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说:我小的时候家里养了很多狗,那时候还没有那么多稀罕品种的狗,顶多就是京巴犬,还有就是土狗。我记得当时家里有三只成年犬,都是母的,后来三只同时生孩子(也不知道为什么),于是,家里同时有十几只狗。人能从小动物身上获得很多很多慰藉,它们虽然不会说话,却能够和人交流。它们短暂的一生不过是人类的几分之一,它们亦无所求。然而,仍然会有人遗弃它们。许多人在喜欢宠物的同时却难以承担照顾一个生命的责任。我真心期望大家选择饲养一种宠物时,不仅仅是因为它的可爱而一时兴起,而是一个可以负责到底的慎重决定,就像我的新书《天生宠爱》中的男女主角一样(是的,这是一则广告)。
等一个慢性子学会了主动,也就差不多是真爱了。
1.
“莫小小,你就不能游快一点吗?”
盛夏的室内游泳馆里,人多得像下饺子一样,一条泳道好几个人同时游,这对于刚刚学会蛙泳的莫小小来说难度太大了。她还不太懂得怎么避开人,一旁的肖蘅却总是在催她。
“又不是比赛,没必要拼速度吧。”莫小小扶着边缘才敢站起来,摘下泳镜,抖了抖水。
肖蘅破水而出,撑着泳池边缘跳上了岸,走到一侧的墙边,指着上面贴的游泳速度等级划分表,痛心疾首地对莫小小说:“你瞧瞧,你连最低那档都够不上。人家这还是小孩子的评级呢!”
莫小小无言以对,低头噘起了嘴。
是她提出让肖蘅教自己游泳的,他们只要有空,就会去学校附近健身房里的游泳池游泳。大概一个月了,她倒是学会了蛙泳。可她游得确实不太好看,空长着一副长手长脚的样子,速度还赶不上老太太。
用肖蘅的话说,看她游泳,就像看一只随水漂的塑料袋、一只奄奄一息的水母。她就是水中树懒,是珍稀物种。
不过,肖蘅也就是埋怨两句,他知道莫小小天生就是这个性子,一个罕见的慢性子,说话慢,吃饭慢,跑步慢,反应慢,口头语就是“急什么”。基本上周围的人都急得半死了,她才反应过来有危机。
偏偏肖蘅是个暴脾气,和莫小小在一起分分钟就能气炸。
但他们也已经相熟一年了。
游泳完,二人各自去冲澡,每次肖蘅都要等莫小小很久。等待的时间长到可以打一把进入决赛圈的《吃鸡三国》,可能还能加一局《落地成盒》,肖蘅实在不能理解她都在干什么。
他们回去时,在校门口遇见了同系同学,爱好八卦的女生,一声哦拐了八百个弯:“两人又去戏水了呀?”
莫小小脸一红,脚步急匆匆地往里走。肖蘅摸了摸鼻子,随口说:“天热嘛,泳池凉快。”
他倒跟女生熟络地聊了起来,莫小小回头看,皮肤稍稍偏黑一点,脸上挂着汗珠,穿着大大T恤的他十分健康阳光,而旁边的女生穿着清凉的吊带衫和短裤,两个人站在一起居然很般配。
莫小小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扭头继续慢吞吞地走。
因为她和肖蘅入校就认识,大家都在猜测他们的关系。但在她看来,肖蘅对她根本没有什么特殊,他们不过是相识得早一点,而那场相识里,她带给他的大概只有负面印象。
可能正因如此,认识这么久,每一次她和肖蘅离得近,总觉得浑身别扭,他俩之间就好像有一层神秘的结界。
那为什么她还要和肖蘅走得这么近呢?她想不明白。
“快走,等会儿不是还有课吗!”她正胡思乱想着,肖蘅已经从身后赶超了过来,“我可不帮你占座啊,你要是再踩着铃声进,就自己坐前面去。”
“哦。”莫小小赶紧加快了步子。
只不过,莫小小并不觉得自己是慢性子,她只是按部就班地做事而已。可从幼儿园起,她就永远是最后一个吃完饭,最后一个穿完衣服的。
就比如现在,她回到宿舍,觉得距下节课的时间很充裕,结果室友们纷纷出门了,她还没准备好。
等莫小小紧赶慢赶地踩着铃声到了教室,抬头就看见肖蘅朝她挥手。她不好意思地低着头,小跑过去坐下。
肖蘅埋怨:“就知道会这样。”
对于肖蘅这样的态度,莫小小已经习以为常。她同样想不明白,为什么肖蘅明明对她嫌弃得要命,却还是愿意帮她。
大概是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嘴硬心软、温柔的人吧。
2.
