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
拿到稿费的程改改,原本计划带青豆旅游,谁成想,在制定旅游计划的日子里,这个团队又分别加入了叶慎星、叶慎寻和谷朵……
我这一生,错就错在,让叶慎星为我挡了一刀。
如果他没挡那一刀,谁要给他哥面子?老娘立马不去了!谁愿意看你们秀恩爱似的。
真的是秀恩爱,从上飞机开始就没完没了。
叶慎寻难得大气,把我的机票也升舱了,说免得叶慎星和青豆老想跑经济舱来找我,折腾。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看着他对谷朵嘘寒问暖。
谷朵流过产,休养期间好像还受过寒,总之身体没以前好,牛奶也得热过再喝。
因为他的周到妥帖,加上五官那么好,服務的空姐忍不住多看了他们两眼,夸赞:“您太太长得好像一女明星啊。就眼睛特大那个,经常演格格。”
叶慎寻帮助对方报出名字:“××吗?”
“是的,是的,先生。”
他含情脉脉看了谷朵一眼,居然不知廉耻地接下:“似乎有那么一点。”
骗子的惯用招数吗这是?以前浓情蜜意的时候,他也夸我长得像范冰冰呢!
盛杉:“什么?说你长得像范冰冰?还真是骗子啊。”
我竟无力反驳。
有的事经不住回想。越想越抑郁,越想越抑郁,差点我就摘下眼镜让那空姐瞧瞧,我俩究竟长得像谁。
“那位小姐的牛奶也热一下,谢谢。”
正当我走神,忽闻一嗓,紧接着就被叶慎寻淡淡一句给钉在座位上,居然心虚到头也不敢抬,更别提瞧他一眼——
果然,果然,这家伙绝对有做渣男的潜质。婚都结了,当着老婆面也敢关心前任,胆儿太肥了、太肥了……
我要不要接受好意?要不要?很纠结啊!
毕竟我是自诩道德感超标的仙女宝宝,和已婚男人扯上关系很跌份好吗。
此刻我内心一片慌乱,但显然已经没有说“不”的余地。因为空姐甜甜地应了叶慎寻一声,便抬腿朝我走来,阴影越罩越近。
末了,脚步声在我旁边停止,她弯腰,制服上的馨香入鼻。
“妹妹,姐姐帮你热下牛奶哦。”
真的是,现在各行各业见谁都流行叫妹妹,叫得我一个女孩子都内心发酥,很不好意思地小声解释:“其实我只不过看着年龄小,我俩的岁数应该……”
话没说完,只见青豆从我旁边将牛奶杯递过去,礼貌道:“谢谢。”
???
搞半天,叶慎寻指的那位小姐是青豆。
我可去他的。
好歹我也为他捐了个肾,怎么,不配得到一杯热牛奶吗?!
“哈。”
自作多情的我气到朝天一声。
青豆是聪慧敏感的小女孩,她似乎察觉出我因为什么不高兴,最终将自己的热牛奶小心翼翼地推给我:“姐姐,你喝呀。”
一下,我自惭形秽。
——已经不复从前了,程改改。
莫名地,我心头浮起这足以让人抓心挠肝的一句。
但从前又是怎么样的呢?
飞机巨大的嗡鸣声中,我努力回想,居然都不是和他惊天动地、要死要活的悲惨时刻,而是曾经好眠醒来的某个黄昏。
似乎就前两年的事儿,我的行李被叶慎寻悉数拎进公寓,就此开始同住一个屋檐下。
那阵子我的心理状态好了许多,渐渐能从我妈和恩怨情仇的阴影里走出,开始或伪装或真实地去生活。
叶慎寻察觉我的改变,也很高兴,趁着圣诞将至,带我进行了几天几夜的露营,美其名曰“靠近自然看星空”。可那地方不知有什么东西,回来我就生了疹子,沿着侧腰延伸。
这也是为什么如今我听见“星空”俩字儿就脑袋疼的缘故。
不过,我从小皮糙肉厚,受过的小伤不少,更是蚊子乐意亲近的对象,于是病起的时候我并没太在意,只在药店随便买了管治疗皮炎的药膏解决。
谁知翌日清晨,我被腰部的刺痛闹醒,发现疹子越长越多,密密麻麻,像条绳子要生生将我勒死。
恰逢好淑女闲着没事织了两条围巾,将其中一条送公寓来作为圣诞礼物。她看见我腰上的状况,一脸的触目惊心:“程程姐,得赶紧去医院啊!”
