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这个故事的灵感来源于高中时代那些话很少的“冰块脸”们,总之男神高冷扮酷的时候也要记得,总有你们后悔着急的一天哦。希望全心全意追逐爱情的女孩都被温柔相待!
因为我运气不好,你视力不好,所以天涯海角也会撞在一起。
1
井橙子坐在餐厅最偏僻的位置,盯着时钟一分一秒地转动,一旁的服务生已经催促她第三次了,她撑着额头无奈地解释:“对不起,我的朋友还没到。”
正值圣诞这样珍贵的良好时节,井橙子在周遭情侣的掩映下显得格外突兀。喝尽一杯橘子水后,她打算起身离开了。当有人轻拍她的肩膀时,她局促地放下手包,思考怎样解释自己离开的动作,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定格住了。
来人是胡小山,虽然戴着墨镜和口罩,但仅凭一个模糊的轮廓,高度近视的井橙子就念出了他的名字,雾蒙蒙的大眼睛骤然明亮起来,怔怔地看了许久。
咚!额上被敲了两下,井橙子习惯性地缩回了脑袋。
胡小山强忍心中的惊喜,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摘掉脸上的装备后,他反客为主地对井橙子说:“坐啊,发什么呆。”
继而,他拿着菜单点了两杯冰美式,动作十分利落,以至于她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只在嘴里嗫嚅了两句。
“这个含糖太多,以后少喝。”胡小山指着那杯有残留痕迹的橘子水,语调平静地命令。
男士将话题引向体重和饮食这个敏感的领域,很容易被诟病为欠缺风度,但面前的井橙子没有生气,只是发现他目光所及后,努力地拉扯下方的裙摆,意图盖住发胖最严重的小腿。
“你来这里吃饭吗?好巧啊,我也在等人。”因为她是被朋友劝说来相亲的,所以只好这样对胡小山委婉地暗示。
旋即,一张名片朝着她的方向滑了过来,中央的位置印着胡小山的新名字,也就是朋友连日来赞不绝口的古月,她没有想到,若干年后再次重逢,著名钢琴师胡小山成了她疲于应对的相亲对象。
“应该是同事搞错了。”她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餐厅暗黄色调的灯光落在他的脸庞上,她扬起头时,清瘦分明的下颌线,让人想起十五岁的少年胡小山。
“连对方的长相都不清楚,就贸然来相亲,井橙子,你不怕被骗吗?”
她反唇相讥:“所以,你又是怎样另类的骗子呢?”
胡小山终于见到了不卑不亢的井橙子,反而露出了淡淡的微笑,给他们的介绍者回復信息:“我对相亲对象很满意,可以继续。”
“那人家满意你吗?”
早晚会满意的。
胡小山在心里如是说,可自信之余,又有一点淡淡的心虚。
2
真要说起来,这还是胡小山人生历程里,第一次承认,他对井橙子很满意。
从前的很多年里,他那副冷静超然的样子,可是花季少女心间的一块云翳,一寸努力了很久也无法逾越的阴影。
高一的篮球赛上,生病发烧的胡小山作为一班的替补队员,眼睁睁地在板凳上看着自己班级大比分落后,连热身都没做好就匆匆上场,上演了一出英雄主义的戏码,靠着精彩的篮板球进球得分了,可是,因为身材单薄,当对方的球员一齐防守他时,他就被挤至球场边缘。
上半场结束后,他始终没能逆转局势。见到休息区他落寞的模样,井橙子急忙递过来水和毛巾,悉心开解道:“即使比赛输了,也没有关系,我们都看到你的努力了。”
周围投来一群艳羡的目光,没想到胡小山清新脱俗地答道:“只打了半场,你怎么知道会输?”
井橙子意识到自己讲错了话:“对不起,但是,我相信你,一会好好加油,一班必胜!”
