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期回顾:
程改改大病初愈后,一直无缘与故人相见。阴差阳错下, 她意外得知叶慎寻失手将谷朵推倒。程改改心急,立时定了机票前往滨城,却不想守株待兔后发现,叶慎寻独自一人驱车去……吃火锅了……
浑蛋,谁还不会吃火锅了!
瞧着徐徐端上来的毛肚、鸭肠、鳕鱼……我舔舔唇,暂时忘记了愤怒,眼里只有红鲜鲜的锅。
等我再回过神往下瞧,才注意到,他不是一人在吃火锅,对面还有只史努比玩偶,而他对着那只史努比不停地说着什么。
我心下一咯噔,什么鬼,不是真疯了吧?
内心天人交战之际,看他突然将几张百元大钞往桌上一放,唰地一下起身走人,留下了那只玩偶。
服务员找补零钱回来发现被遗落的玩偶,想要去送,被我鬼使神差地拦住。
“我是那位先生的朋友,玩偶给我吧,谢谢。”
他答应过的,要送我一只很大的布娃娃。小时候我很想拥有,可一直没人成全我的公主梦。
一开始,他也不乐意送这上不了台面的礼物。后来是我惹他生气,他拉不下脸才送。想来,这只史努比,就是他对我做的最后道别了。
我抱着玩偶回座位,烫鸭肠的时候还不愿放开,一只胳膊牢牢箍住它的咽喉,像抱住生命里特别重要的东西。
我一边抱着它,一边不断地往嘴里塞食物,企图用美味麻痹大脑。
麻痹到,足以忘记刚刚那场不太正式的告别。
我终于明白叶慎寻嘴里的失落,究竟是怎样灭顶般的悲伤。
就是,你以为能留住的,原来留不住。你以为可以重来的,并未重来。你以为不会被放弃的,时间真的可以让他放下。
我想,我真高估了自己在叶慎寻心中的位置。
不过一场爱而不得,我却硬要逼自己演生死相许。对不起,闹了笑话。
一想到这,我箍住玩偶的胳膊禁不住又加大了力气。嘀的一下,我疑似听见语音留言之类的东西。我四处找寻,发现玩偶本身就是留言机。
“程改改,你这个诈骗犯。”
低醇的嗓音刚一流泻出来,熟悉得让我顷刻就要泪流满面——
“我哪儿对不起你了,程改改?不仅欺骗我感情,还欺骗我说这家的红汤火锅超级赞。哪里赞了?你是想要辣坏我另一个肾吗,浑蛋。
“哦哟,离开的时候还装文艺女青年,给我未来的女儿取劳什子名字。什么?叶相思?随便找个词语也算名字?你们写作界的稿费就这么好赚吗?我看,干脆留给你女儿用吧,你和魏光阴的女儿。魏相思,听起来更好呢。生,你和他归家,死,你为他相思。死……死……你,”
话到这儿,那把嗓子疑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伤,汩汩冒着血。
“死,哈!这么狗血的逃避方式也亏你能想得出。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过是为了让我难受,逼我投降,让我得不到你,也要一辈子为你守活寡。告诉你,程改改,没门儿!谷朵我娶定了,有没有孩子都一样!
“程骗子,因为被你骗过,所以清楚被辜负有多么难受,便不想她再重蹈覆辙。放心,我才不演俗气的替身那套。从今往后,我会真心对她好,也会尽快忘记你。所有你想看见的我的狼狈,我都不会让你如愿以偿!”
话撂到这儿,没了。
嘣咔喇卡。
我听见自己的手指骨不断作响。
不过一个意识过脑,我拎了史努比就往门口跑。
因为,它突然变得极其碍眼,碍眼到我不再想要。
我要亲手还给那人,挺直腰板告诉他:“我喜欢过玩偶,就像你爱过我。但是,对的,都过了。而今夜——”
今夜,不管是那些甜到令人发指的宠爱,还是不堪入目的欺骗……我与你,统统都握手言和。
就此你往右,我往左。
背道而驰,永不言再见了。
史努比太碍事儿了。
真的太碍事儿了。
平常我跑步算快的,高中还是女子篮球队的主力队员。可穿着羽绒服外加抱着史努比的我,在火锅店门口位移得像相扑选手。
兴许因为节庆的热闹对比了冷清的心境。一度,我还文艺病暴发地觉得,自己抱着的根本不是玩偶,而是往事。
我只能将“它”扔给制造往事的人,才有机会解脱。
嘭!
