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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的冬(一)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A 热度: 14070
枕上听风

  楔子

  嘉林市的二月,春光不至,冬风挣扎。早晨和夜晚,依旧凉意沁骨。

  下午四点半,许知景从公寓里出来,正好一股凉风袭来,顺着衣襟钻进去,连骨子里都染了凉意。

  上车之前,许知景给叶开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出发了。

  年前许知景搬出了宿舍,在嘉林大学旁边租了间公寓,专门备考今年的考试。方才接到舍友叶开的电话,说他小侄子在附小旁边的跆拳道馆上跆拳道课,原本该由他接回家的,但是,临时有事要晚一会儿,拜托许知景帮他接一下。

  不是什么大事,再说,许知景和叶开关系不错,也见过他小侄子糖包几次,所以就答应了。

  今天是周末,路上车不多,许知景一路顺利地到了跆拳道馆。

  糖包上课的教室叶开说得分明,进门右转,尽头那间就是。还差五分钟下课,许知景就站在后窗处。稚嫩的呼喊声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的视线穿透玻璃,看向了里面在一群小萝卜头中间的那道高高的身影。

  她穿着白色的跆拳道服,腰上系着黑色的腰带,漆黑的头发扎成了马尾,微微一动,在空中画出一道又一道的弧度。

  许知景有些恍惚,仿佛一瞬间,眼前的场景和过去重叠,唤起了内心最深处的记忆。

  片刻后,他收回视线,自嘲地一笑,不知在笑自己,还是在笑什么。

  许知景再抬头,却是如遭雷击。

  那背对的身影转回来,是一张年轻的小脸,皮肤很白,因为运动,染上了层层叠叠的红晕,粉嫩如春天枝头的第一朵桃花。她天生一双笑眼,此时弯如弦月,流淌着浓浓的笑意。

  这张脸如此熟悉,午夜梦回之际,他曾思念过无数次。而今与自己只有一窗之隔,他恨不得就这样穿过玻璃,去触碰、去抚摸。

  胸腔处情绪激荡如浪潮,震得耳膜嗡嗡作响。许知景张了张嘴,想发出些微声音,却发现是徒劳。

  语不成调,只有哽咽。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等着下课,等着小朋友们被家长接走,等到教室里只剩下了糖包和年轻的教练,终于推门而进。

  年轻的姑娘看到他时,神情有瞬间的迷惑,随即变成了惊讶,而后是拔腿就跑。

  许知景堵在了门口,她的逃跑不过是徒劳。果然,她被许知景一把握住了胳膊,他咬牙切齿道:“阮冬天,你想往哪里跑?”

  又半个小时后,叶开匆匆赶了过来。

  叶开把糖包揽在怀里,不忘和许知景道谢:“谢了,兄弟,回头请你吃饭。”

  “不客气。”许知景眉眼清淡,“今天我不送你和糖包回去了,有点事。”

  “有的,先走了,回见。”叶开牵起糖包的小手,回身之间,仿佛看到许知景的车里坐了一个姑娘。

  随即,叶开又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许知景清静如和尚,他的车里怎么可能会有姑娘,真是累惨了,连幻觉都出现了。

  许知景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厢里寂静极了,显得两个人的呼吸愈发清晰,交织在一起,有种缠绵的意味。

  “阮冬天。”

  阮冬天像被蛰了一下似的抬起头来,眼睛里充满了不安。

  许知景的眼睛掠过她绞在一起的双手,又对上她的眼睛:“这么些年没见了,你没有要和我说的吗?”