“下半场我不上,你还是为其他人加油吧。”胡小山站了起来,把脉动重新递回至她的手中,从人群中低调地离开了。
左侧摄像机前的老师已经调好了焦距,就等着记录下这同学情深的一幕,结果遭到了胡小山猝不及防的打击,镜头里只剩下脸颊泛红的井橙子和她的义愤填膺的拥护者们。
人群中最不理智的江江,对着胡小山的背影很是郁闷,语重心长地劝说她:“你以后千万要远离这位神仙,不然,会成为一中笑柄的。”
“可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呀。”井橙子托着腮,独自坐在石凳上,仅失落了两分钟,一眼瞥见地上遗落的水瓶,便兴冲冲地拾起去找那个怪人了。
按照胡小山一贯的作息,此时应该在琴房练琴,井橙子在那里等了一阵,迟迟不见本尊,便坐下弹起了他喜欢的《水边的阿狄丽娜》。
虽然不明白胡小山为何青睐这首曲子,可因为见过他神往的模样,井橙子的手指掠过琴键时,眼睛也欢喜地眯成了一条缝,以至于他进来时,她竟没有察觉,便任由那人在身后细细聆听,还露出了赞许的笑颜。
直到一曲终了,井橙子才听得他轻微的咳嗽声。
胡小山皮肤偏白,额前的发丝被汗水濡湿,显出青春期男生特有的消瘦,逆着光缓缓走来,眉目之间皆是清淡的美好。
就连曾经气急的江江埋怨他时,也不忘补上一句,真枉费了一张好看的皮囊。
胡小山整理了一下领口,率先开口:“这首曲子的最后一小节,你弹错了。”
井橙子指着钢琴凳的另一端邀他坐下,欣喜地说道:“我听到你弹的时候调整了节拍,并且加了转音,所以,我刚刚也是那样弹的。”
胡小山的眉毛分明剧烈地挑了一下,却又恢复了如常的平静,呆呆地立在一旁,无视了她四手联弹的邀请,足足半晌才说:“所以,我弹错了,你也跟着学错的吗?”
氛围骤然降至冰点,井橙子只觉得脸庞发烫,起身让开了完整的琴凳,在心里暗暗问了许多遍:“你是顽石吗?”
可不经意发现他打球伤到腿留下的青紫伤痕时,井橙子还是忍不住提醒道:“记得早点回家涂药。”继而,她匆匆地跑了出去。
如果说胡小山的毒舌是天生的痼疾,那么,井橙子这样强大的自愈能力,也是她最大的软肋。
3
高中时,班里的艺术生不多,不过奔着音乐学院去的学生大部分学习钢琴,其中最为出挑的当属胡小山和井橙子。
以成绩第一名入校的井橙子,和其他颐指气使的好学生比起来,温和可爱得多。她总是扎着高高的马尾,一双迷离的大眼睛在刘海后面若隐若现,弹琴时像只乖巧的猫咪。她去学艺术,就像古代容颜姣好的女子精通琴棋书画一样,是理所应当的。
相比之下,胡小山卓越的音乐天赋,则成了他隔离自己的一道高墙,每当他在看乐谱的时候,周围方寸之间总能感受到一阵冷冽,他的脸上仿佛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以至于一个学期过去后,大家都认定他是高傲奇怪的存在。
不知是不是因为广受质疑,胡小山放弃了自己喜爱的曲子,选择在学校艺术节上独奏马克西姆的高难度曲目《野蜂飞舞》片段,为此,无限延长在学校琴房里练习的时间,纷飞的指间满是偏执和孤独的色彩。
尽管非常努力,但那段日子里,胡小山一直难以进步,熟记曲谱指法后,在弹奏时仍旧差错频出。他原本人缘就不好,借机嘲讽抨击他的人更不在少数,唯一冒天下之大不韪走到他旁边的人,就是被多次拒绝的井橙子。
她没有征询胡小山的意见,直接加入了四手联弹。
而恰好这一次,默契得不得了。
井橙子弥补了他频频失误的错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让势单力薄的他有了底气,超额完成了当天的进度。
结束后,两人四目相对了半晌,胡小山难得没有破坏氛围,只是想要靠近她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
诚然,天才也是需要陪伴的。在井橙子默默的鼓励下,胡小山在艺术节前已经将节选的片段练得炉火纯青,闭上眼睛细听时,恍若置身于蜂蝶花海之间。