当我距离叶慎寻的车越来越近,头顶炸响烟火。
今年滨城的礼花与往年略有不同,居然是爱心形状。附近的商场大屏也为了迎合年轻人喜好,开始轮播商场门口的观礼盛况。
我被这样的热闹吸引了半秒视线,再回神,目光不自觉地定在了反光镜上。
烟火太耀眼,与路灯一起,将镜子里的人打得透亮,可我看不见他眼光。因他忽地埋头下去,拒绝一切光线的窥探,只留下猛烈颤抖的肩膀。
奇怪,我明明没真切看见鳄鱼的眼泪,但我就是知道,那张自以为是、颠倒众生的脸上,此刻苦水滂沱。
我想起公寓的最后一次别离。
二十几层高楼上,烟火离更近,似伸手可触摸。有人眼神滚烫,几近碾碎我的肩膀,要我说爱他,我终究没说出口。
事后想想,即便无关苦衷,我可能也给不了他想要的答案。
我和叶慎寻之间的相处模式并非偶然,世间必定还有许多与我们相同的红尘男女——越在意,越无法诉诸口头。
否则我也不会与光阴蹉跎十年之久。
但,就在此刻,我竟生出穿越回去的念头。回到那高楼,用力撕开自己倔强的嘴,对满目疮痍的人说:“是的,我这棵铁树,为你开过花。”
我曾以为此花一生开一次,只为叫光阴的男孩。
终究我高估了自己,亦再配不上他。
沒错,我要追上车里的人。
不管他让谷朵、李朵、张朵……怀孕也好,我得告诉他:别再,哭了,叶慎寻。
“我没死啊,和你一样是遗千年的祸害。我俩不仅是祸害,还很渣。你看,你明明都决定和谷朵结婚了,还带着这只笨拙的史努比,跑来我最爱的火锅店,为我的‘离去痛不欲生。我呢,分明亲手将那姑娘推到你身边,现在却想反悔重来。”
但,那又怎样?
还没活够一世,我已错过多太多,不想再失去你了。
如果注定要伤害谁才能获得幸福,那我为这样一个你,做一回渣女……又如何。
热烈火花下,豁然开朗的我顿觉身轻如燕,抱着玩偶也不再觉得累,三步并作两步地朝前方车辆跑去,跟燕子回巢似的。
为了显得匹配,我一边靠近一边还冲他大喊:“渣男!看这里!”
然而估计烟花声音太大,盖过了我的声嘶力竭。
商场外聚集的人潮也开始像模像樣地倒数:“3、2、1……”
当“1”落地,那人捏着方向盘忽地直身。然后,然后我就眼睁睁地瞧着轿车冲出马路,仿佛已经在刚刚的倒数里将回忆全部了结了。
我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抱着史努比蒙在马路上,所有一往情深的戏码烂在肚里。
???
就这样……跑了?
仙女和凡人果然不能在一起。违反天条,必遭雷劈。
有件事,我应该永远不会承认。
那就是,在叶慎寻绝尘而去的夜晚,我不知哪根神经搭错了,居然还抱着史努比,不甘心地追去了他的公寓。
正如方才的火锅店之行,我与他前后脚到。只是出租车进不了小区车库,我不得已在马路边下车,没想到他也没进地下停车场。
我在后座等司机找零钱,张望的眼睛转不停,差点儿就说出土豪专用台词:“不用找了。”
还好我没说。
否则我兴冲冲地下去后,将如何面对那样一幅足够刺破黑夜的温情画意?
