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每个人的人生都有天光暗淡的时刻,但愿看到这个故事的人都能遇到属于你们的那颗星星,在无光的日子里得到指引。黑夜终将过去,而星星,一直都在。
我的生命如同暗夜,而你,是唯一的星光。
「01」
“喂,林摘星,是我,我在你宿舍楼下。”
“……”
接到许安北的电话的时候,我刚从让人头昏脑涨的论文资料中抽身,以至于反应迟钝,无法相信这个和我断了联络四个月有余的人,真的来见我了。
大约是等得久了,他干脆下了指令:“下来,我等你。”
我听着电话挂断后的忙音愣神几秒,总算反应过来,匆忙拿了条干毛巾,便冲下楼去。
广州暴雨方歇,遍地积水,映着宿舍楼下昏黄的路灯,许安北就站在灯下,如我所料般半身湿透。
几个月不见,他消瘦了些,头发长了,低头时稍稍地盖住了眼睛,整个人被笼罩在暧昧的灯光里,显得有些模糊。
我叹了口气,慢慢地走过去,将毛巾塞到他的怀里:“喜欢淋雨的毛病还不改哦?”
许安北接过毛巾,胡乱地擦了擦头发,攥着我的手,扭头就走:“你饿了,我来请你吃拉面。”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可他态度自然,笑容如初,仿佛四个多月的形同陌路压根没存在过。
我象征性地挣了几下,也就不再矫情,任由他拉着我,朝灯火明亮的商业区走去。
学校的商业区离得很近,小面馆上菜也快,许安北将加量加辣的牛肉面推到我面前时,数月不见留下的隔阂几乎已经消失干净了。
他轻声说:“林摘星,吃了这碗面,你就原谅我吧。”
我抬头,在许安北的眼睛里看见些许不安和惶恐。
四个多月前,他做了放弃念书的决定。我因此和他大吵一架,两人不欢而散,继而冷战了整整数月。
其实,在他来之前,我的气就消了。
我从筷筒里抽出筷子,嘟囔着回应他:“多少年了,你道歉能换个方式吗?就知道请吃拉面!”
这是独属于我和许安北之间的默契。我一动筷子,他就知道这件事翻篇了。所以,对于我的吐槽,他非但没有反驳,反倒眉开眼笑,方才那些微的拘谨一扫而光。
我低头吃面,他却一口不动,只是看着我。我想起我刚才急着下楼,素面朝天,有些不自在地用手挡脸:“别盯着我看,丑!”
许安北笑着帮我把面里的葱花挑走:“没事,看了这么多年,再丑都看顺眼了。我觉得你挺好的。”
我抬眼看他,琢磨着要不要摔筷子翻脸的时候,忽听他低声说:“是周明晨不识宝。”
他提到周明晨,空气凝固了一瞬。
我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你突然提他干什么?”
许安北望向我的身后:“就是想告诉你,我遇见周明晨了。”
我带着不祥的预感,顺着许安北的目光回头望,就见周明晨站在面馆的玻璃门前。见我望过去,他还热情洋溢地朝我笑着挥了挥手。
我差点突发心梗,勉强扯了扯嘴角当作回应。
好在周明晨只是路过,并没有进来和我们寒暄的打算。他等到了他的同伴,很快离开。
周明晨走后,我松了口气。谁料,我刚回过头去,就撞上许安北带着探究的凝视,吓得差点把面碗打翻。
许安北扶住我的碗,视线却不从我的脸上移开:“这么紧张?你还喜欢他吗?”
我抢回面碗,一边吃面,一边囫囵地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告白被拒了。”
许安北沉默许久,面馆里静得只能听见立式空调发出嗡嗡的吹风声。就在我以为事情已经翻篇,偷偷抬起眼时,我却发现许安北依旧在看我,眼睛一眨不眨。
他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声音沉沉:“林摘星,你别喜欢他。”
就在这一刻,面馆的门被推开,一群男生女生走进来,说笑声彻底打破了寂静。
我紧咬下唇,堪堪把那句呼之欲出的话咽了下去。
就在刚刚,我差点就说出口,差点就告诉他:“喂,许安北,我一点都不喜欢周明晨,我喜欢的,一直是你。”
「02」
当喜欢的人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该怎么办?
