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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尖的落日与风吟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B 热度: 13884


  编辑推荐:檐萧这两期的稿子,我还挺喜欢的——倒不是文笔或者情节多惊艳,而是让我从中感受到了她的突破与蜕变。如今她的稿子能瞧见一点质感,有通过故事想要表达的东西了。这个故事偏成长类型,结尾有些童话似的可爱,给人带来温暖和能量,这也是我们一直想传递给大家的吧!

  她不是可怕的龙,却在塔顶蹲坐了许久,那么,当有人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时,她或许应该向那条龙学习,不是用冷淡回击,而是要说一句——“求求了”。

  01

  她会是什么样的呢?

  人头攒动的广场,陈淮一边想着,一边四下巡视。灯光变换时,他捕捉到树下一道模糊的身影,心里隐约觉得就是她了。

  他微微扬起嘴角,一步步朝她靠近,末了,在相距半米的地方站定,小声询问:“是半颗星吗?”

  女生闻言回头的一瞬间,寒风掀起她的刘海,露出额头上两颗瞩目的痘痘。

  这圆乎乎的脸似有几分熟悉,陈淮愣了两秒,想起她是谁的同时,开口说:“抱歉,我好像认错人……”

  “是我。”边然慢慢地说。

  “啊——”陈淮瞪大眼睛,脑海里闪过一句:不会吧?!

  他忽然想起见面之前她说过的“我就是一个无趣的、平凡的高中生,你见到我,应该就会发现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当时,他看着对话框,扭头想,平凡的高中生啊,他们学校大部分都是,但没有人像她这样,能写出那么好听的歌,所以,她才不会跟平凡和无趣沾边。

  于是,他满不在乎地回复:“那我们一起去找好玩的事。”

  陈淮说完这句话不久,他的网友——“半颗星”才终于答应在年尾跟他见上一面。

  从去年夏天陈淮无意中在某音乐网站听到她的歌开始,到两人发私信,再到发微信慢慢建立联系,又在日积月累中生出默契,已经过去了五百多个日夜。

  一开始,陈淮并没有想过要跟“半颗星”见面,只是相处越久越觉得彼此契合,某一刻,在他看到屋顶的落日、大雨过后的晴空以及深秋的梧桐街道时,忽然觉得,如果她在身边,能跟他一起抬头看看就好了。

  陈淮这样告诉“半颗星”的时候,她也表示出一副很有兴趣的模样。渐渐地,他攒了许多“有机会带你去看,下次一起试试”的美好事物。临近年尾,听说广场火树银花,有热闹可看,于是他顺理成章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去看?”

  她犹豫过,也委婉地拒绝过,最后不知被什么打动,还是答应了他。

  寒风从街头吹过,陈淮看着边然,短暂的惊诧过后,满腔雀跃仿佛渐渐被吹散。半晌后,他搓了搓手,干巴巴地说:“今天也太冷了吧。”

  “不知道聊什么就聊天气”——陈淮莫名想起这句话。他看向边然,听到她应了一声,见她扯了扯围巾,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问:“你是不是很失望?没想到会是我吧。”

  网友见面却发现对方是同班同学,他的确感到失望,却未敢表露出分毫,闻言,更是垂眸藏起神色,欲盖弥彰地说:“没有啊,只不过确实没想到会是你。”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边然看着远处的热闹问。

  “当然了。”陈淮说。

  可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冷空气仿佛将人冻住,四周只有头顶灯光闪烁,陈淮又偷偷打量了边然几眼,然后忍不住心想:“半颗星”怎么是这样的?边然只有她这个名字还过得去,其他根本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样子。

  “好久没出来逛街了,没想到这边这么热闹。” 边然看着喧闹的人群,没话找话似的说。

  陈淮想说“我那天坐公车路過才发现,当时就想着要带你来看,北方的冬天啊,除了下雪,也就每逢节假日的时候的灯光还能看”,可动了动唇,看着呼出的白气,他只扯着嘴角,维护着表面的虚假气氛说:“对啊,还挺好看的。”

  灯下断断续续的沉默和几米外的喧闹、往日的微信对话框像是两个迥然不同的世界。

  陈淮不知道他有没有露馅,他只尽力表现出没有丝毫失望,但没过一会儿,边然戴上帽子,忽然开口说:“我也觉得今天太冷了,我先回去了。”

