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是我多情。
作者有话说:勇敢不一定能得到最完美的结果。但如果不勇敢的话,就真的什么也得不到了,愿你懂。
新浪微博|@林桑榆real
ONE
“客从江南来,来时月上弦。林萨萨,你起来解释下这句古诗的含义。”
突然被点名,我大梦初醒。
昨日家里宴请亲戚,深夜才散席,我被干扰得几乎没睡眠。现下第一节语文课,我脑袋已经控制不住地哐哐往桌子上撞。
——客人从江南来的时候,还是月初。
很快,一行刚劲的字悄悄出现在眼前。低头的瞬间,我看见男孩额角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一粒小痘。不影响美观,但很真实。
就这样,我眼里浮动着一行字和一颗泛白小痘,结结巴巴地回答完。讲台上的人推推眼镜欲言又止,大概刚刚瞄到了我打瞌睡的样子,奈何一时也找不到其他为难我的方法了,终是放过我。
化险为夷。
坐下时我长舒口气,撞了撞萧羡摆在桌上的胳膊,低声道:“谢了啊。”
他头也没抬,仿佛习惯为我收拾烂摊子了,只不以为然地翘下嘴角,弧度漂亮得让我一个女孩子都嫉妒。
陈奕迅唱:“在有生的瞬间能遇上你/竟花光所有运气。”
这句歌词我是不认同的。因为有生的瞬间遇见萧羡后,我的好运更层出不穷了。
且不论在课堂上曾经多少次靠着他逃过责难。就说其他的,我一个长相平平、成绩平平、只有身高过得去的姑娘,居然做了回校园红人,就因与萧羡成了同桌。
萧羡是个特不流俗的学霸同桌。
如果非要给他头上扣帽子,想来想去,还是这句最贴切。因为别人的学霸同桌要么丑、要么冷。我这位同桌,不仅模样周正、剑眉星目,性格也跟一阵春风似的,特别懂得如何送温暖。
刚开学那会儿,我适应不了高中的快节奏,数理化遗留许多难题,最后都是他帮忙解的,还写出解题公式。一度,我还很厚颜无耻地与最好的朋友讨论:“你说,萧羡该不会对我……”
这位不愧是我最好的朋友,立马明白我指什么,一针见血地回:“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自信?”
她的语气天真又懵懂:“因为你成绩不好?还是因为你的脸很圆?”
“大、大概是因为我幽默吧。”我继续恬不知耻地说。
真不开玩笑。萧羡能注意到我,兴许就是开学报到那日,我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令他印象深刻。
当时我与好友一起考进C中,下课去厕所都要结伴的关系,自然报到也要一起,不期然地与萧羡狭路相逢。
有关萧羡的传闻,中学时就隐隐听过。说他不仅成绩名列前茅,还会画国画,甚至参加过青少年短道速滑比赛勇夺第一。然而只知其名不见其人的我,忍不住对着他标准的三庭五眼的模样花痴了下:“小哥哥长得真好看。”
“所以呢?”擅于捧哏的好友很给面子地接住话茬。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他这辈子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那日,我和萧羡互站在对方斜角的位置,隔着一些距离,我以为他听不见,没想他忽然从分班榜前回头,目光略一搜索,锁定在我身上。
TWO
“不仅有关系,还是同桌关系。预言失败的感觉怎么样?”
当我被班主任安排着在萧羡身边落座,我感觉被彩票砸中了。
当他主动与我开玩笑地说了第一句话,我发现那张砸中我的彩票,价值五百万。
“对不起,被你发现了。我不是真预言家,而是个狼人……”
扑哧。
轻微的失笑声,可我还是听见了。立时,我面红耳赤到咬舌头的地步,不断地暗示自己:林萨萨,请你矜持。
怎么可能啊摔!
你试试,在十六岁那年,传说里的人物向你抛出橄榄枝,你能矜持?