依好淑女讲,我得的病,在医学上叫带状疱疹,在民间却有个骇人听闻的名字:蛇缠腰。
据说一旦疱疹长满一圈,回天乏术。
“倒没那么夸张,”作为一名向南丁格尔发过誓的护士,她有义务破除封建迷信,“疱疹是受到病毒感染分布在皮肤表面的,对普通人体的伤害不大,通过止疼和抗病毒药物治疗便好。但你情况特殊,经历过大型手术,身体免疫力和解毒指数都低,一旦出现带状疱疹就容易被病毒入侵血液,完全可能引起肺部和中枢神经系统的感染,届时问题就大了。”
叶慎寻一听,那还得了?压根儿不问我意见,又生拉硬抱地将我押进极其讨厌的地方。
毫不夸张,我给叶慎寻捐肾都没那么煎熬过。打了麻药,醒来又用了镇创的点滴,起码的衣食睡觉问题不大。然而那次疱疹,则颠覆了我对“折磨”的认知。
太疼了。
事后我再回想,亦忍不住爆一句粗口,几度有过一死了之的冲动。
好淑女努力将疱疹说得跟普通皮肤病一般轻松,但它的治疗周期长,疗效也慢。我只记得腰上的水疱越来越火辣辣、亮晶晶,随时都像微型炸弹要爆开似的。
不碰,疼。一碰,炸。
反正生病那段时间,我的眼睛每天都是水龙头,除了哭毫无办法。有时睡觉或翻身不小心碰到,我痛得受不了,就叫叶慎寻的名字,骂他不该带我去看星星看月亮,总之花样取闹。
就这样过去一周,病情还是不见明显好转,我完全崩溃了。
病房里有个小阳台,我越看越想爬,跟神经病似的,吓叶慎寻半死,只好找人没日没夜地看着我,熬红了一双又一双眼睛,逼得沛阳都想拉着我一起跳了。
“能不能给她背上镇痛泵?”叶慎寻也难得没了主意,出下策。
主治医师酝酿着一个白眼,不知当翻不当翻:“叶总,镇痛泵一般是给大手术术后患者或者产妇背的……”
“麻药呢?打一针就晕那种。”
“……总不能没日没夜打吧,如果您不希望程小姐醒来变智障的话。”
“那她痛啊!”
很不讲道理的样子。
医生内心OS:关我什么事!带她看星星的不是你吗!
最后别无他法,寻来一位坊间老医生。
老医生开了一辈子的诊所,对皮肤病的治疗颇为拿手。大致瞧完我的症状,他吩咐医院开相关针药,要往我背脊里扎。
一个皮肤病而已,还要动脊背?扎针就算了,还让准备线头、打火机等等。
见状,叶慎寻蹙眉,明显不太信任,其间叶舜山闻风赶来。
“让人家治。”老爷子发话,“我们打鬼子那年头条件艰苦,怪模怪样的病多了去了,哪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还不都靠民间土方活下来。有方法一试,总比坐以待毙好。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总不至于在这儿栽跟头。丫头,你说呢?”
我强撑着最后的理智,看向面严的老人,撒泼耍浑那套怎么都拿不出来了,只能虚弱地点点头。
那天以后,我不再惧怕任何。剜骨剔肉不过如此。
犹记老医生先用火烧的线头,挨个儿摁破腰部亮晶晶的水疱。破一处,我就痛得号叫一阵,水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滚,砸在叶慎寻被抓皱的外套上,形成印子。
叶慎寻见我反抗太厉害,怕我掉下床,只能全程箍著我。
因为拥抱太紧,以至于我都分不太清,究竟是他在颤抖还是我。
火疗结束还没完,老医生用手指做尺子,将准备好的针药推进我脊背七寸处,俗称的“打蛇打七寸”。这擦着骨头的摧残也不是盖的,我连挣扎都不行,怕针头歪了更麻烦。
总之一系列下来,我完全筋疲力尽,眼皮一闭,昏天暗地。
等我再度醒来,已是翌日傍晚。
察觉脸部温温的,模模糊糊摸索过去,发现一只手掌正搭在我脸庞。
它的主人约莫在睡前安抚过我,连手指都僵了,只剩下微弱的体温,后来兴许因为太累,干脆趴床边睡着,歪着头,很不修边幅的模样……
不像现在。
不像现在,衣着光鲜,小憩在蓝白相间的天光里,轮廓分明、鬓如刀裁,好看如谪仙。
可依偎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我了。
耳机里循环着不知谁的歌曲:就当我上辈子欠了你/就当这是今生的宿命。
原来所谓的宿命,是他终于回到他的天上。
而我,继续徘徊在人间。
此行第一站是四川,甘孜阿坝的方向。
正是郁郁葱葱的季节,随便一举目都绿意连天。
景区里没有机场,要进去只能坐大巴,时间有些长。中途在加油站停靠的时候,叶慎寻准备下车。我以为他要去洗手间,准备把闹腾的叶慎星推给他:“你弟也要去!”