虽然莫小小是慢性子,但这只是行动规则的问题,不代表她胆子小和思维逻辑有问题。
相反,莫小小还是个“贼大胆”。
学校的高考成绩不错,学校还给他们准备了非常煽情的成人礼,父母也不知是不是真的被打动了,忽然觉得她长大了。
突然被放了风的莫小小,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和所有文艺青年一样,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只不过,莫小小从未出过远门,又不想去大城市逛商场。于是她在网上找到了一队资深驴友,他们要去新疆徒步旅行。
他们在线下见了两面,都是挺靠得住的人,大多是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她算是最小的。本来人家都不太想带她,她好说歹说,连忽悠带哄,发誓能照顾自己,才加入了队伍。
真正集结的那天,莫小小认识了肖蘅。
因为肖蘅只比她大半岁,也是刚刚高中毕业,年龄相仿,自然亲切感更强。从一开始,肖蘅就比较照顾她,偶尔会在她背后拎着她背包的提手,为她的肩膀减轻一点压力。
一路上,风景确实美不胜收,碧绿的湖泊,铺着雪的山峦,高耸密集的丛林,奇景应有尽有。只是,路真的太难走了。莫小小原以为自己的耐力还不错,结果跟人家完全比不了。每到一个艰难的节点,大家都麻利地过去了,她肯定是落在最后,光心理酝酿就要几分钟。久而久之,大家都不太注意她了。对此,她理解的,没有人应该对她负责,不能因为她一个人拖了团队的进度。
唯一陪着她的,就是肖蘅。虽然他也催她,也不耐烦,也会咂舌,可每一次回头等她,鼓励她往前,伸手拉她的,都是他。
然而,不等他们走出山林,突如其来的暴雨袭击了他们。他们根本无处躲藏,虽然穿着简便的雨衣,却挡不住什么,只得加快脚步。在踩着石头横渡一条湍急的河水时,所有人都一鼓作气地过去了,只有莫小小落在后面小心翼翼的。
“快点!”
雨声太大,再加上河水的声音,肖蘅喊了半天,莫小小也听不清楚。她好不容易走到几乎能拉到肖蘅的手的距离,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朝河水栽了下去。雨声覆盖了她的尖叫声,除了肖蘅,前面的人根本没听到。
那之后的时间失去了意义,可能只有不到一分钟,对莫小小来说却无比漫长。她被肖蘅拖上了岸,两个人都浑身湿透。
莫小小喝了几口水,头晕目眩,肖蘅叫了她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
“谢、谢谢你……”莫小小咬着嘴唇,瑟瑟发抖,但没有掉眼泪。
“你能走吗?”幸好是夏天,他们虽然狼狈,但不至于太难受。
肖蘅回头去看,那群人已经走得很远了,只是放慢了脚步,但没有停下来:“再坚持坚持。”
莫小小点了点头,站起来舒展了一下手脚。肖蘅从她的肩上把背包取了下来,虽说是防水布料,也还是进了些水,显得更重了。
莫小小想阻拦,肖蘅却坚持把她的包背在了自己的身前,说:“你能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无比嫌弃,莫小小自知给别人添麻烦了,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两个加快脚步去追大部队,一道巨大的闪电过后,几步开外突然发生了山体滑坡,大量碎石和泥沙滑下来。肖蘅和莫小小连连后退,目瞪口呆地看着去路就这样被封死。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是肖蘅能想到的最坏的状况了。
可在那个瞬间,他居然庆幸,因为如果不是莫小小失足落水,他们耽误了时间,或许他们正好走到那个下面。
也许这就是命运。
怕山林里面手机没信号,他们都带了对讲机,和前面的大部队确认了都安全之后,大部队让他们先找安全的地方等雨停。等雨势小点,再看他们有没有办法绕过去,如果他们长时间没出来,大部队就会去找救援。
哪里有什么地方能躲雨,肖蘅和莫小小最后又回到开阔的水边,一人牵起一角,把已经烂了的塑料雨衣举在两个人的头顶。机会难得,他们也就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起来。
是在这时,莫小小才知道肖蘅跟自己报的是同一所大學。肖蘅捂着额头哀叹:“这是什么孽缘啊!”话虽这么说,终归,孽缘也是缘分吧。
后来,雨过天晴,他们还是携手走了出去,那一刻,莫小小在劫后余生的欣喜中还有一种从未体会过的悸动。只是,她的反射弧太长了,无法很快明白那是什么。
3.
