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源于一场梦,具体梦到了什么,我醒来其實已经忘了,唯有一个片段印象深刻,梦中的男主角送给了女主角一柜子的鞋,春夏秋冬的都有,各种款式。这是他认为最浪漫的事,于是,小皮匠池星移这个人物就诞生了,希望大家能喜欢他的这份浪漫哦!
原来,他所有的功成名就,竟都与她相关。
1
在柏林做交换生的最后一个月,焉绒最喜欢的一双牛津皮鞋终于被她穿坏了。
发现的时候,她正在洪堡大学的食堂里吃饭,沙拉的酱汁不小心掉在鞋子上,她拿纸巾去擦,才发现左鞋底裂开了。
心情在那一瞬变得非常糟糕,她饭都吃不下去。
室友沈兰安慰她:“别难受啦,待会去老佛爷百货买一双得了,你这双鞋也穿了好几年了吧,坏了也正常。”
焉绒蔫蔫的,打不起精神:“哪有那么容易买到一双合适的啊。”
焉绒有一双好看的脚,不长不短,皮肤白嫩,只是好看归好看,却尤其挑鞋,但凡一点不合脚或者材质不够舒服,就能把她折腾得够呛。欧洲的鞋码普遍偏大,很难合她的意。
沈兰咂了咂嘴:“也是,你这双脚啊,是挺倔的,差一点都不能将就,跟你的人一样。”
焉绒伸手拍了一下沈兰,不理她了。
回到宿舍,焉绒伤感地将坏掉的皮鞋换了下来,沈兰笑她:“至于吗?不就是一双鞋?还穿出感情来了?”
焉绒低着头,声音哑哑的,像被砂纸磨过:“不是穿出感情,而是本来就有感情。”
沈兰意识到不对,也不再调侃,凑过去温声道:“男朋友送的?”
焉绒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
沈兰迷惑:“你这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
焉绒起身,在柜子里翻出鞋油和抹布,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双旧皮鞋擦拭起来。
“不是男朋友,而是喜欢的人。”擦了一会儿,焉绒才接着回答,“他亲手给我做的。”
“这年头,居然会有人亲手做鞋送人?”沈兰惊呆,“你喜欢的人是个皮匠?”
“皮匠?”焉绒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池星移,她愣了愣,想象着池星移满脸脏污在工作间倒腾皮革的样子,绽开一抹笑。
“是啊,可不就是个皮匠。”
2
沈兰口中的“皮匠”池星移,其实是个小有名气的鞋履设计师,目前在国内已经有了自己的个人品牌工作室。
焉绒脱下的这双鞋,就是他决定成立工作室的时候,亲手做给她的。
那会儿,焉绒刚考上大学,马上就要离开家乡G市去北方上大学,池星移捧着一个鞋盒,于傍晚时分来到焉家门口。
那天夕阳流金,晚霞似火,而他头一次在她面前穿西装打领结,郑重其事地祝她前程似锦。
这双鞋,焉绒从大一穿到大三,从国内穿到国外,穿着它,就好像池星移在陪伴着她一样。可是,它就这么坏掉了,就好像她与池星移之间的关联从此断掉了一样。
焉绒难免感到难受,她将皮鞋擦好,沉闷地叹了一口气,将它收进了鞋盒里。
焉绒是在高二的时候认识池星移的,认识的过程细说起来,其实不太体面。
那是高二才开学不久,四中七十周年校庆前一天傍晚。
放学后,全班被留下来做最后一次合唱排练,练习完,班主任叮嘱大家明天别忘了穿校服,就宣布解散了。焉绒没急着走,她还有一道数学题没做完,于是回到位子上继续演算。
不远处,几个女生围着文娱委员黄意如讨论着她的演出服,她是领唱,班级的门面,因此打扮得与众不同一点。
黄意如显然很苦恼,抱怨道:“鞋子还没定好呢,都怪我妈非要带我去那种老土的手工皮鞋店,那种店里怎么可能会挑到好看的鞋子嘛,气死我了。”
她嗓音甜美,语气是浑然天成的娇嗔,即便是抱怨,也不显得过分讨厌,反而令人心生怜爱。因此,大家纷纷安慰她。
“别生气啦,爸妈的审美不都那样吗。”
“是呀,还有一晚上的时间呢,今晚再去商场逛逛好啦。”
听了大家的安慰,黄意如心情好了些:“嗯,我爸等下会来接我去商场,希望能顺利买到吧。”
“肯定会的啦。”
“买到了要拍照给我们看哦。”
女孩子们又说了几句,这才各自收拾东西,互相道别后走了。教室里很快就只剩焉绒和黄意如两人。
池星移就是这个时候突然出现的。
他站在教室门口,一脸惊喜地朝黄意如喊道:“小如,太好了,你还没走!”