  阮冬天嗫嚅,嘴唇动了又动,却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

  “你没有就算了,我有。”许知景说不出是失望,还是庆幸,徐徐开口,“阮冬天,我很想你。”

  1

  2006年2月10号,许知景第一次遇见阮冬天。

  彼时,春节刚过,元宵未至,整个宁城还笼罩在浓烈的节日气氛里。寒假开始前,许妈妈给他报了个辅导班,年前上到腊月二十五,年后上到正月十三,此时,他还有三天结课。

  许知景是以全市第三名的成绩考进宁城一中的,按说上辅导班这种事儿,落不到他的头上。但是,许妈妈说了,别人都报,咱们不报,显得咱们多不一样似的,要学会融入潮流,不搞特殊化。

  这话说的义正词严,许知景一点儿也不想拆穿他妈妈——辅导班中午管饭,其实你就是不想给我做饭,对吧?

  辅导班下课,许知景又在教室做了一套数学卷子,走的时候,辅导班的大门已经关了,他轻车熟路地走了后门。

  从后门到公交站,需要穿过一道长长的巷子。往日里安静的巷子此时甚是喧嚣,唢呐的声音震天响。许知景皱着眉头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是什么,约莫是《百鸟朝凤》,又觉得不大像。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求饶。他顿了顿,犹豫了片刻,往声音来源处走去。

  “阮姐姐,阮大姐,我求你了,我都听你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喇叭了,求求你放过我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周青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耳朵,老血到了嗓子眼。

  想他周青也是流年不利,不就是打游戏输了,想过来弄点零花钱花花吗,谁知道遇到了阮冬天这个煞星。现在可好,他零花钱没弄到,被她一个侧踢踢到了墙角不说,还被迫听她吹了一个多小时的唢呐,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我呸,什么喇叭,你有没有点审美。我这是唢呐,唢呐知不知道?!”阮冬天见他说得不对,收了音,抄起唢呐在他的头上砸。

  周青抱头:“好,唢呐,是小的有眼无珠,认不出来。可是,阮姐姐,您都吹了一个多小时了,您也歇歇,行不行?”

  “你累了?”阮冬天转了转眼珠,问道。

  “哪能呢?”周青谄媚道,“我这不是怕累着你吗?”

  “得了,甭给我弄这些虚头巴脑的,我就问你,服不服?”

  “服,服!服得五体投地!”说这话的时候,周青心里在流泪,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你,老子非揍你一顿。

  “以后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絕对不敢了!”

  “那行吧,起来吧。”女王终于大发善心,决定放过周青。

  周青赶紧起来,两人一转身,看到了巷口站着的许知景。

  这一天的宁城阳光甚好,少年有着挺拔的身姿,站在巷口,背对夕阳,被光影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弧度,软化了发间眉梢的冷峭。

  “嘿,你看什么呢?”周青有些羞恼。饶是他脸皮再厚,也没有兴趣让自己被扁的情形被人看了去。

  许知景漆黑的眼瞳看向周青,开口:“她,欺负你了吗?”

  周青一愣,阮冬天也愣了。回忆刚才发生的事,阮冬天不得不承认,她之前的行为的确很容易让人误会。她咳了一声,把唢呐塞进书包,走到许知景的面前:“你觉得,刚才是我在欺负他,是吗?”

  许知景看着阮冬天的眼神有些嫌弃:“难道不是吗?”

  “青子,你说我欺负你了吗?”阮冬天遥遥地冲周青喊。

  周青一步三晃地走过来:“谁说你欺负我了,我们明明是在交流,友好地交流着。”

  许知景的眉毛又皱了起来,他觉得周青有些可怜,好好的一个大男生,被一个小姑娘欺负得连实话都不敢说。

  “你也听见了,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好着呢。”阮冬天笑眯眯的,心里起了逗弄他的意思,“所以,同学,你就不要多管闲事了。”

  许知景眉毛皱得更厉害了:“要是我非要管呢?”

