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很久以前,有个朋友给我留言,说:“你知道为什么每次你叫我出门,我都会立刻陪你去吗?因为只有这样,你才会开心。”这个人陪我走过了人生中第一个艰难的阶段,给了我一段无可替代的快乐时光。我们没有像别人认为的那样在一起,大学以后,联系也少了,但我很想跟他说一声“谢谢”,就用这篇稿子表达吧!
那晚,迷雾中的夜色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那个握紧我的手的人,也曾赠予我柔情。
一
三分钟前,冯知晏被我赶出了舞蹈教室。
作为H大舞蹈协会的会长,我本该拿出百分百的耐心对待每一个学员,可是,冯知晏总有办法挑战我的极限。他仅仅在我面前逗留半个小时,我就奓毛了,原因是他对我的指导很不配合。
我让他优雅地甩头,他动作夸张得像在抽风;我让他微微曲起膝盖,他非要给我扎个马步。
有他做不良表率,其余几个排练的人都笑得直不起腰,还有人被他成功带跑偏,舞蹈动作变得不伦不类,我的教学眼看就要功亏一篑。
盛怒之下,我当着众人的面,使了一招无影腿外加狮吼功,成功地让冯知晏抱头鼠窜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消失在我的視线。
对待工作,我一向如此严谨较真,即便冯知晏和我是多年的老交情了,我也不会对他网开一面。
更何况,以我对冯知晏多年的了解,我知道他绝不会因此而沮丧。果然,他被赶出舞蹈教室后,压根没有悔过自新,而是趴在窗子上,跳起了“眉毛舞”。
教室里,原本看起来心事重重的学姐白露在瞟到冯知晏滑稽的样子的那一刻,扑哧笑出了声。
我当场气炸。
排练结束后,我坐在舞蹈教室的绿色地板上,把浅粉色的舞鞋脱下来,换上自己的运动鞋。我站起身,就看见冯知晏站在舞蹈教室的门口,朝我笑得一脸讨好。
我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怎么?回来找骂的?”
冯知晏加深笑容,向我走过来,语调是一贯的轻快:“别生气啦,你知不知道女孩子经常生气很容易变老?对了,刚刚排练一定很累吧,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的泡芙。”
午后,柔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玻璃照进舞蹈教室,冯知晏整个人被笼罩在朦胧的光晕里,隐匿起平时吊儿郎当的气质,神色竟带着几分温润。
我和他并肩坐在地板上,我一边吃泡芙,一边警告他:“想继续学舞就认真一点,下次再捣乱,我一脚把你踹飞。”
他装怂地缩了缩脖子:“抱歉,抱歉,今天我的女神心情好像有点低落,我这么做是想让她开心一点。下次我一定不闹了。”
闻言,我对冯知晏翻了个白眼。我想他至今都不明白,我刚刚把他赶出教室,最主要的原因不是他跳舞像猩猩,而是我再也受不了他用尽浑身解数逗他的女神开心。
冯知晏的女神正是学姐白露,肢体不协调的冯知晏是为了她才学习跳舞的。
白露是医学院的学生会主席,最近她正在筹备一场活动,因为院里的同学积极性不高,表演节目的人少得可怜,无奈之下,只能亲自上阵。同时,她向工程学院的学弟冯知晏求助,希望可以一起排出一个舞蹈节目。
面对女神的请求,冯知晏这狗腿子一刻也没有迟疑地答应下来,更是以光速找到了我,帮他们排舞。
冯知晏不知道,我讨厌他对白露事无巨细地关照,更不喜欢他总把有关她的一切挂在嘴边。
可我不会将所有不满宣泄出来,我只是嫌弃地睨他一眼:“看在我们革命友谊持续多年的分上,我尽量不对你动粗吧!”
