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隐:想静一静的射手座。偶尔写点文字,来触摸想象中的世界。
上期回顾:阮清言为了能好好养软蛋,开始努力找兼职赚钱。结果被一个编绳的公司“骗”走了“学费”。林朔听说后,决定让阮清言带着自己去见这个公司的负责人。
他们到达公司是下午两点。
在办公室坐定后,林朔打量四周,开门见山道:“我对这份工作很感兴趣,只是有一个要求,不知道能不能提。”
小李哥脸上笑着,露出防备的神色:“你说。”
阮清言好奇地盯着林朔,看着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毛茸茸的,穿着雪白毛衣的他,像萨摩耶般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她倒想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林朔说:“可不可以先预付我工资,我说的预付就是……把阮清言的学费退给她,当然,不放心的话我可以拿最新款的手机抵押,市价七千多,比预付的工资高,你看可不可行?”
小李哥听完哈哈笑出来,眼神复杂地看看林朔,又看看阮清言。
阮清言同样是一副复杂的神情,暗地里戳戳林朔,小声道:“你在异想天开些什么啊,你哪来的最新款手机?”
林朔凑近一点,沉声说:“别人送的。”
让人没想到的是,小李哥没有立马拒绝,作为公司的合伙人之一,他敏感地意识到林朔的重点在“学费”上,似乎已经看透了公司的盈利手段。他故作云淡风轻地笑笑:“我们是正规公司,诚信经营,该发的工资一分也不会少,你看看外面的员工就知道了,至于你说的要求……当然,我们公司也是很人性化的,虽然签了协议,交了的学费不能退,但如果是作为你所说的预付工资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林朔客气地点头,表示同意小李哥的说法。
不过下一秒,小李哥话锋一转:“可是你也先得学会是不是?”
阮清言抠着指甲上的亮片,不妙地看林朔一眼,暗想:真是个傻子,既然对方以学费作为盈利手段,怎么可能不让你交学费呢?
林朔接收到阮清言的眼神,也不慌张,回小李哥道:“我看了有关学费的协议,上面写的是对于新手员工进行视频教学培训,才收取相应的费用,我作为编绳熟练工,就没必要了吧?”
小李哥明显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出来,笑声里有一些不可置信,也有些许嘲讽。阮清言瞪大眼睛看着林朔,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信的話,我可以去现场展示我的手艺。”林朔起身,面无表情地说。
手艺?这两个字莫名其妙地砸到了阮清言的笑点上,她清清嗓,憋住笑,帮腔道:“小李哥,咱们就去见证他的手艺吧。”
话说到这份上,小李哥不好阻拦,学费协议上白纸黑字,确实针对的只是新手员工。他装作大度地作出邀请的姿势:“请吧。”
看着小李哥领着一位匀称挺拔的大男孩走到编织工作区,老少妇女们都停住了手中的活儿,颇为不解地看着他们,有的年轻女孩看了眼林朔,转身对旁边的姐妹窃窃私语。气氛有些尴尬和暧昧。
林朔走上去,礼貌地请一位老姐姐让出位置,自顾自地开始编起来。他细长白皙的手指,快速灵活地在根根绳子间来回穿梭,不出一会儿,一根精巧漂亮的手绳就完成了,他抬眸问:“想要什么吊坠?”
他这一问,空气比之前更安静了。
明明他没有在看自己,阮清言却感觉到,他问的人是她。
“啊,都行……不、不、不,小骨头就挺可爱的!”阮清言瞅了眼材料包里各式各样的吊坠说。
于是,林朔摸出一个米白色的小骨头吊坠,熟练地吊在手绳上。大功告成之后,他拍拍手,站起身微笑道:“请问我可以开工了吗?”
小李哥脸色郁闷,生硬地点头表示可以。
就这样,林朔一分钱学费没交便得到了这份兼职。回去的路上,阮清言心情复杂,复杂的心情让她有些语无伦次。清淡的余晖下,她看着林朔朦胧的侧影,说:“林、林朔,你怎么……”
林朔投来探寻的眼神,阮清言一急,语言更加混乱:“我是说你怎么会……嗯……你是怎么……”
林朔淡淡笑道:“你是说我怎么会编绳是吗?”
