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所有的爱意,只要勇敢,都可诉与春风知。所有的陪伴,只要有你,都有纪念意义。
1
今年元旦,董岑和家里的狗相依为命。
这狗平日在家中备受宠爱,可到了年底出游时,董妈妈还是毫不犹豫地撇开了它挽留的小爪子。
董岑本来也是被归于出行计划中的,但由于出发时间正好与大学生的期末阶段撞上,不得不把他留下。
他还没习惯被这狗天天黏着,一天早上,他照常把房间门关上,一不小心就夹到了它。
好在市中心还有一家宠物医院在元旦开门,护士看了值班表,把他往唯一一间亮着灯的办公室里引。
听见声响,桌前的人抬起头来,窗外透射进来的阳光打进她微微扩大的瞳孔里,像是澄澈透明的褐色水晶。
董岑一愣:“……李蔚蔚?”
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没认出是谁。
“我是董岑啊。”
李蔚蔚盯着他看了半晌,才终于将面前这个少年与记忆中那个小男孩对上号来,她不可置信地比画了下:“你都长这么大啦?”
董岑和李蔚蔚的初遇是在很久以前。
那一年,他七岁,在各种让人看得眼花缭乱的兴趣班中选择了拉丁舞班。
在那间阳光可以铺满木地板的教室里,他见到了十一岁的李蔚蔚。
当时她是舞蹈班里的小班长,看见有新同学落单,便自告奋勇成為他的搭档,热情主动地向他伸出了手。
“你好呀,我是李蔚蔚,你叫我蔚蔚姐姐就好啦。”
一直到现在董岑都记得,温柔姐姐那一对弯弯似月牙的眼睛和那一双干燥温暖的手。
直到之后李蔚蔚考上了市里的高中,大概是为了专注于学习,便离开了兴趣班。
自此一别,他们就断了联系,没再见过。
其实那时候他们都还小,相处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四年,但她离开后,他总会想起那个温柔文静的姐姐。
她的眼睛、笑容和声音,一如从前。
以至于当他再一次遇见她时,只用一眼就毫不怀疑地认了出来。
董岑和李蔚蔚对面相望,这一刻他算是见识到,真有人的双眼能灿若明星。
还好小狗的伤没有大碍,就是长了些耳螨,需要上一段时间的药。
之后的每天,董岑都会带着狗到宠物医院上药,比去上课还准时,一日不落。
在李蔚蔚给别的小动物诊疗时,他就隔着观察室的玻璃正大光明地往里看。
她工作时很专注,额前毛茸茸的碎发都被规整地梳好,只露出上半脸也能看出眼神坚定,抬手放手动作稳当,看起来认真又漂亮。
如果有时候她比较闲,就会在给小狗治疗时,和他聊聊天。
“李医生,”董岑悄悄瞟她侧脸,没话找话地问,“该怎么纠正它不爱吃粮的习惯呢?”
“这个很好办……”李蔚蔚突然抬头调侃道,“欸,对了,你怎么都叫我李医生了啊?我记得小时候,你都是追在我后头喊姐姐的呀。”
每次来医院,董岑总是一副肉眼可见的紧张状态,李蔚蔚还以为他是过于担心小狗,便有意活跃气氛。
“现在不一样。”他笑了,“那李医生,他们都叫你蔚蔚,我也可以叫你蔚蔚吗?”
还蹬鼻子上脸了。
她也笑了:“不可以哦,但是你可以叫我蔚蔚姐姐。”
2
有了曾经相识的这一层关系,再加上天天见面,他们慢慢开始熟起来。
这具体表现在董岑要去参加比赛,小狗无处可去,李蔚蔚还会自告奋勇替他照顾一会儿。
但这“一会儿”就是等到医院下班时间,他还是没来。
李蔚蔚按着通讯簿上的电话打过去,那头声音嘈杂,听董岑不住抱歉,意思是暂时脱不开身。没办法,送佛送到西,她只好抱上狗赶往他发来的地址。
一个小时后,李蔚蔚站在市艺术中心门口,抬头看向顶上的横幅,一字一句地念:“第七届大学生舞蹈大赛……”
她回过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后的少年,发问道:“原来你还在跳舞吗?”
