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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好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B 热度: 12899
烟花一簇簇地绽放,整座城市浓缩成扁平的一团,到处都被这一抹锦绣笼罩。在李微言看不见的世界里,他跟夏夏的脸都被照得很亮、很亮。

  “李微言,总有一天,你也能看见这么美的烟花。”

  作者有话说:这是一个爱情故事,但又不仅如此。写作的时候,我的脑海里不停重复着莎士比亚的那首诗:“我可否把你比作一个夏日,你比它更亮丽、更柔细。任何美好的事物难免有朝云散,但永不凋落的是你的夏日。”世上总有人来人往,有华灯初上,也有繁华落幕,但还有一些东西会永远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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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01

  吉娴是A大大三的一名医学生,近来最为忧虑的是即将要上的解剖课,她和同学们即将第一次见到“无言老师”。

  “无言老师”是那些辞世后捐赠遗体用作医科教学的人,他们让学生能在最接近真实的人体上进行模拟手术训练。

  他们是医学生做第一个手术的“患者”,也是医学生无言的老师。

  吉娴已经在过去几年的学习里陆续看过不少标本,但她天生胆小,一想到即将到来的解剖课、被封在铁皮柜里的无言老师,还是觉得有一点发怵。

  幸好夏天的暖风如此温柔,仰头向着太阳笑一笑,那些女孩心里柔软的小触角也一点点散了开来。

  吉娴就是在这样的一个夏日午后再次遇见了那个帅哥。是的,在此之前,她曾经在这个地方多次与他偶遇过。

  无论是艳阳高照,还是大雨倾盆,他总是喜欢站在这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表情从容而自在。

  他是在等谁吗,还是在找谁,可他好像从来都是一个人来,又一个人走。

  吉娴实在是好奇极了,所以才会走过去仰头问他:“请问你是要找谁吗,我是这里的学生,说不定可以帮到你。”

  李微言比她高好多,低头去看她。他高眉深目,鼻梁笔挺,笑起來的时候温柔又英俊,特别是他的眼睛,清澈得像是一泓秋水。

  吉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明亮又这样漂亮的眼睛,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李微言正在回答她的话:“谢谢你,我已经找到了。我就在这儿陪她一会儿,最后一班公交车来的时候,我就会走了。”

  “她就在这儿?”吉娴觉得奇怪,周围除了他俩之外,就是一座座刻着无言老师的名字的大理石碑,她在哪儿啊?

  李微言见她一脸疑惑,指了指离得最近的一座石碑,说:“她曾经也是这儿的学生,现在是这里的无言老师。”

  吉娴惊得连手提包都落在地上。她连忙蹲下去捡起来,向着对面的英俊男人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李微言摇了摇头,低声说没事,原本清亮的一双眼睛却灰暗下来。他伸手指着石碑,在一个名字上停下,反复抚摸。

  吉娴咬牙看着他所指的名字,在心里轻轻喊了声:夏璇。

  C02

  夏夏第一次出现在李微言的病房,是在一个比今天还要炎热的夏天。

  他因为被某个不怀好意的肇事者绊了一跤而导致骨折,现在正被五花大绑,一条腿裹着石膏被高高吊起,整个人躺在床上动也没法动。

  跟他住在同一个病房的是两位同样因为骨折而住院的老人。老人畏寒,说什么也不同意开空调,还火上浇油地把窗户一起打开了。

  病房里热得像蒸笼,李微言已经是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湿透了也就算了,他甚至觉得石膏下的腿也开始出汗。

  这感觉实在太糟,会影响他病情恢复吗,会引起其他并发症吗?