——这是个贯穿我整个青春期的难题。
我甚至都不记得这份喜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脑海里一想起许安北,回忆永远是以我八岁那年为开端。
那年,许安北的父母离婚,他跟着穷困潦倒的爸爸,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来到广州。
他们到广州的那一天,父母带着我去接。
出站口人潮汹涌,男孩穿着明显不太合身的衣裤,跟在紧张无措的中年男人身后,一双眼睛雾霭沉沉,却出奇地从容、淡定。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许安北,一直光鲜亮丽的温室现出了裂缝,我窥见了另外一个世界。
许安北偏爱沉默,我用生硬的普通话和他交流,可他不发一言,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他父亲身上。
我听见大人们说什么“周转”“接济”“学费”,无趣极了。
我继续连比带画地介绍自己。我告诉许安北,我叫林摘星,因为爸妈想让我上天摘星星。
许安北终于扭头看我,和我说了第一句话。
他木着脸说:“摘什么星星,你就是星星啊。”
我被他忽然的夸赞镇住,喜悦还没漫上嘴角,就见他对我伸出手,郑重地问我:“林摘星,你要不要和我做好朋友?”
我大喜过望,尖叫着拉住了他的手:“要、要、要!”
家长们哄堂大笑,我爸爸拍了拍许叔叔的肩,而许叔叔看了许安北一眼,忽然如释重负。
我和许安北的友谊的誓言就这么立下,往后的时光里,他无限包容我的公主病、我的坏脾气。
每次惹我生气,他就会巴巴儿地请我吃拉面。
他沒什么生活费,拉面只能买一碗。他将其推到我的面前,对我说:“林摘星,你吃了就原谅我吧。”
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却郑重而认真。我含着眼泪吃拉面,暗暗决定改掉自己的臭脾气。
许安北待我这样好,老师罚我抄书,是他替我完成。有他在,值日时要做的活从没经过我的手。
他会在烈日炎炎下骑几公里的路给我买周边,也会在考试前夕熬夜替我整理笔记。
他那么好,好到有些男生会开恶劣的玩笑:“许安北,你和林摘星怕是公主和奴才吧?”
许安北不会讲粤语,可他能听懂。少年人骄傲入骨,最听不得这种侮辱的话,可他向来选择隐忍,因为他被许叔叔寄予重望,只能埋头苦学,不能惹是生非。
大约好友就是能够感同身受,我气得失去理智,随手抓起什么就往那个男生身上砸——有作业本、笔盒,甚至是上了针的圆规。
后果就是我站在校长办公室里,被训了整整四节課,最后以被记过告终。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大雨倾盆,我看见许安北在空荡荡的操场上朝我跑来。
听说许安北的妈妈离开时是雨天,从那以后,他下雨天再也没有打过伞。青春要的就是肆意,我干脆也冲进雨里,在他面前停住。
他的眼睛是红的,脸上水流纵横,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可我没问。我只是使劲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朋友有难同当,这次的保证书,还是你帮我写哦!”
许安北没有说话,只是发狠地抹了一把脸,短暂而又急促地抱了我一下。他的这个拥抱不顾一切,又珍而重之,像是用尽了力气。
少年的承诺在耳边响起:“林摘星,我会永远对你好的。”
天空响起一记惊雷,那雷声穿透耳膜,直接响在了我的心脏上。
如果非要定一个时间,或许我对许安北的喜欢,就始于那一天,始于那一个雷声轰隆的瞬间。
「03」
少女的心敏感柔软,有些感情一旦萌芽,便会茁壮成长。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日记本里已经全是许安北了,他的后脑勺、他的侧脸,他单手抓篮球时骨节分明的手。
在悠长的假期里,我拉着许安北看了一部又一部爱情偶像剧。
我看着屏幕上像极了我和他的男女主角,咬着冰棍问他:“许安北,你觉得他们做朋友好,还是做恋人好?”