  阮冬天笑得更厉害了:“那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你想干什么?”许知景有些警惕。

  “还能干什么。”阮冬天说着,突然伸出了手,朝着许知景软白的小脸用力捏了一下,“你的脸又白又软,我从刚才就想捏了,真的好软啊。嘿嘿嘿,嘿嘿嘿。”

  不防她下手的许知景愣在当场,然后脸慢慢地红了起来。

  十六岁的许知景和阮冬天的第一次见面着实不愉快,那个可恶的小流氓,不仅欺负别人,还轻薄了他,以至于他长到这么大,第一次做了噩梦。梦里有个姑娘,追着他要捏他的脸。

  做了一夜的噩梦,许知景第二天起床的时候,神情就有点萎靡。

  許妈妈见了,担心这几天自己是不是玩得太开心了,惹得儿子不开心了,所以,她今天没有出门找小姐妹逛街,晚上许知景从辅导班回来的时候,还给他做了他最喜欢的可乐鸡翅。

  可乐鸡翅也没有安慰许知景受伤的心灵,这种抑郁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元宵节后学校开学。

  再开学就进入高一下学期,按惯例,也该文理分科了。上学期期末,大家交了志愿,这学期开学进校门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布告栏贴的红榜。许知景报了文科,一路溜过去,在高一(七)班的榜首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七班在高一部三楼最里面,新学期伊始,又是新班级、新朋友,走廊里乱哄哄的。也是,他们还是高一的小绵羊,不像高三的马上要被宰杀、高二的正在养肥,高考离他们还有点遥远,他们还有时间闹一闹。

  许知景背着书包,绕过人群,慢吞吞地往教室里走。经过隔壁六班,他陡然听到一嗓子:“阮冬天,你个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许知景猛地停下了脚步,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呢?

  他一时没想起来,教室前门冲出来一颗“小炮弹”,他躲闪不及,被撞了个满怀。

  “小炮弹”威力大,撞得他抱着“小炮弹”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站定,触手软绵,后知后觉地发现是个姑娘。然后下一秒,他条件反射地把怀里的姑娘推了出去,姑娘砰的一声,撞到了墙上。

  前头阮冬天撞人家怀里磕到了鼻子,还没来得及揉一揉,后头被人推开撞上了墙,前后两下引发的疼痛让她哎哟一声,火气也蹿了上来,张嘴就要吼。哪知一抬头,她对上许知景漆黑如墨的一双眼睛,自己的嘴巴张成了喔喔奶糖:“你,你不是那个……”

  呵,原来是小流氓。许知景心里冷笑,开学第一天的美好心情瞬间跌到了谷底,没忍住,瞪了她一眼,转身进了七班的门。

  他瞪她,瞪她欸。她看得真切,人都要气炸了,指着他的背影手指抖得像帕金森患者。

  原同桌、也是现同桌赵晓曼扑过来,两眼放光跟探照灯似的:“哇,冬天,你认识许知景欸。”

  阮冬天一口气没提上来:“许知景,谁?”

  “你还装傻,就刚刚和你撞到一起的那个!”赵晓曼的眼底残留着意犹未尽,说,“我刚才可看到了,他走之前含情脉脉地看了你一眼,你说,你俩到底怎么回事?”

  含情脉脉?!阮冬天气得伸手捏她的脸:“赵晓曼,你是不是瞎?什么叫含情脉脉地看我,明明是凶狠地瞪我,瞪我,好不好?!”

  甭管阮冬天再怎么气许知景,也没有追进隔壁班的道理,她只能学着他的样子,瞪一眼,转身回教室。

  晚上放学,许知景回家,许妈妈热情地迎上来,笑眯眯地问许知景:“儿子,新学期新班级,感觉怎么样?”

  许知景取下书包,淡淡地说:“还行。”除了遇到那只小流氓,一切都还算顺利。

  看着儿子冷冷淡淡的模样,许妈妈偷偷翻了个白眼。这样的儿子太不招人喜欢了,想换成女儿,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吃完晚饭上楼,许知景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这时候是2006年,用的还是诺基亚——蓝色的一部,握在手里十分小巧。

  他看了眼屏幕,是同桌霍飞宇,也是没分班之前的同班同学。

  “霍飞宇,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问问你咱们今天的语文作业,诗歌鉴赏做几篇来着?”霍飞宇看着摊开的练习册,挠头。

  “四篇。”许知景言简意赅道。

  “四篇?!”霍飞宇都要炸了,“明明是开学第一天,语文老师简直是丧心病狂。”

  许知景嘴唇上扬了些许:“别忘了,还有英语练习册,数学习题。”

  “……”霍飞宇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许知景,我谢谢你提醒啊!”

