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大概每个人都有自卑的时刻，但可惜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照亮自己的那道光。不过能遇见已是不易，留有遗憾也算圆满。

　　她反反复复地查看他们手牵手的照片，来确认手上那颗小痣的位置是否和叶明朗的一样。

　　看着看着，不知怎么，无法控制情绪，泪水就打湿了她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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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

　　暴雨总是又急又猛，攻击着这所城市里毫无防备的行人。

　　叶言芝站在公司门口，眸子低垂，像是神游到了天外。

　　门口照明灯的灯光折射出了一种特别的橘色光影，浅浅地落在了地面凹进去一块的泥水坑里，将她消瘦的倒影锁了进去。可惜这雨滴太急，一滴接着一滴落入泥坑时，身影总会被打散。

　　兴许是因为鞋跟太高，站了没一会儿，叶言芝的脚底就隐隐作痛了。她眉头微皱，将挎包抱在怀里，贴着墙壁蹲了下来。

　　等雨小一点就光脚跑回家吧——叶言芝心里如此想着，头顶突然被人敲了一下。

　　“你蹲在这儿数蘑菇？”

　　“明朗哥？”抬起头的叶言芝看着眼前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苏翎喊我出来吃烧烤，结果路过时看到你在这儿。”赵明朗解释。

　　叶言芝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黑色轿车上，苏翎从车窗里探出了脑袋，冲叶言芝挥了挥手：“言芝妹妹！”

　　叶言芝颔首微笑。

　　“你下次能不能在公司备个充电宝应急？”赵明朗继续道，拍了一下她的脑袋，“起来，我送你回去。”

　　叶言芝仰着头，神情有些窘迫。

　　“腿麻了？”他一眼看穿她，伸出了手，“我扶你。”

　　看着眼前这张掌纹清晰的大手，她迟疑了一会儿，最终将手搭在了赵明朗的手腕上。

　　赵明朗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如此避嫌。

　　有了借力点，叶言芝很快站了起来。她皱着眉，跺了好一会儿脚，才觉得那股麻劲有所缓解。

　　“走吧，我送你回去。”赵明朗轻声道，撑开了手里的黑伞，往她那边倾斜了一些。

　　叶言芝躲进伞下，跟着赵明朗一同走进了大雨里。

　　这个场景叶言芝其实幻想过无数次——大雨让城市倾倒，而赵明朗用一把小小的雨伞，挡住了所有飘向她的风雨。

　　只可惜，他想为之挡风雨的人不是她。

　　02

　　“言芝，你看我新染的头发颜色好看吗？”坐在副驾驶的苏翎将脑袋转向了后座，她看着叶言芝，满眼的期待。

　　“好看。”叶言芝淡淡道。

　　苏翎笑着用手拍了一下赵明朗：“看到没！言芝也觉得这个发色好看！是你没时尚眼光！”

　　叶言芝很想将自己从他们的二人世界隔离出去，可性格活泼的苏翎却再次同她搭起了话：“言芝，你都不知道，我因为染这个酒红色的头发，被你明朗哥哥吐槽了三天！

　　“你评评理！他是不是很过分！”

　　叶言芝有气无力：“有点。”

　　“言芝，我发现你话真的好少。”

　　“她现在已经很不错了。”赵明朗接过话茬，抬起眸子从车内镜里看了一眼叶言芝，眼底漫上了一层笑意，“我刚认识她的时候，还以为她不会说话，差点和她比手语。”

　　叶言芝一怔，攥了下手心。

　　零零散散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靠在车窗上，偷偷瞥了一眼赵明朗，想起了那遥远的从前。

　　叶言芝是在十五岁跟着母亲搬去长安大院的，去的时候她的脑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胳膊上的石膏也还没拆去。

　　母亲自顾自地往房间搬东西，她沉默着跟在母亲身后，随手搬了一些小物件。

　　大院里正在玩耍的孩子们将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隐隐约约间，叶言芝听到有人说：“你看她像不像木乃伊！”

　　“还真有点像木乃伊！”