  不能怪他过分焦躁,这世界对所有人都温柔以待,唯独对他太不公平。他十岁起因为一起事故伤了眼睛,这么多年一直在黑暗里独行,现在连腿也受伤了。

  病房外突然由远及近地响起一阵爽朗的笑声,有个女孩脚步轻盈地跑进来。她的声音脆生生中透着一股子机灵。

  李微言的盲眼看不清来人,却在脑海里浮现出画面。她就像明明只是狭小阳台上的几盆花草,硬是肆意地长出了秘密花园般的张扬。

  女孩子虽然淘气,嘴却很甜,见人就叫。房间里的老人高兴地应一声,能听得出她很受大家欢迎。

  大概是看到李微言这里,她的声音一下就低了下来。

  虽然说低,也不过是比她刚刚的爆竹嗓子稍微低了些。这间病房的所有人,甚至是隔壁病房,都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你们这里又多了一个人。”

  有人嗯了一声,是苍老的嗓音,说起话来像是摩擦砂纸:“腿骨折了,今天才刚刚到。”这沙哑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他的眼睛也……”

  再往后就根本听不到,李微言猜测他们是在跟这女孩说他看不见,有些不太舒服,又无可奈何。他烦闷得想在床上翻个身,又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紧跟着,他听到一阵脚步声,是向着自己的方向。女孩大概穿着硬底的凉鞋,走起路来总是有啪啪的响声。

  “喂!”有什么忽然戳了戳自己的胳膊,李微言立刻感觉到一股压迫感,女孩子的声音近在咫尺,“我叫夏璇,大家都叫我夏夏,你叫什么?”

  李微言长得不错,平时走在路上,总会被人盯着看,再惋惜着说一句:人很帅,可惜眼睛看不见。

  他的脾气一向不好,尤其最烦陌生人搭讪,这会儿根本不想理她,于是把头往反方向一偏,算是拒绝回答她的提问。

  夏夏却像是很惊讶,高声道:“原来他不仅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到!”

  C03

  李微言一下就被激怒了,特别是在夏夏兀自说完又哈哈大笑之后。

  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明明知道他现在不能把她怎么样,就用这样直白而浅陋的方式来取笑他。

  李微言有火发不出,仍旧不想理她,索性找点其他事来转移注意力,于是侧身去一边的桌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

  夏夏哼一声,也没觉得有什么,看着他床位上的卡片道:“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你叫什么,李微言嘛。”

  她推一推李微言,热情地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夏璇,大家都喊我夏夏。”

  男孩只觉得手腕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一下,躲避不及,杯子里的水几乎被溅了出来。他立刻皱着眉头轻轻地叹了声,腹诽这女孩实在太过自来熟。

  夏夏已经一屁股坐在他的病床上,两条腿垂在空中来回摆动,将病床带得前后摇晃。

  “你是怎么伤的,伤得哪里?当时痛不痛,现在呢?医生姐姐们说你要几天才好,会不会有后遗症?会不会以后一条腿长、一条腿短,走路像企鹅那样?”

  “那你不就惨了,本来就什么都看不见,现在腿又受伤了,还会有女孩子喜欢你吗?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你是假装听不见呢,还是连话都不会讲?”

  她自说自话了好一会儿,突然哈哈笑起来,整个人淘气又恶劣。李微言依旧不打算理她,无聊的世界里,他准备把没喝过的水放回去。

  他尽管位置感极佳,但怎么也没想到夏夏这时会俯身看他。杯子撞到她的手腕,里面滚烫的热水立刻溅出来。

  夏夏被烫得嗷呜一叫,对着他大声控诉:“我不过就是来跟你说一会儿话,你不回答就算了,怎么还拿热水来烫我!”

  李微言仍旧是叹气,方才杯里的水溅出半杯,大半洒在他的手上。他疼得一言不发,她倒恶人先告状。

  李微言踟蹰着该怎么弄点冷水来冲洗手,才不至于这一处被烫得起了泡,手上忽然一阵冰冷,有什么滑滑的、腻腻的东西顺着手臂一直往下淌。

  夏夏把一个冰激凌扣在李微言的手上,竖起一个手指头擦了擦鼻尖,哼声道:“我花十来块买的高级货,便宜你了!”

  她在房间里再待了一会,一下子说自己口渴,乱喝他杯子里的水,一下子又说太热,哄着几个老人家把空调打开。

  随着市内温度降至适宜,李微言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心情也跟着好了一点。那丫头虽然咋咋呼呼,也算是歪打正着帮他做了件好事。

  下午,这一觉他总算睡得踏实,迷迷糊糊中察觉护士来看他。大抵是看到他手臂上的烫伤,护士小声咕哝了句:“幸好有人帮你冷敷,不然现在就要起泡了。”

  C04

  那天过后,夏夏时常过来串门,李微言完全不用长眼睛,躺在床上只是用听的,就能自一群人的脚步声里分辨出她的。

  她永远是最轻快、最活泼的那一个,蹦蹦跳跳的同时伴随着脆脆的笑声,一路“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地喊过来,再跑到他旁边大喊一声“李微言”!