李蔚蔚没想过,当年那个在放学路上拉着她的手,哭哭啼啼说拉筋好疼的小男孩,竟然能在抹干泪水后,不声不响地拾起舞鞋坚持到了今天。
“嗯,”董岑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为了感谢你帮忙把狗送过来,我请你吃饭吧。”
李蔚蔚左右望了望,艺术中心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找个吃饭的地儿得坐半小时车。
“不用谢的。”她看了眼时间,提议道,“这样吧,不如咱们就去吃前面的小摊麻辣烫?”
董岑虽然不太愿意就这么草率地决定重逢后的第一顿饭,但她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点点头。结果走到小摊前,他才发现这家麻辣烫连座位都没有,就是把串儿都装进纸杯里让人带走吃。
“这几样可好吃了,”李蔚蔚热情地给他介绍,然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回头看他,“欸,我好像记起来了?”
沪城的冬日日头短,往往在两人结束舞蹈班的课程时,天已经黑透了。这个时候,巷子口就会停着好几辆餐车,卖什么吃的都有,他们最常光顾的就是麻辣烫摊子。
摊子前亮起的亮黄色灯泡,冬夜里灌满滚烫汤水的纸杯,一起走在回家路上的高个女孩和她身边的矮个男孩,是一幅温暖又美好的画面。
因为是太过遥远的记忆,他还以为她忘了。
董岑笑起来,往她杯子里多添了串海带:“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吃海带,得加酸辣酱,现在也是吗?”
李蔚蔚有些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没想过他还能记住这么小的细节。
聊到小时候,总有很多趣事说不完,从前的李蔚蔚热爱跳舞并且天赋异禀,董岑以为她会毫无疑问地走上这条路,没想到,竟会在宠物医院和她再次相遇。
他一直很好奇她为什么会选择走从医这条路,当下趁着气氛不错便打算聊聊这个,没想到正要开口,就被不远处突然响起的音乐打了岔。彼此面面相觑,都被吸引了视线。
艺术中心前方就是一个大广场,附近小区的大爷大妈会在晚上集合到这儿跳舞。他们边吃着串串边朝那边移动,越是靠得近,音乐就越大声。
李蔚蔚站在台阶上往下看,听着听着突然觉得这歌很熟,无意识地嘀咕道:“欸,这首是……”
“《春之声》。”
两个声音交叠响起,他们默契地同时作答,相视一笑。
《春之声圆舞曲》是华尔兹舞曲中极经典的一首,也是当年练习时他们最经常跳的一曲。
“还记得吗?”
“什么?”
就一句话的时间,身旁的少年忽然牵着狗跑下台阶,站在底下广场中的一块空位朝她用力挥手。
飒飒的风将他的短发朝后吹倒,耀眼的灯光便没有任何阻碍地落进眼底,像是燃起一团炽热的火焰。
董岑绅士地对她弓下腰,意气风发地伸着手:“这位美丽的女士,请问你愿意与我共舞一曲吗?”
或许是因为夜晚容易让人冲动,又或许是熟悉的音乐勾起了多年前的回忆,李蔚蔚抿了抿唇,心中微微一动。
终于在圆舞曲演奏到最后一小节时,她拨开被风撩散的碎发,往前迈出了一步。
记忆中的画面与此刻重叠,只不过这一次,换他向她伸出了手。
如果不是因为再次见到了董岑,李蔚蔚会以为,自己真忘了当年烂熟于心的舞步。
3
二月的第一天,是小狗治疗周期的最后一天。
结束这个疗程后,董岑就没有别的理由再去医院晃悠了。
确认小狗耳朵已经痊愈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然后趁着李蔚蔚背对他在洗手时,将口袋里的学生证飞快地藏到她桌上厚厚一沓病历之中。
他等了一个下午,终于在晚上接到了她打来的电话。
但这个时间点非常不巧妙,正好就掐在他们学院的篮球比赛开始时。
李蔚蔚按着地址寻到S大体育馆,艰难地穿越人山人海走到最前方时,比赛只剩下最后十分钟。
比分咬得胶着,董岑所在的队伍稍落下风,差一个三分球就能险胜对方队伍。
最紧要的关头,两方队员请求暂停,稍作调整和休息。
董岑一回头就找到站在人群最前方的李蔚蔚,他毫不犹豫地朝她跑去,低着头眼巴巴地瞧着她手里的水杯。
李蔚蔚有些尴尬,她手里的是刚喝了一口的矿泉水,刚在电话里他没说是在打篮球比赛,不然也好顺带给他捎一瓶过来。
董岑垂下眼睛,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满头大汗地讨水喝。
李蔚蔚只好把水递给了他,不知是不是场馆里的温度太高,让她也突然觉得有点热,耳根子都烫起来。
董岑仰头把水一顿喝,眼看将要再次上场了,他突然咬咬牙掉转方向,又扭头跑回原地。
李蔚蔚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
他小心翼翼地竖起手掌,深深吸了一口气,才敢开口:“能给我加个油吗?”
