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北途川,好奇心很重的水瓶座,苦于是个“懒癌”晚期患者,提笔写字,搁笔发呆,靠一支笔开疆扩土。
上期回顾:昭昭从乔琰家失望离开,但留下的朱宁知道,在乔琰心里,昭昭才是特殊的那个人。
离我远点儿,好不好?昭昭。
——乔琰
乔琰又做了噩梦。
梦里昭昭说,她以后不喜欢他了。他把她囚禁了起来,用一种病态的偏执的占有欲,把她控制在身边。
他醒过来,一身汗。
乔琰起床去洗了脸,摘了眼镜后,近距离看镜子都有些模糊,但那双眼里的猩红,还是显而易见。
他凌晨打电话给自己的心理医生,那位小胡子的年轻男人,很意外地說:“你已经好几年没有联系过我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没事了。怎么,又不舒服了?”
乔琰窝在露台的藤椅上,眯着眼,看夜里的星辰,星星很亮,但月亮更亮,有一个词叫“众星拱月”,仿佛所有的星星都是为了衬托月亮而生。
但谁也不是为谁而生的。
星星是星星,月亮就是月亮,感性会让人过度联想,理智才能让人清醒客观。
他说:“有一点……大概只是做了个噩梦,梦里的我很偏执,偏执到……病态。”大约心理医生有一种魔力,那些你不愿意说给别人甚至自己听的话,却愿意对其倾诉。
他的心理医生明烨经常会告诉他:“还能倾诉,就一切都还好。”
明烨的声音显出几分刚睡醒的慵懒,低沉却安抚人心:“那个你喜欢的女孩儿?乔琰,那只是个梦。梦而已。”他还像以前哄小孩子一样地哄着乔琰。
“我知道。”但乔琰害怕有一天他失控,梦和现实就会分不清。
“不要那么草木皆兵,你很好、很棒,并没有做出过什么出格的事。你应该相信,你能控制好自己,过去可以,现在可以,未来也可以。”明烨耐心地劝导他。
“或许吧!”乔琰笑了笑,“但不好说,可能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做坏人。”
明烨严肃下来:“不要这样想,永远不要给自己这样的暗示。”
乔琰和明烨聊了一会儿,不再打扰人清梦,结束了通话。明烨最后提了一句:“有空来一趟吧,我们当面聊一聊?”
“好,有空过去。”
“不要跟我玩客套,下周吧,周四和周五,我有时间。”
“那就周四。”
“好。还是老地方。”
两个人就这样约定好了。
九
昭昭为了以示尊重,过了两天才回复李峰:“抱歉,经过慎重考虑,我还是觉得自己不适合这个职业。”
李峰表示遗憾,称:“我还是愿意等一等,如果沈小姐改变主意,随时联系我。”
钱钱说:“李峰挺有诚意的。他在业内的口碑一直也不错,如果你有兴趣,倒真的可以考虑一下。”
昭昭耸肩:“别了,我这性格,吃不了这碗饭。”
昭昭这边无意,韩潇潇那边却留了心,这几日,总是忍不住默默地观察她。
按说,娱乐圈最不缺的就是好看的脸和身材,即便那些镜头里看起来仪态欠佳的明星,放在现实里,也是路人经过时会忍不住多看几眼的大美人。
毕竟镜头会放大缺点。
有些人,就是天生适合活在镁光灯下,被荧幕勾勒。我们将之称作……天赋。
当韩潇潇发现昭昭镜头感特别强,并且情商和智商都不错的时候,随之而来的是危机感。
下一季度,公司会重点培养一批新人,并预计在明年推出,而韩潇潇如果再无相应的成绩,那么首先被顶替掉的,就是自己。
各种担忧和焦虑一并爆发,她的状态越来越差。
以至于后来导演终于没忍住,骂了她:“我请的是专业演员,如果想要培养新人,我大可以找一个素人慢慢教,还更便宜。韩老师,你到底行不行?不行,我换个人算了。”
不知道第几次,一直忍耐的韩潇潇,终于承受不住,哭着跑开了。
她在想,为什么,这么努力究竟是为什么,在这个圈子里,天赋占一半,运气占一半,他们这些人,注定是陪跑的,可是吃的苦不比任何人少。明明,她不是最差的那个,运气却从来不眷顾她。
昭昭今天不是主盯,于是理所当然地偷了懒。钱钱和她的生日快到了,她们两个商量将就过一下算了,待在这地方,忙得很,也没心思过什么生日。
但昭昭还是订了蛋糕,然后回医院。
她和韩潇潇在医院人工湖的木桥上相遇,她原本没有注意到韩潇潇,韩潇潇却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她扭头,看见桥边站着的人,挑了挑眉:“潇潇姐?”