　　孩子们瞧着她，爆发了一阵笑声。

　　叶言芝垂下脑袋，让长而直的头发掩住了她的脸。

　　而那片笑声里传来了一个无比严厉的声音：“是谁在胡说八道！”

　　话音落下，笑声就停止了。

　　叶言芝瞥了一眼，瞧见一个穿着白色短袖、深蓝色牛仔裤的高个少年，用手捏住了带头起哄的男生的脸颊。

　　“明朗哥，我错了，我错了！”男生大叫，赵明朗凶巴巴地斥责道：“错了就去道歉！”

　　那男生小跑着来到了她的面前：“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样说你！”

　　一边说着话，他一边冲叶言芝深深地鞠了一躬。

　　葉言芝连忙摆手，示意没事，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男生身后的那个人身上。

　　赵明朗静静地站着那儿，一只手叉在腰上，头顶着热烈且刺眼的阳光，冲叶言芝抱歉地笑了：“不好意思，我弟弟不懂事。”

　　叶言芝望着他，恍然有些出神。

　　03

　　兴许是因为被赵明朗帮过这么一次，在大院生活时，叶言芝总会无意识地关注他。

　　虽然没有什么交流，但她也能从别人平时的闲聊中捕捉到一些关于赵明朗的信息。

　　比如，赵明朗刚刚高考结束，考进了一所特别厉害的重点大学的天文系。

　　比如，赵明朗利用暑假在外面兼职做家教，赚了不少零用钱，一半给了家里人，一半自己拿去学吉他了。

　　比如，赵明朗有个女同学，时常来大院找他。有一次还是半夜哭着来的，一边哭一边砸赵明朗房间的窗户，问他：“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生。”赵明朗耐着性子和对方讲了一堆大道理，说什么学业为重，将对方送回了家。

　　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像是乱七八糟的拼图一样，掉落在大院的每个角落里，总能被叶言芝捡到那么一两片。

　　日子长了，数量越来越多，她心里有关赵明朗的拼图也愈发完整。

　　而叶言芝也没想过，他们会有第二次接触的机会。

　　那是某个冬日的清晨，叶言芝因为弄丢了母亲给她的学习资料费，被关在了门外。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抱着膝盖坐在门口发呆，回来过年的赵明朗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大院。

　　他一眼就瞧见了角落里的叶言芝，心猛地一颤。

　　“这么冷，你怎么坐在这儿？”赵明朗走向她，轻声问道。

　　他打量着她身上的伤，又抬头看了一眼她身后紧闭的房间门：“你妈妈呢？”

　　叶言芝埋在臂膀里的脑袋抬了起来，她仰头瞧着赵明朗，一双亮盈盈的眼睛里闪过了一点水光。

　　冬日凛冽的风吹得她忍不住发抖。

　　赵明朗脱下厚重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接着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个面包，挨着叶言芝坐了下来。

　　“吃点东西。”他将面包递了过去。

　　饥饿感促使她接受了他的好意，但她没有答话。

　　好像自打她搬进这里，就没见过她说话。

　　赵明朗沉思，想起来自己参加社团的慈善救助活动时学的手语。

　　他拍了一下叶言芝的肩膀，双手比画了起来，试图用手语沟通。

　　叶言芝还是没反应。

　　赵明朗以为自己比错了，翻出手机给舍友发了语音微信：“小李，上次社团教的手语你还有视频吗？我有急用。”

　　消息刚发出去，她突然开口了：“我不是哑巴。”

　　“你不是哑巴，怎么不说话？”

　　叶言芝看着手里才咬了几口的面包，极小声道：“不敢。”

　　不敢？赵明朗疑惑。

　　与此同时，身后的那扇门突然狠狠地被人打开，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屋内的女人扯着嗓子大喊：“你给我进来！”

　　叶言芝被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将面包和外套塞进了赵明朗怀里。她匆匆起了身，头也不回地跑进了被打开的房门。