许安北这个学霸,给我分析了一通男女主的过往经历和性格背景:“理论上看来,做朋友最安全,成了恋人后分开,就连唯一的好朋友也失去了……”
他微微垂了眼:“最重要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在一起不会幸福的。”
换作是别人,我一定会笑对方少年老成,连这种俗气得要命的话都说得出口,跟个历尽沧桑的老头似的。
可那个炎热的夏日午后,直到冰棍融化在手心里,我都说不出一句话。
我于冥冥之中听见了命运给我的答案,答案是——不。
他的父母因贫困而分开,这个伤疤会跟随他一生。而比起不能和他成为恋人,我更怕和他咫尺天涯,冷淡疏离,从此相看两相厌。
许安北见我半晌没反应,支吾着问我:“为什么突然问这种问题,你是不是……”
我惊慌失措地打断他的问题:“才不是!我就是……有个在意的人!”
在许安北充满怀疑的目光中,我胡乱地说:“是周明晨!他很好,对吧?!”
彼时,我太过慌乱,错过了许安北骤然暗淡下去的眼神。他缓慢地点了点头:“嗯,他很好。”
周明晨当然很好,被家人宠着长大,手机和球鞋都是当下最贵的新款。
为了让谎言更加可信,我开始与别人分享我的“秘密”。过了不久,我的“暗恋”变得人人皆知。
做戏做全套,我在高考结束后,给周明晨递上了一封包装得花里胡哨的信。
周明晨心性高,从来不高看主动告白的女生,我确定那封信的归属就是垃圾桶。
我自认这出自导自演的戏完美无瑕,不出意外,我和许安北的友谊之路从此以后会畅通无阻,我们会一起上大学,工作,以好朋友的身份和对方相处一生一世。
可生活从来都不缺意外,高考成绩公布,许安北因为缺考,成绩为零。
他失去了和我一起上大学的资格。
我第一次知道人可以那么愤怒,仿佛毁掉一切都不足为惜。我把许安北拖出来,劈头盖脸地骂他愚蠢。
许安北承受住了我的怒火,冷静地看着我:“林摘星,我爸爸病了,我以后要代替他看店。”
许家开有一家小小的烤肉店,这么多年来,全靠这家店维持生活。
许安北很少对我提起他家的事情,但从我父母偶尔谈及的三言两语中,我也知道许叔叔的身体每况愈下。可我从未曾想过,许家的日子居然艰难到需要他自断前程。
我的态度软化,我试图和他商量:“要是你担心钱,可以找我爸。”
这句话却触到了许安北的逆鳞,他猛地抬头看我,眼里的愤怒烈火燎原:“林摘星,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要和你做朋友吗?因为这样,你爸爸就会心软,他就会接济我们,我们就能在广州落地生根。”
我愣愣不知如何反应,心里没有愤怒,只有悲伤。
我抹了抹眼泪:“许安北,没关系。”
即使他当初目的不纯,但他对我的好十年如一日,这些是不可能假装的。
许安北颓然地开了口:“可我有关系。我不愿意再过这种生活了。你是天上的星星,我们不在同一个世界里,你不会懂的。”
他慢慢站直了身体:“去找周明晨吧。你们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也许可以试着做朋友。”
我想,原来自卑会跟着人慢慢长大,最后变成利刃,伤人伤己。
而在那一刻,我失去了继续面对他的勇气。
「04」
许安北没有改变他的决定,他一心扑在了“许家小食堂”上,一边照料许叔叔,一边工作,独自一人将整个家撑了起来。
我偷偷去看他,看他手里沾着洗洁精的泡沫,在后巷忙来忙去。
我在各个社交网站上疯狂暗示他快来道歉求和好,但我等了足足四个月,他才出现在我面前。
在那间小小的面馆里,他叫我不要喜欢周明晨。
其实,仔细一想,他大约是在为当初让我去找周明晨的那些话懊恼,是我胡乱激动了。
那天晚上直到站在告别的红绿灯口时,我才做出迟到的回应:“许安北,你想想你刚刚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作别喜欢周明晨?不喜欢他,难道喜欢你哦?”