  李微言尽管做好了她已经走近的心理准备,还是每每都被她的这声嘹亮的叫唤给吓一跳:“你是不是有毛病,我听得见!”

  夏夏的脸皮是最厚的,对他的诘难完全不在意。

  她甚至皱着鼻子朝他吐吐舌头,半真半假地说:“是啊,我就是有毛病,不然谁要每天都来这边找你。”

  李微言把头往旁边一偏:“不可理喻。”

  夏夏随即把什么清凉的东西往他的嘴里一塞。

  早幾天的时候,李微言还会立刻吃惊地吐出来,怕她又是怀着什么坏心眼地来整蛊。

  可是,一连几次她递来的都只是洗得干净的水果。他也既来之则安之地随着她去,任凭她朝着他投喂,腹诽道“等她厌了,也就算了”。

  可她好像一直都很执着,今天带点葡萄,明天带点荔枝,这一天是又大又甜的蓝莓,刚一咬开来就是满嘴香甜。

  李微言很喜欢这种水果,原本等着她继续投喂,她却突然一动不动,连声音都没有,好像一下子人间蒸发了似的。

  他等得有点不耐烦,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又脸皮薄地不敢去问她到底在干吗,幸好她先绷不住地笑起来,问:“你是不是还想吃啊,李微言?”

  李微言鼻尖出气,冷冷地哼了一声。

  “那你要答应我,我喂你一口,你就吃下去,绝对不许吐出来。”夏夏突然跟他谈判起来,手指带着微凉地点在他的鼻子上。

  可她并不等他说话,又捏了什么塞进他的嘴里,那口感再也不是水果特有的清凉感,表面过分光滑,还透着苦——是药啊!

  李微言生平最烦吃药,刚刚住院几天还算老实,最近直接各种耍赖,不配合医生。他脆弱又倔强,整层楼的医生和护士都拿他没办法。

  夏夏一定是他们找来的,李微言的脸憋得通红,想要吐出来。

  夏夏却用两手捂住他的嘴,说:“不行,你答应过我,你不会吐的!”

  “我才——”没有答应!

  李微言刚一张嘴,药便顺着食道滑了进去。他尽管看不到人,还是顺着夏夏的方向狠狠地瞪过去,大声地说:“你死定了。”

  夏夏却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恐怕还要笑得脑袋后仰,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欠扁的样子:“啦啦啦,你来打我呀。”

  C05

  毕竟是年轻人,又有夏夏监督吃药和投喂新鲜瓜果,李微言的骨折恢复得不错,很早就可以独自拄着拐杖下地。

  出院的日子也来得更早一点,当天是他妈妈开车过来的,她负责推着他下楼,夏夏则负责提他的大小东西。

  李微言坐在轮椅上,耳朵一直竖得直直的。

  纵然什么都看不见,他也该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夏夏是个急性子,做什么都想一次性完成。

  她现在肯定是各种大包小包一起扛在肩上,不仅两手都抓满了,连背上那丁点的空间都要利用起来。

  李微言立刻在脑子里模拟出画面,一个瘦弱的小人被比她还大的包袱压弯了腰,走一步都在颤抖。

  她就是再怎么伶牙俐齿,这一次也蹦跶不起来了。

  李微言原本想笑,可那一声笑出了嗓子口却怎么都“哈哈”不起来。他莫名就有点恼地向后吼道:“你就不能分几次拿?”

  “我拿得动!”发出的明显是一阵被压得奄奄一息、死撑着从墙缝里逼出来的尖锐声音,小声是小声了点,但气势仍在。

  可惜话音刚落,立刻有瓷盆落地的哐哐声响。

  李微言紧张得连汗毛都竖起来了:“你没事吧?”他自己控制轮椅,向着声音发起的地方驶去,然后十分精准地捡起了那个盆。

  “还有什么,一起放到我的腿上。”李微言正襟危坐,目光平直地看向前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以相处,“我拿得动。”

  李微言妈妈在旁边一直看着,也盈盈笑着说:“是啊,给我们分一点。”

  夏夏还是扭捏着:“不用啦!”

