时光?现在的生活?男朋友?陈陈的生活异彩纷呈,那种生活离我越来越远,我总是静默无言,扮演着倾听者的角色。

  大抵每段友谊的疏远都有前兆,只是我们不愿承认。

  寒假时赶上我的生日,陈陈说来给我庆生。那时候,我们的联系已经变少了,我也有心挽回,陈陈永远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可那天晚上她没等到我。

  辗转一夜过去,我打开手机,看到来自陈陈的十几通未接电话,在短信里她说:我在订好的餐厅,你快点来呀!

  下面紧跟着一条信息:祝佳佳,你故意的吗?你再不出现,我们就绝交了!

  她不知道,那天我爸爸因为醉酒出了意外,昏迷不醒,在医院抢救。他清醒之后,医生宣布他脱离危险,我立刻找来护工,准备赴她的约。

  我本想给她打电话说明情况,又觉得还是给她一个惊喜比较好。

  我买了束花准备赔罪,又去了趟超市,找她最爱喝的饮料,却在无意间看到她的身影,我莫名地躲了起来,犹如蜷缩于母体的婴孩。

  货架上嵌着的玻璃照出我的脸,皮肤暗淡,满面油光,而陈陈打扮得漂亮,光鲜亮丽,是二十岁女生应有的模样。那一刻,自卑的痛点刺伤了我。几乎是本能,是下意识,我想要遠离。

  我没有回复陈陈的短信。

  08 一切都变了,却又没有变。

  我和陈陈就这样疏远了。

  世界是守恒的,我爸爸奇迹般地振作起来。他找到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工资居然不低。我们都很意外,毕竟他混日子那么久,也没有过硬的才能。

  大二的暑假,我无意间看到一档关于梦想的节目,我才想起,很多年前,在被夕阳温柔抚摸的学校操场上,我和陈陈也曾说过梦想。

  是有多久远了呢?

  我说我想写小说,陈陈说要当画家。这些年来,陈陈在朝着自己的梦想前进,而我活得颓废,甚至在倒退,其中有家庭因素,但不可否认,是我个人过于消极。

  如同被注入神圣的力量,我用自己兼职赚来的钱,买了台笔记本,开始写作。

  第一篇稿子被印成铅字的时候,我喜极而泣。

  我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陈陈,可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了。如果突然给她打电话,会有显摆的嫌疑吧。

  后来,陈陈不知道在哪里听说了,特意打了电话过来,恭喜我得偿所愿。

  她的语气里有明显的欢喜,可也有着若有似无的疏离。我随意提起我们当年的一些小事,又问她的画画得怎么样了,她淡淡地回答:“还可以吧。”

  寒暄了一会儿,谁也没有提起上次的失约,更没人提出再见一面,似乎对于这段友情,我们都已经无动于衷。

  我知道她有了更好的朋友,我早就不是她最好的选择。她和那个女生一起逛街旅游,照片定格的笑容真诚而动人。通话的最后,我小声说了句:“谢谢你啊。”

  须臾,陈陈笑了,说:“没关系。”

  我不知道她听懂了没有。

  后来,我出第一本书的时候,看到插图的作者,愣了一下——那是陈陈的英文名字。我问了设计师,她证实了那人的确是陈陈。

  午后的阳光绵绸灿烂,我翻着书就笑了。我们的名字挨在一起,有种奇异的亲密。

  我们都实现了梦想,我的生活也在往好的方面发展,虽然不再有陈陈陪着。

  我总要学着长大,不再懦弱,要勇敢,不要自卑。虽然很可能,我们再也回不到当初。

  我最终还是买了小R的演唱会门票。那天,我定了闹钟,用了三个账号才抢到。抢到的那一刻,我如释重负。

  演唱会上,我挥舞着荧光棒,随着小R的歌声落泪。他唱了老歌,一开口,我都能跟着和下来。歌词有情,曲调亦有情,那是我少女时代最真挚最美的回忆。

  演唱会结束后,我坐在空荡荡的体育场门口,脚尖啪嗒地点着地,像是在等待什么。

  倏忽,我的视线下方出现一张瘦金字体的签名,陈陈笑意盈盈,将手递过来,我握上去,双手交叠,仿佛回到了十六岁那年。

  星辰密布的夜里,风声猎猎,时光近乎凝固,我把签名还给她:“这次君子不夺人所爱啦!”

  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我声音里的颤抖,她总归是笑了,双手一摊,似是无奈:“唉,迟到了十年,我也总算拥有一张了。”

  时光在某个节点交错重合,在手心里长出缠绕的曲线。我突然觉得幸运,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我们,一切都变了,却又没有变。

  上一次在电话里,我说谢谢她,她一定听懂了。

  谢谢你——在我们第一次冷战之后的开学,故意碰了我的头。谢谢你——将少女的梦幻挂上树梢,只为不让我失望。谢谢你——在以为我背叛你的时候,主动托关系给了我爸爸一份工作。

  如果那么多次都是你低头,这一次就换我主动。

  其實,我买了两张门票,一张自己留着,一张寄给了陈陈。她一定知道是我,我也笃定她会来。

  因为啊,她依旧是那个肯把签名让给我的小姑娘。

  而我呢?我敏感自卑,不够好,普通到不能再普通,但陈陈接受这样的我、喜欢这样的我——真实的我,我也愿意为她做一些改变。

  岁月里,你我曾翻山越岭,都说没人能回到从前,我偏要扭转命运给世人看。

  亲爱的陈陈,因为我们说好的,要做一辈子的朋友。

  编辑/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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