他头也不回:“我买话梅。”
谷朵晕车,一路上昏昏沉沉,说想吃酸的。
下意识我瞄了眼她的肚子,脑子里立刻闪过不和谐的画面,连带着说话都不自然了:“哦,哦,那我陪慎星去洗手间。”
从洗手间出来,不远处就是便利店,叶慎星被顺风飘来的一阵热狗气息给馋着了,拽着我上前。
叶慎寻也在便利店里。
高架子前,他一手拿一袋品种不同的话梅专注地研究,随后问售货员:“哪种话梅更酸?对晕车比较有效?”
售货员:“先生,晕车药效果最好。”
“药怎么能乱吃?”他语气忽而严肃,令售货员噤声。
很久很久以前,盛杉开玩笑:“你根本想象不到,嫁给我师兄究竟多幸福。”
“说得像你嫁过他似的。”
“但我嫁给周印了啊。”盛杉歪在沙发上,得意忘形道,“他和周印是同一种人。看着很难搞、很有原则,可一旦你真正靠近他,你就是他的原则。”
我的确真正靠近过叶慎寻。
可在那晚,他下意识为谷朵挡风的那一秒,我隐约清楚,自己也真正失去了他。
“橙橙要吃烤肠吗?”
便利店里,叶慎星拿起两根向我献宝。
我不动声色地撇开眼睛,转而冲男孩点点头。
“要辣椒吗?”售货员问。
“要很辣。”
“很辣是多辣?”
“辣死我那种辣。”
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地解释眼里突生的潮湿。
没想到售货员还挺搞笑,一边往烤肠上撒辣椒一边操着川普对我讲:“喏,辣椒我给你下本钱放了撒,等会儿辣到买水也要回我这里买啊。”
须臾,我失笑,眼里的潮湿褪去。
叶慎寻恰巧来柜台结账,见我笑得明朗,反倒一脸不爽,推推我的肩膀:“麻烦让让。”
“……神经病。”
给老婆买话梅了不起?哼!
要看大山大水自然不容易,目的地附近大多是民宿,没什么星级酒店。尽管房间布置得挺温馨,却也改变不了僻壤的环境蚊虫漫天,夜晚更甚。
赶路一天,叶慎星也累极,扑上床就呼吸绵长睡去。
我们三人一间房,三张单人床。我忙着整理行李,等闲暇回过头去,发现微弱的台灯旁蹲着个小女孩儿。
她衣袖全挽,几乎折到胳膊尽头,然后用自己光秃秃的皮肤去吸引附近转悠的蚊子,以免熟睡的男孩被叮咬惊醒。
他俩的革命友谊,还得从叶慎星昏迷的时候说起。
早熟的小姑娘不愿白吃白喝,在叶家生活得小心翼翼。叶慎寻何等人精,察觉出她的敏感,主动提议要她帮忙照顾叶慎星,就当回馈恩情,从而打消她的顾虑。
自那,每天放学后,青豆的第一站都是医院,帮着护工照顾叶慎星,做些简单的事情,例如擦手、喂水等。
久而久之,她知道了叶慎星的身份、名字和他儿时遭遇的意外。
小姑娘的同情心一旦泛滥起来,谁也拦不住,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若非当年我对某个少年心疼到骨子里,一心想做他的太阳,驱散笼罩他的黑暗,如今我恐怕亦不知在哪个方向。
青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一会儿扇风,一会儿捏蚊子,不厌其烦、心甘情愿的模样。我打量着她,仿佛通过时光机打量着十年前的自己,太傻气了。
但,傻气得太可爱了。
乡野蚊子实在太多,我有些后悔另辟蹊径看山水的决定,终于忍不住下楼找客栈老板要蚊香。
叶慎寻和谷朵的房间就在我们隔壁。我左思右想,还是不计前嫌地给他俩也要了一盒,并亲自送去。
谷朵好像在洗漱,浴室有水声。我埋着头,尽量不去想些有的没的,只将蚊香盒塞他怀中:“知道你细皮嫩肉,明早别想拿被咬了做借口,耽误行程。”
他唇一扯,竭尽礼貌的口吻:“谢谢。”接着毫不留情地摔上门,门风扇得我刘海起飞。
呵,剧情是不是错了?