许安北没有说话,他看着我走过人行道,交通灯绿了又红。他忽然喊我:“林摘星!有空来找我玩!”
我站住脚步,用力点头。
我想,我和许安北的友谊总算化险为夷了。
我开始时不时往许安北的烤肉店跑。
许安北很忙,原本寥寥几个客人的烤肉店被他带活成网红店。他忙得腳不沾地,疲惫但快乐。
我曾以为不同的选择会将我们切割成两个世界。我以为他会痛苦、悔恨,可是,他活得热烈而坚定。
他太优秀了,这样优秀的一个人,无论去哪里,无论做什么,都会成功。
而我身为他唯一的好友,与有荣焉。
烤肉店打烊后,我看着他在电脑前算账,觉得时光安静美好。
大概是我目光过于专注,导致许安北几分钟里抬头看了我几次:“林摘星,你老盯着我算账,是不是觊觎我的财产?”
我不由得生气:“怎么?那么紧张,这是你的老婆本啊?”
许安北敲键盘的手停了停,竟然认认真真地跟我点了点头:“对啊。”
烤肉店里灯光明亮,我清楚地看见许安北慢慢红透的耳根。
他说的是真的。
我心里慌了一瞬,脑海里冒出一连串的问题,他的老婆是谁?我认识吗?几岁?哪里人?怎么可以还没有女朋友就想着老婆本?
可我还没问出口,许安北已经转移了话题:“对了,林摘星,在学校,有没有男孩子喜欢你?”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缓慢地敲着,自问自答:“有很多吧。”
我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我从许安北旁边的冰柜里摸出一瓶可乐,一边喝,一边苦大仇深地叹气:“要是有,你觉得我还用天天往你这跑吗?”
我愤慨地吐槽:“我的室友们每天都有男生排队给她们送饭、送糖水,就我没有。我这么好,学校里的男生是不是眼瞎?”
许安北看着我,眼神温柔得让我恍惚。片刻后,他拍了拍我的头:“嗯,你很好,是他们眼瞎。”
大约是为了安慰我,许安北决定抛下那算了一半的账,送我回学校。
广州是个闷热、拥挤的城市,因为常年灯火通明,天上也难见繁星。
可今夜天空澄澈,一抬头能看见星光点点。我兴奋地扯过许安北,指着天空:“喂,快看,星星!”
许安北的目光却没顺着我的手指望向天空。他低头看我,笑出声来:“哦,看到了。”
我心跳剧烈地转头,正好与他的目光对接。
这世上,只有这个人觉得我是星星。
可是,在这种时刻,我偏偏无法以恋人的身份拥抱他,只能默默地和他并肩而行,以朋友的身份。
在快到宿舍的时候,我开口赶他:“送到这就行了,快回去吧。我们宿管阿姨看到男生会骂人的。”
许安北不疑有他,叮嘱我早点休息后,便独自离去。
而我看着许安北离开,才开始慢慢往宿舍走。宿舍门前,有人影伫立。
我一步一步,走到那个人影的面前,走到手捧花束的周明晨的面前。
「05」
我对许安北说了谎,大学里其实有对我示好的男生,可是大多被我劝退,唯独周明晨不折不挠,死心塌地。
毕业那天,我给周明晨的那封信其实是空白的。我没想到他会看,也没想到他凭着我散播的谣言和一纸空白信,就把这份感情当了真。
这件事到底是我的错。我撂过几回狠话,他依旧不管不顾。我惹不起,只好躲着,期望时间能解决一切。
我就这么拖到了冬天来临。
感恩节那日,许安北约我看电影。
我喜欢的男演员上了新戏,我念叨了几次,可始终没能去看,没想到许安北都记得。
我拿着电影票开心得合不拢嘴,接连拍了十多张照片留念。
许安北抱着爆米花无奈极了:“这是最后一场了,你要是再错过,可就下映了。”
我连忙把他拉进影院。大约是尾场,人并不多,稀稀疏疏地坐了几对情侣。
我认为最快乐的事情就是拉着许安北一起看电影。因为在黑暗中,我有两个半小时的时间假装我们亦是情侣,以此来满足自己不可被人知晓的希冀。
可今天的体验并不好,前排的男人大声打着电话,时不时还站起来阻挡视线。
我忍无可忍,抬手狠狠地拍了拍前排的座椅:“能不能安静点?”
