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这个故事已经写了很久,女主是我很喜欢的那种性格,温和从容却又勇敢坚强。很开心这个故事能和大家见面,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
可是顾夜,我不想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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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我从议政殿出来时,顾夜还跪在阶前。
天色已近薄暮,皑皑碎雪铺了一地,衬得偌大的皇宫萧索凄清。我接过宫人递来的竹骨纸伞,走至顾夜面前。
他一身玄色锦袍上落满了雪,脸色冻得发青,我伸手拂去他肩上的碎雪,淡淡开口:“太子殿下不用在这跪着了,你不用娶我了。”
顾夜闻言抬头看着我,我将伞举至他的头顶:“西北战事吃紧,陛下任我为监军,前往西北犒劳将士。”
我虽为女儿身,却是镇北王唯一的女儿,如今西北守军唯一承认的少主。
我父亲谢霖一生戎马,乃是大昭异姓封王的第一人。他身殒时我不过七岁,和母亲一同受召回京,陛下感念我父亲为国而死,亲自定下了我和顾夜的婚事。
可惜顾夜并不喜欢我,他中意的是丞相家的独女舒婉,舒婉人如其名,温婉可人,知书达理,样貌学识我一样都比不上。
如今顾夜因着和我的婚事闹得不可开交,越国又来势汹汹,外有强敌,内里太子不省心,朝臣多有微词。原本左将军祁然多次上书,想让我前往西北振奋士气,陛下频频驳回,现下为了稳住局势,竟也同意了。
顾夜闻言,神色莫名,眼底却隐隐浮现喜色,我瞧着他渐渐恢复了生气的脸色,忍不住逗他:“古来征战几人回?太子殿下该盼着我回不来,这婚事才算作罢。”
“我从未这样想过,谢染。”
他生气时一贯喜欢连名带姓地喊我,就像我不高兴时,总喜欢阴阳怪气地唤他“太子殿下”。
现下他一双眼珠乌黑透亮,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你信或不信,我都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我闻言有些恍惚,自这桩婚事被提及,我与顾夜便不似从前亲厚,加之他身为储君,平日里总故作老成,语气大多让人辨不出悲喜。他上一次用这么珍而重之的语气同我说话,应该还是初见的时候。
我父亲被封镇北王驻守西北,母亲常年跟随父亲身侧,我生下来便在军营里,因着是个女孩被宠得无法无天,整日在军营里胡作非为。
初见顾夜是父亲死后三日,他和皇后娘娘来迎父亲棺椁进京。母亲未出嫁时和皇后娘娘交好,父亲死后,皇后娘娘自请来西北宣旨,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小我两岁的顾夜。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见我哭得脏兮兮的一张脸,掏出帕子来替我擦了擦,煞有其事地教训我:“女子要注意仪态。”
我当时并不知道仪态是个什么玩意,只当他是教训我。我都没爹了他还要教训我,我哭着推了他一把,他摔在地上磕破了头,顿时哭天喊地,两个人的仇怨就此结下。
我回京那一日,母亲因为要料理父亲在西北未完成的事务,暂时走不开,我当时扒着父亲给我做的木马不肯走。顾夜头上还缠着绸布,被皇后娘娘一推,怯怯地来到我面前,鼓起勇气道:“我不说你了,以后我……我保护你。”
因着他这一句话,我乖巧地随他回京,在这尔虞我诈的京都一待便是十一年,他自个却将这句话忘得干干净净。
现下他又郑重地说盼我平安归来,想来与当年那一句保护我一样,只是随口敷衍而已。
我不应声,顾夜也不说话。
他在雪地里已跪了一整日,长袍下摆连同裤袜尽数被雪水浸湿,我伸手摸了摸,当真冷得刺骨。
可是顾夜,我不想回来了。
我斟酌许久,终究是未将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将绘着红梅的纸伞递到顾夜身后的宫人手里,转身离开。
贰
第二日,我启程去西北,顾夜没有来送我。
宫人说他昨夜回去发了高烧,现下还在寝殿里下不来床。闻言我没说什么,倒是祁然,在出城门时忽然勒住马问我:“真的不再见一面吗?”