彼时焉绒的数学题已经演算到了最后一步,只差得出一个结果,这如同惊雷一般乍起的男声令她笔尖一颤,自动铅笔的笔芯就断在了草稿纸上。
焉绒心气不顺,抬头去看究竟是谁这么聒噪,结果,池星移那如同宝石一般熠熠生辉的双眸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的眼里。
她看着他抱着一个牛皮纸鞋盒朝黄意如靠近,献宝一般地说:“我做了一双鞋,你看看喜不喜欢?”她搁在铅笔顶端的大拇指,便忘了摁下去。
3
池星移是黄意如口中那家“老土的手工皮鞋店”的店主的儿子,比黄意如大了两岁,高中毕业后就在家跟着父亲学做鞋,没去上大学。
黄家和池家很早以前是邻居,黄意如和池星移也算是青梅竹马。
只是黄意如明显不想认这个竹马,看到池星移突然出现在教室,她满脸尴尬不满,推着他来到了走廊。
焉绒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看得出来,黄意如十分不耐,而池星移,仿佛察觉不到她的不耐,脸上始终挂着讨好的笑,像只摇尾乞怜的大黄狗。
“笨,白瞎了一双好眼睛。”焉绒忍不住啐道。
片刻后,黄意如一个人回了教室,手里还拿着池星移送来的鞋。
“烦死了,这么土的鞋子,谁要穿啊,也不问我想不想要,就硬塞过来……”黄意如将鞋盒随意地往桌上一扔,秀气的眉头拧着。
她说完,才意识到教室里还有个焉绒,连忙收声。
焉绒在黄意如进来之后就低下了头,假装继续做题。她性子内敛,不怎么爱说话,只有在每次月考公布成绩时,才会有些存在感。
黄意如都懒得在她面前修复形象,直接提起书包走了,而那个牛皮纸鞋盒,则被扔进了垃圾桶。
焉绒直到黄意如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起身走到垃圾桶前。
说不清是什么动机,她捡起了那个鞋盒并打开了它。
盒子里躺着一双奶白色的小皮鞋,款式的确算不上新潮,但有种复古美,做工还算精致,皮质也软,摸上去很舒服。
鬼使神差地,她将鞋子拿出来试穿了一下。
很遗憾,大了。
原本就不是为她做的鞋子自然不可能合脚,这道理,她懂,可她还是觉得有一丝失落。
少女心不分性格,即便是焉绒这种看上去很寡淡的女孩,内心也是期待浪漫情节的。
她很中意池星移的眼睛,自然希望“缘分”和“巧合”能发生。
可惜,偶像剧的剧本,不是每个人都能拿到。
焉绒将皮鞋放回鞋盒,重新走到垃圾桶旁边,打算放回原位,可在即将松手的那一刻,她定了几秒,最后还是收回了手。
焉絨把鞋盒塞进书包里,偷偷地带回了家。
后来她才知道,那是池星移人生当中第一次做的鞋子,而她不知该感到庆幸还是难过,自己曾短暂地“拥有”过它。
4
翌日校庆,黄意如穿上了一双镶满了亮片的低跟皮鞋,配上她那条粉色蓬蓬裙,仿若迪士尼的公主。
校庆结束后,所有人都围在黄意如的身边夸赞,唯有焉绒站得远远的,眼底滑过一丝无聊。
池星移也来看演出了,发现黄意如并没有穿他做的那双鞋,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崩塌:“小如,你怎么不穿我给你做的鞋啊。”