别说十六岁了,就是二十六岁,我恐怕也做不到理智。所以我在第一天就很放飞自我,叽叽喳喳地找话题,想与萧羡强行熟悉。
这位大佬很给面子,我说什么,即便他手上正忙,都会礼貌地回复一两句,哪怕只是简单地“嗯”一声。后来我发现,萧羡并非被我吸引,不过是礼貌使然。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的书香萧家,教出来的儿子自然差不到哪儿去。
而我俩真正接近,起因是我送了他一支铅笔。
那是高中第一次月考。萧羡似乎身体不太舒服,迟到了,一张脸忽白忽红,手背上还有打过吊针的痕迹。
等全班落到规定座位上,监考教师发卷环节,我听见窸窸窣窣一阵细响,抬头注意到萧羡正在翻包,有致的眉毛几乎拧成绳状。
答题卡需要用到铅笔,他却忘了带。
我想也未想,索性将自己的粉色笔袋整个扔了过去。男孩回首,不解地看着我。我却毫不在乎地朝他挥挥手:“我还有多的。”
多的我当然没有,从而导致丢了一半的分,名次速降至倒数。
萧羡心里过意不去,我却反过来安慰他:“我又不是你。就算做了,也未必能挽回多少分?没答嘛,还有点心理安慰。”
面对我的歪理邪说,他竟点点头,眸子波澜不惊:“仿佛有道理。”
事后,好友不解:“你把筆给了他,就不能再找别人借?哪怕找监考老师说明情况也行啊。”
“你懂什么!”我得意扬扬,“这样才能让他产生愧疚之心,从此为我当牛做马。”
电视、小说里都是这些桥段啊——必须做点让男主角感动的事情,才能让他彻底投降。
可电视剧没告诉我,如果在说这些话的时候被男主角听见了,该怎么破?
回家路上,我与好友骑着单车,眼角余光瞄到旁边那道身影特别熟悉时,已经来不及了……
但这件事发生后,从头至尾,萧羡什么都没对我说,甚至提都没提过“放学路”三个字,似乎什么风声都没听见。不仅如此,他还开始主动帮我讲解试题,分析思路什么的。
没几日,我终于忍不住破了功:“你突然这样,我好怕啊,萧羡……”
下课时间,周边统统是玩闹的笑声,可他那句半真半假的话还是隐约送到了我的耳边——
“不是你说的吗?为你当牛做马。”
……
那天,我的人生第一次产生出消失的念头。
THREE
有的互动一旦开头就难以结束了,譬如补习。无论萧羡最初为我讲题的用意是什么,总之到后面,这已然成为我俩之间固定的沟通习惯。
好的是,我的成绩在他的带领下稳步上升,乐得我爸妈合不拢嘴。
不好的是,我发现自己对萧羡的留意更多了,多到眼睛都几乎塞不下的程度。
高二下学期,刚开学,国庆将至。学校也将迎来六十周年校庆。
我虽然天生脸圆,容貌也不够出众,然而身高与身形还将就,遂被班主任挑选出去,代表班级参加校庆表演。
从小我就被送去少年宫学舞蹈,倒是不怕拖后腿。只不过文理刚分科,我为了能和萧羡继续同桌,坚持选了自己略弱的理科,缺一节课等于重头开始。万一我跟不上进度,大学没法儿跟上他的脚步……
光想到这儿我就踌躇不已,第一次舞蹈训练也心不在焉。
殊不知训练归来,稀稀落落围着我课桌打扫的学生中央,一个素色笔记本正躺在其间。笔记本上,全是当日老师讲解的内容以及红圈标出的重点。
萧羡的字很好辨认,因为力度与线条都好得根本不似同龄人。
笔记的扉页还残留墨香,甚至怪异地沾染了男孩手上偶有的樟脑丸气息。那味道并不讨喜,我却无端地紧紧抱在怀里,舍不得放。
接下来几日,新的笔记也一日不曾断过。
没了后顾之忧,我才发挥自己真正的实力,争取到领舞位置。回头我便以最快的速度告诉萧羡,要他看表演时一定要争取靠前。因为当舞台灯光亮起,我希望他能看清楚,我这只丑小鸭,是因他才变成美丽的天鹅。
我光顾着高兴转达了,忘记在上数学课,被数学老师敲敲黑板警示。
可等我正身,敲黑板的声音还是没停止,直到沙哑男音叫:“温敏,上来列解题公式。”
——原来目标不是我。
温敏外形姣好,和我一起被选去参加舞蹈表演,理所当然地也落了很多重点。
温敏:“对不起,陈老师,这题我不会……”接着她细数为什么不会以及缺席上课的理由。
然而老古板的脸色并未有丝毫动容,三角板一扔:“究竟学习和表演哪个重要,你们心里没数?大家高二了,经不起浪费时间了,当心回头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温敏也委屈,她也是为班级争取荣誉嘛,所以临到下课还趴在桌上小声抽泣。