她笑了笑,原来就因为这事,心想平日里意气风发的少年在赛时也会紧张得需要寻求安慰,果然还是个小朋友嘛。
隔着栏杆,李蔚蔚点了点头,踮起脚尖爽快地和他击掌,小手和大手触在一块。
“加油,不要紧张哦!”
迎着光,她脸颊边小巧的酒窝深深陷下去,像盛了满满一碗蜜。
董岑也笑了,用力地点点头:“在原地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说的话起了作用,他再次上场时完全把压力抛在了脑后,最后五分钟,进了关键性的一个三分球,以一分之差獲胜。
结束的哨声响起,全场沸腾,舞蹈系队顺利摘得篮球赛的冠军。
李蔚蔚被涌动的人潮挤得七荤八素,咬着牙给颁奖台上的董岑拍了几张照,感觉实在坚持不住了,就准备先退到场馆门口去等他。
董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领完奖后也下意识地往外走。
人群吵吵嚷嚷,喝彩声和尖叫声可以掀翻房顶,可他却像闻所未闻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
李蔚蔚好不容易出了场馆,一抬眼,就被反光玻璃里映出来的人影吓了一跳。
她回过头,与他相视一笑。
“你不喜欢看篮球赛吗?”两人走在S大的林荫小道上,董岑接过她递来的纸巾擦汗。
“喜欢呀,你要是早在电话里说有球赛,我就马上赶过来了。”李蔚蔚笑起来:“没想到快结束了才到现场,不然还可以感受一下大学生们带来的青春气息。”
“想要感受学生气息?”大概是因为紧张,他从脖子上摘下金牌时,手都有些抖,“这块金牌,送给你。”
“我开玩笑的啦,”她弯起双目,“这是拿到冠军的奖励,对你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你好好收着吧。”
“可我不是开玩笑的。”
董岑突然严肃起来,认真地盯着面前女孩的眼睛,贴在裤缝边的手心开始出汗。
他颤抖着将奖牌套在她的脖子上:“我早就打算好了,如果我能拿到金牌,就会送给你。”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头次被一记直球击中的李蔚蔚,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样的状况。
于是她连包里的学生证和项上的奖牌都忘了还给他,转身就跑了。
4
李蔚蔚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例子。
别看她即将迈进二十五岁的门槛,长到现在却还是一次恋爱都没有谈过,感情经验为零。
她是有过追求者,但还没有见过比她小了几岁的追求者。
所有曾经使用过的应对法,在面对条件不等的难题时,全失了作用。
所以李蔚蔚决定干脆不去想、不回答也不面对。
小狗的疗程结束后,他们没有见面的理由,本以为可以以时间和距离来冲淡感情,可没想到第二天开始,董岑又出现在了宠物医院的走廊上。
他家的狗病好了,他就带大姨家的狗来检查,大姨家的狗很健康,那他隔天就再带二姨家的狗来检查……
总之,次次都是指定她来诊疗。
医生不能对不起自己的职业素养,她只好每回都硬着头皮上。
前台的护士看不下去了,提醒飞蛾扑火般的小伙子:“弟弟,算了吧,你俩真的不合适。”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你来得太晚了,李医生已经有未婚夫了。”
未婚夫?
这是哪个年代的玛丽苏情节啊?