  李微言:“快点!”他一下就破功了。

  夏夏吐了吐舌头,意识到他比自己都倔,只好从将两个相对比较轻的东西扔在那盆里:“这总好了吧?”

  到了李微言的家里,夏夏也一直在跑进跑出。

  李微言的妈妈喊她吃水果,她总是以各种借口不要,蚂蚁搬家似的把李微言的东西搬进他的房间里。

  她們俩意外地熟络,衬托得李微言像是个外人。

  他将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不止一次地皱眉道:“你怎么天天都这么闲,你就不能去干点正事儿?”

  “我这需要你整理吗,你整理的东西,我能放心吗?”

  “怎么不能放心了,我就只放进去一条毛毛虫。”

  “你就是那条虫吧?”

  夏夏离开时都已经是傍晚了,李微言的妈妈要留她吃晚饭,她也不肯,扔下一句“还有事儿”就头也不回地做了个风一般的女子。

  李微言一边不屑道“成天有事,能有什么事”,一边开着窗,站在阳台上吹着热烘烘的晚风。

  妈妈在旁边拱了拱他,说:“你是不是喜欢那小孩儿,你从来不让别人帮忙整理你的东西!”

  李微言的世界有自己的规则,什么东西摆在哪里,都是一早就定好的,如果被谁不小心动了,他就没办法在这个家里行动自如。

  任何人一个自以为是的布置,对他而言都可能是一场巨大的危机。

  李微言揉了揉手指上破皮的一块,那是他刚刚预备去找指甲剪时不小心戳在剪子上造成的。夏夏动过他的桌子,大概是觉得指甲剪放在桌子上比较方便,才这样放的。

  李微言此时淡淡地嗤笑了一声:“谁喜欢她。”

  C06

  夏夏当然知道,李微言的心里一直有一个人,他喜欢的姑娘另有其人。

  那是他们院系里鼎鼎有名的风云人物,名字跟她的人一样柔软、动听——顾清婉。

  顾清婉是绝对的女神,不仅长得倾国倾城,还能弹得一手好钢琴。校庆的晚会上,她被请出来独立演奏,获得一片掌声。

  那也许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但一定是让李微言记忆深刻的一次。夏夏看见他坐在众人中央,脸上是难得的放松的样子。

  漂亮的眼里也如同被熠熠的星河照耀的夜空,由毫无焦点的无神暗淡变得明亮了起来。

  从那以后,李微言就对这个手下能弹出万千色彩的女神青睐有加了。

  两人所在的班级常混在一起上大课,李微言常常来得很早,特别挑选前面两排的位置。女生都爱往前靠,如果运气好的话,他能跟顾清婉同桌。

  放学之后,他会慢慢地收拾东西,从身边各种纷乱嘈杂的声音里分辨出哪一个是她,再立刻背上书包尾随过去。

  很多东西,完全不需要亲眼看见,只是用心聆听就能深陷其中。

  就好像喜欢一个人,往往也不需要让他知道,就只是这么远远地看着,心里就会觉得有莫名的满足。

  李微言大概以为自己的“单恋”简单得只有自己知道,直到一切终结在顾清婉在回家路上被人欺负的那天——

  明明自己都需要人照顾,他还是疯了似的要跟小混混单打独斗,结果当然是他这一方一败涂地。

  幸好路上有人喊了“救命”,顾清婉得以脱身,尽管李微言断了一条腿。

  两人记忆的焦点一下重合,李微言恍然大悟:“那天喊‘救命的不会就是你吧!”他再一顿,“你经常跟踪我?”

  “谁跟踪你啦!”夏夏摸了摸脸,这一刻真的好庆幸李微言什么都看不见,这样他才不会发现她此刻的红脸,“我只是跟你碰巧遇见,我回家也是要走这条路好吗!”

