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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见你,拥抱你(四)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B 热度: 14074


  四个隐:想静一静的射手座。偶尔写点文字,来触摸想象中的世界。

  上期回顾:阮清言不小心把林朔押在自己这里的珍贵照片烧坏了,央求顾云超陪自己去找地方修复。

  即使繁华先进如首城,被火苗烧过的照片也不能修复得完好如初了,因为照片后面林朔父亲的亲手笔迹是怎么也不可能模拟复原的。

  阮清言如实告知了林朔,根据合同上的白纸黑字,秉承契约精神,阮清言决定不再收回钱款,算作对照片损坏的补偿。

  得知消息的林朔几天没理阮清言,而后又在一天突然联系她,约她在学校的湖边见面。这天天空下起首城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漫天飘落的雪花像一片巨大的马赛克,遮住了人们想要看清世界的视线,雪伴着风,风裹着雪,世界只剩一片沙沙声。

  “还你。”林朔立在湖边,打开手机扫一扫。

  阮清言一愣,没想到他还钱的心这么坚决,略一犹豫,立即展示收款二维码。

  两人一高一低举着手机在漫天的雪花中,等待着“叮”的声音。可是雪花调皮地在屏幕之间挡道,半天没扫成。

  阮清言心急道:“干脆你转给我吧!”

  林朔的嘴角一抽。

  阮清言脸红,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啊,你真的可以不用还的!”

  最后,林朔坚持把钱转还给了阮清言。阮清言也把照片包进三层牛皮信封里交还给了他。林朔拿出照片,安静地凝视着上面的一张张笑脸,眸光深沉,像穿梭到了过去。

  阮清言侧头好奇地问:“后面的字谁写的呀,挺好看的。”

  “我爸。”林朔含笑答。

  “叔叔是个军人啊,军装是蓝色的,空军?”阮清言问,“现在也在开飞机吗?”

  林朔沉默半晌,忽而灿烂地笑起来:“他牺牲了。”

  林翔龙在拍完这张全家福之后,在一次执行公务的例行飞行中,因为某些不可抗因素,牺牲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这次飞行,不是什么波澜壮阔、热血沸腾、抵御外敌的英勇事迹,在十来米长的机身里魂归故里的他,也不是人人歌颂纪念的英雄。

  他只是小林朔在蹒跚的成长路上一路仰望的英雄而已。

  听到这儿,阮清言的负罪感像泡了水的海绵一样覆盖在肩上。

  她艰难地张口:“照片的事,对不起啊……”

  听到她说话,林朔才将思绪从茫茫的雪景中收回,转头冷冰冰道:“不怪你。”

  阮清言不解:“啊,为什么啊?”

  林朔瞬间神气起来,神采飞扬道:“我爸说了,有的人闯进你的生命中,注定是要留下痕迹的,不为什么,没有理由。”

  “噢……”阮清言心虚地盯着照片上被火苗烧黑的“痕迹”,没有灵魂地附和道。

  她闯入他的生活,留下的就是那一团黑乎乎的痕迹吗?

  走神间,她手里突然被塞进一个塑料袋。

  “上次给软蛋买的营养膏。记得喂它吃。”

  林朔说完,手插进大衣口袋里,走入茫茫的雪景中。

  而时间也仿佛被雪裹挟进风中吹走了,吹不走的却是林朔的那个背影。

  阮清言发呆的时候,那个孑然一身的背影就会浮现在眼前,她伸手接着窗外的雪花,不禁想,冬天过了是春天,她和林朔的关系也会扫尽寒雪,春暖花开的吧。

  她,不想和他吵架了。

  雪停以后,恰好迎来期末最后一科考试——阮清言最拿手的《投资银行理论与实务》。

  那天考试结束的铃声一响,阮清言第一个撒腿冲出教学楼,后面紧跟着罗玉洁、顾晓云、方兰她们。

  “走啊——火锅、烧烤、冰啤酒!网吧、迪厅、玩通宵!”