再见面就是开学后了,莫小小和肖蘅成为了同系同班的同学。这其实是实打实的缘分,莫小小的第三志愿是肖蘅的第一志愿。
因为不想之前的事情再发生,莫小小才想学游泳,但真的学了,她才明白,以她的运动神经,就算学会了游泳,真到了关键时刻,也是救不了人的,争分夺秒这种事不适合她。
所以,到最后,学游泳的意义反而只剩下她和肖蘅独处了。
“周五晚上,去看话剧吗?”一天课上,肖蘅突然问。
当时莫小小正在非常专心地走神,思考半个多月后肖蘅的生日应该送些什么。所以,肖蘅的问题突然抛出来,她完全没反应过来:“话剧?什么话剧?”
“《恋爱的犀牛》。我也没看过,我朋友买了票,临时有事,说如果我能找到人一起去,就白送我。”
原来只是多一张票,随便问问她啊……她心中的酸涩要表现在脸上也是很慢的,时间长到足够她先说出:“好啊。”
只是,当她查《恋爱的犀牛》的介绍,看到是讲一个男人疯狂地爱一个女人时,她偷偷地看向肖蘅的脸,特别想确认肖蘅是否知道这个故事。如果知道的话,他还愿不愿意和她一起去看。
可莫小小终究没有问,而是默默地期待着周五晚上的到来。她幻想着那一晚他们可以在剧院附近先吃顿饭,看完剧之后,时间应该也不算太晚,他们或许可以走一走。她应该能从他的嘴里打听出来他喜欢什么礼物。
然而,当周五终于到来,莫小小却发现诸事不顺,先是从早上雨就下个没完,最关键的是,中午的时候,肖蘅和她说有事要先出去一趟,就不回学校了,晚上七点直接在剧院门口见。所以,吃饭的想法也泡汤了。
不过,即便如此,莫小小还是做足了准备,她难得地化了全套的妆,试了三套衣服才确定,并且没有卡着时间出门。
剧院离学校非常远,可以说是在城市的斜对角,需要倒两趟车。莫小小在换车点下了公交车,公交车停得离便道有些远,下了一天的雨,便道下方的低洼处全是水,根本无从下脚。她爱干净,又害怕踩不好,被溅一身水,所以下车的时候特别小心。司机大概也是嫌她慢,她刚踩到地,还没来得及把伞撑开,公交车就开动了。就在这时,一辆电动车从她的身后驶过,她的雨伞勾到了骑车人的塑料雨衣,顿时天旋地转。
“姑娘,你没事吧?”车站附近很多人围上来看摔在水洼里的莫小小,她仰起头,只看见参差不齐的雨伞,恍惚了半天才回过神来,脸后知后觉地烧了起来。
太难堪了。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已经湿了大半,幸存的部分也都是泥点。她这个样子,怎么去见肖蘅,怎么去剧院。
莫小小看了看时间,回去换衣服肯定来不及,她慌张地站起来,脚后跟一挨地,忽然钻心地疼。她龇牙咧嘴地忍着,连哭的时间都没有,只顾着四下打量,想看看有没有商店能让她换一身衣服。
“姑娘,我看你这脚是扭了啊,去医院看看吧。”带倒她的电动车主倒是没走,想载她去医院。
“不用、不用……”莫小小一个劲儿地挥手,“我有急事,我得走。”
“可……”
“没事的,我自己负责。”
莫小小咬着牙,用一条腿支撑着,扶着墙艰难地移动,走了好半天才找到一家卖衣服的小店。店主看到她的样子,吓了一跳,都不敢和她说话。她随便在墙上指了一身衣服就要买。去换衣服的时候,她才发现脚踝已经肿得像球一样,裤子都脱不下来。
她坐在更衣室里,双手缓缓地遮在脸上,无声地哭了。
那天晚上,莫小小还是坚持去了剧院,她想自己总得跟肖蘅解释一下。可她还是迟到了一会儿。
肖蘅在剧院外等到开场十分钟,耐心终于用光了。倒不全是因为等,而是他觉得莫小小也太不上心了,不催就根本无法准时到达。
他给莫小小打了电话:“已经开场了,进去也看不完整了,算了吧。”
不等莫小小回答,他挂断电话转身走了。如果他换一个方向走,就能看到莫小小当时跟他的直线距离不过百米。他还能看见莫小小对着自己回归桌面的手机小声说“嗯,好的”,然后坐在了路边。
可肖蘅终究什么都没看到,一整晚,他也没再给莫小小打一通电话。
4.