  “好的,注意安全。”陈淮下意识地说。

  边然走远后,陈淮烦躁地挠了挠头,他是不是没藏住?他之前明明设想过,无论“半颗星”是什么样子,都不妨碍他们是聊得来的好朋友,但现实怎么会这样?他泄气地往回走时,听到心底有微弱的声音说——没想到她是这样的,的确是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扔到人堆里都毫不起眼。

  人都是视觉动物,他太高估自己了。

  02

  陈淮跟边然做同学有一年多,但说过的话,可能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他们原本没什么交集,边然是沉默寡言的三好学生,陈淮是学校的话题人物,因为相貌出众,走到哪里都有人同行。

  陈淮第一次注意到边然,是因为有一次,用余光看到她来收作业,耳边却听到后排有人议论女生的颜值排名,说:“课代表吗,不是倒数第一,就是倒数第二吧,长得不好看,还有点胖,性格也不可爱……”

  他装作被吵到,抬腿踢了一下后排的桌子腿,议论声戛然而止。

  边然离开后,陈淮抬头看了她一眼,宽大的校服罩在她的身上,比例看上去像是五五分,加上天冷穿得比较厚实,整个人有种圆滚滚的喜感。

  她成绩好像还可以?记不清了,他低头继续手边的游戏,又听到身后响起愤愤不平的声音:“她刚刚好像白了我一眼,我要向老师申请换个课代表,你看她都胖得要堵住教室的门了。”

  “吃你家饭了?成绩不好,管的事倒是不少。”不知道是哪个女生回击道。

  这段小插曲之后,陈淮没有再留意过边然,直到他几乎要忘记她的名字时,某天课间,他打球回来,看到有一道身影站在他桌前。这画面太熟悉了,他退后一步装作无事发生,余光却看到对方犹豫着,最后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郑重地把一盒巧克力放到了他的抽屉。

  圆滚滚的背影似乎有些熟悉,跟她回到座位的速度有巨大反差,陈淮忍不住笑了笑,然后慢半拍地想起了她是谁。

  他走神时,在他身后,不知何时来到教室外,也目睹到这一幕的同学齐刷刷地朝教室里吹起响亮的口哨。

  陈淮不好惹,话题自然就落到了边然身上——

  “她是不是暗恋陈淮好久了,也不照照镜子?”

  “怪不得她每次都过去收他们的作业,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到底有没有自知之明?”

  似乎因为陈淮,边然受到的关注猛然多了起来,这让她在学校本就岌岌可危的人际关系雪上加霜,一举一动都被拿来放大、评论。

  一开始,陈淮还会忍不住分辨两句,后来发现边然总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不理会、不反抗,像是不屑,也像是根本不在乎,他想着过段时间流言的热度自然会降低,于是也没有执着于再解释什么。

  尤其后来,陈淮发现,其实边然明明可以避开这些声音,可她又总是有事没事出现在他打球时的操场四周、放学回家的公交车上、同个学习小组里。察觉到她的意图后,他渐渐变得不耐烦起来。

  那时候自尊好像比天大,一旦跟她有了牵扯,大概时不时就要被人拎出来取笑一番。陈淮不愿意成为笑料,所以,从那之后,开始下意识地回避她若有似无的示好。

  ……

  喜欢的小歌手和不想有牵扯的女同学是同一个人,陈淮觉得半边天都塌了。课间,他烦躁地站在走廊吹风。上课前,同桌正说着话,又忽然碰了碰他的手臂,他疑惑地抬头,顺着同桌的示意看过去,发现边然朝着他走过来。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然后,他发现,边然猛地停下了脚步。

  课间走廊上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喧闹,只她安静地站着,微微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片刻后,若无其事似的回到了教室。

  陈淮动了动唇,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转过身看向远处,忽然特别想大吼一声,他其实不是故意的,但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半颗星”和边然在他看来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他确实介意她本人和想象中的差别巨大,他暂时没办法同等对待,甚至卑劣地想过,如果他们没有见过面就好了,他一定会忍住好奇心。