我也停下来,回头望着生活了十一载的巍峨皇城。皇后娘娘站在城墙上看着我,清晨的雾气并未散尽,我只瞧得见她一身红色的凤袍,看不清她的面容表情,却总觉得那常年苍白的脸上该是含着笑意,华贵凤袍底下瘦骨嶙峋的身体,依旧是为我撑起一片天的模样。
母亲回京没几年,便郁结成疾,撒手人寰,只留我一个人在偌大的京都镇北王府,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她对我伸出援手,细心照拂。
昨夜我请旨入宫去拜别皇后娘娘,殿中宫人都被支了出去,她坐在阴影里,一遍一遍地告诫我:“阿染,去了西北,便不要再回来了。”
我说:“好。”
我不会再回来了,无论此战是胜是败,我是生是死,我都不会再回这皇城,西北将是我唯一的归宿。
旁边忽然传来一声叹息,我转头望向祁然才发现自己哭了,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笑着开口:“出发吧。”
记忆中的西北仍是旧时模样,一眼望过去,尽是连綿起伏难以翻越的山脉和寸草不生随风肆虐的黄沙,我在这一待便是四年。
再见顾夜,是大昭二百一十三年夏,顾夜被陛下派遣来西北历练。太子亲临,我带着全军将士在日头底下等了整整一日,临近深夜,却只等来他的仪仗和御辇。
随行的宫人哭丧着一张脸,说顾夜在途中见了一只金雕,便独自策马而去,一直未曾回来。
西北不比京郊围猎场,深夜里多的是山匪和猛兽,我心里一惊,正要率兵去找,夜色里忽有一人策马而来。
清亮的月光下,“嗒嗒”的马蹄声像密集的鼓点落在我的心头,顾夜翻身下马来到我面前,一手提着金雕,一手拢着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偏头朝着我笑:“金雕炖汤,兔子养起来,如何?”
他俊朗的脸上有好几道结痂的血印,玄色锦袍也被划破了好几处,营地里的火光照亮了他意气风发的眉眼,也映出他一身的狼狈。
我下意识地伸手替他整理凌乱的衣襟,顾夜难得温顺,仍由我拭去他脸上的污垢,身后的祁然轻咳一声,我才恍然回神。
“顾夜,”我收回手看着他,“我不养兔子很久了。”
我自小生在西北,与京都世家子女多有不睦,总喜欢一个人待着。顾夜见我孤单,买了两只兔子给我养。
可惜养了不过三月就死了,我当时哭得伤心不已,现下再见了这兔子,却不似从前心境。
我看着他手里的兔子,淡淡道:“西北养不活花,种不活草,连人都是吃风沙长大的,这样的小东西活不久的。”
话毕我转身吩咐等了一整日的将士们退下,人都散尽时,顾夜忽然问我:“既然西北这么不好,你为何不回京?”
声音轻轻的,恍若一声叹息,我假装没听到。
叁
当初我来西北不到一年,越国便退兵和谈,降书尚未抵京,陛下传我回京受赏的圣旨却先到了西北。
当时在和越国的最后一仗里我受了伤,从左肩到腰部被人狠狠划了一刀,西北数十个军医在营帐里守了我二十几日,才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
祁然搪塞来宣旨的宫人,说我那个样子回京保准能死在路上,而我则写了一封奏疏,道自己受陛下和皇后照拂多年,无以为报,此生愿驻守西北,剿清山匪后再回去。
西北一半黄沙漫天,一半山势连绵,山匪多如牛毛,又极尽狡猾,这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其实和抗旨不遵没有多大的区别。奏疏传回京都,陛下没再派人来,倒是传来陛下和皇后大吵一架,皇后被罚了三年俸禄的消息。
我狠下心不去听顾夜的消息,顾夜却闲得给我写了很多信。他给我讲京城的花和月,给我讲他几时又生了病,最多的是问我何时回京,可我一封都没回过,只是每月按时给京都上军报折子。
陛下送顾夜来西北,明面上是想磨砺他的性子,暗地里却是忌惮与猜忌,想收拢西北的兵权。
顾夜不知是初来乍到不想引众将领忌惮,还是根本没明白陛下的意思,整日里无所事事地到处闲逛,身后总是跟着大群小群的宫人,天热怕他晒着了,天冷怕他冻着了,惯得他越发娇气。
线人送来山匪行踪那一日,顾夜不知闲逛去了何处,我交代几个将领待他回来要好好看着他,便和祁然率兵走了。
几日后我们端了山匪的巢穴,带着银钱和粮食满载而归,当头砸来的消息却是我们离开当夜,顾夜率人去追我们,一直未曾回来。
祁然闻言脸色当即变了,正要呵斥那几个将领,被我拦了下来,陛下按着粮草不发,西北将士生活艰苦,他们看不惯顾夜,想要借机教训他不是一日两日了。