肖蘅有一个优点,那就是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基本上不会有什么隔夜的仇。所以,他第二天一早还是习惯性地给莫小小占了座。
然而,一直到上课铃响了,莫小小也没来,老师点名时,还跳过了她的名字。
很显然,她请假了。
肖蘅的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尤其是他打电话过去,对方居然关机。他看着旁边的空座位,整节课都有点走神。
好不容易下了課,他赶紧去找莫小小的室友打听。室友一脸惊异地看着他:“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昨天莫小小不是和你出去的吗?”
“是啊,但……”肖蘅那该死的坏预感又喧嚣起来,“到底怎么了啊?”
“她好像摔了一跤,挺严重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脚踝扭伤了。昨天晚上去医院,很晚才回来。不是你陪她去的吗?”
后面的话,肖蘅都没听清,他一口气冲到女生宿舍楼下,却又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了。他怒火中烧,对莫小小,更对自己。他只要想到莫小小受伤不说,自己去看病,还在其他人面前给他打掩护,他就气得想骂人。
他想骂莫小小傻,骂他自己蠢,骂他自己怎么没保护好那个傻子。
肖蘅气得快要爆炸,抬手在身旁的树上捶了一拳。他一抬眼,刚好看到莫小小一瘸一拐地从宿舍大门出来,两人突然对视,然后都愣住了。
“你在干什么?”莫小小看着那棵树,茫然地问。
“没、没什么……”肖蘅偷偷甩了甩手,两步跑到莫小小的面前,满肚子的话都消失了,只剩下手足无措,“那个……”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就算被困在荒山野岭里时都没这么尴尬过,也不知怎么回事,互相看着看着,脸居然都红了。
最后还是肖蘅清了清嗓子:“你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没什么。我迟到了,这是事实。”
“你是不是傻?不该干脆的时候干脆,该干脆的时候拖拖拉拉!”肖蘅忍无可忍,伸手在她的脑门上戳了一下。
本来莫小小就是单腿支撑着全身的重量,肖蘅这一下没怎么用力,她却已经失去平衡斜着倒了下去。她哎呀地狂叫,两条胳膊在前面扑腾,心想,完了,又要在肖蘅面前丢脸了。
电光石火间,肖蘅上前一步,死死地揽住了莫小小的腰。莫小小完全是条件反射,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两个人维持着华尔兹的姿势僵在人来人往的宿舍楼下,周围的眼光和窃笑声像在莫小小的脑袋里丢进一颗桃红色的炸弹。
“放、放开啊……”她的眼睛都快成漫画里的螺旋状了。
“你先撒手比较好吧?我一撒手,你可就坐在地上了。”
莫小小慌张地站直了,双手抓着自己衣服的两侧,像个挨批评的小朋友,反倒逗笑了肖蘅。
他认真想来,从他第一次见到莫小小,就一直是这种好气又好笑的心情。他素来讨厌磨蹭的人,可遇见莫小小这种温暾和温柔搅在一起分不开的神奇物种,他的那点嫌弃混在退让里,反倒像极了宠溺。
“不是已经请过假了吗,既然这样,还出来干什么!走了,我扶您老人家回去!”肖蘅仍旧嘴上不饶人,却小心翼翼地扶着莫小小走回了宿舍楼里。
可惜,宿管阿姨不让进。
其实,莫小小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下楼来,她就是在屋里待着烦,抓耳挠腮没着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楼下呼唤她,她最后还是一瘸一拐地下了楼来。不料,一下楼,她就看见肖蘅躲在树后面。