  阮清言挥手继续朝前冲,带领着好友们,像一支欢快兴奋的起义军。

  冲到半路,她突然原地静止,神色变得紧张异常。

  “怎么了,清言?”罗玉洁气喘吁吁地追上来问。

  “对了,明天我爸要来,叫我和他一起去参加朋友的寿宴。”阮清言严肃地答道。

  “你就这么怕你爸啊?”顾晓云不解地问。

  阮清言扬声道:“不是怕。”

  不是怕,但具体是什么也说不清楚,讲不明白,她就是对父亲阮守信有种近似于畏惧,但又不是畏惧的情感。她知道,阮守信对这次宴会格外重视,如果他知道她在有重要事情的前一晚放肆疯玩,一定会对她多加指责。思量到这儿,阮清言高高挥舞的小手,就没有再举起来。

  于是,阮清言无奈地放了好友们鸽子。

  翌日下午两点半,平稳的奔驰车内,一股俗气又商务的香氛缭绕。

  阮守信一身西装革履,舒坦地倚靠车背,悠闲地跷着二郎腿,慢悠悠地摇着一杯剔透的红酒,他的身边端坐着神经紧绷的阮清言。

  “清言啊,下午你先回去休息,晚上六点,我准时来接你。”阮守信牵牵嘴角笑道。

  “好的,爸。”阮清言如获大赦。

  从机场到父亲下榻的酒店,一路二十多公里,阮守信对女儿的专业学习、日常生活、期末考试、最近爱好、交友情況、舍友来自哪里,粽子吃甜吃咸等等问题进行了深入了解和探讨。

  阮清言嘴皮都说干了,时隔多日与父亲重聚,她感叹父亲对她的关爱依然是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回到学校,她立马又把准备好的行头用熨斗烫了一遍,她心想,自己如此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知书达礼、谈吐不凡,怎么着也不能在穿着打扮这些身外之物上,给老阮家丢面儿。

  时间转眼来到五点半,她趴在窗口等来的却是学长的电话。学长着急地叫她去校队办公室清算最后一批物资。

  “你快去,办公室马上锁门放假了。林朔一个人忙不过来。”学长说。

  阮清言抱怨学长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地临时安排工作,当她穿着自己最贵、最好看的行头出现在办公室的时候,她傻眼了。

  林朔穿着精致的休闲西服套装,流着汗,正在费力地把一箱矿泉水扛进储备室。他瞄到阮清言也来了,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在她毛呢短裙包裹的双腿上,扫来扫去。

  林朔讪讪地笑道:“你也盛装来当苦力啊?”

  “我没空和你说,六点之前,我要走。”阮清言快步坐到办公椅上,打开电脑,开始准备物资清算的录入工作。

  林朔对阮清言高傲臭屁的态度,很不以为然,但手上的动作丝毫没有放松,反而进行得越来越快,他开始大口喘粗气,惹得阮清言侧目。

  录完物资数据,锁门的大爷凶神恶煞地来催他们离开,阮清言干脆也脱掉外套,来帮林朔。时间来到五点五十五分,两人一顿疯狂体力输出之后,眩晕地呆在原地喘气。

  林朔下意识一动腿,不小心绊到什么,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往前扑。

  前面是阮清言。

  她下意识地像抱扑上来的软蛋一样,结结实实地把林朔抱住了。

  两人身体碰撞到一起的瞬间,大脑内有一道滚烫的闪电劈过。

  阮清言的肌肤,透过羊绒针织衫的细孔,接受着来自林朔滚热的体温和气息,感到舒服又有点痒痒。

  她失神片刻,缓缓道:“年轻人,你这体力不行啊……”

  林朔跟晕过去一样,依然抱着她不放。

  阮清言感到生气,正要把林朔砸到地上,就听到办公室的门哐当一响,有人冲了进来。

  “阮清言,你在干什么!”