可我没有立场指责他们,陛下是因为我才迁怒西北将士的,我拦住祁然,自己出去找顾夜,从白天到晚上,最后在与我们剿匪方向相反的山里找到了他。他掉在了猎人设置的陷阱里,虽然摔断了腿,但好歹没让狼叼了去。
不知道顾夜已经掉下来多久了,清亮的月光下,一张脸白得瘆人,睁眼看到我,喃喃地喊:“阿染……”
我伸手将他抱在怀里,擦去他脸上的泥污道:“是我,我来了,我带你回去。”
说完我自己先愣了愣。
幼时初入京都,陛下因我年幼丧父对我甚是偏爱,顾夜与我关系也还算亲厚,引得那些世家子女嫉妒不已。十四岁那年的上元节,我嫌宫宴烦闷无趣偷偷跑出来,被几个世家小姐联合算计,推进了宫中的枯井。
井底多是淤泥,我摔下去只是折了手腕,可那些人心思歹毒,还搬了石头封井,唯一的光亮只有从石头缝隙里漏过来的一丝月光。
我盯着那束光到后半夜,石头被搬开,露出了顾夜的脸。他不管不顾地跳下来,动作温柔地擦去我脸上的泥污和眼泪,轻声道:“别怕,我来了,我带你上去。”
他明明比我还要小两岁,却硬是咬牙背着我从井壁上爬上去,十指都磨出血来,出去后休养了很久。
现在想想,我大约便是从那一刻动了心。
肆
顾夜被我带回军营以后一直高烧不退,我只得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祁然还是处罚了那几个将领,寂静的夜里惨叫声不绝于耳,顾夜在睡梦中受了惊吓,蓦地攥紧我的手喊:“阿染,别怕。”
我闻言心一颤,看着顾夜睡梦中仍旧紧皱的眉头笑起来。
当年我初回京时,母亲还在西北,我被皇后娘娘接入宫中暂住。因着父亲突然离世,又来到陌生的地方,我夜夜噩梦缠身,当时不喜与旁人亲近,殿中宫人被我尽数赶了出去,噩梦中惊醒后,总是缩成一团哭泣。
彼时我与顾夜分住皇后寝宫的偏殿,两人床榻不过一墙之隔,顾夜敏锐聪慧,面冷心热,得知此事也未曾宣扬,只是此后每夜坐于我窗外念书。
有时是《三字经》,有时是《千字文》,琅琅读书声,伴我入睡安眠,好多次我半夜从睡梦中惊醒,也能得他温柔的一句“别怕”。
等稍大点的时候,母亲离世,我常被皇后娘娘接入宫中小住,闲得无事时,总陪着顾夜背《治国策》,两个人在桌子上放一盘点心,谁能完完整整背出来一遍,便可以吃一块。
再后来,顾夜在宫宴上遇见了舒婉,他闹着要解除婚约,为此还做了好多荒唐事,累得我成了整个京都的笑柄。
这些事现在想起来,仿佛是上辈子发生的,西北的风沙磨尽了我一身娇气,好像也吹散了我的怨愤与不满。
等顾夜能下床走动,已经是半个多月后,那日是他的生辰,我坐在营地的木桩上看着祁然带领将士进行日常操练,顾夜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坐在我旁边。
他坐稳当后第一件事便是抓着我的手腕,笑嘻嘻道:“阿染,我来要我的生辰礼。”
以往顾夜每年生辰,宫中都会举办宫宴。其他的皇子公主与他这个太子关系一般,送的礼物也不过是想让彼此面子上过得去,朝臣们不愿背上一个笼络太子的名头,基本没人给他送礼。
他身边的人虽多,可算到头,能真心祝他一句“生辰快乐”的却只有寥寥几人。如今来了西北,怕是只有我一人记得他的生辰了。
我从怀中摸出半块虎符递给他,原本乌黑透亮的玄鐵虎符染了一层暗沉的血污,也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
两个人斗嘴不过瘾,开始上手切磋。祁然十二岁开始出征打仗,一身在沙场上磨出来的血性,顾夜在京都也有名师教导,来西北后又学了不少,两个人打起来竟是不分上下。
我静静地看着,军营里热闹的喧嚣将所有的风声与寂寥都盖下去,我望着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脸,慢慢地笑起来。
柒
年后开春天气反复,我断断续续病了好久。越国来犯时,祁然恰好回京述职,是顾夜带着人出城御敌,那个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用了不到一年时间,便长成了和西北军同生共死的将士。
有好几次他都带着一身伤回来,我站在城门口等他,他翻身下马来到我面前,一身血污:“真不知道你一个女儿家,是如何在这鬼地方待了四年的。”
他累得身形一晃,我伸手扶他,他便顺势抱住我,灼热的呼吸洒在我的耳畔,我听见他说:“阿染,此战若胜,你跟我回京好不好?”