琵琶别抱、另娶他人的……是谁!
回到房间我还噎着口气,客栈送上来的炒饭也没吃几口。
大概过了十来分钟,我越想越过不去,又砰砰砰去敲了隔壁的房间,开门的还是他。
“这回该不会是来送打火机的吧?”他抄手,倚着门框,神色突然揶揄。
我假笑:“不是。刚刚老板娘对我说,蚊香要钱的,谁拿就算谁头上。既然这样……您知道我很吝啬的。”言下之意要他将蚊香退回来。
叶慎寻有些蒙,方才的闲适一扫而光,立正身子好像气得要掐我两把,但他的手在半空中頓住。
好一会儿……
“等着。”他面无表情地转身。
再出来时,那盒刚刚拆了封条的蚊香被他扔回我手中,“消失。”他言简意赅。
看他太阳穴附近青筋暴突,我心里总算畅快,忍不住大着胆子挑衅:“这就还给我了?不放点狠话不是长公子的风格呀。”
叶慎寻冷笑,肩膀跟着轻抖:“和女人打情骂俏这种事太暧昧了,不适合已婚男人,更何况我还是已婚的好男人。”
他在气我。他在气我。他在气我。
心里默默重复三遍,我才平心静气地转身,给他一个“老娘不在意”的潇洒背影。
还好他没有再和我多说几句。
否则,我留给他的,估计就是颤抖的自己。
晨。
我就知道不能和公子哥出门。
记得初相识那会儿,也有慎星,我们三人去徽州呈坎。实则我制定的旅行计划有好几处景区,风情面貌各不相同,偏偏叶慎寻赖床……
叶慎寻:“说清楚,谁赖床。”
喀,偏偏叶慎寻灌我酒,我喝醉赖了一天,可接下来几天都是他赖的!他说呈坎太安静、太避世了,让人有种一睡不醒的冲动,接着他就一睡不醒了。
而此时此刻——
“麻烦您告诉我,这次让您一睡不醒的原因是什么?”
那人不以为意地伸个懒腰:“理由你昨天不是帮我找好了吗?”蚊子太多,睡不着。
偏偏我还把蚊香给抢回来了。
立时,我想给自己一耳光。
错过了早上坐大巴去景区的时间,我们又得在这山野留一晚。其实客栈偏归偏,价格并不便宜,因为恰逢五一,一年难得涨价的契机。
老板娘见我们还要留宿一晚,估计有些过意不去,特意卸了家里的腊排骨,说晚上给我们做顿当地特色的排骨火锅。一听有好吃的,我就浑身得劲儿,也懒得埋怨了。
白日待在房间太无聊,我挂了相机要出去拍照,青豆和叶慎星俩跟屁虫自然少不了。
叶慎寻本不想去,被那俩孩子拽着,一口一个哥哥地叫着,搞得他烦不胜烦,只好闲闲散散地跟着。他时不时也陪谷朵蹿进周边小店,看看有没有什么稀奇物件。
稀奇东西没见着,稀奇事倒是有一桩。
就在村中央,我抱着相机沿溪流一路拍过去,发现镜头里多了密密麻麻一堆人。
看样子不是游人,大多是村子本地人,拎着篮子、扛着锄头,装扮朴实。
叶慎星是人来疯,见不得热闹,钻天猴似的闪过去,叶慎寻拉都没拉住。怕拉萨的意外重演,我相机也顾不上了,慌忙跟去,走近才发现人群里面还有几位便衣警察。
“怎么回事?”立刻我也没出息地八卦心起,问身旁五十来岁的本地大姐。
大姐普通话不太好,勉强能听个大致。说是他们村有位姑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手段,竟将一个青年男子囚禁在这里长达一年。
青年男子貌似也是前来旅行的游客,估计和姑娘有什么牵扯,总之男子家人报了警,一系列走访侦破下才找到些蛛丝马迹,和这位貌不出众的女孩产生联系。
大娘:“里面好像挖了个地窖,放了很多酒坛子,她把人家藏下面,不知道搞什么。”
村民A:“这你就不懂了吧?小春得过脑膜炎,本来脑子就不太好,哪个正常男人肯娶她?好不容易遇见个长得好看的,不得想办法拐回家啊,哈哈。”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着,也不知哪个版本才是真的。
小秋:“不许你们这样说她!”
