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写这篇故事的初衷是因为看到了一部关于珠峰的纪录片,被里面测绘人员的精神所震撼到,便动笔写了这篇故事。在这过程中谢谢叉叉对我的不离不弃和指导,这篇故事修了很多次,终于能跟大家见面了。
她从山坡上下来后,漫天的星光交织在她身后,她携着一身盈盈星光朝他走过去。
一
温润如玉,这是楼伽对辛斯年的第一印象。
两个小时前,她返回测绘大本营的路上时,天突然下起了暴雨。
高原的天气总是瞬息万变,几分钟前还是一片平静,突然就狂风大雨起来。楼伽小心翼翼地驾驶着作业车,雨水带着怒意打在车身上。
但在经过某处浅滩时,她发现了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
汽车的车尾因为撞上了岩石动弹不得,加上迅猛的雨水,水已经漫到了车窗的位置。
借着车灯光,楼伽隐隐约约看到车里面有人,她的心“咯噔”了下,立马踩住了刹车。
下了车之后,她朝着前方喊了几声,但声音夹在雨中根本不能引起注意。
情急之下,楼伽吹响了脖子上挂着的哨子。哨声一声接着一声,穿透了厚密的雨声,在旷野上显得格外嘹亮。
车子里面,传过来的哨声仿佛是辛斯年溺水时的一根救命稻草。他抓住后,目光慢慢恢复了清明。
外面的楼伽一直吹着哨子,看到车里面的人给出反应后,立刻展开了施救。
雨势渐渐变小,用钢丝捆住腰的辛斯年被她拉到了岸边。
“谢谢你。”他的嗓音沾着雨意,听起来有些冰凉。
他跟楼伽道谢后,立刻联系了几百公里外的救援车辆。
只是由于水太深,救援车队听到情况后,表示没有办法立刻将车拉上来,只能等到水位降低后才能解困。
但这一等,至少也要一天的时间。
楼伽从车里拿出毛巾扔给了他:“看这情况,等救援车到这里也要一段时间,你的车也不能立马拉上来,天挺晚了,你看要不要跟我回营地住一晚,看看情况再说。”
面对辛斯年警惕和探究的视线,楼伽露出笑容:“别误会,我可是正儿八经的测绘人员,正在进行雪岩山的测量项目,我们的大本营离这里不远,你要是不想冻死的话,就上车。”
说完楼伽便上车发动车子,她身旁很快就传来动静。辛斯年将毛巾铺在座位上坐了下来:“谢谢你。”
依旧是疏离又不失礼貌的语气。
楼伽稳稳地开着车,看了眼他从一开始就紧紧护着的相机,不禁开口:“你是摄影师?”
辛斯年摇头答道:“不是。”
“那你来这里干吗?”
“拍星星。”
在说到“星星”二字时,楼伽看到他眼睛亮了一瞬。
也是,雪岩山素来以“银河星空”出名,特别是每年五月出现的“流星雨”,历年来一直是众人观星和天文观测的理想之地。
到达营地后,她一下车便看到辛斯年在一旁弯腰吐了起来。
楼伽拿了一瓶水走到他身边,秀气的眉毛微蹙:“你还好吗?”
测绘的营地驻扎在海拔三千多米上,一般人刚出现在这里会容易出现高原反应。
“我没事。”辛斯年接过楼伽手里的水,又低声跟她说了声“谢谢”。
不得不说,上天给了他一副好看的皮囊。
即使辛斯年处于这样狼狈的时刻,举手投足间依然带着一股俊雅清新的气息,只是抬头看着楼伽的一张脸苍白得如同白纸。
见他好了些,楼伽便带他去帐篷安置。她离开的时候,回头又看了一眼辛斯年。
他正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相机,灯光洒落下来,将他的身子笼在了一片莹莹之光里。
但她知道,那些光芒根本没有融进他的世界。
二
第二天,楼伽要前往雪岩山附近勘探及收集数据,将雪岩山的测站点确定下来。
在她出发的时候,辛斯年走过来问她可不可以带他一起去。
他的话里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成分:“我绝对不会打扰你的,因为天气预报说这几天会出现流星雨,最有可能是今晚,而你要去的地方正好是流星雨最好的观看位置。”
他顿了下,目光沉沉地看着楼伽:“我真的很想去看一眼,去拍下它们的照片。”
楼伽将视线投向他的相机:“过程中你可能会出现高反的情况,你能扛得住吗?”