“我想问问你,你最近……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莫小小感觉自己已经很委婉了,可话出口之后,看到肖蘅的表情,她还是想捂脸,这样问,谁能想不到是什么意思啊!
“你突然这样问,我还真想不到。怎么?想给我惊喜啊?”
“没有。走了。”
莫小小赶紧转身往楼梯走,听到肖蘅在背后喊了声,她回过头,看到他半个身子在门里,半个身子在门外,雨后初晴的阳光洒在他半边脸上,更衬得他五官轮廓清晰,像另一个人似的。
“下次再一起看话剧吧,我自己买票。”
“好。”
一整夜的灰心丧气也被阳光晾干了,莫小小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终于明白过来,不对,这不是面对普通朋友时的心跳。
5.
转眼到了肖蘅生日当天,他也没什么大的活动,还像平时一样上课下课。大学的同学比不过初高中时的亲昵,知道他生日的没几个。
他只是期盼莫小小的动作,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然而,从早上开始,莫小小就没有任何表示,即使两人坐在一起上课,肖蘅无数次发送信号,她也置若罔闻。
这让肖蘅感到迷惑,他心想:难不成真是自作多情了,莫小小就是随口一问?
经过上次的事,肖蘅倒是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毕竟心里的感受骗不了人。眼下肖蘅最担心的是,以莫小小的性格,她究竟要过多久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有些时候,肖蘅也能在莫小小那里感觉到一点微妙的暧昧,比如,在泳池里的时候,莫小小从来都不敢直视他。可他搞不清楚那是不是他想的那种情愫。
他搞不搞得清楚不重要,万一莫小小自己也搞不清楚,那他不是要等到山无棱、天地合了?
所以,这个原本毫不重要的生日,在肖蘅心里突然变得紧要起来。眼见着上午的课就要没了,肖蘅还是忍不住开口了:“你没什么话想对我说?”
莫小小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脸上却还是平时茫然的表情:“没有啊。”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
“算了。”肖蘅扶额,果然是他自作多情了,“你去食堂吗?”
“你先去吧,我等一下。”
“别太慢了啊,都没吃的了。”
嘱咐完这句,肖蘅先招呼同宿舍的男生一起去食堂了,莫小小知道,他还是会给她留个座位的,自大学以来都是这样的。
等肖蘅走远了,莫小小才做贼似的一个人往食堂溜,从员工通道钻进了食堂内部的厨房。她昨天跟食堂阿姨打了招呼,在不影响人家做饭的基础上用一个炉灶做点东西。
莫小小是个实用主义者,她决定给肖蘅做顿饭,虽然她其实不怎么会做饭,但红烧肉是妈妈手把手教给她的秘方。只不过,红烧肉做起来很费时,所以,她今天天不亮就来了食堂,现在只要再热一热就好了。
等莫小小端着一盘红烧肉走出来,看到肖蘅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快步往前走,奈何食堂人來人往,有员工来回拖地,她端着东西,要避免撒到别人的身上,走得就比较慢。
在她离肖蘅只有一条过道的距离时,她看到同班的一个女生跑到了肖蘅的背后,手里举着个明显是礼物的纸盒,绕过肖蘅的头顶,举在他的眼前。
肖蘅明显吓了一跳,但回头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笑。在莫小小站的位置,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可她看见肖蘅收下了礼物。
她端着一碗热腾腾、飘散着香气的红烧肉站在那里,忽然一步都迈不动了。
果然……她还是晚了一步吗?