我有些看不过眼,对萧羡吐槽了下老古板,旋即将他做的笔记扔给温敏,安慰她别哭了,好好看看知识点。
不料翌日,温敏追问我笔记是谁做的,非常好用。我不擅长说谎,只好实话实说。
“那,能不能帮我拜托萧羡,让他做的时候多复制一份啊……求求你了。”女孩做祈求状,我不知如何回绝,只好原话转告——
“说是拜托你帮她复制一份。”我没头没脑地对着萧羡来了这么一句。
他愣了好半天才明白过来的样子,点头:“行吧。”答应得干脆利落。
顿时,我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僵硬到凝固了。
我不清楚萧羡是否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总之约莫过了三十秒,他盯着神色不善的我忽地失笑,笑声爽朗招摇——
“死鸭子嘴硬。”
男孩摇着笔杆讲。
FOUR
别期待我们就此能有进一步发展。
即便我内心蠢蠢欲动,呐喊着要逾矩,还是惧怕高考的巨轮会将我们无情地压垮。
“一千封信不敌一张录取通知书。”
当班上其他同学出现早恋苗头,作为过来人的班主任扔给我们这样一句,剩余的自行掂量。
我掂量过了,忍住了,可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心情,老因那人的一言一行而忽高忽低。
之前刚熟悉起来那会儿,我才得知萧羡的家和我同一条路线,步行不过十分钟的距离,所以之后上下学他都会等我一起。但最近几日,下课铃一响他就人间蒸发。
“难道是我太过激进?”放学路上,我问好友。
我不过就是省下零用钱买了两张《钢铁侠》的电影票,说要报答萧羡的补习之恩。他就躲躲闪闪,生怕我趁机说点什么。
可是,当我在回家路上看见他与别人并肩的画面,我内心吐槽:还不如说是逃避呢。
那女孩和我们同班,平常不太起眼,说话声儿特小,斯斯文文的,经常点萧羡的背,要他帮忙捡下书或笔之类的。
敢情是有了新目标!
我一口老血如鲠在喉。
能让一个少女完全忍住她的少女心,恐怕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重创她的自尊心。
我曾以为,我和萧羡之间是心照不宣的关系,是过了高考就能拨云见日、名正言顺的关系,现实给我最痛的一击。不难想象,我的自尊心受到多大冲击。
之后一周的时间里,我都没再同萧羡说一个字。
蕭羡不傻。
智商高、情商低这说法根本不存在的。因为,在与萧羡冷战一周后,他似乎想通了什么,借着微机课,鬼使神差地给我发了这样一段消息——
上周放学没等你是为了避开温敏。她私下找我要过笔记,我怕等你跳舞结束一起走会遇见她,不好当面拒绝。
就那么平淡无奇的三句话,电脑这头的我的脸,刹那阴转晴。
我记得自己还曾流露过巨大笑意。大到急忙用手去捂,都差点捂不住的程度。
后来我从事文字工作,看过许多书,对其中一句颇有印象——你是年少的欢喜。
不可否认,那个叫萧羡的男孩,与我不期而遇,是我年少唯一的欢喜。但那时,我以为自己也可以成功地将他带到未来去。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是我多情。
FIVE
我和萧羡相处的细节很多。包括冷战、和好如此反复,毕竟同窗三年。
然而值得一提的片段,写在文档里不过寥寥数语,毕业合照勉强算吧。
毕业照在学生之间有个不成文规定。谁和谁关系好,必然站一起。但因为男生个子普遍高,只能站后两排,我只好恹恹地随便找了个位置。
未料快门一响,我察觉头顶多出一小片阴影。微抬首,我窥到萧羡笔直地站在我身后,用他的右手放在我头顶做兔耳朵。
那张毕业照自然没拍到我正脸,却能看出我嘴角和眼角都向上飞扬。
高考完毕,我如愿收到和萧羡同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鉴于我谜一样的自信感,我本打算毕业就告白。可惜天意弄人,我们一个在分部,一个在本部。
萧羡填的是微分子专业,太深奥,我考不进去,只好填了自己喜爱的中文专业。没承想,大学还有校区之分,相隔一小时的公交车程。
听说“异地恋”是感情刽子手,尽管我没经验,也不敢冒这个险,于是忍住了嘴,依旧和他一起,黑不提白不提。
不过在我看来,很多话我俩其实早已心照不宣。否则,他为何并不反感我隔三岔五地出现在他面前?