黄意如随意扯了个谎言:“昨天我爸催我催得急,我就忘了拿了,谁知道再回去找,鞋子就不见了。”
池星移信以为真,眼底闪过遗憾和失落:“这样啊……既然是弄丢了,那也没办法。”
焉绒有些看不下去,几乎就要上前拆穿黄意如,但忽然想起自己的行径好像也光明正大不到哪里去,于是将脚缩了回去。
最终,她眼不见心不烦,直接回家了。
回到家,焉绒忍不住将床底那双奶白色的皮鞋拿了出来。仅思考了几秒,她就决定穿上它出去走走。
她想身体力行地证明一件事:一切包含真心的物品总会有人用心对待,哪怕在无人知道的角落。
只可惜,真心并不能让一双不合脚的鞋变得合脚。焉绒趿着这双鞋,没走多远就被磨破了脚后跟,剧烈的疼痛令她无法再迈开步子。
焉绒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路边先坐着,没想到,她居然会碰上池星移。
池星移显然认出了她,说了句:“你是小如的同学吧?你……”
在看到池星移的瞬间,焉绒就忘记了什么少女心偶像剧本,满心只剩下慌张。
自己偷拿了人家鞋子的事情就要败露了,天哪,完蛋了。
大脑飞速运转,她决定在池星移问责前先坦白,这样或许能少几分罪恶感。她低头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拿走这双鞋的,我只是在垃圾桶里看到它,觉得有些可惜……”
话还没说完,池星移疑惑的声音传来:“鞋?我只是想问你是不是受伤了……嗯?这不是我送给小如的鞋吗?”
焉绒有一瞬的尴尬,原来他一开始压根就没注意到鞋的问题。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如常,反正他迟早也会发现,不在乎提前这几秒,她向来想得通。
5
关于鞋的事情,池星移并未多说,他看了看焉绒那惨不忍睹的脚后跟,叮嘱她在原地等他,随后不见了。
再次出现的时候,他给焉绒带来了拖鞋和创可贴。
焉绒换上拖鞋,又处理好伤口,才向池星移道谢:“谢谢你啊。”
她不敢看池星移的眼,全程低着头,直到头顶传来他没什么活力的回应,她才抬头看他。
池星移的目光根本不在她的身上,而在那双折磨她双脚的“凶器”上:“你说,你是在垃圾桶里看到它的?”
焉绒“嗯”了一声,看他似乎要把鞋拿走,赶忙问:“你要把它拿回去吗?”
池星移愣了片刻,摇头:“不了,做得不好,拿回去也没用,还是扔了好。本来,它也早就被扔了。”
焉绒却不同意,伸手将鞋夺了回来,藏到身后:“不行,我很喜欢这双鞋,你不能扔。”
其实焉绒心里明白,她是没有权利处理别人的东西的,可她就是无法对池星移流露的失落坐视不管。
焉绒的反应令池星移很惊讶,他第一次正眼看了一会儿面前的这位少女,好奇道:“为什么啊,不是都磨破了你的脚吗?”
焉绒自然不会说是因为中意你的眼睛而爱屋及乌的缘故,她偏开头,小声说:“对它一见钟情不行吗?”
池星移哭笑不得:“哪有人会对一双鞋一见钟情的。”
焉绒嘴犟:“我就是。”
池星移没和焉绒争辩下去,少女心思总是难猜,但无论如何,有人能喜欢他的鞋,总归让他有所安慰,他妥协了:“好吧,我不扔了,你还给我吧。”
焉绒没想到他还会要回去:“不可以送给我吗?”