  阮守信震惊地立在跟前,指着她鼻子问,旁边站着个指路看热闹的大爷。

  “爸。”阮清言强压心脏喷涌上来的血,冷静道,“这位同学体力透支,晕倒了。”

  林朔听出阮清言冷静下的慌乱,立马清醒过来帮腔:“对,我晕倒了。”

  大爷走上前,义愤填膺:“呸,这种事儿我见多了,你们现在这些小年轻真是不害臊。”

  阮守信脸色非常难看,失望的神情爬满全脸,让人害怕,他没想到提前来找女儿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林朔跟被火点着似的,伸手就要去抓大爷的肩膀,想解释清楚。

  阮清言倒异常安静,嘱咐林朔走之前把被汗弄花的脸清洗一下之后,便跟着父亲阮守信坐进奔驰车内。

  车里,阮守信连连叹气,不断摇头。

  阮清言解释的话已经说了三遍,不想再多说一个字。

  高中政治课本上讲过,当量变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会产生质变。阮守信叹的气实在太多了,不知道哪个时间节点之后,他越是叹气,阮清言越是感到好笑。

  她平静地望着车窗外,嘴角开始诡异地、止不住地上扬……

  目光扫过街边小吃摊,烤冷面在夕阳的余晖下冒着热气,她忽然想请林朔吃好吃的,多亏他,乖女儿的形象猝不及防地摔个稀碎之后,她才感到从未体验过的轻松、自在。

  她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要是林朔和她真像被误解的那样,也未尝不可。她常常觉得,世界如此辽阔,却像一张庞大干瘪的地图一样无聊。在所有规则的挤压之下,城市是二维的,行人是二维的,情感是二维的,关系是二维的,所有的一切都只能在平面上行走,不允许任何跳脱。

  要是能出现个人,能和自己一起打开新的维度,那该多好,那是能在阮清言的世界里取得巨大突破,获得诺贝尔奖的壮举呢。

  神思游荡间,夜幕已然降临,幽蓝的天空下,车缓缓停泊在礼顺德大酒店的门口。

  这家酒店建于1863年,是全国酒店业唯一的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保留着英国古典建筑的风格,兼具欧洲中世纪田园乡间建筑的特点,外观其貌不扬,实则里面别有一番天地。

  听阮守信介绍,老寿星是国内商界德高望重的长辈,交友甚广,随便做个寿,便能牵动半个首城的人。踏入商界不久的阮守信,刚结识这位前辈不长时间,这次有幸能被邀请赴宴,令他得意不已。

  翡翠厅里,气派的大圆桌讲究地布置了20 个座席。

  阮守信领着女儿拘谨地向老寿星问好祝寿之后,规矩地落座。阮清言十分局促,难免有些紧张,这是父亲第一次带她经历如此高规格的应酬场面。她手心发烫,耳边响起父亲的叮嘱:把腰背挺直,腿合拢放好,手机放在一边,含笑对讲话的人行注目礼……

  她刚按部就班进行到行注目礼这一步,领班服务生便引进来一位身着暗花旗袍,盘着发髻,优雅素净的中年女士,女士旁边站着一个她熟悉的身影,挺拔的他正在毕恭毕敬地弯身作揖,嗓音清亮如风——

  “刘伯伯,好久不见,您六十六大寿生辰快乐啊!”

  阮清言抬头,含笑凝望讲话的人,眸光暗动。

  林朔,眼前的人怎么可能是林朔?