因为演出当天是父亲节,所以,学校邀请了所有表演者的父亲来现场观看。胡小山的节目被放在最后一个。他登台时,向观众鞠躬致意,目光却落在了右侧的井橙子的身上,只要望向她,不论台下是否宾客云集,他始终当作一场弹给她听的日常练习。
随着最后华丽的收尾动作,胡小山的演奏完美落幕了,全场掌声雷动之时,主持人喊他留步,忽然宣布了彩排时没有的环节,邀请他的父亲与他同台演出。
在家庭资料表上父亲的那一栏,胡小山填的是“钢琴师”,所以,在大部分人看来,这是一场值得骄傲的子承父业,可出乎意料的是,胡小山毅然决然地说了“不”,连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胡父穿着一身白色的唐装站在儿子的身边,连蹙眉时都风度翩翩,大概是不忍看见胡小山为难,他主动从主持人手中接过话筒解释:“我的确是一名钢琴师,但七年前出了车祸,断了一根手指,所以,无法演奏给大家听了。”继而,他礼貌地鞠躬致歉。
在大家诧异的目光中,胡小山扔掉了手套,朝着右侧的台阶跑了过去。老师示意井橙子拦住他,可谁也没有想到,她不仅放走了他,还跟着他一同离开了大厅。
只是,井橙子的视力不太好,速度也很慢,追到假山花园时,就已经跑错了方向,和胡小山背道而驰。
被愤怒充斥着的胡小山锋芒毕露,是无法靠近的,这会儿也应该跑出了学校,可鬼使神差地,他又绕回了假山区域,堵在了井橙子必经的路口。
结果,这个横冲直撞的傻瓜一头撞在了他的身上,还蒙蒙地问他:“我怎么会遇到你?”
胡小山把嘴边的那句“因为我在找你”硬生生咽了下去,冷冷地换成嘲讽:“因为我运气不好,你视力不好,所以天涯海角也会撞在一起。”
在《还珠格格》火遍两岸三地的年代,“天涯海角”是个浪漫而疯狂的词汇,想入非非的井橙子认定,这一次意外相遇是上天的缘分,还感恩地做起了祈祷的手势,反而无视了满头大汗狂奔回来的胡小山。
5
自从艺术节过后,胡小山的性格越发孤僻了,成日把自己锁在琴房里疯狂地练习,并且只弹难度奇高的曲子。
谨防他忘记吃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井橙子只能抓紧每分每秒和他争夺琴房,以要充足的练习时间为由,逼着他暂时停下来。可这样的法子不甚奏效,因为他停下来的时候,也会趴在一边监督指导井橙子弹琴。
于是,井橙子按照女孩子不开心的经典法则,从甜品店买来了班戟和芋圆,一字排开放在他的面前,欣喜地劝说道:“食甜可以忘忧,你要不要试一下?”
“全是歪理,多吃甜食只会发胖。”胡小山嘴上不答应,身体却很诚实地拿起了榴莲班戟,并且吃得嘴角一圈都是奶油,一点弹琴时斯文的样子都没有了。
“你既然吃了我的东西,我总得获得一些回报吧。琴艺高超的胡小山同学,麻烦你贡献多一点时间来指导我,这樣我们才有机会上同一所音乐学院呀。”井橙子把自己的计划适时地讲了出来。
胡小山差点一口喷出糖水,隐隐觉得自己好像中了什么糖衣炮弹,但还是淡淡地答了一句哦,然后指着钢琴说:“去把刚刚的曲子多弹几遍,剩下的甜品都归我了。”
果然,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中计是不可能的,就算真的中了,也得想办法扳回一局。
只是,艺考并不是井橙子考上大学的唯一途径,她的家人早就规划好了送她出国去读书,还让她参加了语言考试,一切都进行到了最后的环节,只差她本人点头。
爸爸妈妈轮番劝说,把国外的学校描绘得和天堂差不多,可井橙子这次心如磐石,坚定地表示自己没有兴趣。
在她看来,远渡重洋和留在本地,反正都是学音乐而已,但已经得到了胡小山的承诺,她是无论如何都舍不得离开了。
作为艺术生,下午四点之后的自习课,他们都是不用出席的。每天胡小山会站在教室门口,等着慢吞吞的井橙子收拾好东西一起去琴房。
路上,他随意提及的乐理知识,在井橙子听来都是高深莫测的,需要记在小本本上好好消化。
看着她一脸惊愕的模样,胡小山总是笑着摸摸她的头,补上一句:“勤能补拙,没关系的。”