池星移摇了摇头:“不可以,它不合你的脚,你拿了也没用啊。”
“怎么就没用?收藏不行吗,万一你哪天成了个名家,不就升值了。”焉绒噘嘴道。
这话终于令池星移愉悦起来,他身子微倾,视线与她拉得齐平,笑道:“承你吉言。真要成了名家,肯定给你打折。”
这一瞬,风轻吹,斜阳西沉,眼前的人如画。
焉绒觉得时间忽然静了,而她的心跳那么鲜活而清晰。
6
焉绒最终还是没能得到那双鞋,不过池星移答应她,等她的脚好了,他可以给她定制一双,保证不会磨脚。
焉绒默默地将这话记在心底,脚好后,立刻寻他兑现承诺。
池家鞋铺其实离焉绒家很近,就在旁边的一个老社区里,只不过藏得比较深。
池星移见焉绒真的来找他做鞋,犹如打了鸡血一般。她心中纳闷,一旁的池父向她解释:“这臭小子还没出师呢,前阵子他巴巴地给人家做的鞋也被退了回来,小姑娘,找他做鞋,你可真是勇气可嘉。”
“老爸,哪有你这样给儿子赶客的?上次是第一次,时间又太赶,才没做好的,这次我肯定能做好!”池星移不满地冲池父道。
焉绒这才知道,原来池星移送给黄意如的那双鞋,是他的处女作。
心里有些酸,焉绒不客气地损他:“原来还是个学徒啊,那还敢跟我吹牛。”
池星移以为焉绒后悔了,着急道:“我的技术是过关的啊,焉绒,你可不许信我爸的!大不了,做不好不收你钱!”
焉绒又在池星移眼里看到了那如宝石一般璀璨的光芒,她耳根一烫,假装拿他没办法:“好啦,好啦,让你做还不成吗。”
“这还差不多。”
虽然焉绒嘴上说不信池星移,但心里是相信的,尤其是在见识到了他的专注度以后。
从量脚的尺寸到制楦再到选料,池星移都十分仔细,而对于鞋子款式的设计,也充分尊重她的建议。
焉绒从来没见过可以连续几个小时不分心只专注于一件事的人,就算是班上那个超级学霸冯连云也做不到。
她更加不敢相信,自己竟也不嫌无聊,就这么在鞋铺里,静静地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工作,直到日落。
“池星移,你好像一个艺术家啊。”焉绒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
池星移原本正在伸懒腰,闻言,手在半空顿住。
皮革与木屑的味道在空气中发酵,他缓缓转头,瞥见少女眼中绝无敷衍的认真,一时眼眶发热。
不妙啊,会被笑话的。
池星移忙深吸一口气,将这股突然而起的热血压下去,若无其事地笑道:“那是,我本来就是艺术家!”
再厉害的人,一旦臭屁起来就欠揍了,焉绒瞬间垮了脸:“算了,我收回。”
池星移可不允许:“那不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反正你的夸奖,我认领了,你就等着收大艺术家做的鞋子吧。”
7
其实焉绒无心的那句话,对池星移来说是莫大的鼓舞。
他高中成绩不算拔尖,高考又失利,因此没能考上中意的学校。父亲原本想送他去复读,可他因为在暑期中对制鞋这门手艺有了极大兴趣而决定继承家里的鞋铺。
同学也好,青梅也好,哪怕是教他做鞋的父亲,都不看好他。
父亲说得很直白:“你看看我,做了一辈子鞋,到头来也就守着一个老鞋铺糊口,你怎么非得选我的老路呢?”
可池星移就是不肯改主意。
他喜欢做鞋,摸到皮革和制鞋工具就会有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感,所以他一点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再说了,谁说走老路看到的就一定是老风景?他偏要走出自己的花园来。
因着这种信念,池星移一点都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但是,不后悔不代表不会难过,每当父亲不相信他时,每当被黄意如以嫌弃的态度对待时,他都会感到无比挫败。
可是,这个才认识了短短十来天的小姑娘,却说他像个艺术家。
就像受到了雅典娜的鼓舞的圣斗士星矢,池星移在那一瞬忽然生出了一种使命感,身为她的“艺术家”,怎么样也得给她做出个“艺术品”吧!
于是,从那天起,池星移一整周都没外出,专心在工作间敲敲打打,一周后,终于完成了他满意的一双鞋。
那是一双黑色带边扣的小皮鞋,学院风款式,小巧精致,很适合焉绒这种小学霸的气质。做好的那一刻,池星移就迫不及待地叫她来试穿。
焉绒刚好穿了一条格子长裙,配上黑色小皮鞋,露出漂亮的脚踝,青春靓丽。
池星移忍不住赞道:“不错啊,都说人靠衣装,有了我这双鞋的加分,你都算个小美女了。”
焉绒蹙了蹙眉,对他勉强的马屁并不买账,不过,她对这双鞋子还是很满意的,轻便合脚,简单大方,当即承诺,以后她家的鞋由他承包了。
池星移深表怀疑:“你自己也就罢了,你爸妈能让你做主?”