二
我叫肖一禾,中学时就和冯知晏结下孽缘,那时候我们被老师安排成了同桌。
说实话,最开始我对冯知晏这个嬉皮笑脸的男生实在没什么好感,因为他根据我的身材,给我取了个一点也不文雅的外号。
我从小就很瘦,加上常年学舞蹈,从来没有胖过,冯知晏这家伙直接叫我“竹竿。”
青春期的女孩正处于一生中最在乎形象的阶段,试问谁会喜欢别人称呼自己为“竹竿”。
可冯知晏压根不懂女孩的心思,有他带头,班上的同学们居然都开始叫我“竹竿”,而我当时性格有些孤僻,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因此即便对他恨得牙痒痒,也从不声张。
在人前,我和冯知晏是普普通通的同桌,然而,背着他,我好几次偷偷地向老师打小报告:“老师,冯知晏的课堂作业没写完。”
有我检举,仗着成绩好而偷懒的冯知晏被罚抄作业不知几百遍。
冯知晏平时小聪明一大堆,但我猜想他应该也有糊涂的时候,不然,他不会自始至终没有发现举报他没写作业的人是我,也不会对我伸出援助之手。
我和冯知晏成为真正的朋友,是在一次冬季运动会上。我虽然骨瘦如柴,但体育成绩不错,当天我参加了班级接力赛。
由于我平时沉默寡言,在班上人缘不算好,因此比赛结束后,后勤部忙着照顾其他几位选手,只有一个人给我倒了一杯水。我捧着水,独自蹲在一个角落。
冯知晏出现在我跟前时,我出了一身冷汗,起先他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仍然像话痨一样在我耳边嗡嗡嗡:“竹竿,表现不错啊,算得上是女飞人了,不愧是我的同桌。”
我根本不想理他,站起来就要走。但站起来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浑身没有力气,意识也有些模糊。
后面发生了什么,我记得不是很清,只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冯知晏背着我去了校医室。
在医务室躺了一会儿,我听见爱开玩笑的医生问冯知晏:“小伙子,你跟这女同学什么关系,你这么紧张她?”
“她是我很好的朋友。”少年毫不犹豫地回答,顷刻之间融化了冬日的寒意。
我突然无比内疚,之前让冯知晏被老师罚抄了那么多次,他一定不知道出卖他的人是我,才会把我当成好朋友。
他应该也不知道,这是我孤僻人生里收到的第一份来自朋友的温暖。因为有他,我才学会怎样和人相处,才明白真诚待人,自己就不会落单。
自此,我和冯知晏不再是“塑料同桌”,而成了交心的朋友。他会和我谈理想,也会跟我说起有好感的姑娘。
冯知晏性格大大咧咧,好像从来没有执着地喜欢过哪个姑娘,直到遇见白露。
我对冯知晏和白露是如何相识的并不了解,只记得大一开学没多久,白露这个名字就频繁地被他提起。
而从前嘻嘻哈哈的冯知晏,这次并不像以往那样高调地表达自己对女孩的欣赏,反倒格外小心翼翼,从未告诉过白露自己喜欢她。他在努力地做一名搞笑博主,为对方带来快乐。
我这才知晓冯知晏真心喜欢一个人时的表现,原来他也爱得寂静又用心,如我一般。
只是,大概白露不懂他的心意,就像他也从没发现我最深的心事。
三
冯知晏上台表演那天,我被白露邀请去当观看嘉宾。虽说是去当嘉宾,但鉴于活动现场人手不够,我自觉地打起杂来。
距演出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后台一片混乱,许多表演者排队等着化妆,同样等待化妆的冯知晏倒是优哉游哉,举着相机录视频。
我悄悄地靠近冯知晏,听见他正在介绍:“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上台表演了,我现在在排队化妆,這是我们的后台,大家都挺忙的。”
我走到他的身边,看见他的镜头正对准不远处的白露。画面中的女孩扎着高高的马尾辫,一身青春洋溢的运动装束为她清丽的容颜增添了几分俏皮。
冯知晏驻足,对着相机小声地说:“看到了吗?那就是我的女神。”
即使他低语时眼波流转,整个人散发着别样的柔情,但我个人认为他此刻的神情特别像猪八戒见到高小姐。那一脸疑似谄媚的笑容让我很不爽,因此,我粗暴地打断了他:“这位同学,你该化妆了!”
冯知晏闻声,侧过头来冲我傻笑,而后将摄像头对着我的脸:“竹竿来啦!”
我对着镜头僵硬地打了个招呼后,催促冯知晏去化妆。
四下喧闹,我和冯知晏找了个稍微安静些的小角落。他一动不动地坐在凳子上,眼睛却不老实,一直往白露的方向瞟。
为了迫使他停止犯花痴,我拿出一把修眉刀,对他说:“你的眉毛生长得太野蛮了,我帮你修一下,你把眼睛闭上。”
冯知晏先是疑惑地对着手机屏幕照了照自己的眉毛,有些疑惑:“我觉得我的眉毛长得挺好的啊,标准的剑眉。”
我扔给他一记白眼,咬牙低吼:“请把眼睛闭上。”
冯知晏乖乖地闭上了眼睛,我一边为他修眉毛,脑海里一边浮现出他刚才看白露的眼神。他清澈的眼睛里映着周遭杂乱的一切,可于他而言,始终明晰的大概只有那张清扬婉兮的脸。
一想到这儿,我心里闷闷的,好像突然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趣。
就在我意识到这点不久,我发现我闯了大祸。
我从忧郁的情绪里醒过神来,目光停在冯知晏的脸上,惊奇地发现他的眉毛活活被我刮掉了半截!