除了一句正式的“喜欢你”,和走流程似的拥抱牵手,我私以为,我俩的相处和情侣并无分别。
虽然不能再朝夕相对。然而上了大学,拥有了手机,我俩的联系不比从前少,甚至更频繁。我在分校碰到稀奇的所见所闻会及时分享给他。他也会在取得一些成绩时与我分享。
那时我才发现,其实萧羡和所有十八九岁的男孩区别不大。顶多五官深刻好看些,个子稍高,偶尔小幽默。而许多男孩身上的毛病,他也有。
譬如,臭屁。
大二上学期,他被带课教授相中,一起做分子实验,取得了微薄成就。
对搞研究的人而言,所谓的微薄成就,兴许够普通人吹一生。到科技部门领奖当天,他拍了荣誉证书给我看,让我发表感言。
我说,“再多发一点过来。”
他说剧情不对,我应该暴跳如雷,因为他居然向我炫耀。
我呵呵一笑,答:“没事啊,再发一点,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萧羡的头像便开始剧烈跳动,一长串不符合他人设的“哈哈哈……”就这么飙进我视线。
你问我,为什么老觉得萧羡对我有意思?
问题就出在这儿。
因为在别人面前,他都是生人勿近、高不可攀的优秀学子。唯独面对我,他偶尔会流露出幼稚且傻乎乎的一面。
我不敢确定,自己会不会成为他生命中最特别的姑娘。但我认为,在他未来细数他觉得特别的姑娘时,一定能想到我。
我真这样觉得。
在那场关于青春的梦没被叫醒之前。
SIX
那年冬天,C城下了场罕见的大雪,‘鹅毛漫天。
雪是后半夜下起来的。清晨我刚迷迷糊糊地苏醒,便被铺天蓋地的雪光刺得眼睛一痛。
我们分校有座崭新的雕塑,姿态类似自由女神,神态却文雅古典。一夜的鹅毛大雪砸在雕塑上,仿佛为那女神披了件足以羽化登仙的衣裳,远看活灵活现。
“当你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第一念头是拍下来和谁分享的话,你就完了。”
是的。当我按捺住跑下楼去堆雪人的兴奋,将这胜景和那座女神像拍给萧羡看的时候,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完了。
“初雪许愿的话特别灵,你试试!”
紧跟照片,我发过去这样一句话。
没多久,萧羡就回了,说我韩剧看太多,整个人神神道道的。
我不服输,非要争出个所以然。他惯然用事实说话:“行,那我现在闭眼许愿,许你三分钟内出现在我面前。你出现了,我就信。”
我知他开玩笑,于是我也没皮没脸地开玩笑:“行,你倒数一百八十秒。”
接着我就去洗漱,给他造成真能出现的假象。
再回来,已然过去好几个三分钟。我拿起手机,看见这样一句:“人呢?”