虽然焉绒从来没说,但池星移知道她家境还不错,因为隔壁小区是富人区,而她的穿着虽简单,却并不廉价。
有钱人家,看得上他做的鞋吗?
“你别看我这样,我说话其实挺有说服力的。我和我爸的脚都挑鞋,我妈早就为给我们买鞋子煩了。你的鞋子做得好,她肯定同意。”焉绒说道。
池星移被夸赞,有一丝小得意,大手一挥,决定将这双鞋送给焉绒,当感谢她照顾生意。
焉绒翻了个白眼,将钱硬塞到他的口袋里:“池星移,收收你的大尾巴,等你真成了名家的时候再送我,我会觉得更有诚意的,现在——你还是好好收钱吧。”
塞完钱,她顺势推了一下他的肩膀:“以后也不要随便给人做白工,知道吗,你的鞋,值得一个好价钱的。”
池星移被推得一个趔趄,愣了愣。
肩膀被焉绒推过的地方一阵酥麻,池星移看着焉绒,忽然觉得她不止“算个”小美女了。
是真正的小美女呢。
8
焉绒第二天就穿着池星移做的新鞋子去上学了,有识货的女生看到,跑来问她:“焉绒,你的鞋很精致欸,什么牌子的?”
女生嗓门挺大,一下就让焉绒成了焦点。
焉绒注意到黄意如也在看自己,不由自主地挑了挑眉,故意提高了声调:“啊,不是什么品牌啦,就是个外表看上去很老土的手工皮鞋店做的,不过鞋子一点都不土哦,我妈只在那里买鞋。”
焉绒平时虽然存在感低,但大家都知道她家境还不错,之前在家长会上露过一面的焉母也是挺有品位和气场的人。年轻人难免羡慕强者,听她这么一说,立刻觉得池星移家的店高端了起来,纷纷要了地址。
黄意如听出焉绒有意讽刺自己,用力瞪了她一眼,低声啐道:“多管闲事。”
池家鞋铺的客人突然变多了起来,而且都是和焉绒差不多年纪的小女生,又指定要焉绒的同款,池星移顿时明白,一定是她做了什么。
“这小姑娘,原来还真的挺有说服力。”池星移心里泛起暖意。
为了表示对焉绒的感谢,他在忙完所有订单后,决定请焉绒吃饭。
焉绒开始要上补习班,周末没有空闲,池星移只得选在周五的晚上。
他想,小姑娘平时上学就够辛苦了,周末竟也没得休息,不如去接她一趟,当奖赏她的努力。于是,他借来一辆电动车,哼哧哼哧地去了四中。
到达焉绒的班级时,他本想从后门突然闯入吓一吓她,却不期然地撞见她正在和一个男生讨论习题。
他们的脑袋几乎靠到了一块,周身更是好像形成了一个封闭的磁场,令外人无法踏足。
池星移也不知怎的,竟然觉得胸口堵得慌,好像置身空气稀薄的荒原,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焉绒没注意到池星移的到来,她今天的地理课有几个地方没听明白,恰好冯连云来问英文题,她便顺势讨教了一番。两人交流得过于忘我,直到黄意如突然娇滴滴地跑过来拉走冯连云,她才发现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
焉绒知道黄意如是在故意挑衅,但她并未放在心上,反倒还挺感谢黄意如,让自己想起了和池星移的饭局。
焉绒匆忙收拾了一下书包准备走,哪知一回头,便撞上了池星移的眼睛。
他又露出那种茫然失落的眼神。
那宝石般的光辉又一次蒙上了尘。
是看到了黄意如和冯连云在一块的缘故吧。
焉绒心里不是滋味,她大步冲上前,拉着池星移的手腕就走。池星移也没阻止,任由她拉着走出了校门。
一直到饭店,池星移游离在外的神思才回来几分,他状似不经意地问焉绒:“刚才那位男生……帅吗?”