  阮清言感到一阵眩晕,手心诡异地分泌出一层薄汗,嘴唇微微张了张,没有声响。

  林朔向她看来,愣了半秒,神色恢复如常。

  刘伯伯热情地招呼林朔母子入座,他恰好挨着阮清言,坐下的时候背笔直,引得阮清言侧目。

  他大概很紧张吧?像她一样。

  人坐满后,寿宴正式开始。席间一来二去,阮清言把在座的人与刘伯伯的关系听得差不多了。那位优雅素净的女士正如阮清言猜测的那样,是林朔的母亲,叫古兰。刘伯伯是古兰的老大哥,当初林翔龙牺牲以后,他最好的戰友为了照顾母子俩,让古兰跟着自己的父亲学做生意,就这样,古兰跟着刘伯伯踏入首城商界。

  眼前,酒过三巡,气氛高涨,阮守信连连将酒杯举到“标准”的高度,脸早就红到脖子根。

  松懈下来的阮清言无意地扫视四周,竟看见一个大叔面无表情地看了眼阮守信,嗤笑一声,便对着身边人耳语,阮清言心生不悦。

  不知过了多久,林朔和大叔他们一起上完洗手间回来,再次坐到阮清言旁边的时候,他的背竟然比之前更僵直了,整个人跟被冻住似的,脸上结着一层霜。

  阮清言以为他还在紧张,低声笑道:“喂。”

  林朔没听见,空洞的眼神定在某处,眸子黑得吓人。

  阮清言头微微歪着,看着林朔,两人在聒噪的人群中一起安静着,仿佛大海中的两叶扁舟。

  这幅画面被喝得上头的一个阿姨看到,拍手欢喜地叫道:“嗨,怎么老说我们自己的事儿,得关注关注年轻人!”

  大家順着阿姨的视线,将目光汇聚到阮清言和林朔身上。这下,阮清言的背也僵了,她尴尬地扯扯嘴角,酝酿着想说点什么,却被阿姨抢先。

  阿姨高声笑道:“老林家的小伙子,老阮家的大姑娘,多有缘分啊,都在汉博上大学,你们还不撮合撮合!”

  此话落地,摔得一声脆响,众人的起哄声犹如火山爆发,中年人耍起酒疯真是不可小觑。就在大家默契地安静下来,将更加火热的目光聚焦到两人身上的时候——

  林朔轻咳一声,勾勾泛白的唇,柔声笑道:“谢谢阿姨,我没兴趣。”

  这一下子,翡翠厅像被抽干了空气,静止几秒后,古兰欠身抱歉地说道:“嗨,这孩子嘴也太笨了,他呀,是想一门心思钻学习!”

  众人立马配合地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异口同声地笑着说“理解”。

  只有阮清言的脸色很难堪,她还能不知道林朔在说什么吗?

  越知道就越气,她发出了一声谁也听不见的冷笑后,温柔地说:“古阿姨,林朔在学校很乖的,我和他都在足球队兼职,平时他干完活都在看书学习,以后一定大有所为!”

  说到这儿,有一位叔叔不住点头,关心地询问林朔的专业。

  “动物医学。”林朔礼貌地答。

  叔叔愣了下,皱皱眉头又点点头。

  阮清言报复地向林朔看去,他却平静得出奇。这让阮清言有些不知所措,心莫名地发慌。

  寿宴结束已是晚上十点,夜色像浓墨,冰凉又黏稠地覆盖在人的身上,让宴后筋疲力尽的人们的步子更加懒散了些。

  就在这时,林朔不知从哪里穿出来,不动声色地到了阮清言旁边。

  他沉着冷峻的脸,声音没有温度:“阮清言,我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只有你……”

  等等,这句话很耳熟,阮清言记得在哪本书上看过——这是敬爱的周恩来总理,说给爱妻邓颖超的话,原句是:“我这一生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唯你,我希望有来生。”

  阮清言仰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林朔,他郑重其事地吐出下半句:“只有你,让我觉得见了鬼。”

  大人们聊着天,已走到前头,落在后面的阮清言和林朔一动不动,一高一矮,看着彼此。

  越发浓郁的夜色下。

  阮清言猛回神,纳闷地歪了头:“什么意思?”