刹那间,我虎躯一震。
冯知晏立马察觉不对,连忙问:“你不会把我的眉毛刮坏了吧?”
他刚要睁眼,我赶忙按住他的眼皮,极力佯装淡定:“瞎想什么呢。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工作能力,把眼睛闭上!”
凭借优秀的化妆技术,我暂时把冯知晏缺了的那段眉毛给补上了。
冯知晏上台之前臭美地自拍时,甚至对我竖起大拇指,赞扬道:“不错,你的稍加修饰成功凸显了我的帅气。”
看着他乐呵呵地上台,我突然觉得他有点可怜。
这天的演出进行得很顺利。活动结束后,冯知晏找我拿了相机,打算借此机会和白露拍张合照,而我顺理成章地被任命为帮他们拍照的人。
和冯知晏一起去找白露的路上,我正心里发酸,他却突然停下脚步。
我跟着停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白露就在舞台中央,站在她对面的男生送了她一束花,两人四目相对时,眼中似有情愫荡漾。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四
冯知晏拉着我从送花现场逃离了。我估计他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以至于自己一直抓着我的手腕都没发现。
走到商业街的甜品店,他才断电似的猛然停下,低头时注意到自己正握着我的手腕,顿时一惊。
他松开手,眯起眼睛,笑得有些局促:“那个,我去买泡芙给你吃。”
我极力掩盖自己心跳如擂鼓的事实,故作平静地点头:“我去座位上等你。”
几分钟后,冯知晏买好泡芙,我们一起坐在甜品店里,平时不怎么吃甜食的他破天荒地大口吃起泡芙,一边吃,还一边口齿不清地对我说:“竹竿,你说我怎么这么笨?人家会在白露学姐表演结束之后送花,而我居然一点准备都没有。”
他痛心疾首地细数着自己的不争气,我则心不在焉地想:他刚刚牵我的手,一定只是无心而已吧!
在冯知晏自我检讨长达十分钟后,我终于找到了安慰他的办法。我告诉他:“你现在已经有情敌了,当务之急是尽快摸清对方的底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懂不懂?”
听完之后,冯知晏投向我的目光充满崇敬:“有道理!我怎么觉得处理情感问题,你好像很有经验。说,是不是背着我喜欢哪个学长?”
我心虚地干笑了两声:“没有,就是小说看多了。”
冯知晏注视着我,原本揶揄的笑被一抹真诚盖过:“谢了啊,总是帮我出谋划策,还一直陪着我,够哥们!”
我轻轻嗤笑一声,嘲笑他:“你真肉麻!”
冯知晏微笑间,清亮的眼眸中泛起浅浅的光,像清晨朝阳照射下的露珠。我想留住这个笑,也想让他的快乐历久弥新。
冯知晏听取了我的意见,去打听了下午给白露送花的男生。
据说男生是文传院的,名叫林深。今天他给白露送花,是因为两人很早以前就是好朋友,没有别的意思。
泛着潮湿气味的夜里,冯知晏在电话里对我说完这些之后,停顿了一会儿。我正琢磨着该说点什么,就听见他的声音忽地严肃:“肖一禾,我的眉毛哪儿去了?”
我后背发凉,开始胡说八道:“你眉毛怎么了?是不是没有正确卸妆,所以把眉毛弄没了?”
“呸!”冯知晏啐了一口,“我问过别人了,都说这是被刮没的!行了,废话少说,为了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去追求白露学姐,你明天教我画眉毛!”