　　赵明朗透过门缝窥见了屋内的一些场景。

　　杂乱的生活用品堆在一旁的角落，头发凌乱的中年女人坐在地板上，用剪刀剪着破旧的衣服。

　　赵明朗愣住了。

　　还没回过神，叶言芝倏地关上了门。

　　他站在门口，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04

　　不知为何，那天过后，叶言芝原本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变成了凌乱的短发。

　　赵明朗在大院里看到她抱着一桶脏衣服往水槽旁边走去时，没忍住叫住了她：“叶言芝，跟我去个地方。”

　　没回过神，她手里的衣服就被赵明朗抢了过去，丢进了一旁的水桶。

　　赵明朗抓住了她的小臂，力道很轻，却足以强行将她带出了大院。

　　他带着她去了附近最好的一家理发店，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了座位上。

　　“老板，麻烦修剪一下。”他招呼着。

　　老板走近，打量一下叶言芝，倏地笑了：“小姑娘的头发怎么成这样了？”

　　“您别修太短，有个好看的造型就好，最好能扎起来。”赵明朗叮嘱完，随手拉了一把凳子，坐在了他们的旁边。

　　二十分钟后，叶言芝整个人变得干净利落了不少。

　　明眸似水，肤白如雪。

　　十七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看着镜子里的叶言芝，赵明朗不知不觉有些出神。

　　叶言芝以为发型有什么问题，小声道：“是、是不好看吗？”

　　“没有。”赵明朗连忙肯定她，“很好看，和你长发的时候一样好看。”

　　“就是你有点儿太瘦了，以后要多吃点肉，知道吗？”赵明朗轻声道，与此同时，他移开了落在她身上的视线。

　　咳嗽了一声，他朝着门外走去：“走吧，我们回家。”

　　叶言芝点头，跟着他一起走出了理发店。

　　回家的路程不远，叶言芝一路默默跟在赵明朗身后，盯着他的背影思虑了再三，还是伸出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赵明朗回身看她，只瞧见她一双水亮的眸子盯着他，轻声道：“谢谢你。”

　　叶言芝声细如蚊，但他却听得真切。

　　赵明朗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不客气。”

　　想了想，他又道：“其实这种事情，你可以报警。”

　　叶言芝摇头：“你误会了。

　　“我知道我妈妈看起来可能不太正常，但她只是情绪不太稳定。”叶言芝眸子垂了下来，“况且确实是我没做好。”

　　“而且她从前很温柔的，要是我爸爸没有去世，她不会变成这样的。”说这些话时，叶言芝声音压得很低，脑袋也垂得很低。

　　赵明朗突然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一陣冷风倏地袭来，赵明朗缓了缓神。看着微微有些发抖的叶言芝，将自己的围巾取了下来，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叶言芝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双手抓着围巾的赵明朗手下用力，又将她给拽了回来。可奈何他的力道没控制好，这么一拽，叶言芝直接往前冲了一步，一头撞向了他的胸膛。

　　“你没事吧！”赵明朗慌了，“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事。”叶言芝抬头看他。

　　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就这样恍然对上了赵明朗的眸子。

　　距离这么近，还是头一回。同她对视着，赵明朗很明显感觉到自己心跳加速了。

　　他别开视线，手速飞快地将那条深蓝色羊绒围巾绕在了她的脖子上，随手打了个结。

　　“天冷，围巾还是你戴着吧。”赵明朗匆匆道，然后大步往前走去。

　　叶言芝站在原地，看着赵明朗的背影，恍然觉得一股暖意蹿上了心头。她用手摸了摸厚实暖和的围巾，前方又传来了赵明朗的声音：“再不走，一会儿要下雪了。”

　　回过神，叶言芝连忙紧跟上了他的步伐。

　　走到大院门口，叶言芝叫住了他：“那个——”

　　赵明朗回身：“我比你大几岁，你可以喊我哥哥。”

　　“明朗哥哥，围巾……”说着话，她拆起了围巾。

　　“围巾送给你了。”

　　叶言芝的手停了下来，有些受宠若惊，赵明朗倏地又开了口：“叶言芝。

　　“如果不知道去哪儿，可以来我家找我。等我开学了，你就去A大找我。

　　“只要不要再受伤了就好。”