  林朔接下来说的话,是阮清言怎么也想不到,也绝不想听到的。

  林朔说,刚刚吃饭上洗手间的时候,他偶然听到大叔们的对话,说是阮清言她爸阮守信为汉博修建新教学楼捐了款,才让阮清言没那么费力地进了汉博大学的金融系,她这名额一占,填报金融系的林朔就刚好被调剂到别的系了。

  话语背后的意思无须再说明。

  听他说完,阮清言缄默着,整个人条件反射地皱着眉,瞳孔里的震惊和疑惑仿佛在激烈地打架,过了一会,她倔强地抬眸:“你胡说。”

  林朔面无表情,走了。

  不多久,月亮融化进黑云里,城市万籁俱寂,这一晚算是过去了。可阮清言的心却不安,像世间所有的杂虫,都在心头爬咬鸣叫。

  古兰本来买好第二天的机票去外地,却突然改签。林朔知道母亲一向是按计划办事的人,除非有突发情况,她不会改变计划。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就是那个突发情况。

  古兰对儿子在宴会上的“表现”大为震惊,她不知道林朔入学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竟然变得如此无礼,虽然“谢谢阿姨,我没兴趣”这句话里没有任何脏字,却是那么刺耳难听,缺乏教养。

  这种表现,在古兰眼里简直是失控的。

  林朔从来不曾对母亲隐瞒什么,这次也一样。他把在洗手间听到的话告诉了古兰。古兰听后脸上闪过心疼的神色,旋即又恢复到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之下,那张白皙光滑,有着适当岁月痕迹的脸上,翻滚着可怕的愠怒。

  她的愤怒依然来自林朔。

  “不管因为什么,你都不能那样。”古兰轻轻地说,每个字都斩钉截铁。

  接下来的几天,林朔都沉浸在母亲苦口婆心的教诲中,古兰做了这么多,只想让林朔明白一件事:他需要学会冷静地和世界相处,不管遭遇什么。

  而冷静的表现,并不只是表面意义上的冷静,冷静只是一种方式,最后需要抵达的是两个字——体面。

  林朔在宴会上虽然冷静地说了那句话,但太不体面了。

  现在,林朔要想学会这一宏大的人生课题,首先需要面对和解决的,便是阮清言。

  冷清得有些让人压抑的房间里,古兰叹口气,疲倦地靠在沙发上说:“你去和那个女孩子道歉。你们好歹是校友,多交个朋友对你没坏处。”

  一听到“阮清言”的名字,林朔的心“咯噔”一声。

  林朔懂母亲给他讲的道理,可一放在阮清言身上,他就皱起眉头。如果他无意听到的那个“秘密”是真的,他用自己平生所学和十八年来建立起的三观,都无法接受阮清言,更别提和她道歉,谈笑风生地做朋友了。

  他明白自己是硬骨头,但有些不明白自己说出“没兴趣”那句话的时候,阮清言那张僵硬的脸让自己心里蔓延开的竟是和愉快沾不上边的感觉。

  可事已至此,他的反抗也不能再改变什么,看着古兰疲乏的神情,林朔点点头:“好的。”

  他想摆脱“冤家路窄”的魔咒,戴上一副世人都喜欢的面具,不再和阮清言争执,耳根岂不是会清静很多?

  转眼,所有年级和专业的期末考试都已结束,汉博校园正式迎来了寒假,随着人流的分散,校园顿时冷清很多,小道上的雪没人扫,很快就冻成冰,蜿蜒曲折,亮晶晶的,让人看着很想对它做点什么。

  “行不行啊!”

  顾晓云撑腰站着,对着正蹲在冰上给菜篮子套绳子的阮清言发出质疑。阮清言一边安抚软蛋,一边努力地将它和篮子系在一起。

  “行了!”

  阮清言吐口气,站起来拍拍手。

  说完,她把一些零食放进篮子里,一声令下:“软蛋,跑!”

  軟蛋仿佛聋了,眼神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空气,一动不动。

  “它不是雪橇犬,没这个基因,你放弃吧。”顾晓云笃定地说。

  阮清言焦躁地蹲在地上想了想:“啊,我知道了!书上说要做示范,狗就能明白了!”