怔忡了两秒,莫小小转身朝远处的桌子走去,她想坐到一个肖蘅看不到她的地方。可她刚一转身,肖蘅就看见她,站起来招呼:“这儿呢!”
莫小小僵在那里,不知所措。
“过来啊!等你半天了!”见莫小小不过去,肖蘅干脆走过来拽她,一眼就看见了那盘红烧肉,眼睛都瞪圆了,“打饭阿姨是不是缺闺女啊?为什么你有肉吃!”
“给。”
莫小小也不知哪儿来的脾气,把碗塞到肖蘅的手里,转身就往外走。
“喂!你怎么回事啊!”肖蘅忍不住伸手捏了块肉塞进嘴里,味道不错,几步就追上了莫小小,伸手拉了她一下,才意识到用的是有油的那只手。
他决定不告诉莫小小,却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彻底激起了莫小小心底的憋屈,她语气难得这么冲:“我不想吃饭,你追我干吗!人家送你的东西呢?忘拿了吧!”
“啊,还真是!”肖蘅想回去拿,不过还是等了等,“还没说呢,这个哪儿来的?这可不是学校厨师的手艺。”
有那么一瞬间,莫小小想一不做、二不休地说出真相,可下一瞬间,她就改变了主意。她不能确定肖蘅喜欢她,她担心自己说出来,朋友都做不成。
“想吃,外面买的。”她闷闷地说。
“那你倒是吃啊。”
“又吃不下了。回宿舍了。”
莫小小独自往前走了几步,背后没有追过来的声音,她终于忍不住回了头,却看到肖蘅朝食堂里跑去。
不过,至少送到了肖蘅的手里,也被他吃掉了,不算浪费。她这么安慰自己,却一屁股坐到花坛边上,双手捂着脸,快要哭出来了。
跑回桌前拿了女同学送的录音笔,肖蘅再跑出来,一碗肉也吃了小半。他往莫小小离去的方向走了几步,隐隐约约看到坐在花坛边的身影很像莫小小,不过,他没走过去,反而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
哪家饭店的刀工和用料是这个样子的,那就真的不要干了。这点小把戏,肖蘅怎么会猜不到。只不过,他姑且选择不戳穿。
就像他也没解释女生送他东西是因为前一阵子女生借他的录音笔用,结果不小心摔坏了。他本来也没当回事,没想到女生会赔,跟生日半点关系都没有。
暴脾气如他,也学会了再等等,等一个慢性子学会了主动,也就差不多是真爱了。
6.
当然,机会总是要创造的。
《恋爱的犀牛》第二轮巡演开始,肖蘅果断买了票,也算是履行承诺。只是,他和莫小小似乎有天气魔咒,预计还有半个月才能到的台风,突然就在他们学校所在的沿海城市登陆了。
幸好还没到暴雨的程度,演出也还没取消,只是大家都已经开始囤粮准备度过台风期,他俩却顶风冒雨地去剧院,也实在是很戏剧化。
其实,真的看了,肖蘅才意识到话剧真的不是他的菜,但莫小小哭了。
在漆黑安静的剧院里,看着身旁的女孩子脸上的眼泪,肖蘅心中惊动,他回想起在新疆时,被从冰冷的河水里捞上来,莫小小似乎都没怎么哭。
离开剧院时,雨更大了,两人都穿着雨衣,肖蘅还是打着一把很大的伞,他尽可能地让莫小小在伞下多一点。
“你哭什么?”到这时,他才问。
“感人啊!”莫小小不解地看了肖蘅一眼,“你都没感觉吗?”