  之后几天,陈淮没有跟边然发微信,也没有再听她的歌。其间有两次,他忍不住点开她的头像,想道歉或是随便说点什么,但一想到她是边然,又会觉得很别扭,好像即便说什么他不在乎,其实也根本没几分真心在,自欺欺人还不如索性不开口,所以他只好选择继续装死。

  在他无意间的退后动作和连续几日的冷淡之后,边然也没有再找过他。两人在学校碰面,谁也没有再主动说过一句话,好像没人发现他们擦肩而过时,不动声色的表情底下有怎样的暗潮涌动。

  那天下午的体育课,陈淮打球时,没看到四周有踮着脚尖的某道身影,莫名松了一口气。后来,他去角落拿水喝,在一阵阵叫喊声中捕捉到一句讽刺意味十足的话:“你不是喜欢陈淮吗,躲在这里干吗?好不容易能正大光明地偷看几眼。”

  陈淮循声望过去,几米外,几个同学围在边然跟前,是看戏似的表情。

  如果边然来看,他会让自己不要总像往常一样,留给她一个背影。他这样想的时候,抬起头,意外地和她的视线相撞。他眨了一下眼,她就迅速收回了视线,然后他看到她面无表情地否认说:“这都是没有的事,我不喜欢他。”

  “谁信啊?”

  陈淮脑海里的想法,被某个女生询问出声。之后,他没有再逗留,也没有再听边然怎么否认。她不喜欢他了,他应该松一口气的,可是又忍不住想,大概他也让她失望了。

  他们之间明明是他先主动的。

  去年夏天,他无意间在某音乐网站听到她的歌,后來又发现词曲也出自她手,一时觉得她有点厉害。他听着她的歌走过喧嚣的课间,走在追风的路上,直到夏天结束,他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还不发新歌?”

  “暑假忙,最近又要赶作业。”他记得她是这么回复的。

  后来没过几天,她就上传了新歌,他听完,觉得风格轻快,歌词也像旅行见闻,于是随口问:“忙?是忙着去海里捕鱼了吗?”

  “……你怎么知道?”她有些傻气地回复。似乎是从那一刻开始,她才决定要重视这个会认真听她唱歌的陌生人。

  陈淮当然不知道,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后来断断续续发现两人看的电影、喜欢的歌重叠了很大一部分,似乎越聊越投机,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加了她的微信,和她成了好朋友。

  可如今,边然在下课后追上来,只是为了在越过他时,小声地说一句:“请你不要把我的事告诉别人。”

  陈淮愣在原地,百味杂陈地看着她一步步走远。

  03

  之后,有一段时间,陈淮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

  他居然开始不由自主地留意起边然,然后他发现,她成绩其实还不错,字写得也挺好看。冬天过去之后,她似乎瘦了一些,天热时又把过长的刘海扎起来,露出了一双清秀的眉眼。她似乎是做好了跟他老死不相往来的准备,却又在经过他身边时,偶尔停顿。

  陈淮不知道他为什么观察得这么仔细。

  在他有限的经历里,实在缺少跟女孩子做朋友的经验,所以有女生再找他时,他会耐心地试着跟她们交流,虽然脑海里会时不时冒出一句“还不如打游戏好玩”,但他还是在乐此不疲地尝试着。

  有天傍晚,陈淮坐在天台吹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他似乎是在下意识地比较,比较别的女生和边然的差别,比较明明那么多的人比她可爱、比她成绩好,却为什么他还是跟她最聊得来。

  没有人能回答,只有风幽幽地吹过。

  陈淮叹了口气,懒散地往背后的矮墙上一靠,望着头顶的朵朵白云陷入了迷茫。他再回神时,耳朵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哼唱。

  他迟疑地探头,毫不意外地看到边然。她盘腿坐在石阶上,斜斜地背对着他,似是在试着修改两三句的节奏,一边断断续续地轻哼几声,一边低头在册子上写写改改。

  ——“帮我听听,这句怎么样?”