他还以为是李蔚蔚和护士串通好了想要让他退缩,不料,过几天就见到传说中的“未婚夫”本人了。
董岑再找不出亲戚没被带来看过病的狗,于是这一天就独自来了。正当他绞尽脑汁找着今天见面的借口时,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越过他身边,径直走进了李蔚蔚的办公室。
他下意识地就要跟进去,护士赶紧上来拉住他,看他的神情是惋惜又同情。
“我今天是来找李医生看病的。”董岑还没弄清楚情况。
护士告诉他:“李医生请了半天假,现在就要下班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就走出来了一男一女,李蔚蔚走在刚刚那个男人的旁边,高跟鞋落在地面上,也像一下一下地敲击在他的心上。
她穿不惯高跟鞋,平时几乎不穿,董岑看着细细的鞋跟,心想她一定觉得很疼。
他也觉得很疼。
李蔚蔚看见董岑时一点也没感到意外,本想不动声色地走开,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又回头告诉他今天自己休班,有事可以先找赵医生。
她明明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来到这里只是为了见到她。
董岑想问她可不可以不要跟他走,但最后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李蔚蔚回头远远地望向站在原地的少年。
冬日午后的太阳已经渐渐落下,她站在医院门口,身后是明亮的灯光,身前是黯然天色,一道门槛是割开昏晓的分界线。
她想,这样也好,也许就可以打破他不成熟的幻想了。
5
李蔚蔚作为一名爱岗敬业的白衣天使,从不轻易请假。这一年中唯一一次请假还是因为过生日,父母给她安排了和未婚夫共进晚餐。
她和面前的这个男人订婚已有一年,结果到今天还不记得彼此的生日日期。
他们是经两家父母介绍认识的,两个人都对包办婚姻不抵触,就答应先相处看看。
明显这俩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应下的,一顿饭吃得鸦雀无声,大概只有陌生人能办得到了。
李蔚蔚嚼着高级牛扒食不知味,感觉还不如一顿麻辣烫吃得畅快。
好不容易咽下最后一口红酒,她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先行告退。
生日,分明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觉得开心呢?
更不开心的是,她突然记起今天走得急,忘记填上值班登记表了。过了十二点,系统就要统计。还好餐厅离医院也不算远,她便决定回去一趟把表填好。
二月份的沪城还是很冷,等李蔚蔚完成工作从医院里出来时,天上突然下起了雨夹雪。
她最不喜欢这种天气,雨不是雨,雪不是雪,冷倒是真冷,湿淋淋的路也不好走。
眼看夜越来越黑,她突然想起来今晚过生日还没许愿,便立马闭起眼睛,烦躁地叨念着二十五岁的生日愿望就是雪快停下吧。
刚刚还往脸上扑的雨丝就在这一刻停住,李蔚蔚一惊,难道真的这么灵?
她疑惑地睁开眼睛,先看到了站在身前的少年。
“你怎么在这里?”
董岑举着一把阔大的伞,稳稳地遮在她头顶上,另一只手提著一个扎着缎带的盒子,老实答道:“我、我来给你送生日礼物。”
她很惊讶,“你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之前你偶然提过,我记下来了。”董岑递过盒子,“这是送你的礼物,还好,在十二点前送到你手里了。”
她有些惊讶地接过盒子“”“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来呢,你在这里等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你会不会来,但我感觉,你有可能会回来的话,我就要第一时间把礼物送给你。”
雨越下越大,董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抬了抬下巴:“也没等多久。”
不知为何,李蔚蔚突然感觉眼眶有些发涩,心底一块柔软的地方又酸又疼。
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董岑猛地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表,随后急急忙忙地点燃手边的一根仙女棒,忽而跃起的光芒照亮了彼此的脸庞。
“本来是打算接你到江边放一场烟花的,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又下雨了,只好用仙女棒来代替啦。”
他脸上的微笑明亮又温柔,眼睛也被烟火照得亮晶晶的。
她知道这时不该被动摇卸下心防,不该被他的笑容勾走魂魄。
可她还是无可救药地,陷入了一场一直在逃避的心动中。
她眼前模糊,颊边酒窝深深沉下:“没关系,很漂亮,我很喜欢。”
“生日快乐。”他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露出一口小白牙:“尽管我相信你一定早就知道,但我还是要说……
“李蔚蔚,我喜欢你。”
董岑送她的礼物,是一双精致的舞鞋。
李蔚蔚就将它放在床头柜上,昏黄的壁灯下,它像是童话中的玻璃舞鞋,只要公主穿上了它,就能跳着欢快的舞步,和王子共同步入幸福的殿堂。
她不知道董岑是不是她的王子,但她知道,她是喜欢着他的。
也许是在她随口一提,他便能记住她的生日时;也许是在不管她身处何处,他的目光永远追随她时;又或许更早,是在她看穿他以早上遛狗为由,来给她送“多出来”的早餐时……
这些年来,她收过很多生日礼物,什么样式的都有,独独没有人送过舞鞋。
李蔚蔚小心翼翼地穿上它,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尘封在柜子里的舞鞋,就算不穿,也是喜欢。
强迫自己推开的少年,就算不见,也是喜欢。
6
这一晚李蔚蔚睡得香甜,董岑却辗转反侧。
董岑总感觉当时表白得太仓促,准备好的烟花没让她看上,打了好久的腹稿最后只说出了两句。他越想越挫败,心思这会不会就是李蔚蔚迟疑的原因。
于是反复回思考了好几天,终于决定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去医院探探口风。
但不巧的是,李蔚蔚今天又请假了。
一直混混沌沌的董岑立马就清醒了,他开始担心起来,她几乎从不缺勤,一周内请假两回已是怪事一桩。
该不会是昨夜雨下得太大,把她给淋生病了吧?
