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条航线会经过我们小区的上空。
每晚七八点,从小区去附近公园的路上,突然地,伴随着“轰轰”的低鸣声,我抬起头,就能看见飞机的航行灯忽闪忽闪的。
那时候的飞机已经飞得有一些低,不久之后它就会抵达终点,安全着陆。
我曾经也喜欢这样抬头望它们。
是在童年时候的夏天。
夜晚,有一大堆人在外乘凉,突然看到很遥远的上空,有一闪一闪的像星子般的东西缓慢地靠近,小朋友们开始大声尖叫“飞机!是飞机”,然后七八个人,雀跃地,昂着头,叫嚷着,跟着它跑起来。
从崎岖的小路,追到乡村的旷野。
跟着那点微光,自由奔跑,不过是年少时常常会有的热烈时刻。
而现在变得大不一样,天空上的航线越来越多,我们随处可见到飞机,并且,再也不是要眯着眼睛才能看见小小颗“闪烁的星”了,看见它们、触碰它们都不过尔尔,只是,那些令人激动的瞬间却很久很久不再出现了。
直到最近,我才又一点一点地,重新找回那样的感觉来。
不是兴奋,没有尖叫。
是……在沉闷的夜里,原本有一些焦虑的心,莫名地,慢慢地平静起来。
我发现人到一定的年纪,很多看不见的本领是与日俱增的。
我年少时常与人吐露自己的苦恼,不管多么微不足道的事情都会被渲染得很夸张。而现在,三十而立的我,已经很少再向任何人倾诉自己的不快了,大有一种天塌下来……我也才一米五五(?)的怡然自得。
更厉害的是,那些短暂的、渺小的幸福,都会被无限拉长、放大,让它们细水流长地存活于我们未来的人生里,在不明朗的日子里自我治愈。
我们成年人哪,真正地开始迎接命运了。
我们小区旁边有一家残疾人服务中心。
那里常有一些不同年龄的残疾人在做康复训练,我去附近菜市场或者买小吃的时候常常会路过那里,见过一些过来照顾他们的家属。
见得多了就有一些人面熟起来,偶尔也听小区里的其他人聊起过——总之也知道了一些零碎的信息。
康復训练一般长达几年时间,这些人大多是从外地或者本地的农村过来,因为路途遥远回不去家,也不得不住在附近,吃住行都基本在这个方圆五百米的地方。时间久了,他们彼此都很熟悉,甚至因为拥有相似的命运,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趋向于亲人。
为了照顾病人,这些人大多辞去了工作,而他们其中的一些,已经是年迈的老人了,即便如此,也不得不挺起腰板来,再次用力地生活下去——每每听到这些,我的心情都难以舒展,脑子里浮现的画面压抑得好像漫天的阴霾。
——可事实并不是这样。
见他们次数多了,就又了解了一些,我发现,这些人似乎和我想的不同,他们没有消沉,没有垂头丧气。
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平凡又从容地生活——买菜、亲切地与人攀谈、回家做饭,晚间惬意地散步……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也听得见他们放声大笑。
我想,是不是他们真的太努力了啊?连疲惫都努力藏匿。
又或者……只是我低估了他们吧,低估了每一个成年人与命运交手的力量。
我觉得是后者。
甲之砒霜,乙之蜜糖。
我们这些旁人,放大了他们的痛苦,而他们的世界,会被放得无限大的东西也许是——清晨的日光,夜晚的星子,陪伴的亲人和……活着的希望。
点点滴滴的,都算作希望。
脆弱的时候常觉得人生难熬。
不如抬头望一望,即便没有满天繁星,也一定有一些什么,会让你觉得珍贵又幸运。
这些东西,日积月累地,成为了我们人生航行线上永恒闪烁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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