另一姑娘从人群里冲出,推就近的村民A、B一把,看样子是那位小春的好朋友,从两人取的别名便可见一斑。
不一会儿,一个身形微胖的女孩被警察围着带出家门,脸上还蒙着口罩,看不清真实模样。但在所有避之不及的肢体动作和眼神里,唯独这位小秋冲了过去,央求警察从轻处分。
小春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紧紧锁着好友,却抽不出手去抓住对方,只能任眼眶微红至泛滥。
临上车前,她张嘴说了两句什么,小秋开始猛哭。
然而现场叽叽喳喳,大多的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根本无心关注她到底说什么了,只顾逞口舌之快。叶慎寻在那头,护着叶慎星也没空听闲话,似乎只有我的耳朵截取了那两句。
接着我抑郁了。
晚上的腊排骨火锅也没味道了,反倒要来几瓶当地啤酒,说要庆祝慎星恢复健康。
叶慎寻欲言又止。
好几度,我都错觉他要发火了,可他隐忍的功夫也不知哪儿练的,分分钟转怒为安,冲我说了五个字:“你高兴就好。”
他真的不同我斗嘴了。
一想到这儿,贱皮子的我惆怅不已,酒量大增地找老板娘又开了几瓶,最后晕晕乎乎被叶慎寻扛回房间。
晚上有个什么篝火晚会,是住在附近的游客自发组织的,青豆和叶慎星要看热闹去,他让谷朵作陪。原因是他老婆太柔弱了,扛我上楼根本不可能。
呵、呵。
我们的房间里还有蚊香的残留味道,叶慎寻进门就闻到,禁不住掩鼻,不舒服地揉了揉。
起初,他将我扔到床上就要走。忽而一个意识过脑,禁不住转身,定定地瞧着被他胡乱扔床上、睡相不佳的我。
恍惚中,我仿佛听见有人口气不太确定地问:“不是真的吧……程改改。”
不是你个大头鬼啊……我在心中默默嘟囔。
明知道我没力气回答,他还问,可不就是傻。
哦,抱歉,他才不傻。他故意挑我不清醒的时间才问的。否则,他应该怎么面对我的回答?
“没错,叶慎寻,知道你有过敏性鼻炎,尤其对薰衣草味儿过敏,我才把添加了薰衣草香精的蚊香给要回来的。你还骂我、气我,摔我门,呜呜呜。”
其实,即便我真的说出口,他也不会相信。
他只会说我占有欲作祟,见到他和谷朵恩爱有加,后悔了,想方设法要骗他重新回到斩不断理还乱的盘丝洞里。
“我不会再回去了。”他一定这样讲。
你看,叶公子,我们总是站在自己的立场去揣测对方。
我们做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逼自己放下,而不是重新向彼此跑去。这,才是终究错过的原因。
是我们,错过了我们,与任何人都没关系。
翌日。
所幸我有定闹钟的习惯,才没让喝酒误事,否则错过班车的话,姓叶的一定会要我背锅。
叶慎寻:“还不如错过了呢。”
瞅着人群挨肩擦背的车厢,我感觉他想跳车。
没办法,节假日,游客比平常多。加上这里没完全开发,大巴班次不够,司机为了捞油水,绕过订票站私自接了游客的单,偏偏还真有那么多人宁愿没座位也要挤。
“吱——”
一个急刹车。
昨儿半夜下了细雨,车辆遇见滚石,不得不急停。
叶慎寻让谷朵坐靠窗的位置,隔绝人群,他则坐过道,被急刹中趔趄摔倒的游客拽住衣裳,领口差些开裂。
“呼。”
他长舒口气,压抑地偏头看我,给我比了个下车的手势。
“疯了吧?”我给他发消息,“这是乡道,就几辆大巴车来来回回,你是想徒步走回客栈,还是想走到八十公里外的景区。”
就算他可以走,慎星和青豆也不行,他家谷流产过后看起来也很脆弱啊!