上帝在造人的时候是不是不太公平?井橙子郁闷得一塌糊涂,却又情愿继续听他说教。
那样平淡安稳的日子,一直持续到来年寒意浓重的初春。穿得像粽子的井橙子,每天都记着给胡小山带一杯热牛奶,看着他仰头喝下去时,氤氲的热气浮在他的眼眶周围。
直到有一天,从来不缺课的胡小山请了一周的长假,没有什么缘由,只给井橙子留下了一张字条:你不许偷懒,每天都要继续练习,我会回来检查的,小山留。
这一句轻飘飘的话让井橙子疑窦丛生,她才不会放手不管呢,还好她记得胡小山家的地址,所以,她搭二十五路公交车一路坐到了终点站,沿着长满荒草的路走到最深处,在一众废弃的工厂中,看到了一栋近乎世外桃源的小房子,似乎就是胡小山的家。
见面一定要问个清楚,语气要温柔,最好劝他回学校一起练习。井橙子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终于在一扇窗前看见了胡小山。
可她惊喜的笑眼瞬间暗淡了下来,纯白的钢琴前坐着胡小山和一个鬈发女孩子。
鬈发女孩总是弹不对曲子,但素来高冷的胡小山很有耐心地一遍遍教她,连为她翻琴谱都是小心翼翼的。
“他也有这样温和的时候啊。”井橙子讲话时带着怅然的悲壮意味。
那一天回家时,江江打电话问她是否还要去学校练琴,老师就要锁门了。
井橙子沉默了一会,说,也许以后会去,也许永远都不会去了。
江江不理解,只听见井橙子讲话时鼻音浓重,似乎是哭过了,可还没问清楚,电话就被挂断了。
但就算在极其难过的时候,井橙子仍然坚守着他们的承诺,不肯接受爸妈的安排。
6
后来的每个星期,变成了井橙子的独自练习。
偶尔在琴房碰见胡小山,她也只是礼貌谦地和他打个招呼,就匆匆离开了。
“《平均律》练熟了吗?第二十四首曲子弹给我听一下。”胡小山上前叫住了她,因为察觉到发生了什么,所以声音比平时柔和了不少。
“练得不好,所以不想弹。”井橙子应声后,又回头礼貌十足地补了一句“谢谢”,迷蒙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情绪,像虚焦的镜头。
“你这样还怎么考音乐学院,干脆直接放弃好了。”胡小山明明是紧张了,可话一出口就变得不好听起来。
“我需要耐心的指导,如果胡老师做不到,我只好另请高明了。”
时间已经到了冗长的夏天,可井橙子的声音寒意十足,未曾说再见,就消失在了胡小山的视线里。那些他们欢快谈笑的日子,已经遥远得如同幻觉了。
胡小山依然很少到学校来,井橙子再度了解他的消息,已经到了艺考前夕。她从琴房回来,就看到大家桌上都散着宣传单,上面“云兮演奏会”五个大字赫然入目。
胡小山干净温润的脸庞印在报纸的中央,而拼在另一侧的,就是那天她见过的女孩子。
细细一看,她方才意识到,云兮是那个女孩的名字。胡小山在学业最重要的关头去教云兮练琴,想来也是为了这一场演奏会,付出了这么多,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对方的吧。
井橙子的鼻子突然酸得厉害,在众目睽睽之下跑了出去,躲在一个安静的墙角,才得以痛快地哭了出来。
夕阳漫天的时候,金光却没了浩荡轰隆的味道,散成细密的粉末充斥在空中,远处白色的琴房看不真切,像慢慢遁去的烛光灯影。
是到了该放弃的时候,井橙子终于下定决心,答应去远方读书,像个五岁的小孩子一样抱着爸妈胡言乱语了一阵,彻底告别了她的高中时代,也告别了和胡小山相关的所有往事。
而在她启程的前一天,这里上演了胡小山轰动全城的演奏会,她的手机多次响起,是他百忙之中打来的电话。
井橙子统统挂断之后,还是拿起了那张印着他照片的入场券,凝望了很久,最后从房间里跑出去时,很像电影里的慢镜头,她是画面中央黑白的模糊影像,奔向了那条布满记忆的长街。
跑得筋疲力尽,所幸还是赶在开始前进场了,井橙子坐在观众席中间的位置,见到了高贵清冷的钢琴王子胡小山,只不过,这一次不是独自一人了,他和那个女孩站在一起,井橙子不由得想起“金童玉女”这个词。
旁边的人见她低着头,关切地问道:“你是不舒服吗?”