  霍飞宇是个活泛的主儿,虽然对家庭作业深恶痛绝,但是也是个及时行乐的,很快就把作业忘到了脑后,开始和许知景八卦新班级里哪个女孩子最好看,末了,感慨一声:

  “咱们班的女生,也就姜姝能看,但是,比起阮冬天,还是差远了。”

  许知景眉毛皱起来:“谁?”

  “阮冬天啊!她在咱们一中很有名的,学习好,长得也漂亮,性格也讨喜,特别吃得开,听说连小霸王周青都照着她呢。”霍飞宇的春心有些荡漾,他最喜欢阮冬天这种长得漂亮、有活力而不矫情的女孩子了,咂吧咂吧嘴,遗憾道,“不过,我和你说,估计你也不认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说的就是你啊,回头见到,我指给你看啊。”

  许知景嘴唇勾了勾,什么不认识,那个小流氓,他简直不能再认识。还有什么叫周青照顾着她,明明她连周青都欺负,简直就是个小浑蛋。

  许知景发誓,他一定离那个小浑蛋越远越好。

  只是,这个时候许知景并不清楚,有些时候,真的怕什么来什么。

  周五许知景做完值日,提着垃圾桶往操场旁边的垃圾房里走。他刚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喂,前面那个,你给我站住!”

  2

  许知景回头,左侧眉毛高高挑了起来。巧了,这也是一个熟人。

  周青身上套着校服,松松垮垮得像披了麻袋。他看清是许知景,乐了。

  “哟,小子,又是你啊。”

  许知景放下手中的垃圾桶,静静地看着他:“怎么,有事吗?”

  周青搓了搓手,心头暗喜:像许知景这种小白脸,最是听话乖巧,稍微一吓唬,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走近许知景,一把扣住了他的脖子:“没什么事儿,就是最近手头有点紧,想向你借点零花钱花花。”

  被扣住的脖子有些不舒服,许知景捏着他的手腕推开了,玩味似的开口:“借多少?”

  劲儿还不小,周青不防被他推开,转了转手腕,嬉笑道:“有多少借多少。”

  “什么时候还?”

  “什么时候有了,就什么时候还。”

  “哦。”许知景慢吞吞地点了点头,“我没有。”

  “你小子耍我玩呢!”周青眉毛倒竖,一脚踢倒无辜的垃圾桶,上前揪住许知景的衣襟,“小子,我劝你识相点,赶紧把钱交出来。要不然,大爷我让你尝尝拳头的滋味。”

  衣领勒得有点紧,许知景有些呼吸不畅,手伸进口袋里,把手机掏了出来。

  这年月里,手机在学生群里还是稀罕物,周青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干吗?”

  许知景喘了口粗气:“报警。”

  周青听见这两个字,彻底恼了。他虽然年少无知,但对警察还有着本能的害怕。他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道:“你还敢报警,好啊,你报啊,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周青握起的拳头在眼前放大,许知景没有闭眼,反而睁大了眼睛,但是就在此时,身后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声音。

  “嘿,那边那两个,大白天的,干吗呢?”

  拳头离鼻尖只有一寸,但是,周青还是收住了,正气恼哪个不长眼的坏了他的好事,一转头看清楚来人,就有些讪讪地把拳头放了下来。

  “阮冬天,你怎么过来了?”