  于是,阮清言在三分钟之内,将自己和买菜篮子系在一起,趴在冰上,撅起屁股吠了几声。

  顾晓云勉为其难地举起手,一声令下:“阮清言,跑!”

  阮清言以最快的速度拉着菜篮子“跑”了出去,边跑边兴奋地往回看,生怕软蛋错过了这生动形象的一课。

  跑了不出五米,当她再一次回头的时候,竟看见林朔站在路边看着她,眼神复杂,嘴唇紧抿。

  十五分钟后,学校外面的咖啡馆。

  阮清言摸着怀里的软蛋,眼皮不抬:“找我什么事。”

  林朔放下搅拌咖啡的勺:“其实我是随便逛逛的,但看见你……就想起找你有事。”

  林朔小心斟酌着措辞,尽量显得云淡风轻。他看着顾自垂眼摸狗的阮清言,之前准备的长篇大论便化在肚子里了。

  阮清言之所以眼皮不抬,是因为感觉自己没脸见林朔,不是因为刚才的丢脸行为,而是因为上次林朔说的事。

  这些天来,她实在受不了心中杂虫的叮咬,去向阮守信求证。阮守信先不承认,后来被阮清言问得烦了,便“大方”承认了,顺道教育她要抓住来之不易的机会,好好学习,回报父母的良苦用心。

  因为温差的缘故,透明的玻璃窗上又生出一层毛茸茸的雾。

  阮清言鼓起勇气抬眸,对林朔歉疚地说:“关于你上次说的那件事,我感到抱歉,对不起……”

  意外的神色在林朔眼里一闪而过,他声音喑哑地笑了笑:“事情都过去了,再纠缠没有意义,看你反应,我想你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阮清言摸狗的手止住,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朔。

  他继续说:“其实想想,也怪自己不够优秀,要是我能考到第一名,也不至于被钻空子了。”

  阮清言的瞳孔开始颤动,她觉得林朔说的话有些刺耳。

  可他没有要停的意思,端起咖啡,弯起眼睛笑起来:“咱们能成为校友也算有缘分,不如我们忘记一切的不快交个朋友吧,我……我为我在刘伯伯寿宴上的失礼道歉。”

  道歉?朋友?

  阮清言猛惊,抓得软蛋哼唧了出来。

  林朔担心地看软蛋一眼,又仔细地看阮清言的反应。

  阮清言的脸一会白,一会红,硬着头皮装淡定:“哦,好啊……”

  生活像一条没有遮拦的散步小道,时而暴晒,时而冷雨,你永远不知道对面撑伞走来的人是什么表情。阮清言和林朔撑起各自的伞,露出半边脸,学会了相遇的时候,客气地打个照面。

  第四章

  北方的冬天是猛烈而肃杀的,如果不戴口罩,脸会被风吹得失去知觉。阮清言放假没有回家,借住在本地“留守儿童”张晓云家。眼看年关将近,只有越来越想家的道理,可阮清言一点没有回家的欲望,她的乡愁像被北方的风吹得冻住了。

  她在逃避阮守信。

  “阮清言,你妈妈叫你回家吃饭。”顾凡超发来微信。

  “世界很大,我想在外面多看看。”阮清言回。

  顾凡超因为球队集训,寒假也没回家。这天,他约阮清言吃涮羊肉,热闹嘈杂的环境像羊肉的膻味,不多久就上头,让人背心发热。

  顾凡超夹起一片羊肉,若有所思道:“你还记得上次在宠物医院和我们吵架的那个女生吗?”

  阮清言顿了顿筷子:“记得啊,怎么啦。”

  顾凡超暧昧一笑:“她加我微信了。”

  阮清言瞪大眼睛:“可以啊,你们吵出感情了?”

  顾凡超无语道:“你在说你和林朔吗,转眼都成好朋友了,世界第八大奇迹啊!”