  “最近很勤快啊,又写新歌,我只能说感觉很好,像喃喃自语,跟前边的高潮部分反差很大,节奏对比鲜明。”

  “我也觉得加上这句好好听哦。”

  之前的对话仿佛还萦绕在脑海,他明明曾是第一个听到她新歌的人,如今却只能站在暗处。

  天台寒风凛冽,在冬日实在不算一个好去处,可边然浑然不觉,也迟迟没有发现旧桌椅后多出的他,他只好静止似的一动不动。

  不多时,落日的余晖将天台分割成明暗两半,陈淮扭头,看着被微光笼罩的边然,因为写出了满意的音符,而摇头晃脑地为自己庆祝,碎发毛茸茸的,微微晃荡,整个人都灵动起来。

  他眨了眨眼,时隔许久才发觉是他有眼无珠,初见时,居然觉得她太过普通。

  “快上课了。”他在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出声提醒。

  几米外的边然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过来,见到是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表情又瞬间僵硬起来。距离他们上次讲话,实在已经过去了太久,久到那些自以为已经消失的隔阂和默契在视线触碰的一瞬间又齐齐翻涌。

  “哦。”

  边然迅速收拾好书本,站起来朝出口走过去。临到门前,她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声音:“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是,很抱歉。”

  她站定,垂着头不着边际地想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像你说的那样,都过去了。”

  但即便已经过去许久,她还清晰地记得从满怀期望到一点点落空,到被否定、被质疑的失望的感觉。不管是在现实,还是在网络,陈淮都是她非常重视的一个人,可命运弄人,她重视的两个人原来是同一个,也都同样不愿与她为伍。

  他躲避的眼神,比一百条恶评的杀伤力都大,边然觉得以后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半颗星”是她,毕竟,她也太失败了吧。

  陈淮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地记得曾和她聊过的点点滴滴。他们以前那么好,几乎无话不说。迟来的沮丧将他重重打倒。

  他趴在桌子上反思己过,不提防前桌背文言文的声音太催眠,等醒过来,发现已经放学,教室里只剩下他和值日的几个同学。他揉了揉脸,站起来时刚好看到边然提着扫帚从教室门口进来,于是本来准备拎起外套就回家的人慢吞吞地收拾起了书包。

  天色一点点变暗,陈淮靠着墙百无聊赖地打游戏,耳朵听到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下意识地抬头,果然发现是边然。

  他当即站直,收了手机,慢吞吞地跟在她的身后,转个弯,又接着走出教学楼。

  “你跟着我做什么?道歉的话,傍晚不是已经说过了?”百十来米后,边然忍不住问。

  “想送你回家。”陈淮说。

  边然皱着眉站定,平日里圆乎乎的一张脸难得有几分肃穆:“不用了。我没有因为你的冷落而难过、哭泣,也完全理解你有心理落差。你不必对我感到愧疚,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我们还做不熟悉的同学就好。”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他忍不住问。

  然而,边然渐渐走远,风也没有吹来答案。

  04

  几天后,边然忽然被老师喊到了办公室。

  她正忐忑是不是最近上课分心太明显时,听到年轻的班主任问:“你有自己写歌吗?”

  耳边似有惊雷,轰隆一下子将她震得定在原地。将陈淮诅咒了八百遍之后,她慌张地解释,却看到班主任摆了摆手,笑着说:“不要紧张,因为你平常话少,老师了解得不多,所以想起来要问问你。”

  边然接过她递过来的纸张,发现是校园文化周活动的报名表,报名人的信息是她,报名表却不是她写的。

  她揣着报名表回教室的一路上都在动摇,想要拒绝的原因很简单,她因为外形一直被同学调侃,如果被他们知道她要唱自己写的歌,恐怕没有人认真听就要下一个她不自量力、她是跳梁小丑的结论吧。

  可是,有些事真的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她放弃,改变她在同学眼中的刻板印象这件事就永远都没机会再做。以后她回想起来,整个高中应该都是灰色的,从操场到教室,她永远形单影只。

  她出神地想着,不提防在楼道口撞到一个人,抱歉的话在看清那张脸后卡在喉中,她晃了晃手里的报名表,问:“是你交上去的吗?”

