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任何美梦,也比不上那一刻他给她的温暖。
作者有话说:这次依旧为大家带来一个温暖的故事。我曾经梦想成为漫画家,但因为各种因素,最终放弃了画画,选择了写文,并且一坚持就是好多年。写了数百万字,我仍不擅长讲故事。在我因为写不出满意的故事而沮丧时,有很多读者来鼓勵我,我真的很感谢他们。
假如我要画一幅你的肖像,我会用月光勾勒你的侧脸,星辰点缀你的眼眸,可是啊,世界上任何美好的元素,都描绘不出你的好。
Scene 01
陆言薇叹了一口气,正在挑选帽子的温妮随口问道:“新漫画遇到问题了?”
上大学后,陆言薇开始跟好友温妮一起创作漫画。
温妮负责画背景,她则构思故事和画人物。三年来,她们在某漫画网站上投稿了十多部短篇漫画,拥有不少读者。
这次,陆言薇打算画跟游泳社团有关的故事。她查了资料,网上有许多游泳运动员的比赛视频,却没有她想要的游泳社团的训练视频。她为此苦恼不已。
温妮立刻有了头绪:“你知道理工大的游泳队不?”
理工大学的游泳队称霸每年的省大学生游泳锦标赛,他们暑假也在学校训练。温妮提议她去看看。
理工大就在C大隔壁,上个学期,本专业的男同学和理工大打过篮球赛,陆言薇被喊去当啦啦队员,对理工大并不陌生。
温妮接下来跟男朋友去学冲浪,她借了一顶草帽,就离开工作室。
她走后不久,陆言薇出发来到理工大。暑假的校园静谧,泳池边却人声鼎沸,水面波光粼粼。一群肤色健康、身材健硕的男生顶着烈日进行训练。水珠从他们身上滑落,浓浓的荷尔蒙气息扑面而来。
日光炎炎,游泳池位于坡道下面,坡道上绿树成荫,很是凉快。陆言薇没有靠近他们,而是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好,一边观察他们,一边勾画草稿。
“同学,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抬头,清风徐来,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落,给少年俊朗的面容镀上一层柔光。
他用清亮的眼睛俯视着她,提醒道:“我是游泳队的副队长,不好意思,游泳队进行暑期特训期间,谢绝一切无关人员的围观哦。你如果对我们感兴趣,八月底在体育馆有比赛,欢迎你到时候去支持我们。”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规定,我这就走。”
陆言薇站起身,不小心把速写本掉在地上。
少年捡起速写本,随手翻了翻:“你是漫画家?”
她的草稿无比潦草,亏他能猜出是漫画。
陆言薇红着脸抢回速写本:“只是在网上投稿过一些漫画。”
既然游泳社不让围观,她只好打道回府。
陆言薇离开前,少年忽然发话了——
“你如果想看我们训练的话,我倒不会阻止你。”他黝黑的双眼笑意盎然,“只是,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Scene 02
太阳偏西,陆言薇来到游泳池边。
泳池放干了水,蓝白相间的地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几个男生卖力地刷洗池壁。
叫时远舟的少年说,下午的训练结束后,他们要清洗泳池,假如她愿意帮忙,就可以继续看他们训练。她当即一口应允。
“请问……我需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男生们齐齐望过来,有人冲她吹了一声嘹亮的口哨:“小妹妹,你迷路了吗?”
时远舟看见她,攀住扶手,利落地爬上岸。
他朝她走来,语气颇为惊讶:“你真的来了?”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我随口说说而已。既然来了,就麻烦你帮忙打扫。”
——亏她当真了。
陆言薇讨价还价道:“我不会白干活,你得告诉我一些跟游泳队有关的情报。”
“可以啊,难道你对谁有意思?该不会是我——”
“是为了收集漫画素材。”
闲聊几句,一位男生抓起水管,笑嘻嘻地喷向他们:“阿舟,你带女朋友过来,这可是带头违反纪律啊。”
时远舟反应迅速,及时将她护在怀里。他个子很高,水管喷出的水全洒在他的后背。
他扭头教训搞恶作剧的男生几句,又问她:“有没有洒到你身上?”
他的气息就像火苗扫过脸颊,陆言薇红着脸推开他:“……我们开始打扫吧!”