见我没回应,两分钟后他发来一串省略号。
又两分钟过,他叫我全名:“林萨萨,你知道我当真了吗。”
他什么重要的话也没讲,甚至表现出了一丝生气的嫌疑,可我一颗心忽然突突直跳。
有的瞬间重不重要,并非言语决定的,你的大脑自有感应。至于我的重要瞬间,我的大脑告诉我,就是现在,初雪到来的早上。
倏尔,我开始动作迅速地穿衣裳,哪怕早上还有一堂必定会点名的主修课。
雪太大,我冲出校门时还是不依不饶的架势。柏油马路已被覆盖得辨不出原样,大小车从高架堵到视线尽头,一步亦动不了。
越艰难,我越兴奋,好似风雪过后真能见到太阳。
于是为了见那颗太阳,我自认为拉风地坐上了摩托,任他高价。
何谓真正的寒风割脸,那个冬日我比谁都有体会。不仅仅因为我坐着一辆摩托车,顶着暴雪,十分不和谐地穿梭在城市中央。更因我欢天喜地地抵达目的地时,竟发现我的太阳,照耀的并不是我的方向。
此刻和萧羡并肩散步的那姑娘,我依然记不住她叫什么名字,哪怕高中时期,她在我和萧羡的背后,坐过三年之久。
须臾,那些被我忽视的回忆如兜头巨浪,毫不留情地将我席卷。
是了,当年他只解释过为什么不等我回家,却从未解释过,为何会与这女孩一起回家。
尽管他俩并未有任何亲密举动。可在这浪漫到犯法的景色下,哪怕只是并肩,都足够我花了三年建立的自信,瞬间灰飞烟灭。
回学校的路上,我老老实实地坐了公交车。
我实在受不了摩的了,此刻连呼吸一口都觉得肺腑剧痛。
来的路上,地面打滑,摩托车司机没经验,在本部校门口摔倒了。他不敢收钱,还很不好意思地要我去医院检查。
可我满心满眼都只想赶快见到一个人,告诉他最认真的话,拒绝了。
所幸城市扫雪车已就位,公交车虽迟来,总算是到了。
我扶着门缓缓上车、下车,一个人龇牙咧嘴地穿过偌大校园,想回寝室休息,却没想在宿舍楼下遇见温敏。
SEVEN
“怎么搞成这样?!”
她惊讶,下意识地伸手来扶,约莫还记得我当年的笔记之恩。
温敏成绩处于中游,后期追赶上,勉强过本校及格线,调剂到很闲的专业,大多时间在寝室,我俩很少遇见。
那日,不过短短三层楼,我俩活生生地走了三十年之长。
途中她甩了甩累痛的胳膊感叹:“你说我们女孩子吧,这时候就得有个男朋友在身边伺候,否则多可怜啊。”
我脑子里还是那人景合一的画面,心情不太好,不置可否。
她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和萧羡还有联系吗?”
我浑身一凛,下意识地隐瞒:“偶尔吧,怎么了?”
“没怎么啦。”她耸肩道,“就想起你俩当初关系特别好,大家背后都以为是一对呢,连班主任都拿你们做范本,说你俩是青春期朦胧感情最好的结局,双双考进名校云云。不过,你们为什么没在一起?”
她眨眨眼不解道:“难道传闻是真的?他喜欢的人……其实是蓝秋?”
哦,原来叫蓝秋。
那个在我和萧羡背后默默无闻地坐了三年的女孩。
温敏说,他俩早就认识,青梅竹马,萧羡是为了她而拒绝其他私立名校的邀请,到C中就读的。因为这女孩性子太懦弱,小时候常常被人欺负,萧羡不放心才跟来。但他本身自带光环,为了不给蓝秋惹麻烦,遂装不熟。
听说,蓝秋见过他所有傻气的样子。
“萧羡考C大,貌似也是因为蓝秋的分数上不了清华……”
温敏还说了些什么,但我已然听不下去。
原来,人的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产生错觉,这理论是成立的。
萧羡没错。他从未郑重其事地对我说过什么。就像当年课堂上那首诗,他本只是打江南来的过客,我却妄图做他流浪的终点。
于是,我曾和那场大雪一起,挥发过多少眼泪;我曾于冰天雪地的街头,摔得多么惨痛;我曾在寒风凛冽的楼道中,经历过怎样的凌迟……
这些,作为过客的他,也就永远不必清楚了。
但我妄自做了诸多决定,到头还是不够有出息。他不过轻描淡写地发来一句问候,我就忍不住飞速回复了信息。
萧羡:“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没声儿了。”
我不愿把回忆弄得过于难堪,只好换种方式说再见——
“忙着谈恋爱呀。”我尽量口气轻松,说。
果然,那头不再有任何动静。而我,竟不知内心是失落多,还是觉得解脱轻松。
整理好书本,我和舍友一起去大教室上课,有个男生牢牢地占据了我的常坐位置。见我出现,他很快起身,目光飞速地从我身上掠开,仿佛从没停留过。
这不是他第一次为我占座,却是我第一次生出想正视他的心情。
于是一下课,我就主动与他搭话,邀请他一起去吃食堂。
我的本意只想诚实地告诉他,目前我没做好恋爱的准备,希望他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因为在我最无法忘怀的那段时光,没被诚实对待过,所有不想这样无礼地待别人。
没想,我们在去的路上遇见萧羡。
EIGHT
那天,我发现自己不仅感觉错了,连认知也错了。
萧羡从始至终都是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尖子生。而我,或许是因我本身的存在确实好笑,才偶尔能让他开怀。
一旦遇见需要处理和抉择的情况,他的头颅永远高昂。
就像通往食堂的林荫小道上,看见我和那男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的场面,他连问都没问,转身怒气冲冲地就逃。
我的腿下意識地要追,解释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忽地脑海里闪过两个字:算了。
追上去能说什么呢?