韩潇潇扯了她一下:“聊聊?”
昭昭站过去,不知怎的,觉得忐忑,今天的韩潇潇看起来有些可怕。
“想进娱乐圈吗?”韩潇潇偏头看了她一眼,从口袋里摸出烟来,“介意吗?”
昭昭摇了摇头,韩潇潇点头,滑动打火机点了烟,动作娴熟。
印象里,韩潇潇属于那种柔弱、无攻击性的人,早先她成绩还不错的时候,演的都是柔弱坚韧的女主,脾气好,性格好,气质出众,这大概是粉丝还有路人的直观印象。
“不介意,还是不想进娱乐圈?”
“都不。”
韩潇潇轻轻“呵”了一声:“为什么不想?以你的条件,起点都会比别人高。有些时候,就是这么讽刺,百分之一的天赋,比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重要得多。”
“但天赋总是可遇不可求的,我们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尽力而为,就很了不起了。”
“你在嘲讽我吗?”
“……我不是那个意思。”昭昭有些无奈。
“我拼命求的东西,有些人唾手可得,却还不想要,这不讽刺吗?”韩潇潇扭头,横眉竖目。
昭昭忽然发现,她那一张脸带着攻击性的时候,还是挺可怕的。
“韩老师,我觉得不能这样钻牛角尖。”昭昭已经想逃了,“我还有点儿事,我先走了。”
乔琰在片场,目睹了韩潇潇和导演冲突爆发的全过程,李峰在电话里给导演道歉,说韩潇潇最近也不好过,可能压力太大了,请他多担待。
导演余怒未消,说话也渐渐难听起来:“谁压力不大?我压力也不比她小,我也掉掉链子,这戏还拍什么拍,都回家吃奶去吧!”
一个剧组百来号人,所有的开销都一日一日流水一样地往外流,多耽误一天,多烧一天的钱,他为了拉投资求爷爷告奶奶,头发都愁白了。
要片酬的时候,她恨不得抬到一线水准,演戏的时候又说压力大要体谅,哪有那么好的事儿呢?