“有是有,但……”
“也有很多次我想要放弃了,但是,它在我身体的某个地方留下了疼痛的感觉,一想到它会在那儿永远隐隐作痛,一想到以后我看待一切的目光都会因为那一点疼痛而变得了无生气,我就怕了。”台词背诵到这里,莫小小又鼻子酸了,瓮声瓮气地说,“爱他,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
说实话,肖蘅都不记得什么时候听过这句台词了,不过从莫小小的嘴里说出来,他居然意外地有感觉。他片刻迟疑也没有,果断地接话:“他是谁?”
莫小小被他问得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在接什么话头,一时间羞愤交加。虽然凄风冷雨,脸上还是一阵阵燥热,她说了句“懒得理你”,就加快脚步跑出了伞外。
肖蘅心里高兴,不紧不慢地跟上去,把伞往莫小小那边倾斜一点,莫小小就推开,一来二去倒像是逗着玩。就在这时,一阵狂风突然袭来,幸好肖蘅握得紧,才没被吹跑,伞骨却往上翻了一块。他只顾着整理雨伞,没注意到风里夹杂着一个黑影朝他们而来,反倒是莫小小的余光捕捉到了,她那根不习惯应急的神经猛地炸了一下,之后一片空白。
一个不知从哪栋楼上被吹下来的花盆碎在了莫小小的脚边,近到碎片和土都溅在她的鞋上,幸好没有受伤。
“你推我干什么啊!管好你自己行不行!”
直到肖蘅握着她的肩膀咆哮,莫小小才醒过神来,她凝望着肖蘅的脸,大概猜到了自己刚刚凭本能做了什么。她应该是自己一步没动,却使劲儿地推开了肖蘅。
结果……落点离她更近。
“嘿嘿,”莫小小真的笑出了声,“你看,我反应也是很快的吧?”
刚刚那电光石火间,肖蘅真的被惊出了一身冷汗,以至于他发现两个人都相安无事,差点直接冲过去抱住她。
他好不容易在近前刹住了车,结果又被莫小小完全没当回事的笑容激了一下,再忍就说不过去了。
他把伞丢在地上,伸长手臂抱住了莫小小。隔着两层雨衣,其实说不上多么浪漫,可正是这样,竟给了莫小小庞大的安全感。她虽然僵着两只手没敢动,却也没想逃。
“你以后,还是慢一点吧。”肖蘅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已经习惯了。”
“可是,我想改变……”
“那你就学着主动一点,比如,大大方方地把生日礼物端到我的面前,再唱首生日歌什么的。”
莫小小瞪大了眼睛,直起身,倒退了半步,抬头盯着肖蘅的脸,结结巴巴地说:“你、你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肖蘅满脸明知故問,莫小小不笨,知道他在等什么,她心一横,“知道我喜欢你。”
终于从她嘴里听到这句话了,肖蘅这一颗躁动的心总算安定了,虽然和她认识后,他叹的气特别多,但今天这一声,是如释重负。
他伸出湿漉漉的手掌,盖在莫小小的头上,雨衣帽檐滴下两滴水,沾在莫小小的脸上,像眼泪一样。
肖蘅弯下腰去,在雨珠上极轻极轻地亲了一下。
“肉很好吃。礼物我很喜欢。所有礼物中最喜欢的,唯一喜欢的。”莫小小已经因过热烧掉的神经,最后处理的信息是,“我喜欢你。”
第二天,莫小小和肖蘅都感冒了,一整个早上,无论是刷牙、洗脸,还是吃早饭、擦鼻涕,莫小小脑袋里想的都是“昨晚是真的吧”。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因为雨声做了个春秋大梦。
所以,莫小小难得很早到了教室,肖蘅刚坐下,就看到她来了,惊得合不拢嘴,脱口而出:“早知道谈恋爱能根治你这个毛病,我早就说了啊。”
莫小小一边翻白眼,一边想,幸好不是梦。
于是,下一节课,她就恢复了踩铃进教室的节奏。
编辑/沐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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