  李微言知道自己纵然再质疑,她也只会用狡辩来应答,他也就懒得跟她啰唆了:“所以,你想干吗,要把这事告诉她吗?”

  夏夏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腹诽这种时候他想的还是只有顾清婉。

  夏夏揪揪他的耳朵:“帮你制造机会告白啊!”

  “告白?”李微言像是蚌肉,陡然遇见一点热源,就吓得立刻缩了回去,还把壳紧紧地闭起来,“你别胡来!”

  “喜欢就要去追啊,不然怎么可能轮到你。”夏夏看他的脸色越来越暗,头也越垂越低,隐隐约约有点懂了,“你该不会觉得自卑吧,难道眼睛看不见就不能有女朋友了吗?”

  “……”李微言老毛病又犯了,不太想这姑娘多说什么,“你不懂。”

  “你才不懂呢!我相信女神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你这么优秀,这么努力地跟大家一起在一间教室里学习,她肯定一直都对你刮目相看!”夏夏握拳,比他还要激动,“如果她因为这个就不喜欢你,那我看她也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

  一边是无话可说,一边是话已说完,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

  后来是李微言没忍住,笑起来,这才打破了这种安静。夏夏一直冲他翻着白眼,嘟囔地问他笑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呢,刚说要告白,你就乐了?”

  李微言摇了摇头,闲适地往轮椅的靠背上一靠:“刚刚是你第一次夸我。”

  “……”夏夏又一次红了脸:“闭嘴。”

  C07

  追人这事儿,夏夏是专业的。身为出了名的淘气鬼,她自小就热心于撮合身边的人成为一对对鸳鸯。

  夏夏把自己的计划一一告诉给李微言:“首先在学校里摆蜡烛放烟花的事,你就别想了,一点都不浪漫,还容易被宿管大妈给踢了。再说学校里人那么多,万一对方没答应,你得要多丢面子。

  平时有课的时候也不行,晚上宿舍老早就关门,你们下了课后还没浪漫多久就要赶回宿舍的地铁,那也太扫兴了。最好就是节假日,有什么突发的庆祝活动就更好了。

  我查到她们宿舍的女生最爱去唱K,元旦假期已经约好了会通宵,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她们去大学城靠山的那一家。等到临近傍晚,你去约顾清婉坐索道上山。

  当天晚上市内有烟花表演,山上是最佳观景点。等到烟花齐放,万籁俱寂,你们在山上一边看着漫天绚烂,一边听着松涛阵阵。这个时候告白就最好了,别说是顾清婉了,连我都想答应你。”

  李微言:“……”

  “喀喀,最后一句是我说笑的。”夏夏吐吐舌头,推着他的背往前赶,“你也要好好准备一下,到那天千万要穿得帅气点,不然怎么对得起我的一片苦心。”

  一切都在按照夏夏的方案走,她将印有超值优惠的传单发到顾清婉的宿舍,再每天三次地出現在她们门外高声说某某KTV最好。

  元旦当天,她们果然兴高采烈地结伴而去,而计划中另外的重要一环——

  夏夏看到李微言时,忽然怔了怔,他居然穿着很正式的西装,打着领带,同色系的呢子大衣把他的身板拉得笔直。

  他在傍晚的风里挺拔又俊俏,芝兰玉树,不过如此。

  李微言很远就知道她在看他,故意笑着高声地问:“是不是被我帅呆了,没丢你的脸吧。”

  夏夏搓了一下通红的脸,离开前丢下不服输的话:“也就一般一般啦。我刚刚已经喊顾清婉出来了,一会儿表白,你别给我掉链子啊!”