盛夏的天气酷热,打扫泳池分外累人,她挥动着扫把,汗如雨下。
经过时远舟的身边,她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你们训练时不让别人围观,是为了防止泄露战术吗?”
他笑着摇头,汗珠在略微晒黑的皮肤上闪闪发光,极具诱惑力:“我们不是英超球队,哪有什么战术。禁止围观是因为来看我们训练的都是女孩子。大家都说,我们游泳队的颜值高,每天来看我们训练的女生络绎不绝。”
每逢有女孩子来游泳池边围观,队员们总会分神。今年的大学生游泳锦标赛在即,比赛结束前,他们不得不忍痛割爱,出台了这个规定。
陆言薇观察了一下午游泳队的队员们,虽说没留意他们的长相,但光看身材,他们确实有骄傲的资本。
她干笑两声:“我看训练时,你好像在负责指导其他人,你是教练吗?”
“原来你这么关注我。”他笑眯眯地指了指左脚,“我受伤了,不能下水。”
陆言薇脸一红:“这群人里,我只认识你,没有特别关注你……你伤得严重吗?”
“不碍事。”时远舟弯腰拿起地上的一截水管,避开了这个话题,“你喜欢彩虹吗?送你一道彩虹,谢谢你来帮忙打扫泳池。”
不等她回答,他捏紧水管出口,将水喷向半空,在阳光下折射出一道若隐若现的彩虹。
这猝不及防的浪漫,让陆言薇心跳加速。
Scene 03
半年前,陆言薇常驻的漫画网站举办了一场原创漫画征稿大赛。
比赛结果出炉,她们的参赛作品获得了短篇部门的最佳人气奖。之前陆言薇想画连载漫画,责编认为她们人气不够,让她们再等等。
这次比赛让她们备受期待,主编说如果她们想画连载漫画,网站会给她们首页推荐的位置,但是得先把前三话发过去审核。
温妮前些天被冲浪板打伤,右手骨折,至少三个月才能痊愈。
少了温妮,她無法独立完成漫画。机会当前,她们都不忍心放弃。
温妮很快想出对策:她有个表弟念道桥专业,经常画设计图。她痊愈前的这段时间,让表弟来帮忙画背景。
对方过来那天,门铃响起,陆言薇打开门,顿时愣住了。
时远舟朝她微笑:“我们又见面了。”
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他。那天打扫完泳池,少年邀请她去参加聚餐,她因为有了灵感,迫不及待地想画下来,就拒绝了。
陆言薇招呼他进屋:“画漫画要花很长时间,你还有游泳队的训练,忙得过来吗?”
“原本我没打算答应,表姐给我看了你的照片,我才改变主意。上次以我们游泳社为原型的漫画完成了吗?我想看看。”
那篇跟游泳有关的短篇漫画上周刚发布,陆言薇以往构思的故事里,角色完全是虚构的,这次她一时兴起,把时远舟画成男主角。他的长相美型,适合作为少女漫画的男主角。
她本以为再也不会跟他见面,没想到,他居然是温妮的表弟。
——那篇漫画绝对不能让他看到。
陆言薇干笑两声,转移了话题:“我带你参观一遍工作室。”
这套小公寓是她姐姐的房产,姐姐前年去了国外工作,让她帮忙打理房子。她干脆把这里当作画漫画的工作室。
时远舟打量着墙边的帽子架:“好多帽子,你喜欢收集帽子?”
她们去年画了一部跟帽子有关的漫画,当时,她查了很多帽子的资料,学着做了几顶帽子,又四处搜集了一些。
漫画完成后,这些帽子就闲置在工作室,被她跟温妮平时拿来搭配衣服。
见他对一顶靛蓝色的针织帽感兴趣,陆言薇取下来:“喜欢就送给你吧。”
他显得很高兴:“这算不算是定情信物?”