流产过后的谷朵简直瘦骨嶙峋。
望城初遇,她也瘦,但很有生气。拮据的生活并没将她压弯腰,眼里的光华不比谁少。
我甚至怀疑过,两人单独相处的日子里,叶慎寻也曾被那束明媚照耀,连别开眼光的动作都是迟疑的。
那晚,我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谷朵应该是特意下楼等人的。
进车库必然经过小区正门,她裹着带绒的披肩等在那儿。但正月的寒风并没对女孩开恩,吹得一张小脸青了又白。
叶慎寻显然看见了她才停车,推开车门与她交谈几句。
忽地来了阵更邪的风,谷朵正好站在风口,他下意识地展开外套为她挡寒流。
女孩可能没料想到他会有此举动,怔了怔,旋即顺势栽进那怀抱,细细的骨骼将人箍得死死的,他没躲。
写东西的人大多对细节敏感,我亦不例外。
小说和电视里要生要死的离别场面,有时并不能打动我。往往打动我的,正是这些不自觉的小互动,叫人欢欣或鼻酸难抑。
虽然,直到这一刻,我都没怀疑过叶慎寻对我的真心。
但谁规定,真心只有一份,并且期限是永久呢?
至少他没对我说谎。
他说要重新开始,立马就能言行一致。我羡慕他。
我还羡慕可以在他怀里正大光明地躲风的人,不用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姑、姑娘,我是真没五毛的零钱,没有要黑你的意思……要不,我微信扫码?您能别哭吗。”出租车里,司机小心翼翼地说。
我趁水花还不多的时候迅速抹把脸,头一甩:“五毛我不要了,再带我转一圈吧。”喊出了不要一亿的架势。
因着酒店就在公寓附近,我现在没法儿下车,只能毫无目的地游荡。
等再次回到酒店,我愕然发现自己身上也没现金了,手机也宣布关机。
驾驶座上的司机一脸“城市套路深”的表情:“算了,也不远。下次遇见你们这种表演学院的,我绕道呗。”
企图维护半透明作者尊严的我尽力解释:“不,师傅,你误会了,我不是坐霸王车的人,我可是微博黄V!”
为了证明我不是霸王,我留下了那只史努比——
“看照片,那是您女儿?”我顺手指向车里的挂件,“五六岁的小姑娘最喜欢玩偶啦,这个就送给她,抵消车费吧。”
司机应该觉得赚到,没推辞:“小女孩嘛,还真是,前阵子央着我买……”
男人眼里发着类似宠溺的光,我差点又热泪盈眶。
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在情浓时对我的耳朵讲,会宠我如掌上明珠。但后来,我才发现自己只是他的沧海遗珠。
他是宽广的沧海,我是遗珠。
叶慎寻和谷朵的婚礼正如各方消息所言,如期举行。
婚礼地点选在滨城一座海岛上。上面只有一家酒店,却从不对外营业。不知谁开的,有点富人后花园的意思。
我自知叶家长公子的婚礼能有多声势浩大,却没想提前三日就有私人邮轮靠岸,开始张罗。
受邀前去的宾客大多从海内外各地赶来,陆陆续续被接上岛入住酒店,那几日的报纸头条也多是跟踪报道和现场照片。
婚礼当日,我自然没伟大到去现场送祝福……
OK(好吧),是因为没邀请函的我进不去岛。总不能告诉别人“我是你老板的前任,没有婚礼请柬,可不可以刷脸?”
总之,我就站在最高的礁石上,远远望了那座热闹的小岛一眼。
海风吹得和拉萨山巅的风一样狠,我恍惚说过同一句话——
“I MISS YOU.
“BUT,I MISSED YOU.”
我想你,
但我终究错过了你。
那天的二十四小时究竟多漫长,我第一次笔拙。
我只记得自己如何彻夜不眠地从头到尾回忆了一遍过去,然后在翌日清晨,鬼使神差地跑去迷谷森林,打算撕掉墓碑上的照片。
白头偕老需要仪式,告别也需要。
我幻想着擦掉有关自己的所有痕迹,就能与过去真正道别,不料遇见叶慎寻的私人助理,沛阳。
沛阳当日应该是休假。惯穿正统西服的青年男子,身着闲闲的家居服,手里握着一盘录像带式的东西。
他蹲下身去将带子埋进土里,一边埋一边叨叨咕咕:“这里面装着昨天婚礼的全过程。我猜,你八卦心这么重,一定想知道。”
我扒着粗壮的树干兀自感动,沛阳还是挺有良心的嘛,不枉我“斗地主”的时候老让他赢……
“你看看吧,好好瞧瞧,自己究竟错过了怎样一个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机会。”感动宣言没发表完成,我又听见这么一句。
这不是最绝的。
更绝的是,他忽然抱着墓碑,几近崩溃道:“看这形式,你是真要投胎做我的女儿啦?不要啊,程小姐,求求你了,我不想將来和老板一样糟心!