  阮清言摆摆手:“口头上啊,并没有任何实际进展,场面话而已。”

  两家人都参加了刘伯伯的寿宴,表面上大家都认识了,总不至于闹得难看吧。阮清言这样合理化着林朔的行为,心里平静了很多。

  “她加你微信,然后呢?”阮清言拉回话题。

  顾凡超得意道:“她说她是我的球迷。”

  阮清言露出疑惑的神情,球迷?

  顾凡超吃撑了,悠悠吐口气靠着椅背:“下次我们一起出去玩吧,哦,对了,叫上你的好朋友林朔。”

  阮清言手一抖,筷子掉了。

  她暗想,顾凡超真是见色眼开,上次宠物医院吵架,白雨檬那么向着林朔,现在一个华丽转身加他微信,他便什么都忘了。

  和顾凡超道别后,阮清言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她无聊地刷开微信朋友圈,看见林朔分享了首歌。

  犹豫三秒,阮清言点了个赞。

  对方很快发来消息:“回家了吧?[呵呵]”

  阮清言回:“没呢。[呵呵]”

  短暂的尴尬后,林朔问:“留下来是为了照顾软蛋吗?”

  阮清言打出“不是”,她已经把软蛋从顾凡超那儿接过来,和自己一起借宿在顾晓云家,就算她回家了,顾晓云也会帮忙照顾的。就在消息发出的前一秒,她把“不”删掉了。

  林朔秒回:“我可以帮忙照顾软蛋。”

  阮清言埋头看着手机,一不留神差点撞到路灯杆。她佩服自己为自己挖坑的能力。

  收起手机,她开始专心赶路,冷风狂吹的冬夜,大街上没个人影,怪让人害怕的。

  等她回到顾晓云家,泡完热水澡,躺到床上快进入梦乡的时候。手机猛震两声,她眯着眼睛一看。林朔发来一张驯狗师资格证的照片。

  林朔:“我可以。”

  资格证上,林朔穿着白衬衫,对镜头浅浅勾着唇角,证书发放的日期是前两天。

  管他可不可以,阮清言现在困得很,她把照片放大看了会,按灭手机倒头就睡,迷糊间她感到哪里不对劲,坐起来打开手机看,林朔那张帅脸竟然正在相册封面看着她,浅浅勾起的唇角仿佛在嘲笑谁。

  阮清言竟然鬼使神差地把照片保存了。

  她想要赶紧删除,手指动了动,又没按下去。算了,算了,就当存着辟邪吧。阮清言紧紧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

  首城最近在招募城市清洁志愿者,城市微信号在刊登相关招募信息。阮清言早就想找个机会,将这座千年古城的犄角旮旯摸尽,好好感受它的底蕴。她将招募信息发给了顾晓云,被无情拒绝,又把信息发给顾凡超,对方直接没回。

  考虑了两天,眼看报名快截止,阮清言正打算一个人报名的时候。顾凡超突然微信问她要不要组队报名。

  为了安全考虑,招募方会鼓励相同片区的志愿者结队报名。

  阮清言给了肯定答复,顾凡超让她把林朔叫上,加上白雨檬,他们正好四个人。阮清言没想到自己如此痛快,转手就发消息邀请林朔了。

  太阳很大,阳光泛白的上午,阮清言裹着白色过膝羽绒服,气喘吁吁赶到志愿者招募处,一来就看到顾凡超和白雨檬有说有笑,正在等她。见她来了,顾凡超拿出一张报名表,说:“清言,填完这张表,我们就可以领工具走了。”

  阮清言和白雨檬对视一眼,便埋下身子填表,白雨檬的眼神有意无意地跟着她的笔触走,似乎在观察她的字迹。白雨檬突然笑道:“都说见字如见人,清言,你的字好好看啊。”

  阮清言盖上笔帽,看着纸上歪歪扭扭、丑得不行的字,咧嘴笑:“过奖了。”

  短暂的沉默之后,阮清言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向四周,顾凡超见状,扬眉说林朔去给大家买早餐了。