  莫名地,许知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皱起了眉。

  阮冬天穿着宁城一中特有的“小葱拌豆腐”校服,外面裹着鲜红色的羽绒服,左手一把扫帚,右手一个垃圾桶,正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

  “垃圾房是你家开的,就许你过来,不许我过来。”她挥了挥手上的扫帚,凶巴巴地开口,“还说我呢,你在这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周青扯了扯许知景的衣襟,说,“我和这小子聊天呢。”

  周青生壮,这么一动,倒把原本藏在他身后的许知景露了出来。

  阮冬天瞧见许知景的脸,愣了一下,随即慢慢地笑了起来,顾不得追究周青又作死,围着他俩转了两圈,一双笑眼里全是不怀好意。

  “哎哟,我还当这是谁呢?原来是许知景啊。”开学不到一个星期,阮冬天已经通过赵晓曼把许知景的底摸了个一清二楚,这会儿看见他这样,有种命运在高歌的感觉,“瞧瞧你现在这副小可怜样,要不要我救你啊?”

  许知景漆黑的眼珠盯着阮冬天,眼底一片幽深。

  阮冬天笑得更厲害了:“你想让我救你啊,那行啊,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救你。”

  这个小浑蛋,当他没看清她眼底藏着的不怀好意。

  许知景磨了磨后槽牙,傲娇地把头转到了一边。

  许知景开始在背起词句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他才不会屈服,让这小浑蛋得逞。

  嘁,脾气还不小,阮冬天收回了视线,不再拿许知景开涮,抄起扫帚就往周青的身上招呼。

  “周青,你个浑蛋,你怎么答应我的,你个大骗子!”

  周青跳脚,也顾不得许知景,嗷嗷叫:“阮冬天,你再动手,你试试,你信不信我打你?!”

  “你打我,你打我试试,我不收拾死你!”当她十年跆拳道白练的,收拾一个周青那不是绰绰有余,“前头对我答应得好好的,说再也不作死,这才几天,你就敢在学校里勒索同学,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不就这一回而已,再说,我不是也没捞到什么好处吗,还被你抓到了!”周青围着阮冬天扔下的垃圾桶,边跑边喊。

  “你还有理了!”阮冬天扶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粗气:“我跟你说,周青,再有下一次,我绝对不会再管你,你信不信?!”

  周青不是个好学生,整个一中都知道,可阮冬天总记得他的好,也觉得他没有那么坏。他们原本是初中同学,不熟,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初二的时候,阮冬天在路上被一辆电动车撞了,电动车主逃逸了,她趴在路上没人管。是经过的周青把她背到了医院。这件事,她一直都记得,所以,这些年,她一直管着他,不求他能多优秀,至少,不能走得太歪。

  周青猛地停了下来,他看阮冬天,她的脸上写满了认真。他心潮涌动,随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挥了挥手:“行了,我知道了,以后不这样还不行吗?”

  “你说的,你要是再这样,我真的不理你了。”阮冬天道。

  “我说的,我说的。”周青把地上被阮冬天扔过来的扫帚拾起来,塞到阮冬天的手里,又把她提过来的那个垃圾桶提到垃圾房里倒了,把空的递给她,“行了,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回家吧,小疯婆子。”

  “你才是疯婆子。”阮冬天伸脚踹他。

  “没踹到!”周青冲她做了个鬼脸,哈哈笑着跑走了。

  反正还是拿他没办法,阮冬天无奈地笑了笑,拎着垃圾桶和扫帚就要回教室。

  身后许知景看了看她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被周青踢倒的垃圾桶,三下五除二地收拾好,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阮冬天。”许知景喊她。

  阮冬天装作听不到,越走越快。

  好在许知景腿长,追了上去,和她肩并肩:“阮冬天,你等等我。”

  看来是甩不掉他了,阮冬天抬起头瞪他,凶巴巴道:“干吗?”

  许知景脸有点红,不知道是因为走得急了,还是因为心里的羞涩,但即便是这样,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开口:“阮冬天,我向你道歉。”

  阮冬天踏上台阶的脚停了下来,她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向你道歉,对不起啊,我一直误会了你。”年轻的时候不懂很多道理,到了今天才知道,亲眼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但幸好也因为年轻,有挽回的余地。

  阮冬天从来都不是记仇的人,尤其是此时,许知景认认真真地道歉,她对许知景的那点敌意就灰飞烟灭了。只是,一时有点拉不下脸,她故意皱起了鼻子,为难他:“道歉是要拿出实际行动来的,你这样嘴上说说,谁知道有没有诚意?”