“如果非要这样做,那你就保佑叶太太将来生个儿子。你去祸害他儿子,让他儿子叫我老子,带我一起飞,这样我就不排斥……”
!
叶慎寻把你当助理,你却想做他亲家,这年头真是人、心、难、测。
但我还是接受了沛阳的好意,在他离开后,扒拉出录像带,带回纽约。
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大手术,来来回回的长途飞行还是让我的身体产生了不适。我在强烈的气流中吐得七荤八素,迷迷糊糊发誓,要找个金发碧眼、长得像布拉德·皮特的老外嫁了,生个可爱的混血儿,才对得起这来回几万里路。
渐渐,飞机开始上到更高的云层,飞行逐渐趋于平稳。
没一会儿,空姐推着餐车经过。我要了瓶可乐,灌了一大口醒脑。脑子是醒了,却因为灌得急,忍不住打了个嗝。
恰巧有旅客去洗手间,越过我身边时忍不住回头嫌弃我一眼。
就那么一眼,再也没能忘记我容颜……
时间:2018年××. ××.××
地点:飞机
场景:我举着可乐,打着嗝,僵着胳膊,和刘大壮遥遥相望。
不知过多久,有其他旅客提醒他让让道,刘大壮才缓过神来,眨了下眼,抬腿向我走来。
明明就四五步的距离,他像走了四五年。
待刘大壮走到跟前,我的手还僵着,最终颇为机械化地摇了摇,声音也特别虚:“好巧,你这是去纽约吗……”
“不然?”
良久,他面无表情地反问,“难道我玩绝地求生,中途跳B城?”
呵呵,果然变了。
得知好友死而复生,不该是惊天动地地痛哭流涕吗?
他这都不叫冷静了,堪称冷漠啊!
我果然是个没人爱的孩子!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
“看样子叶慎寻对你也不是多上心嘛。”
忽而,刘大壮又说话了,这回是赤裸裸的讽刺语气:“带你度蜜月没私人飞机伺候就算了,连商务舱也不准备的吗?”
他迅速瞟完我周遭的一切,“哟嗬,人也不在,该不是结婚才一天就感情不和吧!”
我天。
敢情他把我认成了……谷朵。
一时间,我真是悲喜交加。悲的是,我已经美得让他认不出我。喜的是,在他的认知里,即使我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站在我这边。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我原谅刘大壮,竟是因他从头到尾将“我”奚落了一遍。
当即我可乐也不再喝,转去担忧地握着他的手说:“朋友,和我老公作对不是长久之计,毕竟叶家长公子称号可不是浪得虚名,回头是岸啊。”
语出,刘大壮突然石化,讶然的神色跃上面庞。
“怎、怎么?这就被吓到了?”
没出息的!我能指望你什么!
“改改。”
他终于瞋目结舌地说。
事后,我问刘大壮怎么忽然又认出我。他说,因为我的厚脸皮。
“能如此厚颜无耻地叫叶慎寻老公还一点儿不颤抖的人,恐怕就你一个。”
滚、滚、滚。
现在让他跳B城还来不来得及。
言而总之,魏光阴精心为我策划的假死戏码,就这样轻而易举地穿帮了。在我还没享受够折磨他们的时候,哼!
虽然,好像他们也没怎么受折磨。
盛杉顾着养胎。
叶慎寻依旧结婚。
我的编辑升职了。
连刘大壮都和好淑女交往了,这次就是结伴去纽约玩的。
世界并没为任何人的离去停止运作。只有我,还是孑然一身的我。
想到这儿我就惆怅,好淑女看我脸色以为我还没原谅刘大壮,一路诚惶诚恐地扯着我的衣袖,生怕我又凭空消失。
“程程姐,你就原谅刘维吧。”她楚楚可怜地哀求,“你不知道,那叶公子的婚礼,他都差点绑炸弹去炸现场了。”
“那为什么没去炸呢?”我问。
刘大壮抢话:“因为上不去啊!”