  C08

  明明是李微言表白,夏夏却好像比他本人更紧张。

  风吹草动的山脚下,她明明快被冻成一根冰棍了,偏偏一颗心怦怦乱跳着,被熊熊大火炙烤似的无法安静。

  她随意地揪了脚边一根杂草咬在嘴里,一双水洗过似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不远处,那里,李微言正跟顾清婉相对站着。

  真是养眼啊,原来好看的人跟好看的人在一起,那种一加一大于二的好看是有说不出的震撼的。

  李微言是她见过的最优秀的人,他虽然有眼疾,却一直坚持和其他孩子念相同的学校;其他人都嫌太难的课本,他一个全盲的小孩儿也不知道怎么阅读的。

  他还参加了高考,念了一个谁都说不出缺点的好学校。

  善良,坚韧,任凭命运一次次将他打倒,他却一次次奋力地站起来……他是她见过的最优秀的男孩,他值得世上最好的一切、最好的姑娘。

  只是,夏夏把嘴里的草吐了,自己好不容易养大的白菜猛然有一天被猪拱了,心里还是有点闷闷的。

  虽然那顾清婉不是一只猪,她漂亮,优雅,落落大方……但夏夏也还是闷闷的。

  夏夏思忖着“不然就先走吧”,对面一直在聊的两个人突然向她这边看了一下。李微言指着她的方向,也不知道说了点什么,顾清婉忽然就走了。

  夏夏急坏了,赶紧追上去问。

  李微言倒还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把一张票塞到她的手里:“快点吧,不是说还要看烟花?”

  他气定神闲,夏夏却没这么理智,上山的路上一直缠着他问东问西。

  李微言原本懒得搭理她,后来实在烦了,说:“被拒绝了呀,不然呢?说了,没人要我的。”

  “……”夏夏那一肚子的诘难,此刻被他这声“没人要我”化为乌有。

  她吧唧嘴半天,才道:“顾清婉也太差劲了。”

  李微言轻声笑了笑:“算了,不是还有你吗。”

  从刚刚上山就开始躁动不安的“小猴子”,忽然听到这句话,于是安静了下来。空气里,只听得到绳索的声响和风吹过松林时空旷的呼啸。

  李微言撞了撞身边的人:“我还以为你跳下去了,干吗不说话。”

  夏夏像是哆嗦了一下,赶紧往座椅一边缩了缩。索道车里只亮着一盏小灯,冷色调的光线照得她的脸泛着一点青色。

  “说什么呀?”夏夏半晌才回答。

  李微言:“随便啊。”

  夏夏抓着头:“李微言,我要走了。”

  李微言笑:“真想跳下去?”

  “没跟你开玩笑,是要走了,我要出国了。”夏夏没等他问,就都说了出来,“去美国,鼎鼎有名的南加州大学,要去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我是不是很厉害啊?”

  李微言起初狠狠地一怔,听到后来又实在忍不住上扬嘴角:“你那么笨,还能去南加州大学,该不会是花钱买的吧?”

  “你!”夏夏跺了一脚就想揍他,看他人模狗样,还算清俊,又冷静了下来,“以后我不在身边,你别成天横冲直撞。做英雄也要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啊,你这个傻子。”

  李微言脸色不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夏夏的忍耐度越来越高:“你也别成天多管闲事,好好想想自己的事吧。”

  “还是你比较笨。你看你连眼睛都保不住!”夏夏往他的眼前挥了挥手,又一次说道,“什么时候才能轮到你做眼角膜手术啊?”

  他自然什么都看不见,带着几分惆怅地说:“要等很久的。”

  夏夏问:“如果有人捐献给你呢?”

  李微言:“谁会捐献给我啊?你啊?”

  夏夏摸了摸鼻子,很突然地咳嗽两声,索道车里又恢复了长久的寂静,直到李微言再次开口:“烟花开始绽放了。”

  他看不见,耳朵却灵,她听得不够仔细,视觉却先被美景震撼。

  夏夏激动得怔了好几秒,方才抓着他手讷讷地道:“李微言,好美的烟花啊。”

  烟花一簇簇地绽放,整座城市浓缩成扁平的一团,到处都被这一抹锦绣笼罩。在李微言看不见的世界里,他跟夏夏的脸都被照得很亮、很亮。

  “李微言,总有一天,你也能看见这么美的烟花。”