今天天气本就不好,阴沉沉的,好似随时会下一场暴雨,导演又拍了两条剩下的戏,没状态,只好宣布提前收工。
乔琰和明烨约在下午七点钟,这会儿时间还充裕,决定先去吃个饭。
去找车的时候,他远远看见桥上的昭昭,还有昭昭身边的韩潇潇。两个人似乎起了争执,互相推搡着。
他心里忽然升起强烈的不安,拔腿往那边跑去。
今天收工收得早,也没什么需要处理的东西,除了道具组,其他都早早下了楼,三三两两结伴出去吃东西,或者回酒店补觉。
导演同几个主演和编剧说着话,气消了大半,也觉得这脾气发得没必要。当初是他自己挑出来的演员,出了问题,他也有责任,现在重要的是想办法解决,不然损失更大。
“抽空我和她好好聊一聊吧!”导演叹气。
然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啊”。
几个人扭头,木桥那里,有人掉了下去。
站在桥边的韩潇潇脸色发白、浑身颤抖,失声尖叫。
乔琰赶过去的时候,只来得及脱了外套和鞋便跳了下去。
他的脸色沉得可怕,眼睛里都是红色的。那一瞬间的恐慌犹如利剑,直插心脏。
——昭昭不会水,而且很怕水。
韩潇潇也不知是吓到了还是如何,颓然瘫倒在护栏边。
昭昭刚被推下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她怕水,怕得要命,自小就是只旱鸭子,还晕海,出去玩都不去有水的地方。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快死了,掉入水里那一刹那的感觉,窒息而恐惧。她告诉自己不能害怕,不能害怕,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可她紧张到感受不到外界,乔琰把她托起来的时候,她牙齿剧烈地打着战,然后意识才慢慢回笼,得救了,她这才意识到。
昭昭眼泪一蓬一蓬涌出来,紧紧地搂住他的腰。
“乔琰哥哥……”
“别怕。”他轻声哄她。
湖不大,很快昭昭就被托上岸,导演几个人赶过来帮忙,发现人没事,才舒了口气。一群人吓得够呛。
乔琰给她做了检查,她没大碍,只是呛了两口水。他的脸色很差,那种强烈地想要把人圈禁在身边不让任何人伤害到她的感觉,驱之不散。
他绷着脸,低声问:“怎么回事?”
昭昭还是没能完全回神,牙齿打着战,闻言好一会儿才抬了抬头:“啊?”
乔琰捋了捋她的头发,轻声安抚,“没事了,别怕。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待会儿送你回去。”
他打电话,报了警,然后站起身,去拿自己的外套。
韩潇潇踉跄着走了过来,和他迎面遇上,哆嗦着问:“她……她没事吧?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乔琰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克制自己动手的冲动:“你应该庆幸她没事。”说完,他错身离开了。
他去拿了外套,把鞋穿上,将眼镜重新架在鼻梁上,遮住了眼底偏执的荫翳。
昭昭已经缓了过来,跟导演和几个演员老师客套几句,不想把事情闹大,说刚刚只是意外,但小声地跟导演提了一句,韩潇潇的精神状态可能有些异常。
导演安抚了昭昭几句,说他在这边等警察过来处理,她点了头,便告别去了乔琰那里。
乔琰一直沉默,看她踉跄走不稳,伸手揽住她的腰,垂着眼眸,把外套裹在她身上,只说了句:“先送你回酒店。”
昭昭低声说:“可能待会儿要去警察局录笔录。”
“我先带你回去换件衣服,有需要再过来。”
上了车,他的神情还是可怖。
昭昭拍了拍他的肩:“乔琰哥哥,你……怎么了?”他看起来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担忧,倒像是极力克制着什么,脖子上的青筋都绷着。
她凑过去,想仔细观察他,猛不丁看见他挪过来的目光。他的眼底一片红,像是血色。
他忽然捏了她的下巴,很用力。
你离我远点,好不好,昭昭?
他在心里颓然地想。
最后,他只是开口:“下次碰见那种人,躲远一点。”
“哦,”昭昭回身坐好,心有余悸,“我没想到,她突然情绪波动那么大。”太突然了,她根本没意识到危险。
乔琰送昭昭回酒店,他又开车回家里换衣服,然后两个人一起去派出所做笔录。
路上,两个人都很沉默,昭昭是还心有余悸,乔琰则在平缓心情。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把韩潇潇从桥上推下去。
那种拼命想保护一个人,如果做不到就拉着施害人垫背的强烈念头,似乎是根植在脑海里的一根刺,这些年,一直断断续续地在隱隐作祟。
派出所里,韩潇潇缩在角落的塑料椅上发抖。她精神状态好多了,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昭昭赶到的时候,表示自己愿意接受调解。
韩潇潇的经纪人赶过来,说愿意为韩潇潇做担保,并尽快带她去看医生。
他们忙活了近两个小时,然后才结束这场闹剧。
临走的时候,韩潇潇过来跟昭昭道歉,她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她愿意接受调解,但并不愿意原谅韩潇潇。
乔琰已上前一步,把昭昭拦在身后。
“不必了,离她远一点。”
无论韩潇潇是不是精神状态不好,乔琰都不能原谅。
昭昭看着乔琰的背影,是一种无比安心的感觉。好像从小到大,他在身边,她就什么都不怕了,不怕闯祸了被爸妈揍,不怕作业写不完,不怕被欺负……
乔琰的电话响了,是明烨打过来的。他转身往路边走了两步,接起来,掐了掐眉心,才想起来两个人有约:“抱歉,爽约了,出了点事,我现在在派出所门口。”
明烨连忙问了句:“出什么事了?怎么样?”