陆言薇的脸唰地红了:“这顶帽子是男款的,头围太大,我跟温妮都戴不了,丢掉太可惜才给你的。”
参观完工作室,陆言薇进入正题。
这次的连载是以临春市为背景的恋爱故事,作品里将有很多现实中的景点。陆言薇将漫画前三话出现的场景拍了照片,作为漫画的背景。她跟温妮通常先手绘草稿,再扫描到电脑里,进行勾线和上色等工序。
时远舟悟性高,很快掌握要领。专注于画图的少年肩颈线条优美,长年游泳的缘故,他看着挺瘦,肩膀却很宽阔。
待在他的身边,陆言薇有种安心感。
陆言薇昨晚画稿子画得太晚,今天为迎接“贵客”起了个大早。她画着草稿,不知不觉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醒来时,身上盖着空调毯。
时远舟早已离开,桌上的墨水瓶压着一张字条:我要去训练,先走一步,画稿放在桌上。厨房里有蜂蜜柠檬水,空调房很干燥,你醒来记得喝。PS——我看了游泳社团的漫画,很有趣。
陆言薇看到前面,只觉得心里甜甜的。最后一句话却让她暗暗捏了一把汗——
他有没有发现男主角是以他为原型呢?
Scene 04
半个多月过去,漫画前三话大功告成。
陆言薇将画稿打包发给责编后,决定好好犒劳自己。
她跟时远舟说道:“我们去吃大餐吧,我请客。”
时远舟几乎每天都来帮忙,起初,她担心影响到游泳队那边的训练,让他忙完要事再来。
时远舟跟她们同一届,下学期升大四。他作为理工大游泳队的主力队员,参加过不少比赛,成绩斐然,还挺受女生欢迎。他跟不参加社团活动、朋友不多的陆言薇情况相反,应该很忙。
他笑道:“不碍事,我即将‘退役,现在负责培养新人,没必要老往那边跑。”
“你女朋友呢?她没有意见吗?”
“我目前单身。”
见她不吭声,时远舟追问道:“难道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有。”她在他期待的目光里说道,“你不用训练,也不谈恋爱,应该很闲,麻烦多来帮忙。”
时远舟叹息:“你真是滴水不漏,虽然你的这一点也很有魅力。”
“我去煮咖啡。”
时远舟作为背景助手无可挑剔,唯一让陆言薇头痛的就是——他总爱调侃她。不过,她也有对策,那就是转移话题。
晚饭他们去吃海底捞,席间,时远舟问起她画漫画的契机。
她仔细回忆:“我接触漫画是六岁那年。”
父母都忙着工作,哥哥姐姐比陆言薇年长许多,她刚读小学时,哥哥姐姐已经在寄宿制的贵族中学上学。
小区有公共图书馆,同桌杜逸与她住在同一个小区。他是独生子,父母也很忙,放学后,两人经常到图书馆看书。
杜逸推荐了《龙珠》给她看,她从此迷上漫画。
漫画的世界里,主角有各种身份,他们将开启奇妙的冒险,邂逅志同道合的朋友,打败坏人,拯救世界……读着漫画时,她总会短暂地忘却孤独。
她大学读公共艺术专业,专业课程较少,干脆利用课余时间来画漫画。
话题有点感伤,她捏紧拳头递到时远舟的面前,佯装采访他:“听温妮说,你学道路与桥梁专业,但你又是你们学校游泳队的副队长。集运动与理科双重属性于一身的美少年时远舟同学,你以前是个怎样的小孩?”
“我父亲是游泳教练,游泳是他教我的。”
外婆住在与临春市隔海相望的归月岛,每逢寒暑假,父母都会跟他去外婆家暂住。
归月岛有许多桥,跟父亲去游泳时,他总爱观察附近的桥,由此对桥梁产生兴趣。
高考时,他填报了道路与桥梁专业,将来想成为一名桥梁设计师。
“如果我能早点认识你就好了,我可以陪你玩,教你游泳,带你去看桥……我能想到很多跟你去做的事,一定不会让你孤单。”说到这里,他有些感伤,“可惜,我并不认识那时的你。”
陆言薇能感觉到,他这话是真心的。她挺庆幸能遇见他,世界上没有多少人会真心为别人的难过而难过,更多人只喜欢看到你不幸的样子。
回家路上,晚风沁人心脾,不知不觉间到了八月底,夏天即将终结。
她可以画漫画的时间,还剩下不到一年。
Scene 05
进入十月份,气象台发布了新的高温橙色预警信号,整座城市热得像蒸笼。
今晚海滨公园举行烟花节,沙滩上人山人海。看到路边的长椅有空位,陆言薇赶紧坐下。
“很累吗?”时远舟俯身,替她擦掉额头上细密的汗,“你先歇着,我去买点喝的。”
新漫画的前三话通过审核,连载正式开始,每周更新一次。陆言薇不敢在没有存稿的情况下休息,几乎所有空暇时间,都在埋头苦画。
陪她赶稿的时远舟扛不住了:“言薇,我们什么时候休息?”