那男人没料到有人敢和他叫嚣,表情顿时变得狰狞。他绕过椅子朝我走来,看起来不仅仅是要口出恶言那么简单。
我向来敢于和恶势力斗争,正准备迎战,许安北却将我拉住,自己站了起来,挡在了我面前。
一米八几的许安北比男人高出了两个头,气势上彻底压垮了对方。他指了指出口:“要打电话,请你出去打。”
他说了“请”,可语气冷冷的,一听就很不好惹。
男人认了怂,半句话没说,就落荒而逃。
多亏许安北坐镇,我和其他观众总算可以清清静静地看完那场电影。
看完电影,许安北和我在街边等车:“今天太晚,别回学校了,吃完,我送你回家。”
我跟在他的身边蹦跶,对刚才的事发表感言:“我发现我好像挺容易惹事的,怎么办?”
许安北脸上一副“你也知道”的表情,说出口的话却是:“没关系,有我在。”
世上最让人安心的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让我的心跳瞬间乱了节奏。我慌乱扯开话题:“许安北,你变强了哦!”
他低头笑:“嗯,总不能一直让你保护我。”
他轻而缓的声音,让我想起那个大雨滂沱的日子,少年在我耳边说:“我会永远对你好。”
他从习惯性隐忍的弱小男孩,长成了如今会为我出头的挺拔少年,因为,他要对我好。
我忽然生出一种想要拥抱他的欲望。这欲望强烈得几乎要带着我的心脏破体而出。
可我不敢,我只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让我的影子拥抱住他的影子,即便动作滑稽,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个影子之间的拥抱没能维持太久,我的手机忽然响起。我缓慢地接起来,电话那头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原来是他。”
我带着忽然袭来的心慌,若有所感地转过头去,看见了不远处手里拿着手机的周明晨。
那一刻,我知道我苦心隐藏的秘密,终究还是被撞破了。
「06」
当秘密有了一个旁观者,就很难再成为秘密,可我还是希冀周明晨能为我缄口不言。
我约周明晨出来长谈,着急忙慌地保证:“只要你替我保守秘密,我可以为你做一件事!”
出乎意料的是,周明晨没趁火打劫,他唯一的要求,是我在英语四级考试来临之前,帮他补习英语。
我松了口气,欣然答应。
英语四级考试结束这天,周明晨拉着我参加同学聚会。我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拒绝。
聚会地点在老城区,我越跟着周明晨往目的地走,感觉就越怪异。
这条路太熟悉了,连那些三角梅盛开的位置,我都一清二楚。再往左拐,就能看到一间有着木器漆招牌的烤肉店。店名是“许家小食堂”,“小”字的漆掉没了,“堂”字的上半部分也没了,远远看去,就像是“许家食土”。
许安北还曾给我洗脑,说食土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意思。
此刻许安北正站在那块招牌下整理广告单,身旁的女孩帮他扶梯子,仰头和他说着话。也不知道她说到了什么,他的耳根骤然红了一片。她笑起来,他也跟着笑。
周明晨陪我顿住脚步,声音像是故事外的旁白:“那个女孩是我们隔壁班的陈佳,她也没参加高考。我遇见过她和许安北一起,他们好像……挺亲密的。”
说完,他安慰似的拍拍我的肩膀,走进了烤肉店。
我拖着有些麻了的脚走近他们,他们穿着一样的工作服,也在面对未来时做了同样的选择。
许安北说过,我和他不在同一个世界里,那么,陈佳是他世界里的人吗?