我如蒙大赦,一口答应下来。
第二天,我和冯知晏约在一间没人的教室。他带了相机,借着我教他画眉毛的机会,刚好可以录一次搞笑视频。
这是一次令人崩溃的录制,我展示了无数次画眉的方法,用尽描述手法,仍然没让冯知晏开窍。念及他的眉毛的确毁于我的手里,我只得耐心地帮他画了一次又一次。
有几次我无意间瞄到他的眼睛,会和他短暂对视。他安静时,目光似是冬日的阳光,暖意融融,深情缱绻。
而我最深的秘密,会在那一刻,随着骤然狂跳的心脏,翻来覆去。
五
我帮冯知晏画眉的那期视频,点击率远超他的前几期,大家都在弹幕上讥笑他笨手笨脚,还有人希望以后我可以多出镜。
冯知晏的老粉丝都知道,我只是他多年的朋友,而不懂情况的新粉丝难免会在评论区问:“这是UP主的女朋友吗?”
冯知晏回复:“这是我哥们。”
说真的,我并非对这个回答不失望,只是大概早已习惯冯知晏给我的定位,所以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回复,故作平静地旁观他追逐喜欢的姑娘。
转眼间,我和冯知晏的大学时光过半。作为高我们一届的学姐,白露过不了多久就要离开学校。
所谓“皇上不急太监急”,好几次我问冯知晏:“你不找白露学姐表白,光是偷偷关注她有什么用?”
冯知晏深沉地叹气:“女神准备考研,我不能去打扰人家是不是。”
我明白,他虽然表面上好像运筹帷幄,不慌不忙,实际上还是怂。他很少约白露一起外出,有时准备了礼物也不敢亲手交给她。
而我作为他的“铁哥们”,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总是在他的软磨硬泡之下,答应帮他转交礼物。
一次,我带着冯知晏买的奶茶去自习室找白露,看见林深趴在她对面的桌上,而她微微颔首,目光落在对面的青年脸上,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见狀,我转身离开教室,并在回宿舍的路上,喝完了那杯奶茶。
我不敢把自己的猜测告诉冯知晏,因为,我认为,喜欢一个人,是尽力让他快乐,是他要跋山涉水,我便为他披荆斩棘。
我舍不得让他难过。
好在学校里也从没有过白露恋爱了的消息,我便放下心来,安慰自己,白露和林深还没成。
因为我的隐瞒,冯知晏每天倒是过得乐呵呵的。他在关注白露之余,还能腾点时间给我。在每一次我参加舞蹈比赛或者演出时,他必定到场。
等我下了台,他会把事先买好的泡芙给我,然后挑着眉恭维我几句:“不错,不错,我给你录了视频,你表现特别好。”
其实,每每这种时刻,我都有些得意,因为他记得我的大部分喜好,也不会因羞赧而不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恍惚中觉得,一直做冯知晏的好朋友,或许没什么不好。
只是,我还有一点不甘心。在一次比赛结束后,我和冯知晏一起回学校,路上我第一次问起他喜欢白露的原因。
大风吹起散落在地上的枯叶,呼啸声里,冯知晏娓娓道来:“说真的,我也不清楚,也许是因为她很了不起吧。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大一入学不久,那时候我刚刚开始做短视频,拍摄过程中和校友互动,大家都不太搭理我。
后来,我搭讪了一个头发又黑又长的姑娘,她看起来很文静,没想到却爽快地答应和我一起录制视频。交谈中,我发现原来她对拍摄很有经验,初学的我在各方面都很不专业,反倒是她给了我很多意见。
但她没有笑我,还说我的想法都很好,她特别喜欢这类视频,希望我能坚持下去。她笑起来会露出两个酒窝,温婉又不失俏皮……”
我静静地聆听他说的话,诸多情绪难以言说。他提及白露时,眉眼间掩不住的笑意是真的,语气里的真切是真的,而我很多年的执着,在这一刻开始溃散。
静默片刻,我用前所未有的郑重语气告诉冯知晏:“既然你喜欢白露学姐这么久了,现在就不要再畏畏缩缩啦。她马上就考试了,你至少给她一点提示,让她明白你的心意,争取一下也没错,对不对?”
六
经我一番提点,冯知晏这块榆木疙瘩总算开了窍。
在白露考研结束的第二天,白露和几个学姐学长相约夜晚去爬山,冯知晏通过一个相熟的学长,成功地混进了爬山的行列里。
我担心自己不在场,冯知晏会掉链子,因此当晚我瞒着他,偷偷跟在爬山队伍的后头,随时准备支援他。
深冬,四面寒风凛冽,众人穿着厚厚的棉衣,行走在渐浓的雾霭之中。我走在离冯知晏不远的地方,不断收到他发来的消息。
“林深居然也来了,他一直跟在女神的身边献殷勤,我连见缝插针的机会都没有!”