　　叶言芝点了点头，不由自主地冲赵明朗笑了。

　　她眉眼弯弯，脸颊上镶嵌着小小的酒窝。只是淡淡一笑，却让赵明朗觉得，天寒地冻的冬天，原来也可以有这般令人身心盎然的景色。

　　而这个下午，回到房间的叶言芝，趁着母亲不在，悄悄将围巾藏在了她的“秘密盒子”里。

　　她瞧着窗外零落飘下的雪花，觉得这个冬天有那么一点点不一样了。

　　05

　　过完年后，赵明朗就开学了。

　　见不到他的日子，叶言芝觉得生活好不容易窥见的一道光突然不见了。

　　她看书上说，如果想念无法传达，就交给笔和纸。所以她有了写日记的习惯，开始在日记本里描绘赵明朗的模样，记录了不少他说过的话。

　　她开始一天天数着日子，期待暑假的到来。可没想到大院里的槐树已经变得郁郁葱葱，第二个夏日悄然来临时，她听说赵明朗在大学附近找了份兼职，还要去乡村支教，住在学校更方便，所以暂且不回家了。

　　今年夏天见不到，那过年肯定会见到的。她如此想着，安慰自己的同时，翻开了学校发的习题册，一脑袋栽进了题海。

　　叶言芝怎么也没有想到，就在自己努力学习，想要未来也考去A大时，自己藏在家里角落的那个秘密盒子，被母亲发现了。

　　七月的第三个星期五，下了晚自习的叶言芝刚一进家门，就瞧见了被撕成一页一页的日记本以及那条深蓝色的围巾。

　　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心事就这样被人摊开，全然暴露在了潮湿闷热的空气里。

　　叶言芝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扒光了一般，浑身的皮肤开始发热，逐渐变得滚烫。

　　“不好好念书，倒是搞上这些东西了！”母亲踢了一脚地上的日记本。

　　叶言芝咬紧了牙关，想要弯腰去捡，却被母亲一把拽住了胳膊。

　　叶言芝后退一步，她双眼通红，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抬起头看向了母亲。

　　母亲似是不解气，企图要去踩地上的围巾和日记本。

　　“不要！不可以！”叶言芝刺耳的叫声倏地传开了。

　　她冲了过去，拼尽全力抱住那些分散的日记本纸张和围巾，从地上爬了起来，拔腿跑出了大门。

　　她不敢回头，只能一个劲地往前跑，拼了命地往前跑。

　　不知道跑了有多久，她想起来了赵明朗说的那句：“可以来A大找我。”

　　早在知道赵明朗在A大念书时，她就在网上查过从长安大院去A大的路线。所以头脑清醒下来后，她从书包里摸出了仅有的两枚硬币，坐上了21路公交车。

　　公交车摇摇晃晃一个小时左右，叶言芝瞧见了A大的校门。

　　她什么都没想，下了车就跑进了A大，可跑进来才发现，她根本不知道叶明朗住在哪个宿舍。

　　叶言芝碰着一个路人，就硬着头皮冲上去问：“你好，请问你认识天文系的赵明朗吗？”

　　赵明朗在A大算得上小有名气。叶言芝只问了几个人，就问到了他的宿舍楼号。

　　她拜托要进宿舍的一个哥哥上楼去喊赵明朗，没过多久，叶言芝就看到赵明朗从楼梯上跑了下来。

　　“言芝？”看着眼前人，赵明朗愣了一下。

　　他们已半年不见，如今的叶言芝蹿高了不少。赵明朗瞧着她，轻声问：“吃饭了吗？”

　　叶言芝摇了摇头。

　　“走，让你见识一下A大食堂的魅力。”赵明朗笑着，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大步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退了回来，“书包给我。”

　　叶言芝乖乖将书包从身后扯了下来，赵明朗接过时，险些没拿稳：“你这是背着砖头上学吗？这么重！”