我骤然想起那个夜晚,气急败坏地问许安北:“那么紧张,这是你的老婆本啊?”
而他目光烈烈:“对啊。”
我像是骤然惊醒,猛地喊了一声:“许安北!”
许安北吓了一跳,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他连忙爬下梯子,问:“你怎么来了?”
见我的目光一直落在陈佳的身上,他竟有些慌乱:“认识一下,这是陈佳,这是……”
陈佳抢着开口:“林摘星对吧?安北跟我说过,你是他最好的朋友。”
是的,在许安北的口中,我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在她面前提起我,而我对她一无所知。
陈佳友好地朝我眨眼睛,而我用尽力气,才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烤肉店里沸反盈天,许多老同学在喊我的名字。许安北探头,看见落座其中的周明晨,忽而皱了皱眉:“你们约好的?”
我点点头,匆匆走过去,在周明晨的身旁落座。同学们忽然起哄:“欸,这两个人坐一起,有问题哦!”
周明晨抬眼看我,忽然发狠似的牵住我的手:“林摘星,给我一次机会。”
喧闹震天的起哄声中,我隔着人群往许安北和陈佳那边望去,我听见自己应了一声“好”,又听见起哄声一阵大过一阵。
而许安北像风干的化石般站在原地,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我别开眼,不再看他。
我很早便想过,倘若有一天许安北恋爱,那我会为了让他身边的那个人安心,把我们的友谊从两个人,变成四个人。
只要能和许安北友谊天长地久,只要能留在他的身边,只要在往后的日子里,我能理直气壮地与他对坐饮茶。
「07」
可惜,愿望与事实总有出入。
我和许安北再次失去了联络。我猜想他大约是在热恋期,等他和陈佳稳定下来,他就会再次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有去打扰他,只是等。
我想,高考后的四个多月,我都熬过来了,也不差这几天。
只是,等待确实太煎熬,我在等待的时间里日渐消瘦,最后被一场来势汹汹的高烧击倒。
生病讓人变得脆弱起来,我渴望得到许安北的安慰,即使是一条信息也好。我在朋友圈发了一张体温计的图片,上面显示着39.9℃,仅许安北可见。
可我还没等到许安北,却先等来了周明晨。
我在烤肉店聚会的隔日便和周明晨解释清楚,我只是一时冲动,说过的话都不能作数。我知道自己过分,亦不期望他能原谅。我只是没想到,他会去找许安北。
周明晨坐在我的床边,试着对我坦白真相。
他没有遵守诺言替我保守秘密,在我出尔反尔的隔日,他就又去烤肉店。
他气急败坏地追问许安北可以带给我什么,在该坚持前程的时候,愚蠢地放弃了继续念书的机会。那么,以后他又凭什么安身立命,凭那个小小的烤肉店吗?