我立马给他回消息:“不要怂啊!去找学姐聊天,给她讲段子啊!”
发完这条消息,我看见前方的冯知晏向白露靠近了些,但踌躇了一会儿后,还是退回原位,然后低下头给我发消息:“林深滔滔不绝,我插不上话啊!”
我拿他没辙,只能用激将法:“实不相瞒,我就在你的身后,今晚你要是不做出点惊天动地的举动,我可就看你笑话了!”
几秒钟后,冯知晏停下脚步,回头扫了一圈,很快我就收到他发来的消息:“那个穿一身黑,鬼鬼祟祟得跟贼一样的,原来是你啊!”
我回了一把“菜刀”给他:“快去找学姐!”
冯知晏没回消息,我跟近了些,发现他已经去到白露的身边,大概是下定决心要有所行动了。
我踏着一地落叶,想象着冯知晏一字一句地向白露表明心意的场景,心里似有枯叶簌簌落下。这样的寂寥,我从未对人倾诉,其实我也有许多纠结的时刻。
我常问自己为什么总说服冯知晏去争取,自己却做了感情里的缩头乌龟,连最深刻的喜欢都要止于唇齿?可答案总是简简单单,一个人的眼睛不会骗人,我知道冯知晏对我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
我不愿点破这个事实,所以连向冯知晏表白的勇气都没有,但冯知晏喜欢白露,并非无法启齿的秘密,他在感情中足够坦然,我希望他没有遗憾。
然而,理想总与现实有所偏差。正当我准备先回学校等冯知晏的消息时,细雨不期而遇,本就湿滑的地面更加难以行走,我走了几步,便开始脚底打滑。
我当即放慢了脚步,正掉转方向抄近路去坐车,耳畔却骤然响起冯知晏的声音:“来爬山也不穿双防滑一点的鞋,我大老远就看见你差点摔个狗吃屎。”
我抬起头,注视着冯知晏的脸,愣怔过后,有点抓狂:“大哥,这时候你不抓紧时间在白露面前表现‘男友力,跑来找我干什么?”
冯知晏眼眸暗了暗,神色带着些许落寞,却朝我一笑:“女神有人照顾,你就不一样啦!”
我呆呆地看着他,眼中热气涌动,他好像没有察觉我的异样,对我伸出手:“地上太滑了,你拽着我的手,要摔,我陪你一起摔。”
下一秒,我把手放到冯知晏温暖的掌心里。自那一刻起,我也有了小小的骄傲——那晚,迷雾中的夜色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风景,那个握紧我手掌的人,也曾赠予我柔情。
七
在那之后,白露和林深正式在一起了。两人本就互相有好感,加之林深向来主动,两人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
冯知晏早就洞悉这一点,于是失恋后略略忧伤地表示:“我早就觉得学姐对林深有点意思了,果然是真的,我要去做一期‘失恋视频。”
而我从头到尾都是胆小鬼,就连那晚和冯知晏执手走在难行的山路上,我也没有坦坦荡荡地对他说上一句喜欢。我怕那份原本就不属于我的关切,因为我的表白而提前结束。
大三下学期,我在准备一场舞蹈比赛。
负责舞蹈协会的老师告诉我,在这场比赛中脱颖而出的人会被选入一个知名的舞团。我从小热爱跳舞,成为真正的舞者一直是我的梦想,因而,对待这个机会,我不敢有丝毫怠慢。
那段时间,冯知晏常来舞蹈教室看我练习,偶尔会跟我分享他做短视频时的收获。他的粉丝量持续增长,甚至被某些活动邀请,虽然和很多前辈相比,他仍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UP主。
我们都在朝着自己向往的方向发展,不知不觉间却与对方渐行渐远。
几个月后,白露和林深毕业了。林深在毕业典礼上向白露求婚,白露在众人的见证下欣然答应。之后,学校里再也没有白露和林深,就连我也要离开这里,去到未知的天地。
我在舞蹈比赛中得了第一,顺利进入那个知名舞团,随之而来的是跟随舞团辗转世界各地的比赛生涯。
學校批准了我提前离校,毕业答辩时回来即可。
离开学校的前一天,冯知晏约我在学校里逛一圈,美其名曰“为我饯行”。我一路上都在抱怨他太过抠门,说是饯行,却连大餐都不请我吃一顿。
冯知晏扔给我一记白眼:“这几天大家都抢着请你吃饭,我有机会找你出来吗。”
我撇着嘴,不得不承认是这么回事,而他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在橙黄色的街灯光下把盒子递给了我。
我没跟他客气,马上打开了牛皮纸盒,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仿真的泡芙挂件。就在我凝视泡芙挂件,泪盈于睫时,他极轻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以后我不能再帮你买泡芙了,把这个带在身边,照顾好自己。”
全世界在这一秒变得无比安静,静得只剩下我剧烈的心跳声。一瞬之间,我忽然没有了负担。
暗恋一个人是种什么体验呢?