阮清言顿了顿,点点头。
林朔回答得很简单,他说外婆是编绳高手,小时候他经常和外婆待在一起,自然而然就学会了编绳。加上他这两天恶补了一下,所以手艺还不算太生。
听他说完,阮清言沉默着,两个没问出口的问题,憋得她的脸有些发红,心也加快跳起来。
林朔直视着前方,似乎什么也没发觉。
那两个问题是,为什么他一声不吭地恶补了编绳的手艺,为什么他要帮她要回学费。
走到男女生宿舍分叉路口的时候,夜色已经凉薄地撒在人身上。
林朔站定,准备说这一天的告别语。他的眼神在阮清言脸上游移了一下,又不经意地避开:“再见。”
阮清言张张嘴,欲言又止。
林朔看出了她的不安,冷淡地说道:“这学期课业比较重,你应该多放点心思在学业上,其他的你别多想,我只是怕你没钱,软蛋饿肚子。”
阮清言的脸转进路灯下的阴影里,一时看不清表情。末了,才听到她小声地说:“不早了,你回去吧。”
回到宿舍后,阮清言一言不发地洗漱完毕,爬上床,蒙进被子里。
她有些生自己的气,望着漆黑的天花板,她不停地问自己,为什么她就没有把那两个问题问出口呢?为什么它们在当时就像两块滚烫的石头,烫在心口上,又讲不出来。有疑问,就问出来。别人帮你,说声谢谢或者表示不好意思,这难道不是人和人之间、朋友之间最普通的相处之道吗,为什么她突然就都不会了。
而且,最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退”学费,那些钱不都是林朔以后一点一点编绳子挣来的吗,那是他应得的报酬。越想阮清言越睡不着,突然手机短信响,银行卡到账的提示在黑暗里刺痛着她的眼睛,小李哥把学费“退”给她了。
这笔钱是阮清言三个月的生活费,她感到自己得以喘息的同时,又感到一种新的窒息。
她感觉她和林朔相互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昏暗的泥沼地里前行,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任何一个人失去平衡,都可能带倒对方。如果继续相互搀扶,那他们能走得更远。令她窒息的就是这点,她太窒息了,她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第六章
汉博大学的网球课,由于教网球的男老师过于帅气和网球场地相对紧张的缘故,向来十分抢手。上学期选网球课失败之后,这学期阮清言幸运地选上了。和她一样幸运的,还有同样在汉博念书的白雨檬。虽然她俩认识,也一起当城市清洁志愿者,但私底下的交往几乎为零,要不是一起上网球课,她都差点忘了白雨檬和自己一个大学了。
这天,网球老师简单地示范了网球握拍、击球、挥拍的基本动作之后,就让大家两两结对,自由练习。恰好整个班里,阮清言只认识白雨檬,她正想邀请白雨檬一起练习呢,白雨檬抢先一步抛出橄榄枝,笑容灿烂地说道:“嘿,清言,我们一起吧!”
她们一起练了一会,很快,阮清言发现白雨檬的网球技术很好,一看就是学过的。而她就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她脑子里有一套正确的握拍方式,可她的手有自己的想法。每当她开始乱握球拍的时候,白雨檬便在对面夸张地摇头,随后又歪头甜美地笑笑。
阮清言的心,隔着一个网球场的距离都被白雨檬打动了,白雨檬穿着俏皮短小的网球裙,在晚春温柔的金色阳光下,敏捷地移动步子,浑身散发着少女又优雅的气息。
挥拍的时候,阮清言的思绪也跟着小小的圆球飞跃到网的另一边,她感慨地想:谁会不为白雨檬动心呢?哪怕是一点点。
这段时间以来,软蛋依然寄养在林朔老师开的宠物会所里,有时候阮清言去遛它,有时候林朔去遛它,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去。这次失败的兼职经历过后,阮清言一直在物色新的兼职。因为她想快点搬进自己租的房子。虽然找兼职分心,但阮清言也没把课业落下,她向来是个一心可以多用的人。空余时间如果不温书,心里某个角落就会有隐隐的不安,好像对不起谁,是对不起自己,还是对不起父母呢,她也说不清楚,偶尔一次她看见林朔一闪而过的身影,就突然有点明白了,她想,既然占有了原本属于林朔的机会,如果她再浪费,岂不是罪加一等?