  陈淮瞄了一眼晃动的纸张,心虚地点了点头:“我跟老师说的是,我想推荐一个人,参不参加在你。”顿了顿,他又补充,“去试试好吗,以前你不是说,有时候想被人推一把,想走到人群中间。”

  边然也不知道她在气什么,闻言,转过身就把报名表揉成了一团。

  她实在不想误解他的好意,却又很烦被他可怜。明明是他中途先离开的,她表示理解,完全尊重,可当她走过泥泞,一身狼狈地以为“就这样吧”的时候,抬头卻又看到他站在前方等她。她没有想过他会等她,可知道他在等的时候,又忍不住心存侥幸。是这种侥幸让她觉得难堪,仿佛她也觉得自己是个小可怜。

  那个被迁怒的纸团后来被她带回了家,翌日又变成夹在书里的一张皱巴巴的纸。

  边然在跟自己较劲的时候,班里忽然有流言说,跟他们班向来不和的隔壁班似乎在这次的文化周活动中准备了撒手锏,好几次他们班的同学路过隔壁班,都瞧见一伙人聚在一起像在密谋着什么。

  为此,他们班的同学四处奔走,连日打探,几日后,终于在一间旧教室外发现了端倪。

  为首的同学悄悄将门推开一条缝,后边的同学看不到,心急地要换位置时,扑通一声,不小心绊倒,直接将木门撞开。

  偷看被抓包的几人惊慌地抬起头,看到旧教室里同样惊慌的身影后,齐齐愣住。

  “是你?你不是我们班的同学吗?”

  “刚刚的歌是你唱的吗?!”

  边然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状况,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被围观了。

  天台那个秘密基地被陈淮发现后,她最近才找到这间旧教室,明明来的时候很少,没想到这么快又暴露了。而且,眼前几人说的话,她每个词都理解,但组合到一起又像一头雾水似的一片茫然。

  一行人神色各异地回到班里,有人陷在刚刚是不是很丢脸的回想中沉默不语,有人心想是不是平日里一声不吭的人都有什么绝技,也有人在想,流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

  意外地,“边然”这两个字,第一次在班级里有了存在感。

  不管四周的人怎么偷瞄或是用假动作掩饰投过来的目光,边然都垂着头,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的书。直到下课,有人啪的一声往她桌上拍下一张纸,直白地问:“你要不要为班级争口气?”

  “啊?”边然错愕地抬起头,看到文艺委员拿来的是张空白的文化周活动报名表,“多个人多一成胜算,而且我打听过了,隔壁班的新晋选手唱歌没有你好听,所以你一定要参加!”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她回头看了一眼陈淮,他正支着头,也留意着这边的动静,四目相撞,他动了动唇,很小声地说了句什么。

  边然猛地回过头,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那似乎是一句——“加油啊”。

  她回味着这句话,不知道该做何表情。

  没有人知道,其实当时她在操场否认喜欢陈淮的那句话,准确来说并不是谎话。所有人都以为她暗恋他,其实不是的,他有她向往的样子,明亮、肆意飞扬,朋友很多,她想成为他那样,想要靠近他。当然,她也只是想想。

  短暂的相处中,陈淮不像那些男生会用“小胖子”“圆滚滚”来调侃她,他会认真地喊她的名字,偶尔看向她的眼神中,也没有戏弄,没有歧视。可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他发出想和他做朋友的邀约,却意外地捕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厌烦。

  可能,他没有调侃她,只是因为家教好、有礼貌,因为她没有跟他扯上关系,而不是因为他在维护她。她从他渐渐冷淡的眼中察觉出他避之不及的意图,又被他用另一个身份唤醒存于心底的侥幸,最后却还是难逃被打击的命运。

  相较于他如今的示好,她宁愿他还是冷冰冰的,那样她就不会有一丝动摇,不会心软,也不会不知所措。

  05

  在网络上顶着“半颗星”的名字唱了许久的歌,如今要第一次站到台上,边然的压力可想而知。

  除了每天要完成的功课,她还要开始练习演唱曲目。一回到家,大部分时间会被琐事占用,她思来想去,最后决定重新利用那间闲置的旧教室。一开始,有同学一时兴起,嚷着要陪她练习,被灼灼的视线盯住的感觉让她感觉无所适从,效率奇低。好在陪练的同学大概实在无聊,没过两天,放学之后的旧教室就只有她了。

  有天晚上,她走出旧教室,沉浸在听录音修正的过程里,一直等到走出校门,四周都安静下来,才忽然捕捉到身后若有似无的脚步声。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在一瞬间炸开,她又坚持走出两米,几乎忍不住要跑起来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是我。”