他吼,“瞧瞧你这恋爱谈的,不仅自己鸡飞蛋打,连我们这些做朋友的也没捞到半点好。本来我爸还想趁机去送个礼,攀关系……”
“呵呵。”我直接笑出了声,“送礼我是帮不了你了。不过,送死可以。”
刘大壮寒噤一打,拉好淑女和萧何的母亲做挡箭牌。
哦,忘了说,他俩此行一是为了游玩,二是帮着萧何送他妈妈到美国去过年,让她多走动走动看看世界。
回到魏宅,我质问萧何:“为什么你没告诉我刘大壮要来纽约,搞得我半点准备都没有!”
他一脸的莫名其妙:“怪我啰?谁能想到你会抢婚失败呢。”
他想着,我都死皮赖脸地回滨城求和好了,那婚礼的女主角肯定就是我了嘛,那我的假死亡信息大家都知道了啊,没必要再圆无谓的谎。
谢谢他考虑得如此周全。
刘大壮等人的到来,魏光阴也知情。
他似乎就是和大家开开玩笑,帮我出口气,没打算瞒多久,于是顺理成章地将萧妈妈与萧何等人都安排在别院住下。
兵荒马乱的一日,大家都忙着倒时差,魏光阴将接风宴定在第二天。
可叶慎寻与谷朵的婚礼尚有余威,让我患上某种无法闭眼的病,百无聊赖下翻出沛阳埋的那盒录影带。
宅子里有个小地下室,观影专用。我缩在沙发里欣赏大型挥金如土纪录片和各式各样在财经杂志上才能看见的面孔。
萧何不知是失眠,还是知道我会失眠,也适时地钻下来,说要见识见识土豪。
现场所有摄影好似都是用无人机完成的。不仅有岛上风光,还有上岛前一系列豪车抵达码头的盛况,隐隐约约还录下了我。
镜头很快,估计就两秒时间,很容易被忽略的细节,但我显然有自知之明。
!
看着那个站在礁石上的白色身影,我一慌:“能不能不拍我略显佝偻的背影,拍拍我完美忧伤的侧颜?!”
萧何经我提醒才倒回去,定格,啧啧道:“前男友结婚,你就穿这身去?即便不能打扮成新娘,也不至于弄得跟伴娘似的吧……”
最近大家都不太想活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鉴于我和萧何在地下室已经打作一团,自然没注意入口处多了道修长落寞的影子。黑暗成功将影子吃进嘴里,反复咀嚼,终于将它融为一体。
翌日,接风宴。
还好有萧妈妈在场,刘大壮比较顾忌,没怎么发疯。只是在菜上桌的时候,他夸了几句地道的回锅肉与辣子鸡。
“哇,没想到美国也有这么正宗的中国厨师!”
第六感促使我尝了口,一下子尝出是小厨娘的杰作,想也没想就“呵”了一声。现在所谓的撒狗粮都不抽象了,来真的是吗?
坐我右手边的魏光阴秒懂,侧头瞄我一眼,尴尬地拢手轻咳:“蔻蔻今天没课,怕伯母吃不惯西餐,所以就麻烦她了。”
一桌的男人都:“不麻烦,不麻烦,好吃就行了!”
只有好淑女注意到重点:“蔻蔻是谁?”
这下魏光阴没敢接话。
好淑女将视线投给我,我阴阳怪气地说:“不重要,吃菜就行了。你品,你细细品。”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竟恍惚看见右边的人弯了弯唇角。
可能带了滤镜吧,魏光阴无论做什么都好看极了,包括吃饭。男子细嚼慢咽着,眉骨轻轻跟着动,似乎海啸来了也岿然不动。
一顿饭吃到尾,萧何送萧妈妈去别院洗漱休息。
人一走,刘大壮就疯了,嚷嚷着要喝酒,为久违的团聚干杯。尤其他还要找魏光阴的碴,说我死亡的假消息差点都让他陪葬了。
“最痛苦的,不是遇见一个人,犯了一个错。而是你犯了一个错,却永远无法被原谅了。当我知道改改……当你那么认真地说她……你俩知道吗?我真的以为自己一辈子都没有机会被原谅了。”
刘大壮难得煽情,还是挺有效果,起码连我都给面子地陪他喝了一小口,萧何更不用说。
魏光阴今儿也不知哪来的兴致,刘大壮推多少过去他都接招,让我有幸见证了他从清醒到迷蒙的全过程。
原来,什么谪仙不谪仙的都是忽悠人的。
不怕神仙清贵,只要他喝醉,都是三岁。
魏光阴喝多了倒不怎么胡闹,就是比较拧,你说什么他都和你反着干。你让他少喝,他就直喊倒酒。你让他休息,他说嗨到天亮。
中后程,男子喝酒上头,脸颊红红粉粉的,像成熟的蜜桃,让人想咬几口。
怕他身体熬不住,何伯终于肯与我眼神交流,齐齐将他架回了卧室。
只是这老头,一把把他扔上床就匆匆退出房间是怎么回事?像要送羊入虎口一样,可怕!