辛斯年语气坚定:“我可以,昨天是我还没适应环境,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楼伽定定地看向他,终是点了下头:“行吧。”反正也不过是顺路捎带着他,并不耽误她的工作行程。
等队医确认了辛斯年的身体状况没有大碍后,楼伽便带着他前往测站点。
五月的高原上空,云团一簇簇地迎风飘动着。
车开往勘测线的路途中,远方的羚羊也在高原上奔跑,看上去就像海面上起伏不定的波浪。
辛斯年果然如他所说那样,一整天下来没有丝毫打扰她的举动,有时还会主动帮楼伽拿着测量仪。
到了晚上,结束一天工作的楼伽刚收拾完仪器,抬眼便看到辛斯年正在前面专注地拍摄着天空。
夜色在高原弥散开,星星密布在天际,仿佛撒在海面上的粼粼银光。没过多久,星空闪过一道光影,它的弧线划破了宁静的夜空。
流星一顆接着一颗,带着长长的拖尾,成了一场短暂又美丽的流星雨。
但在流星雨结束后,楼伽却发现辛斯年眼里的光芒一寸寸地暗了下去。
她脸上染上疑惑:“你怎么了?”
冷风袭来,辛斯年的声音被风揉得破碎不堪:“都是假的,那张照片上的星星都是骗人的。”
楼伽皱了下眉,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是假的?”
辛斯年却不愿再说下去,他抬起头,面容越显清冷:“没事,今天谢谢你了,我的车已经被拉上来了,我会联系我朋友明天一早来大本营接我。”
楼伽对上他寡淡的目光,适时地止住了好奇的心理。
车回到营地的时候,楼伽发现辛斯年的手机落在了车内,便把手机拿下车给他。
手机递过去的时候,微信传来的提示使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当看到屏幕上的照片时,楼伽脸上顿时涌起讶异之色:“这张流星照片,是我拍的啊。”
原本垂眸的辛斯年立刻将目光投在她脸上:“这张照片是你拍的?”
楼伽勾了下唇,眉眼轻弯:“是啊,是我去年大三到雪岩山测绘实习时拍下的,当时放在了自己的微博上,没想到会被那么多人转发,还上了热搜。”
辛斯年眼里渐渐溢出困惑:“明明是差不多的场景,为什么当我看到自己拍到的照片时,跟看到你拍的照片的感受完全不一样?”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楼伽心上却有些沉。不知为何,她突然想到了方才辛斯年说“骗人”时孤清冷寂的神情。
“那你想不想知道原因?”
看到辛斯年茫然的视线,楼伽朝他扬起了笑,浅浅的梨涡里盛着浓厚的月色:“如果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告诉你。”
三
辛斯年没有想到,楼伽要他做的事情竟然是帮她进行后期的测绘工作。
看到辛斯年不解的神情,楼伽浅浅一笑,眉眼尽显柔暖:“你放心,测绘也到了尾声,我会跟上级报备,让你成为一名临时实习生,你的工作也就是打打杂,不会让你上刀山下火海的。”
说着她便把资料单递给他:“你填完后就去找老邱,他会先对你进行简单的体能培训。”
辛斯年明明想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却莫名地咽了下去。
通过训练后,楼伽便带着辛斯年前往测站点驻扎,为最后的高峰测量做好准备。
要说辛斯年矜贵斯文吧,他能每晚挤睡在一顶又小又漏风的帐篷内,也能每天跟着楼伽在风吹日晒中扛着测量仪跑来跑去。
但说他吃苦耐劳吧,他身上又有公子哥儿的任性,对食物的要求十分挑剔。
要知道,常年奔波在野外的测绘人员,通常都是处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情况,泡面和面包基本是他们果腹的选择。
连续几天下来,每到楼伽吃泡面的时候,辛斯年就蹲在一旁自己动手煮饭。
只是昨晚下了一场雨,当辛斯年拿出自己带来的雪花肉时,才发现肉已经被雨水泡烂了。
但即便是这样的情况,辛斯年也不愿接受楼伽锅里的泡面,倔强地在一旁喝起水来。
一整天下来,辛斯年除了喝水并没有吃任何的东西。到了晚上的时候,楼伽递给了他几个面包。
他移开了目光,低声开口:“我不饿。”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就跟他唱反调似的响了起来。辛斯年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用手捂住了肚子,岂料肚子越捂叫得越响。
楼伽嘴角轻漾着笑,将面包塞到了他手里。