“嗯,应该过一阵就好了,谢谢。”不知道心里堵得慌算不算不舒服,总之,井橙子觉得自己病了。
那是一场完美而精致的演奏会,胡小山展现了他高超的技巧,琴声好像流水一般潺潺流出。十八岁的井橙子看着聚光灯下棱角分明的少年,感慨时光是个神奇的东西,让他们背道而驰,以不同的方式各自成熟。
默默地道了一声“祝你万事如意”,井橙子在大幕落下之前悄悄地溜走了,像往常一样点了自己喜欢的甜品,让口腔里充斥着甜腻的味道,尽量什么也不去想。
只是,她不知道,自己刚好错过了胡小山落幕时讲的一段话:“最后一首曲子《水边的阿狄丽娜》,是我和一个人的默契,全世界只有我们是这样弹奏的。以前我以为这是对经典曲子的误读,直到遇见她的那一天,我坚信,就算是错误,也要永远弹下去。”
所有认识胡小山的人都听到了,除了提前退场的井橙子。
翌日,什么也没有改变,井橙子坐上了飞往音乐之都维也纳的班机,开始了她既定的异国生涯。
7
他真正变成那个家喻户晓的胡小山,亦是从那一场演奏会开始。
远在维也纳的井橙子,依然不顾时差熬夜看完了他的每一场演出,哪怕是有云兮出现的场次,看久了之后,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一对光芒耀眼的人是极其相配的。
当胡小山不再穿着水洗牛仔裤和白色T恤的时候,许多人才惊觉,他身上偏执孤僻的影子已经淡去了。
面对媒体和镜头,胡小山接受采访时总是理性清晰,挑不出任何差错,有着和自己年龄不匹配的冷静和淡定。
唯獨在面对感情问题时,他忘记了危机公关,被记者绕进问题里答了很久。
“胡先生,你曾说学生时代有个人一直鼓励着你,那么,她现在仍在你的身边吗?”
“没有,我一直在找她。”
“可以描摹一下她的样子吗?”
胡小山的眼睛望着右上角,带着温暖的笑意回忆道:“她喜欢扎高马尾,笑起来脸圆圆的,视力很不好,弹琴常常出差错,但是就算被批评了,也不会生气……”
“不知道那位朋友是否看到这则采访,如果电视机前的你发现身边有这样的女孩,记得告诉她,胡小山在寻找她。”
记者朋友的一段总结,让屏幕前的井橙子大跌眼镜,胡小山本来带歪了主题,结果最后竟然变得像寻人启事,号召全民寻找他走失的亲人。
只是,哪有一成不变的人呢,黑长直、高马尾可以变成大波浪卷,圆圆的脸也会因为发胖不太可爱了,好脾气会慢慢变得孤僻,不变的也就只有倒霉的视力了。
因为语言沟通的困难,加之音乐学院学习上的压力,优等生井橙子迟迟找不准方法,成绩开始走起了下坡路。她难以融入同学们的世界,很长一段日子里都郁郁寡欢,备受失眠的困扰。
意识到这样的状态已经不正常了,井橙子去医院进行检查,被诊断为轻度抑郁症。为了不向更恶劣的方向发展,她不得不接受药物治疗。
长期远离家乡和亲人,孤独的井橙子治疗起来困难重重。为了缓解抑郁的情绪,她经常买很多甜品回来暴饮暴食,信奉着“食甜可以忘忧”的真理,可是,肥胖渐渐成了新的困扰,而且抗抑郁的药物含有少量的激素,所以,曾经健康的她变得虚浮而臃肿。
偶尔翻起以前艺术节的照片,她觉得一切恍如隔世了,原来,从苗条的女生到寡言的胖子,不需要三年五载,仅仅一场失恋就够了。
小时候,老人就劝他们,不可钻进死胡同里。井橙子想,自己这场孤注一掷的冒险大概是走到尽头了。
每个人都有新的生活,而井橙子全新的世界,就从戒掉和胡小山有关的一切开始。
8
餐厅里欢愉自在的饮食男女慢慢散去后,胡小山和井橙子这一对最不像情侣的人,也随大流走上了人满为患的长街,因为井橙子时常被人潮挤在后面,所以胡小山牵过她的手腕,感受到一秒的颤动后,他改成牵她的衣袖。
华灯初上的长安城,带有北方城市特有的恢宏壮丽,他们的步伐所及的每一处建筑都有着汉唐时繁荣的旧景,在灯火璀璨的夜空下,真像一个古老又浪漫的多情的诗人。
井橙子打开相机拍了好一阵,发觉自己这个城墙下长大的人,看起来像外来游客,就尴尬地停了下来。