董岑一边后悔当时没有撑着伞及时赶到,一边打着电话朝李蔚蔚家赶。
几次忙线后她终于接起了电话,得知她不是因为生病缺勤后,他才总算松了口气。
“那你现在在医院吗?”
“不啊,你回头。”
听见少年人的声线同时从话筒和身后传来,坐在秋千上的李蔚蔚惊愕地回过头去,一眼就看到站在围墙下笑盈盈地朝她挥着手的董岑。
或许是因为太突然,她还愣愣地握着手机向他走去:“你怎么来了呀?”
“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他也没有挂掉电话,远远地望着她,眉头都松下来,“既然你没事就好,那我就先走啦。”
奇了怪了,只要一看到李蔚蔚的脸,董岑就会忘掉所有烂熟于心的词句。他暗暗思忖,要不先打道回府,今夜背个通宵,明天准备好了再来?
“等一等,我……”她好不容易攒足勇气,急着在此时全都释放出来,便慌慌张张地喊住他,“要不我送送你吧?”
董岑有些受宠若惊,一瞬间眼睛都亮起来,但在环视一圈之后,他笑起来:“不用啦,你要下来的话,得绕一大圈呢。”
“不过,我可不可以先把这次存着,”他仰着头看她,“下一次我们见面,你再送我。”
“不用绕圈子,”李蔚蔚被他看得心更软几分,不由得抿着嘴露出酒窝,“我可以跳下去。”
她从围墙上朝下一跳是一瞬间的事情,董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张开手去接住她。
仿佛就算身下是个陷阱,只要有他说可以保护好她,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掉入。
等反应过来被喜欢的女孩结结实实扑了个满怀后,他连耳根都在发烫,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脸红得像火膛里烧的烙铁。
更要命的是,她还没有松开拥抱着他的手。
也许是靠得太近,两个人的心跳频率一同紊乱了。
从小到大,李蔚蔚都是一个乖巧的孩子,什么爬树掏鸟蛋、下水捉泥鳅,统统都沒有经历过,更别说翻围墙了。
她活到二十五岁,法定结婚年龄都过了好几年,一样出格的事情都没做过,这是她第一次做出格的事情。
“董岑,我也喜欢你。”她低低地开口。
这是第二次。
其实就在刚刚那一刹那,李蔚蔚就想好了,如果董岑愿意向她伸出手,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扑进他的怀里,不会再踌躇退缩。
决定翻围墙只是临时起意,但决定告白不是。
突然被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董岑感觉天旋地转,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刚刚说什么?”
李蔚蔚松开双臂,改用双手捧住他的脸颊,带着私心用力捏了捏,笑得眉眼弯弯:“刚刚你明明听到了,我才不会重复第二遍。”
她已经很确定,他的眼睛和他的心,都是真诚的水晶。
二十五年来,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看着喜欢的人,真的会心跳如擂鼓。
不知这么说对不对,李蔚蔚捂着心口想,就好像是老树终于开出了新花。
7
虽然和李蔚蔚已经正式在一起,但近段时间见面的时间比以前还要少。
董岑是个喜怒都摆在脸上的人,确定关系之后,李蔚蔚就不许他老是去医院了,怕他在外人面前露馅。
他能理解,她总说时机未到,还没准备好公开他们的关系,自然是有她的道理。
见面的时间却越来越少,他本来就颇有微词。
偏偏这天下午又让他在医院门口撞见李蔚蔚的前未婚夫,这下可算是点燃炸药包了。
虽然明知道他们已经解除婚约,如今再见到,董岑还是不太愉快,毕竟前未婚夫才是李蔚蔚可以毫无顾忌地带去跟家人见面的人,哪怕只是曾经。
他憋着满腔闷气去见她,又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漏光了气。
最后董岑只是双目定定地看着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言未发,转身夺门而出。
李蔚蔚追出去时人已经没影了,她低头看着腕上的表,时间每分每秒都在走动,到底哪一时才是正确的时机,哪一刻又是合适的时间呢?