辛斯年看了眼面包,闷声道:“我不吃这么甜的面包。”
楼伽眼里缀满笑意:“随便你。”她说完便转身去前方整理仪器。
走了一会,楼伽转头看了辛斯年一眼,发现他正拿着面包吃了起来。
一周后,雪岩山的测量项目全部完成。从测站点返回大本营集合的前一晚,楼伽带着辛斯年爬上了前面的小山坡,说是要告诉他照片的答案。
夜色正稠,漫天的星光似川河缓缓流动着。
楼伽躺了下来,拿起自己的相机对着夜空:“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我刚刚结束自己第一次测绘实习。当时特别开心,看到天上密布的星星,都觉得它们是在为我祝贺,于是我便拍了下来,没想到还碰上了流星雨。”
她拍了几张照片,将相机递给了辛斯年:“其实你拍的照片跟我拍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能不同的是你我的心境。”
楼伽将目光投向辛斯年:“你的人生有没有想要去做的事情?当你人生有方向时,看待事情的角度是会不一样的。”
星光落在她脸上,映出了她此刻认真又动人的容颜:“我心中有追求,有目标,我热爱测绘。对于我来说,用双脚丈量大地,描绘出横经竖纬的波澜壮阔,让它们一个个成为地图上能被人看到的地理坐标,是一件浪漫又自豪的事情。”
辛斯年静静地听着,楼伽的话仿佛一阵暖风拂过他的心田:“就像现在,雪岩山的成功测量,让我觉得整片星空都是我的乐队,它们正在为我高歌,为我欢奏。”
四
那晚过后,辛斯年变得越发沉默。
直到离开的时候,他约楼伽到他帐篷外,将一个袋子送给了她:“里面是送给你的礼物,希望你会喜欢。”
楼伽接过袋子,语气欢愉:“谢谢,白得的礼物,我当然会喜欢。”
两人对视着,没一会,她看到辛斯年弯起了唇,眉梢眼角间都落满了光芒。
阳光软绵绵地铺在地面上,辛斯年坐在了楼伽身边,将他的故事一点一点地晒了出来。
在辛斯年高三那年,他的父母在高架桥上出了事故,一位酒驾的人开车撞上了他父母的车尾,车头失控撞向了栏杆,连车带人直接坠向了河里。
那一年,是辛斯年最痛苦的一年。
刚开始的那段时间里,他连稍大的水声都受不了。在这种情况下,他的成绩也一落千丈,最后不得不休学一年。
休学后,他最常做的事就是望着天上的星星,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去年的時候,他看到网上流传的一张流星照片,照片里,星星密布在天上,流星滑过天际时,迸发的光芒耀眼而惊艳。
从那之后,辛斯年重新回到了学校。他一高考完,就立刻来到了照片上的地点,他想要亲自去感受照片上的场景。
但是他去的那晚,流星雨并没有降临,返程的时候又遇上了暴雨。
他开车遇到了一处浅滩,水位突然升高,将他的车冲到了几十米开外的地方。
水的包围,车里的窒闷,让他瞬间绷紧了神经。往日的恐惧仿佛丛生的植物根茎紧紧将他缠绕,让他无法挣脱。
直到听到了楼伽的哨声,他的意识才慢慢地回笼。
辛斯年讲述的语气很平静,但却一字一字地砸在了楼伽心上。
她看向辛斯年,目光轻颤:“作为回礼,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将哨子送给你吧。”她说着便将脖子上的哨子摘了下来。
阳光下,金色的哨身流光溢彩。辛斯年接在手心上,像是捧着一份沉甸甸的光芒。
楼伽是在辛斯年离开后才把袋子打开的,里面放着几张拍立得照片。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发现里面的主人公全是她。
拍摄的时间是在他们结束测绘后,躺在山坡上看星星的那个夜晚。她从山坡上下来后,漫天的星光交织在她身后,她携着一身盈盈星光朝他走过去。
这一刻,被辛斯年记录了下来。
在照片的背面,楼伽发现了他清俊有力的字迹——你仿佛一颗降落的星星。
五
雪岩山的测量项目结束后,楼伽再没有见过辛斯年。
她跟着大队奔走在茫茫大地上,走过高山丛林,闯过大漠戈壁,行过沼泽荒原……一次次地填补着测绘史上的空白。
2020年,由于要为冰川检测和生态环境保护等方面提供新的研究资料,棋峰高程测量再度启动,这距它上一次被测量已经过去了很多年。
棋峰的险恶环境和恶劣天气加大了测绘人员的测量难度,楼伽接到测量通知的那一刻起,就开始了登山技术和体能方面的训练。
到达棋峰大本营后,楼伽跟其他测绘大队的队员集合,没想到在那里遇见了四年多没见的辛斯年。
两人视线交汇,他依旧是精致深邃的眉眼,一头利落的短寸黑发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干净又帅气。