  “你说,你想让我怎么做。”他不仅冤枉了她,还偷偷骂她是小浑蛋,他心里愧疚得很,觉得不管她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真要问她怎么做了,她反倒为难了。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直到爬上三楼,才灵光一闪有了主意,轻咳一声,看向亦步亦趋跟着的许知景:“那什么,你要是真想向我道歉,就把你的娃哈哈分我一瓶吧。”

  娃哈哈是阮冬天的最爱,可惜阮爷爷每天只让她喝一瓶。

  这几天赵晓曼给她普及许知景的八卦,听说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带两瓶娃哈哈,她表示很羡慕,她也想做每天喝两瓶娃哈哈的富豪。

  “你怎么知道我有娃哈哈?”许知景表示不解。

  “你管我怎么知道的,你就说给不给吧?”

  “给,两瓶都给你。”许知景连忙说。

  “真的?”阮冬天一喜。

  “真的。”

  许知景虽然年少,但已经有了精致的轮廓,皮肤格外白,看上去细细嫩嫩的,跟莲藕似的。他眼睛很大,眼瞳又格外黑,此時有些急,眼底就有些水光荡漾,显得极其清丽。鼻梁也好看,高而挺,衬得五官愈发立体起来,却又没有咄咄逼人的攻击力。嘴唇是淡淡的润红色,跟上了胭脂一样。

  阮冬天从赵晓曼那里知道有多少女孩子明里暗里地喜欢许知景,之前她嗤之以鼻,今天才发现,他的确有让女孩子喜欢的本钱。

  尤其是此刻,他还愿意给她两瓶娃哈哈,她就觉得他更好看了。

  她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笑着说:“许知景,你够朋友。这样吧,甭管以前发生了什么,咱们一笔勾销,今天算是重新认识,怎么样?”

  她说这话,有股少年侠气,许知景喜欢得紧:“好。”

  “那待会一块回家呗,我住在宁城大学家属院,你住哪儿?顺路不?”阮冬天热情地邀请他。

  “挺顺路的,我家就在家属院后面两条街的春熙嘉园。”许知景说。

  “那放好东西,我在门口等你,一起走啊。”

  “好。”

  许知景回到家的时候,唇边的笑意一直没有散,嘴角上扬了三十度,往日里少年冷峭的意味彻底不见了。

  许妈妈看着他这个样子有些惊讶,她的儿子,她自己最了解。他打小就不爱笑,每天板着一张脸,害得她之前以为他有什么缺陷,偷偷地带着他去医院做检查。

  虽然医生证明他身体各项机能都达标,但是,她还是觉得很惆怅,觉得儿子这样一点都不可爱,每天冷着一张脸,以后怎么找对象啊。

  如今看到他这个样子,她真的是惊讶不得了,试探地问他:“阿景,今天上学怎么样,有没有什么开心的事可以和妈妈分享?”

  开心的事?许知景一边换鞋,一边想,还真有:“有的。”

  “什么?”许妈妈两眼放光。

  “也没什么,就是认识了一个有意思的人。”

  许知景的话明显引起了许妈妈的好奇,但是,很明显,他也不想多说。面对许妈妈的追问,他换了个话题:“妈妈,明天你带我去报个剑道班吧。”

  “剑道班?去剑道班做什么?”许知景喜欢清静,不喜欢剧烈运动,也不喜欢身上有明显的汗味,所以,对于运动,他一向是敬而远之的。现在,他不仅要做运动,还要学剑道,许妈妈觉得有点魔幻。

  许知景眼前闪过白天的事,收了笑,眉眼冷淡:“不干什么,就强身健体,锻炼体魄。”

  “……”许妈妈表示,你开心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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