　　叶言芝看着他夸张的神情，没忍住轻轻笑了。

　　06

　　那个晚上，赵明朗将叶言芝安排去了女生宿舍。

　　按照赵明朗所说，苏翎是他关系很好的“哥们”，也是他在大学唯一一个女性朋友。叶言芝本来以为苏翎是个假小子，可没想到，她会是个美艳型的女生。

　　身材玲珑有致，顶着一头长卷发，妆容精致的苏翎出现时，叶言芝没忍住多看了她几眼。

　　苏翎不冷不热地瞥了一眼叶言芝，面向了赵明朗：“这是？”

　　赵明朗介绍道：“叶言芝，是和我住在一个大院里的妹妹。”

　　“妹妹？”苏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赵明朗。

　　“苏翎！你别乱说话。”赵明朗厉色道，转移了话题，“今晚就麻烦你带她住一晚了。”

　　“行，没问题。”苏翎耸耸肩，摆了摆手，招呼叶言芝，“走吧，上楼了，言芝妹妹。”

　　就这样，叶言芝跟着苏翎回了她的宿舍。

　　一进门，苏翎就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你随意，今天宿舍就我一个人。”

　　叶言芝点点头，目光总是忍不住地去打量苏翎。苏翎发现了她的目光，冲她微微一笑：“妹妹，你是不是对你的明朗哥哥有意思？”

　　叶言芝愣了一下，随即垂下了脑袋，轻声道：“没有。”

　　“那你知不知道，他有没有喜欢的女生？”

　　“不知道。”

　　“真不知道？”

　　叶言芝摇头。

　　看她这样，估计是真的不知道。苏翎撇嘴，将自己的备用睡衣从衣柜里翻了出来，递给了叶言芝：“好了，睡覺吧。”

　　叶言芝小声道了句“谢谢”。

　　第二天一早，赵明朗将叶言芝送回了大院。

　　他将自己的备用手机送给了叶言芝，看着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叶言芝迟迟都没接下。

　　赵明朗索性直接将手机塞进了叶言芝怀里：“有手机方便你联系我，号码我已经存好了，按1可以紧急拨号。”

　　叶言芝觉得眼睛很酸，鼻子也很酸。但她将眼泪忍住了，只冲他轻轻笑了一下：“谢谢你，明朗哥哥。”

　　赵明朗摆了摆手，示意她快回去。

　　叶言芝其实有点害怕，因为昨天的逃跑，是她第一次反抗母亲。她不知道今天要如何面对，也不知道母亲的情绪有没有平静。

　　可她没想到，屋子里竟然安静得出奇。

　　这种安静，让叶言芝脚底发麻。她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推开了房间大门。

　　那一刻，她瞳孔骤然放大了。

　　“妈——”叶言芝撕心裂肺的喊声，穿透了整个长安大院。

　　07

　　那个晚上，叶言芝的母亲在屋内摔了一跤，磕坏了脑袋。

　　所幸，父亲当年离世时留下了一大笔钱，足以支撑母亲住院的费用和叶言芝接下来的生活支出。只是为了能让母亲得到更好的照顾，叶言芝不得不将母亲送去了疗养院。

　　没了母亲在身边，叶言芝转去了寄宿高中念书。

　　开学第一天是赵明朗送她去的学校，站在校门口时，赵明朗摸了一下她的脑袋：“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念书。

　　“未来一定不会比现在差。你还有好几十年的人生，只要一直往前走，努力往前走就好。”他的声音温柔而有力，一字一句落在叶言芝的心上，悄无声息地生出了一道光亮。

　　叶言芝瞧着他好看的眉眼，轻声开了口：“明朗哥哥。”

　　“我想考A大。”

　　“A大？”赵明朗愣了一下，冲她温柔一笑，“那我在A大等你。”