告诉他,我没谈恋爱,只是为了和你一刀两断,结局能好到哪儿去?
始终都是分头老死,各不相干。
于是我的脚就生生地粘在了地面上,直到快要消失的那个高大背影猛地回过身,面生怒色地冲我喊:“林萨萨,你最近翅膀硬了是不是?!”
他一吼,我怒火中烧,完全来了劲。
“萧羡,浑蛋的是你吧!”
声一出,委屈的水就跟着夺眶而出:“假装对我好的是你、看我生气千方百计解释的是你、为我抄笔记的是你、说我口是心非的人也是你!是你给我造成不该有的幻觉,到头来还要我从别人口中知道真相。是我翅膀硬了吗?萧羡,你的心可比我的翅膀硬多了!”
大概我从没发过这样大的火,更没倾吐过苦水,那人表情一时有些蒙。
“什么真相……”
我眼一闭:“事到如今,非要撕破脸才承认是吗?!好,你告诉我,高中我练舞的时候,你背着我和谁一起走回家?你为什么来C中?蓝秋是谁!”
……
良久,久到看戏的路人都想走,男孩才一副“你不可救药”的表情,摇摇头:“我那是陪她走路回家?我那是因为自行车留给了你好吗。她看我没骑车很奇怪,搭句话而已!”
哦,好像,想起来了。
刚练舞那阵排练很晚,有天我自行车被偷了,没来得及去买,萧羡将他的留给了我……
“可、可你为什么拒绝其他学校的邀请,跑来读C中???”
萧羡呵呵了:“C中怎么了?难道不是国家重点?你瞧不起谁呢?”
我全然蒙:“那,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他彻底气笑:“如果住在一个小区就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话,我认栽。”
“还有初雪散步呢!”
“是谁说三分钟出现在我面前的?我心想着,你三分钟不来,三小时内估计也会出现。担心雪大,你来了这边不好回去,没地儿住,才放下身段去求人家蓝秋,到时候收留你一晚!
“所以,我一整个高中的笔记白写了,比不上校园贴吧的一个段子?”这下轮到萧羡问罪,他虎虎生风地靠近,用身高给我压力。
“林萨萨。”
男孩叫我名字,语气带了无可奈何的狠意。
可真当我瑟瑟发抖地等他说后半句,那狠意忽然被一股熟悉的春风散去,即便空气里还有寒冬的气息——
“请你说,”
他没头没脑的三个字,“以后不管为什么生气,请你告诉我。因为,我可能做不到次次都如你想象中那样聪明。但你可曾知道,当我看见你发来的谈恋爱三个字,我鼓了多大勇气,才抛下骄傲走到这里?所以,往后余生,请你保持话痨本性,行不行?”
“……你别这样,感觉像求婚似的。我们还小,不合适。”
“当我没说。”
“萧羡!”
那人作势要走,我一个猛虎姿势扑上去,愤恨地咬他耳朵,并无丝毫扭捏。
仿佛几百年前,我早该这样做。
END
那日,清冷却晴的天,我趴在萧羡背上,陡然想起高中报到那日,他在分班表前回头看我的瞬间。
不知什么时候,他才会对我坦白:最初的最初,他其实并非和我同班。
只因那一回头,偶然让他发现了一个厚脸皮的女孩。
那女孩明明嘴上轻佻,却拥有一双灵动又干净的眼。她正鼓足毕生勇气,将他打量,好似在告诉他——
不出意外的话,我将会和你的一生,紧紧联系啊。
编辑/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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