这天周三,认认真真上完专业课的她,在奶茶店买了杯奶茶便往图书馆赶。她看着路边嫩绿色的树,忽然心情大好,肉眼可见的春天已经来了。当她照例来到自己的位置时,看见深咖色的书桌上放着一根小小的手绳,手绳有着米白色的骨头吊坠,下面压着一张薄薄的纸片,上面的字有些眼熟。
“上次你迟到,问我要什么补偿……喏,编的手绳小李哥让我拿走了,是少女款,也不知道送给谁,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谢谢。”
处……处理?还能怎么处理,阮清言当下把手绳揣进兜里,私吞了。随即,她在林朔写的话下面写道:“这个问题很重大,我考虑了很久,现已处理完毕,请放心。”
时间像风下快速旋动的灰,转眼又到周末。为了有充分的时间找兼职,阮清言对城市志愿清洁活动请了假,没想到,请假的不止她一人,不知怎么,大家都请假,本周他们小队的志愿活动算是泡汤了。
她不知道林朔请假的原因是什么,在阮清言的印象中,就算其余三个人都请假,只要林朔没事,他都会一个人去的。看来林朔是真的有事,这么一想,她竟然好奇起林朔请假的原因来。
此时,她正在一栋高档写字楼里,拘谨地穿着高跟鞋,抱着简历,有些发呆地等着电梯。她这趟来,是为了一个行政助理兼职的面试,因为之前在校足球队做过相关的工作,她还算有点自信,同时也认为这份工作时间短,钱不少,对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来之前她就在心里对自己说,务必拿下这份工作。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她走了进去,等电梯开始往下沉,她才反应过来是下行。很快,她就被带到了地下车库的楼层,电梯门自动打开,没人进来,她便按下关门键,哪想电梯门快要合拢的瞬间,有人轻轻喊了一声,一只抓着文件袋的白皙手臂伸了进来。
阮清言赶忙去按开门键。
钻进来的人踏着高跟鞋,敏捷地站到电梯口,用身体阻挡着电梯的关闭,阮清言探头往外望,果然看见对方有很多东西要搬。
她和穿着白衬衣的女高管模样的姐姐对望了一眼,说了声:“姐姐,我帮你吧。”便率先冲了出去。她先搬来一个纸箱,放在了电梯门口做抵挡,然后又返回去继续搬其他的。穿白衬衣的女高管倚靠着电梯,看了一会,勾起唇角笑了笑,也出来搬东西。
“谢谢你啊,小妹妹。”“白衬衣”说,声音淡淡的,又充满真挚。
等她们搬完东西,站在电梯里,两人才缓着气,有些生疏地打量对方。
看了眼阮清言抱着的简历,“白衬衣”微笑着说:“面试呀?”
阮清言郑重地“嗯”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就逗笑了“白衬衣”,她抬抬手腕,看了眼手表,说道:“巧了,我面试的人也约在这个时间,不会是你吧,小妹妹?”
阮清言的心“咯噔”一下,表情紧张地重新看向“白衬衣”。“白衬衣”甩了下栗色的波浪卷,笑意更浓了:“呀,你真相信偶像剧里的桥段会发生在生活中吗?”
知道被调笑了,阮清言有些尴尬,她才不是迷恋偶像剧桥段的人呢。
电梯在飞速地爬升着,她们都以余光瞄着电子屏,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快到阮清言按下的楼层时,“白衬衣”清了清嗓,转头对她说:“小妹妹,我缺个助理,你有兴趣吗?”