我心下一颤,笑着岔开话题:“回京看你和舒家小姐成婚吗?”
话音落下,我便察觉顾夜身子一僵,好半天才传来他闷闷的声音:“那只是年幼不懂事,我现在不喜欢她了。”
我闻言愣了一愣,想着顾夜大约是又遇见了别的有趣的姑娘。
他说完便息了声,我转头去看时,他已经累得靠在我身上睡过去。
没过几日祁然便回来了,还带来了陛下调拨的粮草,见我病得一副形销骨立的模样,整日冷着一张脸。
越国有备而来,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很久。我身子好一点的时候,越国率十万骑兵临近西北边城,顾夜和祁然率兵退敌,我带了两千将士绕至敌军后方,打算烧了他们的粮草,彻底绝了他们的后路。
那一日彤云密布,我们烧了粮草撤退时,遇上了被击退的越国骑兵,无奈之下躲进山林,夜间却下了大雨,我与众人走散,从山坡上滚了下去,醒来时身处战场。
我被越国抓住了,吊在军阵前要挟祁然和顾夜,我不知他们是不是清楚我的身份,也许只是看我是个女子,觉得可以用来谈条件。
他们的意图达到了,数十万西北将士不敢轻举妄动。顾夜站在城墙上,手死死握着腰侧的剑柄,隔得那么远,我却清楚地看到他一双猩红的眼睛,像是淬了血在里头。
我望向一旁的祁然,朝着他费力地笑了笑。祁然懂了我的意思,开弓射箭,折了箭头的箭依旧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落在我胸口。
众人哗然,可唯有我知道,祁然终究还是心软了。
昏过去前,我看到数十万士兵从城里冲出来,里头有一个人,穿着最寻常的甲胄,带着一身血色朝我走来。
我恍然忆起那一年的阳光下,他怯怯地朝我伸出一只手,珍重地许诺:“以后我保护你。”
再醒来的时候,我已被救回边城,房中只我一人,屋外有人说话,我挣扎着起身,走到门口时,听到顾夜的诘问:“你为什么安排她去偷袭,你知不知道她差点回不来了?”
没有人答话,屋外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我去偷袭敌军的事情只有祁然知晓,可我们谁都没有料到我会被越国抓住,这与我们原本的计划背道而驰。
过了很久,顾夜一字一句道:“你根本护不住她,等她伤好,我会带她回京城。”
他说罢要推门进来,却被祁然轻飘飘的一句话镇住,祁然说:“晚了。
“早在四年前,她走出京都的那一刻,就已经晚了。”
捌
祁然说得对,我回不去了。
陛下能派我一介女子来西北监军,还能容忍我抗旨不遵,四年不归,不是因为我父亲为国而死,不是因为我谢家功勋显赫,而是因为我同他做了一个交易。
我父亲一生戎马,爱国爱民,他死后整个西北沸反盈天,想要揭竿而起,是我母亲给我父亲手下的十九位叔叔伯伯一个个磕遍了头,求他们给我一条生路。
尽管君主不仁,我一生铁血的父亲也不该在死后背上骂名,我的一生,也不该被冠上乱臣贼子的称号。
我母亲放下所有的骄傲和自尊,安抚了整个西北,为我换来一条生路,可君王猜忌既起,如何会有停歇?