周明晨有些恨恨:“他要是在意你,那天在烤肉店就不会什么都不做。”
因为许安北只当我是朋友,没有哪个朋友,会去左右对方的恋情。
在离开前,周明晨最后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林摘星,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他总会知道。就算他不知道,他身边的那个人也会看出来。你这么苦心经营,却很可能和他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周明晨走后,广州下起了大暴雨,我的手机在乌云蔽日里亮了亮。
信息来自我等待多日的许安北:“这次不请你吃拉面了,请你吃药。”
与此同时,宿舍的电话响了起来。刚回来的室友接起电话,问我:“宿管阿姨说有个男生找你,叫许安北。”
我摇了摇头,室友会意,告诉宿管阿姨,我不见人。
许安北的对话框里跳出来一串问号。
我的手在屏幕上摩挲。换作平日,我一定嬉笑怒骂,问许安北会不会说话,哪有请人吃药的道理。
但我犹豫许久,还是在对话框里输入:“抱歉,周明晨在,不太方便。”
许安北很久很久都没有回复。
我知道许安北不会撑伞,肯定是湿淋淋地来,又湿透了回去。可是,这次,我连一条干毛巾都不能给他。
我用尽力气,却仿佛把许安北越推越远。
可是,没关系的,我们只是分开这一阵,等我把我的感情彻底掩埋,等我再也无须隐藏,我会坦坦荡荡地去面对他和陈佳。
即使在这之后,我们变成只是逢年过节才联系的普通朋友。这样也已经足够,我不再贪心了。
暴雨越下越大,仿佛要将整座城市淹没。我的眼泪也越下越大,已经把我的爱情溺死。
「08」
我又开始在等,等过暑假,等过圣诞,等到又一年高考结束。我在等时间让我忘记了喜欢,然后我就可以慢慢回到许安北的朋友的位置上。
新生开学那日,我站在校门口迎接新生,百无聊赖地听着旁人聊起学校商业区里开了家网红烤肉店。
我猛地站起,往商业区跑去。商业街人来人往,可我一眼就看见“小食堂”那三个字,也看见站在门口迎宾的陈佳。
我慢慢走过去,听见客人喊陈佳老板娘,我扬起嘴角,也跟着喊她老板娘。
陈佳见我出现,愣了半晌:“客人开玩笑的。”
见我不信,她忽然一把拉着我往前走几步,抬手将遮住了半截招牌的红绒布扯下来:“你才是老板娘啊!见到你那天,许安北就在跟我商量,要给烤肉店改名,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打磨精致的招牌上,原本被红布遮住的地方,笔迹工整地刻着“摘星”两个字。这是许安北的笔迹,我认得的。
世界忽而天旋地转,陈佳不住地问我,你怎么可以不知道他一直在努力?你怎么可以不知道他喜欢你?
我凌乱得理不出头绪的时候,背后响起了许安北的声音:“林摘星,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我猛地转身,骤然撞进一个拥抱里。
许安北的气息散在耳边:“我没来找你,不是因为我放弃你,而是在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我一直在努力。林摘星……”
我抬起头,看见他的嘴巴开了又合。
他来粤多年,因为偏爱沉默,始终说不好粤语,可他常年低声练习一句话。
我直至今日才听清,他说:“我中意你。”
我喃喃着问:“可你说过,做了恋人,就永远回不到朋友的位置上。”
我因为这句话,这些年来跌跌撞撞,荒唐事做尽。
许安北低头看我:“可我和那个男主角不一样,我比他更努力。”
我大概一直以来低估了许安北的决心,他不是如周明晨所说的什么都不做。在我还懵懂的岁月里,他早已计划好了一切,并稳步向前。
他不是不想,也不是不敢和我在一起,他只是在等,等到有朝一日,他想做到的统统实现。
灿烂的日光下,他目光堅定:“我不想简单地和你谈一场恋爱,然后因为压力和困难分手,生死不见。我想和你有未来。”
他不愿意再接受我父母的援助,是为了日后与我在一起时可以理直气壮、昂首挺胸。
他发展了“许家小食堂”,让许叔叔以后的医药费有了保障。从此以后,他退居幕后,把小食堂交给了陈佳。
他不再是烤肉店的老板,他如今还有一个新的身份,他参加了新一年的高考,成了我们学校的大一新生。
他从没有放弃过。
许安北的眼睛清澈如水,他拥我入怀,在我耳边说了一句话。
那句动人的情话,足够让我铭记一生并义无反顾地去到他的身旁。
他说:“林摘星,在遇见你之后,我再也没有看过星星。我的生命如同暗夜,而你,是唯一的星光。”
恋人或许会消失,可是星星啊,永远都在。
编辑/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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