  C09

  故事讲了一半,李微言忽然不说了。

  吉娴心里的疑惑却还一个接着一个,夏夏真的去了南加州大学吗,这里的夏璇又是谁,还有李微言的眼睛,他怎么突然就被动过手术了。

  她好想问,可一抬头,看到李微言那双清澈的眼睛里隐隐泛出粉色,有什么在那里持续发酵,最后让他在一瞬间露出柔软。

  夏夏离开后,李微言的运气一下就好得不行。他先是顺利地拿到保研的资格,在国内一流的学府找到了德高望重的导师。

  他的腿没有留下一点后遗症,他跟父母的关系更加密切……更重要的是,医院通知他有了合适的眼角膜,他可以重见光明了。

  手术当天,他问过医生,为什么在他前面排了百来号人,偏偏是他提前获得了资格。医生仅仅是告诉他有捐赠者指明要赠予他,却怎么也不肯透露那个人的名字。

  他把自己的欣喜,把自己的奇遇,一点点地藏在心里,预备哪天见到她时,无论她愿不愿意,都拽着她说上三天三夜。

  可他好不容易获得交换生的名额来到美国,兴冲冲地来到她的学校时,却被告知南加州大学里从来就没有一个叫夏璇的学生。

  有相熟的教授帮他将学校的信息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大学旗下一个知名的医疗中心找到她的名字。

  她于几年前因为重症前来尝试该病症最前沿的治疗方法。但很不幸,她来得实在太晚,而医疗中心所谓的最新疗法在她的身上并不奏效。

  她去世后捐赠了器官,甚至做了“无言老师”。

  李微言抖着手,在她的档案里找到一张她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尽管这真的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可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仍扑面而来。

  翻到照片的背面,上面是她一笔一画亲手写的两个字:夏夏。

  一瞬间,记忆如同抹布蘸满的水,被一下子全部甩了出来。眼前不停有画面播放,一个个头不高的女孩,总爱跟在一个高傲的男生后面。

  男生一点都不喜欢她,可是无论怎么赶她,她都不走。她甚至还在某天胆大包天地塞给他一个纸团。

  C10

  “李微言,你好。

  我是隔壁班的夏璇,大家都喊我‘夏夏。

  今天写信是想要告诉你,我好喜欢你,我想照顾你一辈子。”

  女孩眼里满是隔壁那个每天衬衫雪白的书呆子,所有人都无比认真的音乐课里,只有她分神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小心思。

  那时候的喜欢不过就是一个颤巍巍的、飞不过窗口的纸飞机,性子再怎么慢的小女孩,也熬不过短短一个夏天的时间。

  如果没有见证那场惨烈的意外,如果没有见到他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如果没有看到他衬衫蒙尘、不再有笑容……

  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只是命运这只看不见的手还嫌不够,玩儿似的将他们拨过来又拨过去。曾经夏夏看得到他的时候,他看不见;他看得见的时候,她却消失不见了。

  吉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回去的。几天之后,解剖课上,在那个到处弥漫着福尔马林气味的地方,她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无言老师。

  那是个老人家了,脸上打着石膏。她跟所有同学一样,起初以为这应该是学校怕他们太过害怕才这么做的。

  她却突然看到上解剖课的老师,那个平日里严格苛刻、沉稳内敛的、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忽然捂起脸,随即有热泪从他的指缝间滚落。

  他一字一句重如泰山地说:“这曾经是我的授业恩师,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医学,献给了我们A大,就连去世后的躯体也做了我们的无言老师。”

  四周立刻有哭聲,吉娴一抹脸,也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她和其他同学一起,向着面前的无言老师深深地鞠躬。

  这几天困在她心头的种种阴霾,忽然在这一刻消散。她不再纠结夏夏到底去了哪里,李微言的眼睛又因何复原。

  在这个分明很冷的屋子里,她只感觉到浑身都是暖暖的,她感受到爱,感受到被这世间无数真挚的情感重重包围。

  真美好啊,这个尽管并不完美但永远不会缺少爱的世界。

  C11

  “你看见那边那个姑娘了吗?”

  元旦,天晴,李微言指着蹲在不远处把自己伪装成蘑菇的夏夏。

  顾清婉扭头看过去:“怎么了?”

  “那是我女朋友,她让我跟你说,你钢琴弹得真好。”

  顾清婉气得直接走了,夏夏也暴跳如雷地要过来收拾他。

  李微言把坐索道的票塞进她的手心:“快点吧,不是说还要看烟花?”

  编辑/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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