我正琢磨着怎么说服他忽起的少爷脾气,那家伙却不再搭理我,抄着手干脆睡觉,眼不见心不烦。
大概又过了二十来分钟吧,大巴又一个急停。
我昏昏欲睡磕到脑袋,差点暴起,头凑到窗口发现不是遭遇意外,而是遇见执勤的交警。
乡道一般是没有交警巡查的,司机此刻也慌乱无比,迅速跳下车解释。奈何为首的那个交警手一摆,直接开始拍照取证,并要司机出示工作证和驾驶证。
听说超载人数过多除了行政拘留处罚,还将面临高额罚金,超一人罚多少,导致司机开始胡乱数数。
交警哥哥呵呵哒:“准载二十八人,你算算你载了多少。”
司机梗着脖子:“意思是,我也算人吗?”
……
眼见外面没完没了,车厢里开始有游客啐:“真倒霉。”
叶慎寻看看时间差不多,目不斜视地起了身,一手拉谷朵,一手拉行李下了车,礼貌地伸手同绿衣警察交谈:“你好,我是举报的乘客。我严重质疑这辆超载客车会威胁我和家人的生命安全,烦请将我们带到可转乘的镇上,我们再自行安排。”
一瞬间,司机目瞪口呆,我的脑袋更疼了。
鉴于叶慎寻提出的要求合情合理,我们的确被警车载到了隔壁镇上。
“然后呢?”我按捺着,用最后的理智问,“我查过了,镇上今天也已经没有去景区的大巴。”
他没回应,只摸出手机,导航去了镇上唯一一家车行。
“打扰了,打扰了。”
当我眼睁睁看他将一辆崭新的小型越野车开到面前时,我情不自禁地吞了下口水,谄媚地后退三步,弯腰鞠躬。
土豪的世界,我不懂。
但,怎么讲……真香。
有了代步车,我这个“旅行团leader”终于不用再担心错过班车,是否早起,该如何叫一堆懒虫起床……总之前两日的阴霾一扫而光,连叶慎寻秀恩爱我都不想骂死得快了。
还有,青豆这小姑娘的性子也有越发开朗的迹象。
偶尔叶慎星的幼稚行为惹到她,她开始会假装生气,或撒点儿小泼,叶慎寻却觉得这都是我的锅。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能不能教点好的?”眼看叶慎星跳下车百转千回地哄青豆,他这个护弟狂魔坐不住了。
知道他不痛快,我就痛快了,远远给青豆比个“好样的”的手势,小姑娘一下氣势更涨。
见他黑脸,副驾驶的谷朵劝说:“小孩子是这样的啦。”叶慎寻这才噤声,转而问她:“累吗?”
谷朵并未扭捏作态,诚实说挺累的。他将座椅靠背往下降,方便她躺:“睡会儿吧,到了叫你。”温声细语得让我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下意识地,我竟想跳脚质问:“姓叶的,为什么以前和我在一起时,你没有这么体贴温柔!”
差点我就跳起来了,幸好我不够无耻。
因为,其实,是有的。
当年我因缘际会挨了周印一巴掌,这位叶长公子就不声不响地拿来一盒消肿药膏,勾了我的下巴至眼前,眸子种满亦真亦假的深情问:“疼吗?”
那时我几乎错觉,自己就是他的全世界。
谁知,到头来,我只是从他的全世界……路过?