焉绒不愿见到池星移为了黄意如这么卑微,不太耐烦地说:“还好吧,主要是成绩好,班上挺多人喜欢他的。”
池星移察觉出焉绒的烦躁,还以为她是为了那个男生陷入苦恼,心中愈发难受,便也没再问下去。
两人各怀心思,一顿饭吃得味同嚼蜡。
饭后,焉绒心情实在是好不起来,她不明白,黄意如那种肤浅又虚荣的女孩有什么值得池星移青睐的,难道就因为是青梅竹马吗?
又一次,眼不见心不烦的情绪上来,焉绒拒绝了池星移送自己回家,自己打车回去了。
池星移看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目光在灯红酒绿中变得晦暗。
9
池星移回到家时,池父正坐在餐桌边喝酒。
见到池星移耷拉着肩膀,他招了招手:“怎么了?”
池星移坐到池父的对面,头一次目露迷茫:“爸,你说我是不是选错了路?”
池父倒是驚讶自己的儿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要知道在平时,不管别人怎么不看好,他都没怀疑过自己。
池父给池星移倒了杯酒:“怎么,被小姑娘拒绝了?”
池星移被这番露骨的话呛到,一瞬间涨红了脸:“爸,人家还是个高中生呢!你想哪去了!”
“是啊,现在是高中生,将来还会是大学生,研究生,甚至是博士生。不管是焉家,还是黄家、张家、李家,小姑娘们都是个顶个的聪明机灵,将来肯定都有更广阔的天空,但你呢?你有啥?”池父不说破,可损起自家儿子来还是毫不留情。
池星移被刺激得一哆嗦,忍不住反驳:“我会努力赚钱!我迟早会把鞋铺做大!”
池父问:“怎么做?”
简单的三个字如一座山,压得池星移透不过气,他支吾了半天,道不出所以然。
池父叹道:“星移,说实在的,老爸我挺高兴你能喜欢制鞋这门手艺的,可我不希望你像我一样只是掌握一门技术就到此为止了。我当初是没条件学习,可你有机会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能做到的也会比我多。之前怎么说,你也听不进去,现在既然你开窍了,我就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未来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要知道,如果日子不好过,再大的热情,都会消耗殆尽的。”
池星移沉默了,池父的这番剖白在他心里掀起了波涛骇浪,其实,他不是没想过去国外进修工艺制造和设计,可一想到那高昂的费用就望而却步了。
咕噜咕噜一杯酒下肚,池星移哑着嗓子说:“可我不希望老爸你太辛苦啊。”
池父听到这话,欣慰地摸了摸池星移的脑袋:“不用担心老爸,想做什么,尽管去做,老爸虽然老了,但骨头比你想象中的要硬得多。”
“爸……”池星移抬眼,热泪盈眶。
10
收到池星移打算出国的信息时,焉绒刚刚结束期末考试。
因为上次的不欢而散,这段时间他们的联系不是太多,止步于礼貌的问候和制鞋的往来。
焉绒本来觉得没什么,虽然她很烦躁池星移的一根筋,但她一向不惮于等候,他们都还小,还有足够长的时间去决定最终的结局,不是吗。
可是,池星移突然说要出国。
一个电话打过去,焉绒语气焦急:“国是那么好出的吗,说走就走?你答应我全家的鞋怎么办?”