“小事,只是有些突然,忘了提前告诉你。”乔琰皱眉,“抱歉,要么约下次吧!”
他的下次指不定是什么时候了,明烨说:“别,我去你家吧!方便吗?以朋友而不是医生的身份去探望你,顺便给你压压惊。”
明烨和乔琰认识很多年了,算是校友,但起初并不熟,只是后来乔琰成了他的病人,两个人才慢慢熟悉起来。
“方便。”乔琰报了地址。
明烨说:“半个小时后见?”
“好。”
乔琰转头看昭昭:“我约了人,就不陪你去吃晚饭了,先送你回酒店,可以吗?”
昭昭点点头,又问他:“约了朋友吗?”
“嗯。”
昭昭好奇:“我还没见你带过朋友回家里。”
在她的印象里,从小到大,他都是一个人。一个人的世界很丰富,他似乎不需要朋友来扩充自己的生活,她从他同学那里听来的,大多都是,他很厉害,他学习很好,他似乎有些孤僻,很少有人能和他交朋友之类的话。
昭昭以前没少闹他,嚷着要他陪着她一起出去逛街、买东西、旅游,他都会依着她。
他不是孤僻,只是对很多事情不太热衷罢了。
你见过一个人的娱乐生活是学习吗?乔琰就是。
他喜歡读书,教科书、课外书都读,杂志、报纸都会翻翻,他只是不喜欢说话,不热衷玩乐,但绝不是清高、孤僻、不近人情。
“大学同学。”
“男生吗?”
“嗯。”
今天的乔琰依旧寡言,但昭昭总觉得他今天有些异常地顺从她,虽然话少,但基本都会回应她。
昭昭点点头,不再想,冲他笑了笑,他有朋友,她也是开心的。
乔琰别开了眼。
钱钱也听说了,吓得够呛,电话里反复确认昭昭没事,才克制住,没立马去找她。
昭昭回了酒店,钱钱立马扑了过来,上下左右前后仔细打量,确认没问题,然后才放心。
“你吓死我了。那个韩潇潇是有病吧?!今天在片场状态差到爆,被骂两句还出去发疯了不成?也不看看自己都做的什么事。好歹也是一个老演员,粉丝天天吹她的演技,现场却只会掉链子,搭档是我偶像都拯救不了。”
昭昭到现在还是蒙的,极度恐惧过后,什么情绪都没了,愤怒都感觉不到,对着钱钱笑了笑:“没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打爆她的狗头。”钱钱终于彻底放下心来,转而八卦道,“听说是乔医生把你救上来的?”
除了导演,还有几个路过的工作人员,都看见是乔琰二话没说跳了下去,钱钱继续道:“而且,听说他看韩潇潇的表情十分骇人。”
昭昭那会儿正蒙着,并没有看到什么,但是脑子里莫名地想起了乔琰在车上捏她下巴的表情,似乎是生气了,但又似乎不是在生她的气。
她笑了笑:“那可不,我们至少还是有十几年的革命友谊。”他也还是爱护她的吧,只是不是她想要的那种。她突然有了种心酸的感觉。
从小到大,她最喜欢的就是跟在他身后,相处久了,自然还是有感情的吧!