  阮清言点点头,一颗心稍稍安定,她可不想和顾凡超、白雨檬三人行。

  他们穿着志愿者服,拿着清洁工具在路口等林朔,不多久,林朔轻风似的从马路对面跑来,打开大衣,取出藏在里面的豆浆和包子。

  “趁热。”林朔说着,将一袋包子递给白雨檬。

  白雨檬眸子一亮,娇羞地接过。

  阮清言安静地站着,等着自己的“分配”。

  “给。”林朔说。

  阮清言接过包子,小声地说了声“谢谢”。她握着包子的手心瞬间烫起来,赶紧咬了一口,嘴里被黑芝麻和糖填满,好甜。

  居然是糖包子?

  阮清言不由得看了看顾凡超和白雨檬,还有林朔。他们的包子,都是有肉的。

  林朔见她在看自己,停下咀嚼,脸鼓鼓地看着她。阮清言连忙别过眼神。

  “上次在阿婆早餐店帮忙,你说喜欢糖包子……”林朔解释道。

  “……好像对哦。”阮清言的脸泛起薄薄的红。

  说过吗?她忘了。

  不过她喜欢在天寒地冻的大早上,吃满嘴滚热,热量爆棚的糖包子,这倒是真的。

  吃完早餐,顾凡超拎着水桶领队走在前头,白雨檬和阮清言、林朔走在后面,走着走着,白雨檬就被两人拉开距离,只好若无其事地走在中间。

  林朔和阮清言并排走着,隔着一拳的距离,他们都自顾自地走,却大致总在一条水平线上。

  终于,林朔说话了:“软蛋还好吗?”

  阮清言被突然说话的对方小小地吓了一跳,反应了两秒说道:“好啊,舌头不像以前那样总耷拉出来了。”

  林朔弯起眼睛有些憨憨地笑,竟然一时让阮清言觉得他温柔得一塌糊涂。阮清言有些不习惯,客气道:“林朔,我看得出來你是真的喜欢软蛋,它也喜欢你,有时候它闷闷不乐,我都怀疑是在想你呢。”

  虽是客气话,但也发自阮清言的真心。

  林朔的步子瞬间止住,低头安静地琢磨着,这次他的声音明亮几分:“真的?那我可以照顾它吗?”

  事已至此,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阮清言要还像前些天那样,和林朔是敌人,大可袖子一挥,干脆地说“不”。现在可好,两人是朋友了,林朔都友好大度地接受她的邀请当志愿者了,她要是扭扭捏捏,岂不是输了?

  “好呀,如果你不怕麻烦,约个时间我们交接一下吧。”阮清言热情、阳光、十分友好地说。

  林朔嘴角泛起一个耐人寻味的弧度,颔首答应。

  不远处,白雨檬挥着小扁铲,优雅得像在挥一根仙女魔法棒:“你们快来呀,这里好多牛皮癣呀!”

  林朔紧跟上去,眼见一根硕大的电灯杆被大大小小的张贴广告敷了层“面膜”。

  他把纸张弄湿,用小扁铲认真地清理起来。一旁的顾凡超抬眼一看,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三人都进入状态干起活来,除了阮清言。

  她站在五步外,愣愣地望着电灯杆,眉梢颤动,神情凝固。

  “怎么了?”林朔停下来询问道。

  阮清言抬手指着正在被清理的“牛皮癣”,一字一顿道:“软蛋……的寻狗启事。”

  大家朝她指的方向看去,正在被顾凡超“唰唰”戳的,真的是软蛋的寻狗启事!

  启事上,它的半边狗脸面目全非,另一半狗脸在痴痴地看着大家。

  (未完待续)

  下期预告:放寒假了,阮清言仍然无法接受父亲的行为,无法面对父亲,一直拖到快过年了还留在学校。直到要去渝州亲戚家过年的林朔邀请她一起回渝州,阮清言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上了他借来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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