池星移不知小姑娘为何这么生气,但他大黄狗的属性保持不变,软着声音道:“也不是马上就走啊,就是有这个打算,现在正准备着。焉绒,我总不能一辈子只守着鞋铺的,这样……”
我会配不上你的。
池星移顿了顿,没把后面这句话说出来。
然而,焉绒在这沉默中擅自揣摩出了另外一个答案:他是为了黄意如。
因为黄意如瞧不上他做的鞋子,因为看到黄意如和冯连云开开心心地在一块,所以他迫切地想要改变自己。
挂断电话后,焉绒身上冒出一层冷汗。
她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很好的人,她瞧不上黄意如的肤浅,可自己也缺点满身,明知道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会想要占为己有,譬如池星移第一次做的那双鞋。
一双鞋,她尚且还能出声讨要,可事关池星移的未来,她无法再开口。
不管是为了谁,他想变得更好是一件好事,如果这她都要干涉,那实在太过卑鄙。
于是,从这通电话以后,焉绒和池星移的联系终于逐渐转少。
半年后,焉绒升了高三,而池星移终于出发去了意大利佛罗伦萨学习鞋类工业设计。
焉绒高考结束考上大学,池星移短暂地回了一下国,他给焉绒定制了一双鞋,真诚地祝她前程似锦,之后又回到佛罗伦萨继续学习,其间,一并慢慢开展自己的事业。
而焉绒,从头到尾,都未曾对池星移说过半句祝福语。
她深知自己小家子气,可同时又笃定,即便没有她的祝福,池星移的前程也定然会一路繁花。
她的笃定没有出错,池星移终于如她所说,成了名家。
可惜,他的功成名就,注定与她无关。
11
焉绒从柏林回到G市是在三月,春暖花开的季节。
在家倒完时差后,她提着那双坏掉的旧皮鞋来到了池家鞋铺,她知道池星移不会在,她只想问问池父,这双鞋还能不能修。
她告诉自己,假若能修好,她就继续和池星移保持联系,哪怕只是浅薄如水的朋友之交,假若不能,那她就放过自己。
“焉绒?”生活如此戏剧,接待她的竟然是池星移。
“池星移?你怎么在这儿?”
池星移抬眸看她,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怎么,我不能在自己家吗?”
他的气质改变良多,大黄狗的影子荡然无存,多了一丝雅痞的精英气息。
“不是不能。”焉绒想解释,又觉得说这个也没意思,索性没再说下去。
她看了看手中的袋子,心一横,递了过去:“帮我看看这双鞋还能不能修吧。”
池父也好,池星移也好,不管是谁接待,她来的目的没有变。
池星移接过去,只翻看了一下鞋底,便将它搁置到一边。
“不能修了。”池星移说。
在看到焉绒脸上明显閃过的失望时,他努力稳住自己的表情,又道:“不过,我可以再送你一双,过来挑一下吧。”
“什么?”手掌忽地被握住,焉绒尚未反应过来,便懵懵懂懂地跟着池星移上了楼。
工作室里面的摆设和从前没什么差别,但右边的墙边,多了一个陈列柜,池星移拉着焉绒站到陈列柜前,郑重地打开。
陈列柜里的景象令焉绒吃了一惊。
整个柜子都是鞋,春天的、夏天的、秋天的、冬天的,各式各样,不同颜色,唯一的共同之处是——全都是她的鞋码。
“我在佛罗伦萨学习时,有位匠人说,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就是给爱人做鞋的时候,于是,我想着你,做了这些。刚开始,每完成一个作品,我都想立刻送给你,可是一想到你曾说,等我成了名家再送才够有诚意,我就忍住了。唯一一次破例,是在你考上大学的时候,那时我跟自己说,以后再送,一定要是做出成绩之时。这两年,我的工作室有了些荣誉,可我总觉得自己还不够资格,尤其是看到你也在一步步向前……”
池星移抚摸着柜子里的一双双鞋,手指微微颤抖,天知道说出这些话,要攒多久的勇气。
“可是——就在刚才与你不期而遇的瞬间,我觉得无法再等下去了。”池星移从柜架上取出一双鞋,虔诚地在焉绒的面前蹲下,“焉绒,虽然不知道这些年你的尺码有没有变动,但我还是想问问,你能接受它们吗?”
焉绒的嗓子堵住了,池星移的一番话,令她的回忆开始往回倒转,她内心的疑惑、纠结、难过、不平,最终都回到一个起点。
一个她擅自误会的起点。
原来,池星移的改变不是因为黄意如,而他所有的功成名就,竟然都与她相关。
她想说的太多,想问的也太多,却不知从何开口。
焉绒眼里闪着泪花,弯腰解下自己的鞋带,然后,轻轻将脚迈进了池星移为她挑选的鞋子中。
真好啊,不大不小,刚刚合适。
编辑/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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