　　那一天过后，叶言芝没再见赵明朗。

　　她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学习，兴许是心中有想念的人，定力要比旁人强许多。

　　赵明朗大三的那年，叶言芝参加完高考，一举拿下了省级的理科状元。

　　她最后报了和赵明朗一样的天文系。

　　时间似乎总是比人们感受到的要过得快一些，热气弥漫的暑假过去，九月军训一结束，叶言芝就正式开始了大学生活。

　　她开始借着“预习功课”的名号，整日跟在赵明朗身后向他请教学习，顺便再一起吃一顿大餐。

　　这种每天都能看到他的日子，对叶言芝而言像是爬在天梯上摘星星。

　　没爬上来之前觉得不可思议，爬上来了又小心翼翼，生怕梯子塌了，又或者星星落了。

　　第一个学期结束时，准备回老家过年的苏翎请他们吃了一顿告别饭。虽然这样的活动时常都有，但那一天叶言芝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们三个人坐在大排档店门口的小摊上，苏翎将杯子举了起来：“来，提前祝你们兄妹新年快乐。”

　　听到“兄妹”二字的叶言芝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举起了手边的果酒。

　　只不过还没送到嘴边，赵明朗就抢了过去。

　　“你喝这个。”说着话，他将橙汁放到了叶言芝手里。

　　瞧见这一幕的苏翎神情有些不自然，她扯开嘴角笑了一下，自顾自地仰头畅饮了起来。

　　虽然这家的果酒只能算是店家自酿的饮料，但苏翎看上去已经晕晕乎乎的。

　　“言芝，你扶她一下，我先去叫出租车。”赵明朗叮嘱叶言芝，拿起桌上的手机走向了柜台。

　　他前脚刚走，苏翎就一把搂住了叶言芝的肩膀：“我问你一个问题。

　　“你到底喜不喜欢赵明朗？”

　　“我……”叶言芝欲言又止。她很想承认，可“喜欢”两个字卡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我想起来了。”苏翎坐直身子，声音扬了起来：“你上次和我说过，你不喜欢赵明朗。

　　“既然你不喜欢，那就让给我喜欢吧。”苏翎笑了，讲这句话时，她压低了声音，神情变严肃了。

　　叶言芝看着苏翎，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怎么都涌不上来。

　　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有说。

　　08

　　那个寒假结束后，苏翎和赵明朗在一起了。

　　叶言芝看到这个消息时，正坐在图书馆刷六级的题。她看着朋友圈苏翎发的牵手照，笔尖落在卷纸上，突然划开了一道口子。

　　她愣了神。

　　愣了很久很久。

　　而后，她反反复复查地看他们手牵手的照片，来确认手上那颗小痣的位置是否和叶明朗的一样。

　　看着看着，不知怎么，无法控制情绪，泪水就打湿了她的眼眶。

　　叶言芝匆忙低下头，飞快地揉了一下眼睛，生怕坐在对面学习的同学察觉到她的不对。

　　挺好的。

　　像赵明朗这样的人，本该就应该喜欢苏翎。她性格开朗，漂亮大方，笑起来像八月的太阳，本来就和赵明朗是天生一对。

　　而叶言芝那些没法说出口的喜欢，也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暗暗想着，叶言芝咬紧牙，关掉了手机。

　　兴许是害怕多看他一眼就止不住想念，害怕看到苏翎和他太相配，她无法真心地祝他们安好。

　　所以从那之后，叶言芝减少了和赵明朗的联系。

　　他过生日，她以考试为由拒绝了他的生日邀请，也再也没有缠着他让他讲天文。

　　赵明朗其实对她突然的疏远疑惑过，前去找过她几次，但叶言芝全都十分巧妙地将话题绕了过去。

　　她实在无法面对喜欢的少年满眼装着别人，也做不到和赵明朗保持从前的关系继续相处。所以，后来她索性申请了交换留学生名额，独自一人逃去了国外。

　　一个人只要想躲另一个人，那曾经再要好的关系也会变淡。

　　更何况从她出国留学开始，她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赵明朗。

　　日子飞逝，春夏秋冬輪回似乎是一瞬之间的事情。一年又一年，反复轮回后，时间消磨了许多，也沉淀了许多。

　　大学毕业后，叶言芝回国了。

　　她在生活多年的城市找了份人人羡慕的国企工作，每天朝九晚五，让自己成为一个“没什么感情”的赚钱机器。也正是如此，一次跑公司业务而不得不参加的饭局上，她偶遇到了来谈合作的赵明朗和苏翎。