在十六岁以前,她的理想一直都是成为舞蹈家。
十六岁生日,是李蔚蔚人生中的第一道分水岭,她在这一天明白,并不是喜欢什么,将来就可以去做什么。
李家三代为医,到她这里也不打算例外。
与父母长谈之后,她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同时也提出一个要求:她退一步去学医,他们也得退一步,让她自主选择专业。
那个时候,她还能交换意见,淡定谈判。
但在二十五岁生日那夜,李蔚蔚看清了自己的心意,终于明白有些喜欢的东西,必须要去争取。
她慎重地想了两天,决定直接和父母摊牌。
听她说要解除婚约,和小她四岁的男孩在一起,父母登时大跌眼镜。一向乖顺的女儿风平浪静地过了二十五年,怎么到现在,突然想起来叛逆了?
他们的第一反应当然就是不同意。
但李蔚蔚在摊牌之前便斩钉截铁地和未婚夫提了这事,不留一点退路。
就这么僵持了快一个月,父母终于还是松了口。
他们很清楚从小到大,她一直是个懂分寸的孩子。为了完成父母的期望,她可以放弃热爱的舞蹈。
李蔚蔚这样奋力地去争取,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们爱着她,希望她能顺利地走好以后的路,但更希望她可以幸福和快乐。
董岑在那晚就后悔当时冲动离开了,第二天想到医院偷偷看她,却被护士告知李蔚蔚被临时派去出差了。
他想她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打电话给她,生怕打扰到她,她会更不高兴。
就这么熬了一周,熬到李蔚蔚回来的时候,他人都瘦了半圈。
董岑觉得,道歉的话还是需要当面说,就在她下班回家的路上拦住了人。
他垂着脑袋,像只被主人落下的大型犬,可怜巴巴地正要开口时,却被对方截住了话头。
“伸手,”李蔚蔚看他怔怔的模样,不由得笑起来,“叫你伸手呢。”
董岑听话地把手搭在她掌心上,仍是蒙蒙的:“干吗呀?”
她没解释,出乎意料地紧紧牵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朝迎面走来的同事打了个招呼。
“嗯,这是我男朋友。”
感觉到手心一紧,她转过头,看进他的眼底,微微一笑。
大约是性格使然,李蔚蔚在面对每一件事时都会习惯性地先去权衡利弊,去在意别人的想法。
她一直都像柔软的水,沉得住气,连呐喊都是寂静无声的。
出差是李蔚蔚主動请缨,因为她自己也意识到了,或许就是从对他心动的那一天起,她就慢慢地在改变。
是对是错呢,这是下不了定义的。
所以在和董岑分开的这一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着疼。
结果所有想好的计划、打好的腹稿,全在见到男孩的那一瞬间统统忘掉。
比起分开的日子,好像,我想你的日子更长。
算了,李蔚蔚想,人生苦短,莫误今宵。
她决定好好爱一场。
8
由冬入春,榄仁树上的幼枝抽了芽,长出一大片绿油油的叶子,枝繁叶茂,相互缠连,投下的一片浓浓凉荫都是靛青色的。
李蔚蔚松开了董岑的手,向前走了几步都没见到人跟上来,一回头,就看见他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眶都红了。
她就站在光影里朝他甜甜地笑,一双眼睛似盛着这世界上所有的光,璀璨夺目。
她说:“走吧,不是说要送我回家吗?”
少年的眉梢连同嘴角全都挑起,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边跑边喊——“就来啦!”
在漫长的岁月中,地球不停转动,或许没有什么是可以咬定必会永恒的。
李蔚蔚不能预测和董岑之间遥远的未来,但她能想到的现在,尽是百花盛开。
她早就想好了,这一路,都是要和他一起走的。
年龄不是问题,想法不是问题,距离也不会是问题。
所有的爱意,只要勇敢,都可诉与春风知。
编辑/王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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