好心塞,不如也睡个觉吧。
后车座位上,我两眼一闭,怀着满腔抑郁酝酿睡意。
叶慎星和青豆不知是怎么和好的,和好以后还玩儿起来了,拽了相机去拍马路上一望无际的碧草和周边成群吃草的牛羊,而我和谷朵则在小越野车里昏昏睡去。
外间风景大好,正是午后一两点光景,艳阳高照,实在太让人睡意上头,没一会儿我倚着车窗的脑袋就开始荡。
荡来荡去,我几度撞到车厢壁,干脆趴到前方主驾驶的椅背上,将重量全部托过去。
迷迷糊糊间我意识到,欸,椅背好像近了?刚刚根本没到触手可及的地步。只是连日的奔波让我精神萎靡,终究沉沉入睡,没注意后视镜里一束打量的眼光。
四川风景甚多,“可一路看下来大同小异。”
到了景区,刘大壮恰好给我打电话,我如实对他讲。没想被旁边经过的本地人听见,很不服输地推荐了一处山沟:“尤其晚上,天空好看得很,不信你们去看看。”
能有多好看?不就是星星吗,我这辈子都不想看星星了。
偏偏青豆和叶慎星被对方神神秘秘的口吻勾起兴趣,俩祖宗非要去。叶慎寻看了下导航,两百公里左右,开车不算远,勉强应下。
“别人是扶弟魔,你是护弟魔。为了你弟,你真的拼了。”我摇摇头感慨。
没料叶慎寻反唇相讥:“明明自己也想去,偏拉别人做挡箭牌。为了让我怼你,你也是拼了。”
……有这么明显吗!
我已经装得很不情愿、很不在意了啊!
我只是忍不住好奇嘛!
总有一天我这只猫要被害死。
这不,当我们抵达目的地,才得知那儿根本没有可供住宿的酒店,连间客栈都没有,入眼全是帐篷,还有一间临时搭起来的活动板房,用于贩卖帐篷。
“一顶帐篷的价格远比一晚的房费昂贵。”
看出我的疑惑,叶慎寻一语道破天机。
偏偏我全无经商头脑,条件反射般提议说:“那我们回景区吧!刚刚那本地人肯定故意忽悠我们来买帐篷。”
他撇唇,满脸看不起我的表情:“你傻,别人不。重点是一顶帐篷多贵吗?重点在,它这么坑,依然有这么多人埋单并留下来,证明这里的确有值得的风景。”
行,思维模式我也追不上,是在下输了。
为了证明自己还有微微可取之处,我硬着头皮说帐篷的钱我付,叶慎寻一点阻拦的意思都没有,反而睨我,仿佛在说“不然呢”。我默默算着稿费余额,面上笑嘻嘻,心中痛兮兮。
更郁悶的是,青豆和叶慎星吼着要过来看惊天动地的风景,结果晚上啃了点干粮就摸出iPod,一人一只耳机,听着音乐睡着了。
旅行和感情这两件事,本身异曲同工——
最初你对它向往,真正收拾行囊启了程,才发现它令人身心俱疲。有的人累了,选择中途返程,有的人则咬牙坚持。
你很难评判,到底回头是岸正确,还是咬牙坚持的应该得到奖赏。
我只知道,当晚咬牙坚持的人不少。包括叶慎寻,包括我和谷朵。
并且,我的猜测没错。当地人所说的胜景,就是满天繁星。意外的是,这片夜空里的星星比我二十几年来见过的全部星星,都要多得多。比起星空,我更愿意称它为“河”。
满船清梦压星河。
我们所处的地貌像一处洼地,四面皆雄山,只有唯一一条人工栈道。
天刚擦黑时,部分摄影爱好者架好单反支架,打算随时捕捉夜空的一点一动。等我们休息好出去,夜色已催更。
为了不做那二人的电灯泡,我刻意加快步子跑到栈道另一头,学习摄影师们摆弄相机的熟练姿势,以后好糊弄糊弄刘大壮这种外行。
不知过多久,有人叫了声:“流星!”
我的第一反应竟不是抬头,而是倏地将脑袋转至某个方向。
其实栈道尽头的叶慎寻离我有些远,并且隔着高高低低的观景人群,我很难将他所有行为看真切。但我总觉得,有一束目光,比漫天星光更刺眼扎在了我身上。
我忽然想起昨日那段插曲,那个脑子不太好的叫小春的女孩子。
她被警察带走时,曾轻轻地呢喃了一句,表情悲伤到让我都宿醉神伤。甚至,在我与叶慎寻若有似无对视的这一刻,想起她来,依旧让我鼻酸难耐。
可她到底说了什么?
成片的闪光灯下,我的眼睛隐约有些模糊,脑子也像被水糊了,很久很久才想起。
噢,她说——
“喜欢一个人……为什么藏不住呢。”
为什么藏不住呢。
(下期连载详见《花火》5B)
下期预告:
在流星划落之际,程改改与叶慎寻四目相对。心怀鬼胎的两个人,又该怎样继续接下来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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