和煦的阳光下,辛斯年轻声唤她,眉宇间笑意更深。
楼伽心神被他晃了下,过了好一会视线才能集中起来。
因时间久远,棋峰上一次测量时的测绘点位置早已发生变化,队员们集合后便需要前往各个测绘点进行普查。
他们奔走在平均海拔五千多米的高原上,冒着风雪、顶着烈日,一步步地在高原周边核实着数据。
因为高原低压,水烧不开是常有的事情。晚上的时候,他们就坐在帐篷外面,吃着半生不熟的泡面和掺着雪霜的鸡蛋。
楼伽看着辛斯年脸色如常地吃着面,想起他以前拒绝自己泡面时的样子,不禁打趣道:“你以前可是嫌弃它到极点的。”
辛斯年眼里染上笑意:“那时是我年轻不懂事。”
楼伽抬眸望向远方,感慨道:“我没想到你会选择测绘这条路。”
闻言,辛斯年停下了动作。他将视线牢牢地锁在楼伽身上,沉缓的声音徐徐掠过她耳畔:“因为是你这颗星星引领我找到的。”
辛斯年的话宛若细针扎了下楼伽的心脏,漫起一阵苦涩,之后迅速地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连忙低头整理好思绪,继续跟他有说有笑起来。
为了提高测绘坐标的位置准确度,楼伽和辛斯年留在了“西琅”测绘点追踪着天上的星星。
“西琅”不仅地形陡峭,附近也常有野狼出没。每到凌晨三点左右,楼伽和辛斯年便会躲进帐篷里,等到野狼走后,两人才出来继续工作。
楼伽调整着仪器,看了一眼方才被握紧的手。明明是零下十幾摄氏度的天气,她的手心却布满了汗。
她想到了每次躲进帐篷的时候,辛斯年都会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挡在她面前,直到野狼离开才放开。
楼伽蜷了下手指,指尖似乎还留着温暖的气息,将她面前的寒冷驱散开来。
连续几天的追踪工作结束后,他们便要赶往营地集合。
临走的时候,天还没亮,天上依旧繁星如浩海。
辛斯年拿起相机拍了几张,就在楼伽朝他走过去时,他镜头一转,将楼伽拍了下来。
他将照片示意给她看,目光柔和:“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依然闪闪发光。”
楼伽脚步一顿,终是对上他的视线:“你错了,辛斯年。”
她面露苦笑道:“我已经不是你心目中的那颗星星了。”
辛斯年愣了一瞬,他深深地凝视着她,胸口微微发疼。
楼伽说完便转身离开,璀璨的星光落在她身上,却失去了以往的光彩。
六
重新确定好棋峰的交会点后,测绘登山队便需要在登山窗口期冲顶,将测量的觇标竖立在棋峰峰顶,从而确定棋峰高度。
队员们做好准备,从大本营出发到过渡营地。但是在他们继续前进的时候,竟然遇上了强烈的流雪。雪的厚度达到将近一米,将他们的路线重重覆盖。
在这种情况下测绘登山队根本没有办法行走,只能放弃此次登山计划,先撤退回大本营。
突发的情况打乱了原本的冲顶计划,测绘小组在经过审慎考量后,选择了另外一条路线,重新规划测绘冲顶行程。
夜晚像打翻的墨汁一样黑沉沉的,楼伽回去的时候,发现不远处的辛斯年站在她帐篷门口。夜里的温度极低,吹来的风像是冰块似的贴在皮肤上。他在原地不断地搓手哈气,见到楼伽时,唇角不禁弯了起来。
楼伽走到他面前,讶然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
辛斯年像变魔术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两碗方便面,眉头轻扬:“我看你一直没吃晚饭,便过来请你吃碗面。”
楼伽的心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变得又软又闷起来。
低垂的夜幕下,高原一片宁静。楼伽拿着碗面,开口的嗓音有些凉:“斯年,我要退出这次的测绘工作了。”
看到辛斯年担忧的视线,她牵了下嘴角,声音像胆汁一样又苦又涩:“因为我不是一名合格的测绘人员,我没有办法战胜我的恐惧。”
也许是手心传来碗面的温度,又或许是辛斯年覆在她手背上的温暖,楼伽说出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
一年前,因为要在南极地区进行绝对重力测量,楼伽和一批测绘队员前往了南极科考。
为了在长城站周边进行十几个点的重力测量,他们每天要顶着风雪在南极的冰壁川地间行走。
但在重力测量快要完成时,意外发生了。
在攀爬某处冰壁的时候,跟楼伽一组的队员脚踩到了冰缝,顿时便重心不稳。