从我和母亲进京开始,陛下便不断派人收拢西北军权,可西北天高皇帝远,忠于我父亲的多位将领根本不听调遣,所以一直以来都收效甚微,久而久之成了陛下的一块心病。
加之后来顾夜闹着与我解除婚约,陛下不想西北军权再度旁落,对我动了杀心。皇后娘娘察觉后通知了祁然,两个人开始布局,先是挑衅越国引起战事,装作节节败退的样子,然后联系我父亲的朝中故交,一起上书让我前往西北振奋士气。
他们那时候计划得很好,等我到了西北,便可以在战场上假死脱身,从此天高海阔,可陛下却轻易看穿了一切。
我在那个大雪天的黄昏被宣至议政殿,顾夜跪在屋外,我跪在屋內。
解铃还须系铃人,陛下要我替他收拢西北军权,否则便要废除太子,幽闭皇后。母亲离世后,我在乎的人便只剩下顾夜和真心疼爱我的皇后娘娘,陛下轻而易举地拿捏住了我的命脉。
而那时候的顾夜,他还满心欢喜地等着自己的父亲心软、心疼他,让他可以娶自己喜欢的姑娘。
我望着雪地里顾夜被冻得发青的脸,轻叹出声:“彩衣娱亲十六载,陛下对顾夜,终归是没有半分情义。”
言罢我喝了陛下准备好的毒酒,五年为期,替陛下收回西北军权。
这件事我瞒了所有人,包括祁然,可那年我在和越国的战事里受了伤,被日日替我诊脉的军医发现了端倪。
四年后陛下安排顾夜来西北,我便知道是时候了,我由着他从最下等的士兵做起,派人暗中帮他杀敌立功,我想方设法地帮顾夜在西北建立威望,获得众位将领的首肯。等到最后,我只寻一个机会死在战场上,战事结束后顾夜手握西北的军权回京登基,做一个好皇帝,所有的恩恩怨怨便可烟消云散。
可祁然心软了,他没有在阵前杀了我。
屋外的人还要说什么,我猛地咳嗽起来,顾夜慌忙推门进来,我则狠狠地看向祁然,意思不言而喻。
一切都是既定的结局,我的身子连连衰弱下去,到了后来,开始整日昏睡。
有一次半梦半醒间,我听见军医搪塞顾夜,说我只是之前伤得太重了,每日多睡一会利于休养。
我知道是祁然在帮我,心里变得安稳,可我不确定自己何时会一觉睡过去,便再也醒不过来。
所幸我终于熬到了西北大获全胜那一日,报信的士兵方从我房里退出去,顾夜便一身狼狈地冲进来。
我费力地起身,想朝他笑一笑,却猛地呕出一口血来,眼前阵阵发黑,等到缓过神来的时候,周围所有人都退了下去,顾夜揽着我,哭得像个孩子:“谢染,你骗我,你答应跟我一起回京都的。”
我靠在他怀里,耳边是他一声一声的心跳,轻轻开口:“顾夜,我回不去了,可你还要回去。你要登基为帝,做旷世明君,给天下百姓一方盛世,许西北将士一个未来,娶你喜欢的姑娘,平安喜乐,长命百岁……”
我还有些话没说,我想若有来世,愿我们都生在寻常人家,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春日时,一起看巷子口的樱花落了满地;夏夜里,伴着满天星辉牵手回家;秋风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冬雪时,裹着棉衣在雪地里嬉闹,平平淡淡,温馨美好。
玖
祁然回城比顾夜慢了半分,冲入谢染房中时,她已没了气息。
顾夜抱着她哭得满脸是泪,嘴里喃喃自语,祁然走近了些,才听清他在说什么。
“阿染,你走了之后,父皇说我可以纳舒婉为良娣,我听了却开心不起来,我每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陪我读书,我想你陪我赏雪烹茶,我是不是挺混账的?
“我每个月给你写信,是想让你回京看看我,我去做末等士兵,去杀敌打仗,是我不想让你对我失望,不想让你的眼里只有祁然。
“我想建功立业,想好好完成父皇给我的差事,是想尽快带你回京成亲,我看到你被越国人抓住,我恨不得那个人是我,我跑来西北,我赖在你身边,我听你的话,是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你。
“阿染,我喜欢你啊……”
祁然闻言心里满是怆然,却还是按着谢染的交代开口:“越国人给她下了毒,毒药无解。”
谢染一生都在为顾夜着想,死前也不例外。
年幼时,不敢和任何人交好,生怕在陛下眼里落一个结党营私的名头,累及顾夜,长大后高调行事,到处得罪人,不想让陛下再生忌惮。
为着顾夜一句不想娶她,费尽心机地逃离京都;为了顾夜一生无忧,独自来西北承担所有;为了不讓顾夜发现真相,绞尽脑汁地想了无数说辞。
可那样善良勇敢的姑娘,老天待她却那样不好,她到死都不曾知道,她为之付出一切的人,也深深地爱着她。
后有史册载,大昭二百一十八年春,越国来犯西北,监军谢氏女战死,半月后,太子顾夜收拢西北军权,班师回京。
又五年后,太子即位,号晟帝。
晟帝杀伐决断,年少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他在位期间平内乱,定西北,励精图治,开创盛世。
晟帝一生未曾立后,有野史曾载,晟帝登基当日手捧牌位,上书四字——吾妻谢染。
编辑/王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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