阮清言猛地回神,大脑一片空白。
“白衬衣”浅笑着转正头,递来一张名片,她明明目视前方,却将名片不偏不倚地递到了阮清言的手边。阮清言条件反射地接过,刚一拿到手,电梯门便开了,她又条件反射地出去了。
“江蕾。”电梯外,阮清言拿着名片,仔细地看著。
整个人好像还处在一团软绵绵的云雾之中。
她了解到江蕾是一家B轮融资公司的总经理,公司叫“金瞳科技”,至于具体业务,她就站在原地百度了一下,大致有了些了解。这张名片像张魔符,让阮清言定在原地不走了,明明半小时前的她还急于奔赴面试的。也不知道经过了哪些思考,或者根本就没思考,阮清言旋即给约好面试的公司拨去电话,放弃了刚刚还“务必”拿下的工作。
打完电话,她吐了口气,转身进入电梯中。按亮楼层的瞬间,她的心脏又不可抑制地跳起来,万一她又在开玩笑怎么办?
当阮清言忐忑地抱着简历,在“金瞳科技”前台站定酝酿说辞的时候,有个声音先钻进了她的耳朵。
“你来了。”江蕾握着一杯热咖啡经过。
阮清言愣了愣,故作镇定:“你好,江总。”
江蕾示意阮清言进办公室聊。
当墙上挂钟的分针滑过半圈之后,阮清言从江蕾的办公室走了出来,暖气的缘故,让她的脸有些红。她飞快地走出公司,愉快地按下电梯,真想马上和朋友们庆祝一下。
在分针滑过半圈的时间里,她和江蕾聊了很多,她没想到自己会说这么多话,也没想到对方会说这么多话,反正喝完手中的咖啡之后,她成了江蕾的助理。
她是一路雀跃着回到学校的,走上通往宿舍楼的弯弯小道的时候,她开始发现,比起得到工作,让她更开心的是认识了江蕾这个人,仔细一想,她是阮清言从小到大,除开学校和家庭关系以外,在社会上认识的第一个人。而且这个人是那么温柔,强大又可靠。她开始莫名地幻想,万一哪天被误抓进公安局,江蕾会是第一个赶来救她的人。
真是越想越开心,她本来要冲进宿舍楼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她摸出手机:“快下来,我请大家吃火锅!”
奇怪的是,对方沉默着,让阮清言感到纳闷,她开心地加大嗓门,把话重复了一遍:“愣着干吗啊,不想吃火锅呀?快点下楼,快、快、快!”
对方终于出声:“好的,马上下楼。”
听到声音的那秒,阮清言仿佛被雷劈了一下,她看向手机,发现刚刚挂电话的人是林朔。因为开心过头,她居然打错电话了。
半小时后,她、顾晓云她们、林朔围坐在一家火锅店的桌子旁边。店里客人少显得颇为冷清,更要命的是,罗玉洁带头用一种八卦又暧昧的眼神,在阮清言和林朔之间来来回回扫视。
“上菜有点慢。”方兰推了下眼镜说。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
林朔转身向服务员催菜。
无人说话的尴尬中,罗玉洁看着林朔的脸,忽然笑着说:“清言真是实事求是的人,之前你们还不和那阵儿,她再怎么骂,都是承认你长得好看的。”
话一出,除了两个当事人外,其他人都嘿嘿笑起来。
阮清言突然有点后悔叫她们来。
林朔脸上闪过茫然的神色,毕竟是被夸,便礼貌地笑笑。看得出来,他整个人显得有些疲惫,本来白皙的皮肤因为劳累的缘故,显得越发苍白,人也更瘦了点。
阮清言看在眼里,不禁问:“林朔,你忙什么呢?志愿者活动也请假了。”
林朔说:“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才从乡镇回来。”
阮清言不解:“乡镇?”
林朔“嗯”了一声,看大家都好奇,就把最近忙的事简单说了说。
林朔说,他虽然做了美丽绳文化传播公司的编绳兼职,但实际并没有亲手编什么,而是去到各个乡镇社区,把编绳的手艺免费教给一些妇女。这些妇女大多是贫困的,在社会上找不到工作的。为了传授手艺,林朔特意让母亲把外婆生前留下的编绳技法记录簿,邮寄了过来。他打算把外婆留下的手艺全教给大家,再帮助她们成为美丽绳的员工,这样就能改善她们的生活了。当然,如此一来林朔就没时间编织,他打算用妇女们编好的作品抵掉公司预付的报酬,拿回抵押的手机。之后他就不再做这份兼职了。
听完林朔的打算,在座的人还没回过神。
阮清言心中暗暗赞叹,林朔真的好有想法,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变态的行动力!