楼伽立刻伸出一只手拉住他,不料力量太大,而她踩的冰面承受不住,最后两人一起摔了下去。
她昏迷了三天。醒来的时候,队医告诉她,那位队员因伤势太重已无法抢救。
曾经朝夕相处的队友就这样消失在她的世界里,她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等到再度从测绘之路起航时,她发现自己低估了那场事故给她带来的影响——她对攀冰产生了巨大的恐惧。
楼伽抬起眼,视线投向漫长的黑夜:“能够参与棋峰测绘,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对于每个测绘人员来说都是一项十分光荣的任务。我原本以为,这次棋峰测绘的路线没有经过冰壁,所以我没有问题,但是没想到因为流雪改成了西坡的路线,而西坡那里,有着我最害怕看到的冰壁。”
夜里的风越发刺骨,她的眼眸微微湿红:“所以你看,你说我是一颗发亮的星星,但其实,这颗星星已经缺了一角,它的光芒已经不完整了。”
七
测绘组重新规划好路线后,队员们便争分夺秒地进行冰壁攀爬训练。
早上,在楼伽拿着自己的心理报告出帐篷时,辛斯年拦住了她的脚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在楼伽点头答应后,他把她带到了距离大本营不远的冰壁训练地。
当她看到远处的冰壁时,脸色突变,立刻停下了步伐。
辛斯年拉住转身欲走的她,说:“楼伽,如果你一直不肯面对它,那你永远不会战胜它的。”
他的语气很温柔,如一阵暖风缓缓地抚慰着楼伽心里的抗拒。
看到楼伽脸上的挣扎,辛斯年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我们慢慢来好吗?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眸里的柔光轻轻揭开了她掩在伤痕上的伪装。从他手心传来的温度仿佛一股暖流注入她的心田,让她最终鼓起了勇气走向前面的冰壁处。
穿好攀冰设备后,楼伽便开始慢慢地用冰锥往上攀。她每攀一步前,都会紧闭双眼逼迫自己去想别的事情。
只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长时间积累的害怕,不会一下子就能克服。
楼伽攀了几步后,还是没有办法坚持下去。
底下拉着她绳索的辛斯年稳稳地接住她,在帮她脱去攀冰设备后,他眼里浮现出笑意:“做得很棒,你已经迈出第一步了。”
楼伽低着头,语气里含着浓浓的失落:“可我还是差很远。”
见她垂头丧气的样子,辛斯年忍不住揉了一下她的头:“这样,我跟你玩个游戏好吗?”
楼伽侧眸看他:“什么游戏?”
他望向了上方的冰壁,说:“当你按照我们两步一镐的方式成功攀上去时,过程中你只要每向上爬一步,我就送你一颗‘星星。”
楼伽不禁莞尔:“什么样的‘星星?难不成你真的从天上给我摘下来?”
辛斯年笑了下,眉梢眼角间因薄薄的一层阳光更显俊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不得不说,辛斯年提出的这个游戏确实效果显著,至少楼伽的内心不再全被恐惧支配着。
在她训练的时候,辛斯年始终在一旁陪着她。当她一次次想要放弃时,他便在她身旁一遍又一遍地鼓励她,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
渐渐地,楼伽也卸下了心里的包袱。最后,她成功地完成了冰壁攀爬。
回到地面的时候,楼伽想也不想地冲进了辛斯年的怀抱,话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高兴:“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
辛斯年回抱住她,开口的声音带着些颤抖:“恭喜你,楼伽。”
晚上的时候,楼伽也终于等到了她心心念念的“星星”。
只是辛斯年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硬是要她闭上眼睛,等他叫她时才能睁开。无奈之下,楼伽只能乖乖地闭着眼。
身旁传来一阵窸窣声,没多久她在辛斯年的指示下睁开了双眼。
一束蓝色的“满天星”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楼伽的视线里,她伸手接过花的同时,目光也随着花的摇动颤了几下。
楼伽惊喜地凝視着他:“你怎么在高原上找到它们的?”