　　若不是那次偶遇，恐怕他们现在依旧还是没有联系。

　　只可惜偶遇没用，那次饭局过后，他们顶多只是在微信里寒暄几句。而这么多年过去，叶言芝依旧没办法落落大方地站在赵明朗面前，没办法真正地打心底接受陪在他身边的人是苏翎。也依旧没办法同自己那些说不出口的心事和解。

　　……

　　叶言芝靠在车窗上，瞧着车子驶入小区，终于将自己从那些过往的回忆中拉了出来。

　　“停前面就好。”她坐直身子，提醒开车的赵明朗。

　　赵明朗停下了车，将车里的备用雨伞递给了叶言芝。

　　“谢谢。”她点头示意，拉开了车门。

　　往前走了几步，她没忍住停了下来。

　　“明朗哥哥。”叶言芝回过了身，“公司把我外派到B市了，我准备在那边发展。”

　　赵明朗愣了一下：“那……阿姨呢？”

　　“带她一起走。”她淡淡道，又补了一句，“不打算回来了。”

　　赵明朗握着方向盘的手动了一下，神情有些不自然：“走的时候和我说，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她摇了摇头。

　　赵明朗迟疑片刻，同她轻声道：“那祝你一路顺风。”

　　09

　　车子从叶言芝住的小区开出来后，暴雨有了要停止的趋势。

　　赵明朗瞧着前方路段的积水，满脑袋都是叶言芝撑着那把黑伞，消失在雨夜的背影。

　　瘦小，孤单，那样决绝……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而坐在身边的苏翎发现了他的情绪。

　　“你还是会在意叶言芝。”苏翎低声道，有些气恼，不明白叶言芝到底为何会让他这么念念不忘。

　　赵明朗从大一入校，就是学校的风云人物，拒绝过不少的女生。苏翎本以为自己很明智，和他成了朋友，成了他身边唯一一个异性。

　　可直到赵明朗带着叶言芝出现在了她的宿舍楼下。

　　那时她便隐隐约约发觉，赵明朗的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特别的存在。

　　后来，她从侧面打探到了他的心意，知晓他迟迟不告白是在担心什么。所以动了歪心思，在叶言芝考上A大后，她先是积极劝赵明朗表面心意，而后又故意以“朋友”的角度，给他出谋划策：“先試探对方的心意要比直接告白好，我猜你也不想搞砸自己和她的关系，最后朋友也没得做，一见面就尴尬吧？”

　　后来，大家一起吃饭时，她故意装醉，故意在赵明朗叫完出租车回来时，大声说了那句：“我想起来了，你上次说过你不喜欢他。”

　　后来，她又和赵明朗说：“试探一次有时候会没效果，不如整个大招，看她会不会吃醋！”

　　赵明朗半信半疑地同意了，所以她拍了和他牵手的照片，发了仅叶言芝一人可见的朋友圈。

　　正如苏翎所想的一样，敏感自卑的叶言芝瞬间退离了赵明朗的生活。

　　苏翎原本以为，只要叶言芝疏远了赵明朗，那她就能成为他身边的“唯一”。只要时间够长，赵明朗总有一天会对她日久生情，所以也一直没同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不料，这么多年了，他还是这般在意叶言芝。

　　苏翎觉得自己好失败，好失败。

　　“赵明朗。”她深吸了口气，忍住眼泪：“你能不能试着放下她，看一看别人？”

　　赵明朗沉默了几秒钟，轻声道：“已经放下了。”

　　他是真放下了吗？

　　雨声逐渐消失，赵明朗打着方向盘，转弯往回家的方向而去。

　　叶言芝不曾对他心动过，他试探过那么多次，她从未有过反应，甚至还暗自远离了他。而如今，她直接打算离开A市了。

　　他就算不放下，又能如何呢？

　　毕竟人山人海，爱而不得才是常态。能相遇一场，在彼此的生命里留有痕迹，已是不易。

　　只可惜有些心意从未敢道尽，他们就这样走到了结局。

　　编辑/王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