“等存稿够了,我放你一个大长假。”
他望着她:“比起放假,我更想跟你去玩。”
后来,她从邮箱里找到一份烟花节的宣传单,便跟时远舟约好来看烟花。
之前画跟彩妆有关的漫画时,陆言薇学了不少化妆的知识。她今天特地化了今秋流行的枯叶橘妆容,搭配入夏时买的连衣裙,淡紫底色搭配鸢尾花图案,清新淡雅。
来接她的时远舟含笑打量她:“你打扮得这么可爱,我反而不想带你出门,想把你藏起来,不让其他人看见。”
“我们出发吧。”
时远舟哀怨地跟上她:“你又无视我。”
烟花在晚上八点燃放,前来观看的游客很多,在反常的高温和拥挤的人群得双重折磨下,陆言薇很快走不动了。
去买饮料的时远舟端回来两杯刨冰,盛在纸杯里的冰雪山脉,浇上红豆和果酱,赏心悦目。
他将两杯刨冰递到陆言薇的面前:“你想要什么口味?左边的是草莓味,右边的是杧果味。”
陆言薇选了草莓味,刨冰入口即化,一连吃几大口,她才感觉活了过来。
恢复体力后,陆言薇提议去看灯光隧道。
海滨公园有一条一百多米长的灯光隧道,一靠近灯光隧道,无精打采的陆言薇立刻变得生龙活虎,拿出手机咔嚓咔嚓地拍照片:“这些闪閃发光的事物,可是恋爱题材的漫画里不可或缺的元素啊。”她的手机里存了很多漂亮的照片,找不到灵感时,就翻出来看看。
“你明明在跟我约会,却还惦记着漫画,这让我很受伤。”
“不好意思,职业病发作了……”
注意到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旁边一对情侣,时远舟朝她伸出手:“你想牵手的话,我随时恭候。”
“不用了,看起来很热。”
从前她跟温妮只画短篇漫画,篇幅不长,她薄弱的恋爱知识储备勉强够用。现在开始画连载,还是恋爱故事,她很快黔驴技穷。灯光隧道是情侣必来的景点,难得周围有现成的素材,她怎能错过观察的机会。
时远舟颇为无奈:“你打扮得这么可爱,说话却依旧一点都不可爱。”
“我确实不解风情,你下次找可爱的女生陪你来。”
“可是,我只想跟你来。”
灯光迷离,陆言薇对上他熠熠生辉的眼眸,心跳骤然加速。她移开视线:“呀,吃刨冰时忘了拍照。”
这次,时远舟不打算让她蒙混过关:“我说的都是真心话。为防止你误会,我声明一点,这些话我只跟你说过。你呢?你又是怎样看待我?”
没等她想好如何回答,时远舟忽然拉住她。
“借你的肩膀一用。”
时远舟把脸埋在陆言薇的肩上,她的右肩一沉,属于他的气息,刹那间就将她包围。
Scene 06
灯光隧道里人来人往,一群高大魁梧的男生迎面走来,有说有笑,甚是惹眼。陆言薇认出几个熟面孔,幸好对方似乎没留意到她。
那群人远去,她僵硬地开口:“你差不多该放开我……”
“这样太舒服,我差点睡着了。”
陆言薇本想警告他别随便占人便宜,注意到他落寞的神色,又把话咽下。
她问:“你是为了避开队友,才成天往工作室跑?他们欺负你?”