阮清言眼睛亮晶晶地问:“林朔,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
林朔一脸平静:“懒。不想编。”
阮清言心中嘟哝:“行吧。”
林朔见自己成为这次聚会的中心,有些不好意思,举杯对大家说:“谢谢清言请我们吃火锅,祝贺她找到满意的兼职!”
大家纷纷举杯:“干杯——”
虽然上菜慢,但这家火锅还挺好吃的。阮清言第一次看到林朔这么认真专注地烫每一块毛肚,他好像很久没吃过火锅了,当蘸好调料的毛肚被送进嘴里的瞬间,她能看到林朔平静的表情下,有一种微妙的满足感。
看着他这个样子,阮清言觉得打错电话把他叫来也不错,同时又有些微微自责。林朔是帮自己从上一份兼职沼泽中脱身的人,这次她找到新兼职,理应答谢他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之常情”只要放在林朔身上,她总会反应迟钝。要是换个人,她可能就不会了。想着这些,阮清言沉默地烫着火锅,显得心事重重。
吃完火锅,夜空中忽然飘起毛茸茸的细雨,只有林朔一个人备了伞,顾晓云她们结队打车走了,就剩下阮清言和林朔两个人。林朔撑着伞,和阮清言一起随意地逛着,雨幕下的街景显得格外朦胧和温柔,橘黄的街灯映照进阮清言的眸子里,让她看上去神采奕奕,充满了少女般对未来的憧憬。
林朔垂眸偷看她,犹豫了一会还是开口道:“手绳……”
阮清言一下反应过来:“噢,放心吧,送人了。”
林朔似乎有点意外,目光深邃地看着前方,点点头。
“我送给我自己了,你不介意吧?嘿嘿。”阮清言调皮地跳到前面,拎着包倒着走,故意想看林朔的反应。
林朔嘴角微微上翘:“嗯,那我就放心了。”
被林朔送到宿舍楼下,钻进被窝的阮清言,在昏昏欲睡中开始回忆这一天。
阮清言是个特别容易满足的人,早上十点的快乐,她在晚上十点也能回味和感受。她珍惜每一份快乐,因为她再明白不过,生活就像精卫填海,要往浩瀚无垠的时间里填充意义,而时間是连续不断,一刻不停的,所以做人都是辛苦的。
反正都辛苦,她不如快乐一些。
离市区半小时车程的奥体中心,国超预备赛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场比赛是顾凡超所在的球队对阵死对头张阳的球队。不得不说,光是两人同时奔跑在绿茵场上,就极大地拉高了上座率,到场的媒体也比平时多了一倍。比赛开始一周前,论坛里就对两人谁会进更多球,给球队带来胜利撕得不可开交。
前排的观众席中,林朔专注地看着比赛,不时和阮清言分析一下现场的局势。一旁的白雨檬低头刷着淘宝,偶尔抬头焦灼地看一眼比分。
现在比分是2比1,张阳的球队领先,而离比赛结束只有十分钟。在场所有顾凡超球队的球迷都把最后扳平的希望寄托在了顾凡超身上。全场的人几乎都在屏息凝视,等待着比赛的最终结果,有的球迷甚至破口大骂,对整场下来毫无建树的顾凡超颇为不满。
就在伤停补时阶段,顾凡超接到队友一个精妙的长传,皮球穿越对方的防线,准确地落到了顾凡超的脚下。他没有停球,带着球一路向对方球门狂奔,对方的两个后卫向来以防守凶悍著称,比赛时间在以秒倒数,顾凡超显然顾不得那么多了。
全场的人都紧张得站了起来,白雨檬对着顾凡超大喊“冲”,隔着十来米的距离,顾凡超听到了,他抬眼看了观众席一眼。就在这时,对方后卫双双粗暴地飞铲过来,眼看就要踢到顾凡超的腿上。
阮清言急得撲到栏杆上,骂道:“顾凡超你不要命啦!躲开啊!”