胡小山突兀地问起:“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两年前大学毕业。”
然后是一阵良久的沉默,井橙子低头抠手指,胡小山紧盯着她。
“维也纳能找到国内的信息吗?”他这是明知故问。
“可以看到一些。”
“我找过你,去维也纳所有的音乐学院,拿着你的照片问老师同学,但是都失败了。所以,我想,如果我发布演奏会的信息,也许你看到了,就会回来,看一看。”胡小山的声音越来越低。
“第一次,你离开学校的时候,我去了你家找你,可是,我看到了云兮,你们在一起弹琴。”时隔六年,井橙子才说出自己的心结,可讲到最后,声音好像在喉咙里哽住了。
她并没有指责的意味,只是云兮这个名字,长久以来萦绕在她的脑海里,她所有美好的回忆都终结在了那个春寒料峭的午后。
“云兮是我的恩人。”看到井橙子讶异的脸庞,胡小山继续解释道,“很多年前,她是我爸爸的徒弟。当年我爸爸出了车祸,是她第一时间带他去医院治疗。至于教她弹琴,因为她的心愿是开一场演奏会,我爸爸希望我帮她实现。”
天空中突然出现很多的焰火,像是沸腾了的晚霞,广场上来往的人群都驻足仰起了头,情侣欢喜的耳语声,还有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全都被喧嚣掩盖了,井橙子的大脑一片空白,一遍一遍地回忆着当年的事。
“为什么不问问我呢?”一万年平静冷漠的胡小山,说话的声音中夹杂了颤音。
西安下雪的冬天经年少有,所以,他们这些久经寒冷的北方人也会望着鹅毛大雪发痴,雪花落在冻红的手指上时,井橙子记起从前隆冬练琴的日子,她因为怕冷,所以总把手藏在口袋里,却被胡小山指责偷懒。
关于冬天的记忆有很多,井橙子一一细数后,就到了那个寒凉的初春。
思绪戛然而止。
听到不远处尖叫的一声“胡小山”后,一群赏焰火的年轻人飞奔着涌了过来,尚且来不及牵住胡小山的手,发呆的井橙子就被人潮冲散了,连手机都掉在了地上,屏幕被踩得粉碎。
井橙子呼唤他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周围鼎沸的人声中,无论她怎么努力,始终无法穿过外围的人墙,一瞬间他又从她的身边消失了。
当人群像潮水一样散去之后,纯白的雪地留下了重重的腳印,井橙子站在原地张望了许久,也没有见到胡小山的身影。
孤零零的井橙子靠在大树上,问了自己许多遍,为什么刚刚不牵住他的手,就像六年前,为什么没有勇气问一问?
树枝上松软的积雪发出嘎吱的声响,有点像小孩子哭泣的声音,许多往来的情侣疑惑地望着井橙子,她索性闭上了眼,落下了一滴滚烫的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匆匆的行人中多了一个用帽子、口罩武装起来的胡小山,他俯下身来紧张地抱住井橙子,像抱着猫咪一样抚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因为她的体重增加了不少,所以抱起来软绵绵的。
“你知道吗?虽然是我主动跑开的,但我真的很怕你永远找不到我了。”井橙子揪了揪他的毛线帽,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孩子气得厉害。
在感情里主动的井橙子,很少从胡小山那里听到明确的答案,所以她习惯了患得患失,仅仅因为一场误会便错过了漫长的六年。
这一次,她再也不要从他的怀抱中溜走了。
“傻瓜,听好了,你有本事藏起来,我就有本事上天入地找到你。”胡小山刮了刮她的鼻梁,在眉心的位置落下一个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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