——是甘于平凡的胆小鬼突然想做个逍遥的侠客,不惧将心意告知于他。
我抬起头,终于道出自己深埋许久的秘密:“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喜欢你。”
迎面吹来的风裹挟着青草香,站在我对面的青年愣了愣,神情并无惊慌,只是眼角微弯,给我一个从容和煦的微笑:“一禾,你是我生命里无可取代的人。”
我与他相视而笑,谁也没有把话说开。
其实,他的回答,我早已知晓。
在那个深冬的夜晚,坐大巴车回学校的路上,我坐在后排打瞌睡,前排的学长或许是以为我睡着了,于是小声地对冯知晏说:“你搞什么?让我帮你制造机会接近白露,又扔下大家跑去找肖一禾。说真的,你喜欢的是不是肖一禾?”
黑暗中,冯知晏的话语深深地镌刻在我的心里,他低声说:“和喜欢无关,我们朝夕相处很多年了,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亲人。”
八
离开学校后,我和冯知晏渐渐少了联络,彼此都有自己的事要忙。
偶尔同学打来电话,我会通过他们得知一些有关冯知晏的事,听说他和同学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视频做得越来越专业;他在学校拍宣传片的时候,有学妹找他表白;有时工作结束后,他会去买一个泡芙……
原本这些事我不必经别人之口得知,但即便闲暇,我也很少给冯知晏打电话。我想我们都值得拥有全新的生活,互不打扰才是最好的状态。
那一次分别之后,我和冯知晏再也没有见过面,就连毕业季回学校答辩,我们也因专业不同,被分在不同的时间参加答辩,他先我一步毕业。我答辩那天,他去参加了一场活动。
答辩结束后,冯知晏给我打了个电话。他那边一阵喧闹,我听见他提高了嗓音:“竹竿,答辩对你来说只是小菜一碟吧?”
我也大声地回答他:“当然啦,你在打仗吗?好吵啊!”
他失笑,话题来得突然:“有机会的话,聚一聚吧?”
我傻乎乎地握着手机点头,冯知晏赶着上台,于是匆忙地挂了电话。只是,之后,我没有等到他回来,就再次离开故乡,奔走各地,我们没有如约聚一聚。
毕业后,我去了很多城市,参加了各种各样的舞蹈比赛,生活忙碌充实,让我唯一感到失落的是,再也没有一个清俊少年,带着泡芙在舞台下等我。
我经常看冯知晏录的视频,每一期都不落下。
在他的视频里,我得知他恋爱又分手,他开始养宠物,他剪了很短的头发,他还会在视频里提到“竹竿”这个名字。
那是他转发的一期平台的采访视频,主持人问获奖后的他:“得了这个奖,你一定很高兴吧。第一时间是和谁分享的?”
镜头前的他依旧眼眸清澈,举止处变不惊:“就是和工作室的小伙伴一起庆祝了一下,没有特意和谁分享。”
主持人准备问下一个问题时,他却又说:“其实我打了一个电话,不过对方关机了,我猜她当时在忙。”
“是女朋友吗?”主持人问。
“不是。”冯知晏笑着摇头,“是我的好哥们——竹竿。”
“你们感情挺深的吧?因为你有开心的事情,第一个想到的是她。”
“有人说男女之间没有纯洁的友谊,那可能是我早就把她当成了家人。她在我心里有个专属的位置,我这辈子也许不止谈一次恋爱,但最牵挂的朋友只有她一个。我们从初中开始陪对方长大,她对我来说很重要。”
“那她现在还在继续陪你成长吗?”
“她去了远方,我们已经足够成熟啦!”
是啊,冯知晏,我终于去了远方。远方没有心上人,只有那些回不来的清风白水的岁月和那个爱搞怪的少年常常夜深入梦来。
谢谢你常牵挂我,我没有遗憾了。
编辑/王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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