顾凡超想带球腾空而起,皮球刚一离开地面,他就被狠狠地铲倒了,发出一声惨叫。寂静片刻后,全场球迷高呼:“点球——点球——”,喊声一浪高过一浪。裁判做出手势,示意点球。
现场解说表示顾凡超伤势过重,需要被抬下场紧急治疗,罚点球的任务落到了队友的身上,最后比赛以2比2的比分结束,总归是没有输。
阮清言一行陪着顾凡超来到医院,经过医生急诊,顾凡超很快便被推进了手术室。阮清言第一时间给顾家打去电话,汇报了情况。
顾妈妈心急如焚,想丢下工作飞来照顾儿子,被顾凡超拒绝了,他觉得没这个必要,球队的领导向顾妈妈承诺,队里能把他照顾好,说是家人过来反倒会增加他的心理压力。顾妈妈只好作罢,拜托阮清言一定照顾好顾凡超。
手术后的第二天,病房里看望的人散去后,只剩下阮清言和林朔。
阮清言拿着手机,想分享点开心的消息给顾凡超听。她故作夸张地说:“哇,顾大球星,你的粉丝数暴涨了三万!
“还有还有,大家都在夸你敢拼敢闯,对方球员也对你赞不绝口呢!”
林朔点点头,在一边补充道:“恶意犯规的人也已经被处罚了。”
病床上的顾凡超听着这些消息,显得很没耐心,张口想问什么,又没问出口。
阮清言愣了下,连忙说:“噢,雨檬班里有事,下次再……”
“不是,哪位好心人能说下重点?”顾凡超强颜欢笑地打断道。
阮清言和林朔对视一眼,气氛一时变得凝重。
顾凡超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腿伤势如何,这才是他关心的重点。
见两人迟疑着,顾凡超着急地想要撑起身子,看自己的腿:“我是不是截肢了?!”
林朔赶紧让他躺下,冷静地说:“你做了五个小时的手术,截肢的话没必要这么久。”
顾凡超一听好像有道理,自觉地重新盖好被子,用一种渴求又幽怨的眼神看着阮清言。从小到大,都是阮清言用言语无情地打击他,把最残酷的真相告诉他的。
林朔见状,安静地坐到了稍远的位置。
阮清言轻轻地坐到顾凡超床边,帮他掖好被子后,开始拿起苹果,一丝不苟地削起来。
见阮清言不入正题,顾凡超只是眼巴巴地看着她,整个人显得格外安静,之前的不耐烦消失无踪。他用嘴接住阮清言喂来的一块苹果后,问:“清言,我还能踢球吗?”
“可以啊,只是……要等一段时间。”阮清言说。
“多久?”
“嗯……还记得小时候我们被困在山上,等大人来救我们吗,差不多要等那么久。”
顾凡超知道她只是在打比方,总之就是很久。
“可是,最后大人都来了,对不对,我们都被平安地救下来了。”阮清言温柔地说,“什么坏事也没发生。”
耳朵里钻进这么温柔的阮清言的声音,令林朔从手机里抬眼,望了他们一会,又低下头去。
一周后的医院。
顾凡超颓废地温着书,脑子里根本没在想学习的事。他摸了摸受伤的腿,沉沉地叹了口气。医生说还得住院两周,才能回家疗养。
他打开微信,想给阮清言发消息,又不知道说什么。
点滴一滴滴地流,好像时间一滴滴地落在身上,他真的太难熬了。球场上受伤的瞬间每天跟电影般不断在他脑子里回放,仿佛一种折磨。在回忆中,他看到了观众席上阮清言惊恐万分的脸,而现实中,他并没有看到。但他分不清了。
白雨檬捧着买来的鲜榨蔬菜汁,递到顾凡超手里:“喏,喝了。”
顾凡超接过,道了声谢,随即又把蔬菜汁放到一边。
白雨檬闪过不满的神色,轻声道:“我哥希望你快点好,还是喝了吧,营养充分,腿伤才好得快。”
张阳既是顾凡超的对手,也是白雨檬的表哥。一想到张阳还在球场上冲锋陷阵,冲击射手榜,顾凡超的脸色越发阴沉,忽而又神经质地笑:“他真的希望我快点好?”