  她向来对声音敏感,一下子就听出来是陈淮的声音。

  可她挺直著背脊没有回头,于是两个人沉默地一前一后地走到公交车站台,又相继上了同一辆公交车,最后又在同一站下车。

  薄薄的月光落了满地,边然走出几米后回头,借着便利店门前的光,看到站在原地的陈淮愣了一下,然后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边然回到家想了好久,将陈淮从微信黑名单里拖了出来,盯着他的头像看了半天,脑海里还是一片杂乱,好像是已经忘记了要怎么开口跟他讲话。

  她正要放下手机,忽然听到叮咚一声。

  ——“感觉你这首新写的歌似乎不是很好唱,也不知道在舞台上会不会吃亏,这种活动好像都是热闹的、有氛围的歌会比较占优势,但无论结果如何,你站在舞台上就已经很好了。”

  她看着刚刚盯了许久的头像重新跳跃在眼前,愣怔片刻回过神,就看到眼前只剩下一行:“对方撤回了一条信息。”

  很显然,发出这条信息的陈淮都没有想到信息会发送成功,醒目的感叹号消失了,他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一时慌张,居然又把信息撤回了。冷静下来之后,他怕又听到一句“你不必对我感到愧疚,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所以迟迟没有再发送新的信息。于是,时隔许久,曾经一天可以聊几十屏的两个人,对话框里只剩下一句冷冰冰的系统提示语。

  是愧疚吗?

  陈淮心想,或许曾经有过,但短暂的愧疚显然不能让他念念不忘。

  文化周活动很快来临。

  那天傍晚,陈淮走到后台,意外地看到边然被几个同学围着。

  因为间隔得不远,他无意间听到了几句话,然后忍不住挑眉,看着仿佛误入“夸夸群”的边然,觉得那幅画面有些好笑,又有些温馨。

  她无措地站在角落,听着“夸夸群”一号选手问:“听说你要唱的这首歌是自己写的,也太厉害了!”

  二号选手也很快就位:“前两天,你在天台练习,我其实有去偷偷听过一段,你唱歌真的好好听哦。”

  “现在想跟你做朋友还来得及吗?”

  “……”似乎完全没有边然插嘴的余地。可是陈淮好像看到,被她们围着的边然,紧绷的肩颈线缓缓地放松了下来。女孩子的友谊真是来得莫名其妙,“你最喜欢的那句歌词,我也喜欢,好吧,算你眼光不错”,然后最爱的零食就可以分一半给你。

  陈淮满脸疑惑,直到边然上台,才往前走了几步,隔着帷幕看着台上的她。

  “想让更多的人听到我唱歌,无论是站在哪里。”记忆里说这句话的人和舞台上的人影渐渐重叠。陈淮凝神细看,发现少女的蜕变是不动声色的,说不清是从哪一刻开始,温温吞吞的小透明就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

  他低头笑笑,不过走神一小会儿,被铺天盖地的掌声唤醒时再抬头,就看到刚暗自夸赞过的人几乎小跑着奔向台下。

  “是有狗追吗?”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的同时询问。

  “没来由地,就是忽然紧张了一下。”边然说完,才扭头看清是陈淮。他穿着初见时的黑色卫衣,眉眼清明,仿佛一直站在这里。

  心里某处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她眨了眨眼,来不及回味这触动是出于什么,就被忽然跑进后台的同学打断了思绪。然后,那天,她身边的热闹几乎没有消失过,她平日不声不响惯了,猛地大放异彩,就连平日里时不时调侃她的人都忍不住要凑近看看。

  直到那天放学后,她才体会到久违的安静。她背着书包,一只手拎着吉他,一只手拿着奖品,慢吞吞地往公交车站走时,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问:“需要帮忙吗?”

  她突然记起了以前看过的一段话:

  没有人敢靠近那座塔,因为一条可怕的龙正蹲坐在塔顶。

  直到有一天,一位骑士骑着马过来。

  “需要我帮你下来吗?”

  “求你了。”

  她不是可怕的龙,却在塔顶蹲坐了许久,那么,当有人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时,她或许应该向那条龙学习,不是用冷淡回击,而是要说一句——“求求了”。

  编辑/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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