当然,魏光阴是羊,我是老虎。
身为老虎的我费尽心力地将我的羔羊挪正位置,扯出被他压着的被角,盖在他身上。他可能头晕,手背贴着额头,我象征性地替他揉了揉。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如此温柔。
当初在斯里兰卡为了让叶慎寻滚蛋,我还借机用力,报了仇。
但我也许,终生都无法对面前的男孩狠厉吧。
哪怕他用我妈的骨灰威胁我,用癔药灌我,我还是连反抗都没有,视死如归。
啪。
一只大手忽抬起,没注意方位和分寸,打到了我的侧脸。我捂着脸稍稍往后退,便见床上的人两眼迷蒙、双臂打开对我说——
“来吧。”
我一惊:“来什么来!”
都怪叶慎寻这个挨千刀的,老给我灌输些少儿不宜的词语和画面,让我此刻的想法显得很不正人君子。
沒关系,我的光阴是正人君子。
我不断暗示自己别想歪,岂料那人压根没有要放下手的意思,反而不自觉噘噘嘴,好像有些不满:“玛丽苏必备桥段,男主角喝醉,女主角一定偷吻……来吧。”
呃。
“宝宝不是很明白玛丽苏的梗啊。”我半真半假地试探着不知清醒还是不清醒的他,“吻之前需要说点什么吗?”
魏光阴孩子气地猛摇头:“不用说、做就行。”
喝醉的他还真是让人……
惊喜啊。
“既然这样,”我咂几下嘴,甚至搓了搓手,“让我找个完美贴合机位的姿势!”
床边,我左腾右挪,依旧怎么坐怎么不舒服。
还没等找到最完美的姿势,魏光阴先不耐烦了,唰地垂下手,泄气的口吻——“哦,对不起,忘了、我忘了……我……
“根本不是你的男主角。”
我一下感觉自己是颗柠檬,被人用力一捏,掐出酸水,浑身上下哪儿都腌得疼。
一瞬间,我觉得傻气的并不是魏光阴,而是我自己。
因我和叶慎寻一样,从头到尾都在期待一句真切的“我喜欢你”。我们或许是在感情里缺乏安全感的人,才导致对方做再多,只要没郑重其事地说出真心,就都不敢相信。
会猜他/她对我的好究竟是责任,是回报,是愧疚,还是爱。
我们奢求是爱,可他/她从来不讲。
现在,他一句“根本不是你的男主角”讲得那样隐忍深情,连带醉意里都染上哀愁,我心中一堆死灰眼看就要复燃。
“原来,我不是你的男主角……蔻蔻。”
说完这句,魏光阴彻底睡过去。
哈,哈,哈。
我会变脸是不是?
一会儿变他家谷,朵一会儿变你家蔻蔻是不是?
我不配拥有姓名是不是?