白雨檬慵懒地坐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嗯”一声,说道:“他呀,就想和你比谁进球多呢,可能比你妈都关心你的恢复情况。天天问得我都烦死了。你们干脆加个微信吧,我在中间多‘电灯泡。”
正巧有护士进来换点滴,饶有兴致地看他们一眼。
顾凡超浓密的剑眉挑了挑,染上一抹笑意。白雨檬一说到她哥张阳,总是一副开玩笑的口吻。顾凡超觉得挺有意思,从身边人嘴里听到死对头的种种,有种说不清的快感,甚至窥视感。现在的他,还没有意识到大概正是由于这个隐秘的原因,他才和白雨檬走近的。
两人玩了会游戏,眼看时间不早了,白雨檬背起包包要走。顾凡超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顿了顿,叫住她:“那个,你和清言是上同一节网球课吧?多带带她,她就是运动白痴一个。”
白雨檬有些不悦,转身冷面道:“我照顾你,还要照顾她?就不怕我忙不过来?”
顾凡超嬉皮笑脸道:“你是天使呀,雨檬妹妹。”
白雨檬优雅地踩着高跟鞋,来到病床前揍了顾凡超一拳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晚上十点半,女寝楼依然灯火通明。因为天气变暖,很多窗户都开着,里面的谈笑和打闹,无聊和安静像风一般,一阵阵地吹拂出来,绕过楼下摇摇摆摆的树,融进漫无边际的黑暗里。
阮清言洗漱完毕,放松地仰躺在床上,握着手机专心致志地编辑一条微信:“今天课太多,没去看你,情况怎么样啊,怎么没主动上报。”
后面的“让我怎么和你妈交代”因为每次都提,阮清言怕顾凡超烦,便省去了。
阮清言是被银行进账消息吵醒的。如果世界上有最美妙的叫醒方式,那也不过如此了吧。阮清言睡眼惺忪,抓起手机一看,中国建设银行的微信号弹出一条交易消息,提示阮清言有六千元入账。
她兴奋地坐起来,用眩晕的脑袋努力思考着这笔钱的来源。
父母是不可能突然没来由地给她打钱的,这不是阮守信的风格。那会是谁呢,阮清言梳理着自己极为简单的社会人际关系,不一会江蕾的名字便跳了出来。
阮清言瞬间有些紧张,她给自己打钱干吗?唯一的可能——这是她打给自己的工资?说来也有点好笑,那天面试的时候,她们东聊西聊聊了那么久,核心的东西比如薪资什么的,竟然一点没聊。
阮清言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有些傻乎乎地给江蕾发去消息:“江总,你给我发工资了?”
没等对方回复,阮清言又按捺不住自己的话匣:“可是我工作不到一个月啊,公司是发当月工资吗?我工资是这个数啊?谢谢江总!”
她单口相声似的发去一堆文字和问号,都不等对方答复,自己就把问号肯定成答案。她跟喝醉了酒似的,开心地裹着被子在床上打滚,她心里想:三千块还给林朔,三千块用来租房。
太完美了。
这时江蕾发来一个字“嗯。”
阮清言快乐地弹起来,感觉遇到了天使。快乐的情绪冲到手指上,她飞速打开和林朔的微信对话框,把钱给林朔转了过去。虽然表面看上去没什么,但欠林朔的钱或者情其實让她内心有些无法言说出的沉重。
“林朔,钱还你,咱们两清啦!谢谢你。”阮清言发消息说。
消息是上午发的,到晚上林朔也没收钱。
(连载结束)
上市预告:初见不愉快的两个人,不知道原来他们早就有了丝丝缕缕的牵扯。一开始,是在命运的推波助澜下,阮清言和林朔部不得不面对对方。但后来,他们好像也在不自觉地靠近对方。之后两人的故事又会如何发展呢?请期待《想见你,拥抱你》的上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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