在工作室时,游泳队的人打电话给他,他总推托说自己很忙。八月底游泳队有比赛,可比赛当天,他却没有去体育馆,而是跑到工作室。
她本来不想干涉他的事,如果因为多管闲事跟他闹僵了,她就找不到人帮忙画背景了。
他们来到远离人群的草地上坐下。八点一到,烟花燃放和人群的欢呼声此起彼伏。时远舟宛若喧嚣大海里的一座孤岛,置身热闹,却依旧孤单。
他从小跟父亲学游泳,却对游泳没有多大热情。大一时,他只是为了拿学分而加入游泳队。跟队友们刻苦训练、嬉笑打闹的生活,却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他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半年前,他去考察一座深山的古桥时,桥身断裂,他的右脚受了伤。
医生告诉他,即使痊愈,他也不能再游泳。他决定将技巧教给后辈,再退出游泳队。
“那时,我才意识到,游泳对我而言很重要。”
他站在岸上指导后辈时,心底总会涌出一种被抛下的孤独感。跟他要好的几位后辈,照例每天跟他汇报成绩。得知他们游得越来越快,他却无法像从前那样由衷地替他们高兴。在游泳队不再需要他前,他想先主动离开。
陆言薇不能理解:“你说的需要,是怎样一种需要?非得是作为游泳队的主力,而不能作为朋友被他们所需要吗?”
他愣住:“作为朋友?”
“我觉得,他们不会因为你对游泳队没有用处,就不再跟你来往。我的话,绝不会因为温妮受伤不能画背景就疏远她。”
离开海滨公园前,时远舟去跟队友们打了招呼,让他们下次聚餐叫上他。
他一直是游泳队的主力队员,以为不能游泳的自己,就没有继续留在队伍里的意义。今后,他会摒弃这种想法,以朋友的身份支持他们。
是她让他意识到,其实他根本不想失去这些朋友。
Scene 07
去地铁站的路上,经过便利店,时远舟让她等等。
他很快出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你猜猜是什么?”
“雪糕?”
“错,”她接连猜了五六样,全是吃的,时远舟无奈地公布答案,“是线香花火。今晚没看成烟花,这是补偿。”
两人来到附近的广场,点燃线香花火后,火花四溅开来,照亮了黑暗。
“言薇,等这部漫画完结了,你下一部打算画什么?”
“没有下一部。”她拿起一支线香花火,凑到他手上那支点燃,“这是我最后的作品。”
手里的线香花火燃尽,时远舟错愕地问她:“为什么?”
陆言薇稍一沉吟,手中的线香花火很快烧到尽头,世界归于漆黑,一如她的未来。
“因为我明年毕业啊。”
父亲让她毕业后到家里的房地产公司帮忙,她不像哥哥姐姐那么聪明,从小习惯当不让大人操心的听话的小孩,自然不敢违抗父亲的安排。
大学期间,父亲没有干预她的自由,让她尽情做想做的事情,她已经心满意足。
“那你真正的想法呢?”
“与我的想法无关。”陆言薇从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速写本,“你看,本子分为许多类型,速写本、素描本、笔记本、手账本……每一种都有特定的用途。不仅是物品,人也一样,每个人都有他们的使命。”
时远舟想了想,拿过她手中的速写本,撕下一页,对折,很快折好了一架纸飞机。
他抬手,轻轻一送,纸飞机随风滑向夜空。
“就算是一张纸,也能有其他的可能性。你有选择你的未来的自由,比起去公司里当一名普通员工,做着谁都能做的工作,我更希望你能继续画漫画。言薇,你画的漫画,是独一无二的,是唯有你才能创作出来的事物。”
月光温柔,勾勒出少年坚毅的面孔:“创作出一部漫画,将虚无的想象变成确切存在的画面,我认为这是一件很厉害的事情。你能够画出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要放弃呢。”
“你不会懂的。”陆言薇起身,“很晚了,我该回家。”
她丢下时远舟,独自往地铁站走去。
他根本不懂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劝说自己放棄漫画。
Scene 08
连续几天,陆言薇都没有去工作室。
时远舟关心她,才鼓励她别放弃,她却说他不会懂。事到如今,她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又到了更新漫画的周三,她来到工作室。
时远舟从书房里走出来:“你来了?”
他手里是厚厚的一沓A4纸:“我把你的漫画下面所有的读者评论,全部打印出来了。”
“你打印出来做什么?”
“我想提醒你,有很多读者期待你的作品,包括我。假如有人问我最喜欢的漫画家是谁,我一定会很骄傲地回答,是你。”
陆言薇接过他递来的A4纸,一页页地翻看。
记得第一次在网站上发布漫画时,她跟温妮紧张地守在电脑前,一次次刷新页面。至今,她仍清晰地记得,看到第一条评论时那种激动的心情。
时远舟拉住她的手:“你可不可以不要放弃漫画?可不可以一直是我的骄傲?”