辛斯年翘起了嘴角:“是我自己做的,用墨水染了纸,等纸张变干变皱后进行裁剪,最后再用细铁丝作为花茎,这里面的每一朵花就代表你攒下的一颗‘星星。”
“什么嘛,我还以为你真的会给我摘‘星星呢!”
她故作嫌弃道,脸上却笑开了花。
“那你知道,蓝色满天星的花语是什么吗?”
“是什么?”楼伽抬眸问他。
“真心喜欢你。”
辛斯年所说的花语,乘着夜风传到了楼伽的耳边,仿佛群山间响起的钟鸣,一声又一声,在她的世界里回荡着。
八
在最后的登山窗口期到来前,楼伽通过了冰壁训练和心理评估。
为了不错过最后一次窗口期,队员们从海拔六千九百米的过渡营地出发,沿着路绳一步步地攀爬着,顶着大风到达了七千五百米的突击营地。
经过短暂的休息后,他们开始全力冲顶。整个冲顶过程历经十二个小时,经过重重困难后,八名队员终于成功登顶,完成了棋峰峰顶数据的采集。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在队伍撤退的过程中,天一下子就变了脸,一场暴风雪仿佛一头凶狠的野兽直直地朝他们袭来。
漫天风雪中,楼伽已跟队员走散。雪花像是碎石般砸在她脸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耳边只听到风声在呼啸。
不知过了多久,楼伽昏昏沉沉地醒来。
周围恢复了宁静,像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她动了动身子,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力气起身,而体内的温度也在慢慢地流失,开始出现了冻手冻脚的症状。
时间像是被拉慢速度的胶片,一分一秒都变得煎熬起来。
楼伽氧气瓶里的氧气越来越稀薄,到最后,她的意识也逐渐地模糊起来。
在楼伽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她的世界里突然响起了哨声。一声接着一声,响彻这空旷的雪地上。
在锲而不舍的哨声下,楼伽的意识一点点地被拉了回来。她想到了之前逃生训练的内容,开始运用方法慢慢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子。
她的睫毛结了冰,只能爬一会便停下来,闭一会眼睛再继续攀爬。
哨声还在继续响着,仿佛茫茫黑暗中的一盏灯,闪着光芒照亮着她前方的路。
就这样,在一声声的哨声下,楼伽咬紧牙关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着哨子声源走过去。
远处,辛斯年还在吹着哨子。他的脸因长时间暴露在寒冷中变得又红又肿,但他仍不放弃地继续寻找着楼伽。
哨声离楼伽越来越近,在她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前方有一道身影朝她而来,然后紧紧地拥住了她。
下一秒,辛斯年便将氧气面罩戴到了楼伽脸上。他的话一出口便被撕碎在风中,但楼伽却听得一清二楚:“没事了,有我在。”
救援队很快赶来,直至楼伽睡过去的时候,辛斯年都没有放开她的手。
九
八月的云朵烂漫又鲜艳,测绘队员们成功地完成棋峰高程测量后,便返回到了津城测绘基地休整。
夜晚,天上的星星正低头絮语。
楼伽拉着辛斯年坐在操场上,一起迎接即将到来的“英仙座流星雨”。
她边摆弄着相机边出声:“这几年一直东奔西跑,好久都没有见到流星雨了,难得今晚有机会。”
辛斯年侧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楼伽。月光静悄悄地落在草地上,将一些藏在岁月里的记忆也照亮了起来。
从雪岩山回去之后,辛斯年选择了测绘专业。除了专业知识,测绘人员还需要好的身体素质。所以大学四年,他几乎每晚都会去跑步,去训练馆体训。
日复一日的训练,也有让他面临崩溃的时候。但每次疲累时,他都会抬眼看向星空,一想到樓伽站在万丈星光下的身影,他便又继续坚持了下去。
在棋峰测量过程中,他每天晚上都反复地研究着每段海拔的路线情况,甚至于他闭着眼睛都能指出他们所在的路线。
他看到了雪岩山上空的满天星斗,看到了棋峰的峰高势伟,看到了他们努力的成果被运用到各个领域上。
他想要跟她一起行走在苍茫大地上,一起用双手描绘出它们的曲线。
“快看,是流星。”
一边的楼伽惊呼道,将辛斯年的思绪拉了回来,但他却没有挪开视线。
拍下流星后,楼伽轻扯了下他耳朵:“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看着你女朋友发呆?”
辛斯年眸里盛满了光芒,他顺势将楼伽拥入怀中,低声道:“因为星星太耀眼了。”
编辑/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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