“其实吧,我觉得挺奇怪的。你们两个的关系太奇怪了。”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如果说乔琰不喜欢昭昭,但很多时候他对她又关心得过分,要说喜欢,他有些时候的表现又太过无情了些。
昭昭摇摇头,她要是能想明白,也不至于像现在那么难受了:“不说了,我累了,洗洗睡。”
十
明烨路过商场,带了一份小礼物给乔琰,一进门,递给他。
乔琰打开袋子,看了一眼,扯了下嘴角。
“我已经不吃糖了。”他很久之前喜欢吃糖,糖能安抚情绪。
“偶尔回味一下童真,没什么的。”明烨笑起来,露出单侧的小虎牙,一个留小胡子的男人,这样看起来有些滑稽的可爱。
乔琰笑纳:“谢谢了。”
“我还是第一次来你家里。”明烨四处观望了一下,“我可以四处转一转吗?”
乔琰做出请便的手势:“我爸妈的卧室在二楼左手边第一个,其他你可以随便看。”
明烨一边点头,一边四处看着,算是老房子了,大概有二三百平方米,木质的楼梯已经有些掉漆、显旧了,露出原本的木色,不过倒平添了几分韵味。
“怎么有一个女孩儿的房间?”
“别进去,客房,昭昭经常在这边住,都是她的东西。”
明烨挑眉,把门关了起来。
露台的植物养得很好,藤蔓一直延伸到三楼顶端的檐上,黑夜里,看不太清。
明烨好奇:“你爸妈不是常年到处跑吗?家里的植物竟然长得这么好。”
“昭昭时不时会过来。”
明烨了然,他就这么几句话,句句离不开她,不禁问:“你想躲她,躲得了吗?”
乔琰抿着唇,不说话。
他脸色很不好,明烨大概猜到,他去警察局的事和昭昭有关,于是问了一句,他简单复述了一下,明烨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明明就很喜欢,你说你在强撑什么。”
“如果你老婆时不时做的梦是想把你囚禁起来,脑子里有些可能会伤害到你的想法,你不觉得可怕吗?”
“我老婆生起气来,恨不得‘杀了我。她怀孕那段时间,有回半夜做梦,梦到我没给她买生日礼物,她大半夜咬了我一口。我们现在不也好好的。”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都是一样的。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没有恶毒阴暗的想法,法律定罪还是看行为呢!你做过伤害她的事吗?就好像两个人谈恋爱,快要结婚了,突然一方得了绝症,电视剧里经常演的,哦,得绝症的那个觉得不能伤害另一半,就说我不喜欢你,你走吧!这种桥段早过时了,现在的编剧都不这么写了。”明烨摇摇头,“乔琰,你就是太固执了。”
“嗯,他爸妈和我爸妈是好朋友,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昭昭眯着眼睛笑,任何和他扯上关系的话题,她都感兴趣。
老人家连声说了好几句“好”,脸上的褶皱漾开慈祥的纹路,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略带感慨地说:“这孩子苦呢!现在好了,好啊!”
昭昭陡然愣了一下,这么些年,似乎并没有思考过他之前是怎样的。
她的记忆从他十一岁开始,至于十一岁之前,她从来沒了解过,也没想过去了解。
只是,这一刻,她突然有些好奇,十一岁之前,他是怎样的?