为什么没有一个人,从始至终只肯记住我一个人的名字。
我是改改啊,光阴。
我是程改改。
那夜的插曲,魏光阴一觉醒来后就忘了,我也没打算再提。
当你过于不想失去一个人,你就能自学成才,权衡利弊,杜绝任何能让你俩变得尴尬的可能性。
好在有刘大壮分散我的注意力,让我带他和好淑女好好逛逛纽约。
听说盛杉的宝宝已经能判断出性别了,是个男孩儿,路过母婴店的时候我没忍住停下了脚步,搜罗了好几套男婴衣裳,料子柔软,看上去也酷酷的。
刘大壮蹦过来摸我肚子:“不是吧,你们不过只是待了一晚上,就……”
激得我差点反手给他一耳光。
还没来得及打,微信弹出视频邀请。我摸出看,竟是盛杉。
“我的天,你已经告诉她我假死的事儿了?你嘴巴怎么这么大!”我推刘大壮一把。
不是我故意要瞒着,而是有的谎一旦撒下,要去戳穿,极其需要勇气。尤其盛杉有那狠劲和能力,让我真正魂归西天。
“我没有哇!”他举手连连喊冤。
只有好淑女镇定:“她不会是看见了婚礼纪录片吧?程程姐,你不是被拍到里面了吗……”不愧是名校毕业,逻辑这么清晰。
铃声歇了又响,大有不拨通不罢休的架势。
见避不过去,我才心一横,接起。
“喂。”
地地道道的男音。
睁眼,发现屏幕上是周印。
我松口气,假装和他嬉皮笑脸以缓和气氛,他却没打算给我脸,开门见山:“能尽快回滨城一趟吗?”
周印这人,气场和叶慎寻相似,尤其是发号施令的时候。就算我不是他的下属,都有种必须听他差遣的错觉。
见他丝毫不关心我诈尸的问题,我意识到问题可能不小:“怎么了吗?”
“杉杉动了胎气。”
这趟回国我抱了必死的决心。
要么死在盛杉手里,要么死在又十几小时的航程颠簸里。
其实,接语音电话的时候我还心存侥幸:盛杉在滨城,又怀着孩子,暂时杀不到纽约来。
可盛杉与周印这两口子何其人精,只怕早猜到我怎样想,直接找了个我没办法拒绝的理由,封喉。
如好淑女所想,盛杉是看了婚礼纪录片,在两秒内发现了我,可她不敢确定,才有周印打来的这通语音电话。
因为,她怕认错,怕这头还是无人接听。
医院。
好不容易挨过飞机一劫,现在来到终极难关。
打一进门,床上的人就只轻描淡写地瞅了我两眼,然后接过用人手里洗净的葡萄。
这个阶段的孕妇嘴好像很馋,却不能吃其他东西,只能吃些补充维生素的水果。不过这葡萄倒是可口,叶氏新引进的农业技术种植的新品种,一粒籽儿都没有,甜得发腻。
为什么我知道?
因为在盛杉咄咄逼人的审视目光下,我紧张得口干舌燥,恬不知耻地抢了两颗她盘子里的葡萄润喉。
“说吧。”
看我准备得差不多,她出招了。
我这一说,差些说到天黑去。包括我为什么突然离开滨城,生了什么病,经历了怎么样的劫难,就差没把心窝子掏出来。
“反正,是光阴的锅,我也是事后才知道我‘死了。”
谁叫他醉了还念念不忘别的女人!害我差点又自作多情!我要报复!
盛杉不知信了多少,眼珠子都没动一下,倒是葡萄吃到见底儿。三斤啊,她也是能干的。幸亏周印会赚钱,不然能把他吃破产。
“知道了,滚吧。”
从我进去到结束,她统共说了这么两句。
我如蒙大赦:“嗯、嗯、嗯,奴婢告退!”一个福身后就往外跑。
生怕腳程不快,盛杉反悔,让她家保镖将我就地正法。
不过,我不会告诉别人,在转身的时候,我曾看见女子捏最后一颗葡萄时,指尖颤抖。很小很圆的玩意,她却像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将它捏稳似的。
很多年后,再提起这段,盛杉漫不经心地讲:“那天,我居然发现,原来比中彩票还幸福的事情,是虚惊一场。”
对她而言,没什么比虚惊一场更能形容当时的感受了。
就像在梦里梦见恶鬼缠身,醒来发现只是梦。就像你以为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回头发现他就在身后。幸亏所有的黄粱一梦背后,都可能是虚惊一场。
“那我和你不一样。”我说,“对我而言,最幸福的事情还是中彩票。”
怎么可能有比中彩票还重要的事情呢?
如果有,那一定是因为他不缺钱。
盛杉:“是的啊,我不缺钱。”
……友尽。
但想想,我又不介意了。
起码,她真的怕过,失去我。
(下期连载详见《花火》2B)
下期预告:
程改改假死的谎言被揭穿,周印一针见血地戳破了她对叶慎寻的心思。刘大壮怎样的一条微博,令程改改惊慌失措?叶慎寻得知程改改假死,又将做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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