于是一整个下午,昭昭不再黏着乔琰,旁敲侧击地去和阿姨们打听以前乔琰的事。
有些工作人员把小半生都奉献给了福利院,有些是被雇佣来的工作人员,有些则出于慈善目的长久地驻扎在这里,为这些没有家的小朋友提供帮助。
一位阿姨在这里工作二十多年了,乔琰在的时候,她刚刚二十几岁,那时她初为人母,对乔琰印象深刻——很漂亮的小孩,早熟,心思重。
乔琰是被警察送来的,大家对他的过去并不了解,只偶尔私下交流,才从领导那里听过一点,知道他是被拐卖的小孩,一直没有找到生父生母,也无法确定是走失,还是被丢弃。
他刚来的时候,身上有许多伤,有鞭伤、刀伤、磨擦伤,最深的一道刀伤疤痕在腹部,据说伤到了肝,是个被虐待过的小孩。
他很沉默,沉默到不发一言,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说话,挺可怜的。
他最喜欢的就是坐在图书馆看书。那时福利院条件不好,书籍种类少,许多书都被翻得烂了,他也不舍得扔。他有时会把那些零散的书用胶带一点一点地粘好,然后再放回去。
他记忆力好、聪明、沉默。所有人对他的印象,大概如此。
福利院有很多特殊儿童,很多人会注意到他,偷偷地询问,他是不是有自闭症。
他是正常的,但很多时候又显得不正常。
九岁的时候,他被送去了医院,经一系列的诊断,判定为偏执性精神障碍。
那时福利院的老师才知道,他曾经有个妹妹,和他一同在人贩子手里。
所有人遭受了非人的折磨。
有些人被送去乞讨,有些人则等待买主,他和妹妹长得乖巧伶俐,因此人贩子等待卖个好价钱。妹妹先找到了买主,要被带走那天是晚上,妹妹不愿意离开哥哥,声嘶力竭地哭,他护着妹妹,怎么都不愿意松手。
挣扎的时候,妹妹磕破了相,从眼梢到下巴,有很长的一道擦伤,买主不乐意,后来退了回来。
大概乔琰和妹妹都是不服管教的小孩,从那之后就只剩下被打骂——让小孩子屈服,威逼利诱是最有用的。
妹妹是逃跑的时候被活活打死的,他就在旁边,眼睁睁地看着。
那些人告诉他:“你何苦害她呢?不然她早就住在大房子里,有了新家了。”
福利院的阿姨没有告诉昭昭有关他的全部,谁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有时候言语是撕裂伤疤的利器。
对于福利院的小孩来说,这些有着悲惨过去的孩子,更多时候希望的是有全新的生活,那些不堪痛苦的回忆,最好随着时间一起埋葬。
阿姨只告诉昭昭:“阿尧小时候受过很多伤害,所以大概性格沉闷了些,但骨子里是很好的孩子。”
昭昭点头:“我知道。”
他虽然总是冷冷的,可是很细心,虽然好像一直不怎么待见她,但是总是默默地在照顾她。就算他不喜欢她,但他愿意去照顾一个不喜欢的人,内心也是柔软的吧!
只是……
他以前遭受过什么呢?
昭昭猜不到,以她的人生阅历,她无法想象“很多伤害”这个词的力度。
但昭昭更觉得心疼了。妈妈经常说“童年是一个人性格的养成期”,不知道他的沉默寡言,是不是和小时候的经历有关。
于是,离开的时候,昭昭偷偷保留了一只和小朋友玩耍时留下的纸叠千纸鹤,趴在他的车窗上递给他。
“我以后不叫你哥哥了,乔琰,我不想做你妹妹,我想保护你,爱你,陪你一辈子。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如果你觉得我差劲,你就直接告诉我吧!这样我也好死心得清楚明白点。”
昭昭其实有些紧张,怕他直接拒绝自己,于是很快直起了身,又说:“对了,上次直接进你家,对不起,如果你介意,就把密码改了吧!”
她没有等他开口,话赶话地说:“求你早点给我个痛快,我奶奶好几次给我相亲,我再不谈恋爱,她可能都恨不得给我包办婚姻了。其实,我现在也想通了,爱情本身就可遇不可求,找个不讨厌的人结婚也没什么,但我还是想等一等。但我等不了太久哦,你知道,我很没耐心的。”
昭昭冲他笑了笑,很乖巧地挥手说再见,然后果断地转身就跑。
跑到钱钱面前,她才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妈呀,我差点心肌梗死。”
——太紧张了。
(下期连载详见《花火》5B)
下期预告:
面对昭昭大胆的表白,乔琰与昭昭之间的那一层窗户纸终于被捅破了。乔琰要么坦诚自己的心意,要么继续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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