在他以为自己不被游泳队所需要,失去容身之地时,他遇见了她。
对漫画心怀热忱的她,总是认真对待每一张原稿。每当有读者评论背景画得用心,她都会兴高采烈地指给他看。受她感染,他也渐渐乐在其中。
——你拯救了我,我也想以我的方式,劝你别放弃你所热爱的漫画。
他的掌心温暖,陆言薇的眼前忽然起了雾:“你这么说,我会不甘心的啊。”
“你觉得不甘心,说明漫画对你而言很重要。”他将她的手包裹在掌心,“既然很重要,就不要放手。”
——我也不会放开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
回到家,陆言薇去书房找了父亲。
她将以往的画稿,包括时远舟打印的读者评论一同交给父亲:“爸爸,我打算毕业后靠画漫画谋生……这是我和朋友一同画的漫画,还有读者的评论。”
哪怕不被理解、不被认同,她依旧想试着跟父亲介绍她画的漫画,这是她耗费时间和心血的结晶。
有一个人说,画出这些漫画的她,是他的骄傲。她想努力去维护他的骄傲。
父亲没说什么,他低头,逐页翻看她递过来的漫画。
良久,他终于发话了:“现在就业形势严峻,爸爸担心你找不到工作,才让你来家里的公司上班。你画的漫画,爸爸看不懂,不理解它们的价值。既然你不想像普通人那样朝九晚五地工作,就得确保你能靠画漫画养活自己。你应该清楚,你的哥哥姐姐毕业后,家里就不会再资助他们。”
“我会的。”
她明白,父亲不反对,却也没有支持她画漫画。
她唯有拿出成果,才能得到父亲的认可。
Scene 09
碧海蓝天相交,海鸥犹如撕碎的白色纸片随风翻飞,远方的船只割开蔚蓝的海面,渐行渐远。
春意盎然的四月,漫画连载进入尾声,陆言薇陪时远舟到归月岛旅行。
到达下榻的民宿,时远舟让她好好休息。她一觉醒来,暮色降临,饥肠辘辘。
内线电话丁零零作响,是时远舟打来的:“醒了吗?我在一楼等你,下个月开始伏季休渔,现在还能吃到很多罕见的海鲜。”
陆言薇爱吃海鲜,这是她踊跃跟着时远舟来归月岛的原因之一。
归月岛有三个海鲜市场,其中一个傍晚六点才开始营业,入夜后,出海捕鱼的船只陆续归来,这个市场为人们提供最新鲜、种类最丰富的海鲜。
夜晚的海鲜市场人头攒动,他们先吃了一些粉丝蒸牡蛎垫肚子。民宿允许游客自由使用厨房,时远舟另外买了一些不常见的海鲜,说回去做给她吃。
回到民宿,陆言薇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陆言薇,是你吗?”
时隔六年,陆言薇没料到她会在此与杜逸重逢。
时远舟落落大方地说道:“你们聊,我去厨房料理海鲜。”
闲聊过后,陆言薇得知杜逸也在画漫画,这次是来归月岛取景。
她画漫画的契机,其实是杜逸。
小时候,她跟杜逸经常临摹漫画上的角色,两人约好长大后一起画漫画。
可惜,高一时,杜逸搬家了,他们从此失去联络。
更让陆言薇意外的是,杜逸一直在关注她:“之前网站举办比赛,我看到得奖者名单里有你的名字,特意跟编辑确认过……不如我们一起合作?”
杜逸把他构思中的新作梗概,给她讲了一遍,那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陆言薇没有立刻答应:“我考虑一下。”
活蹦乱跳的海鲜被烹饪成一大桌色泽鲜艳的佳肴,香味诱人,时远舟仔细剥好壳,把肉放到陆言薇的盘里。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刚才的人,你跟他关系很好?”
陸言薇将她跟杜逸间的过往,大致告诉时远舟。
他听得闷闷不乐:“原来,你们有这么多回忆,而你全部记得一清二楚……我困了,先回房间休息。”
回到房间,陆言薇躺在床上发呆。
她知道,时远舟受伤了。至今为止,她一次次无视他的真心,现在也仍以要专心画漫画养活自己为理由,忽视他的感情。
金属也会产生金属疲劳,何况是人的心,一次次受伤,他难免心灰意冷。
连载结束后,温妮回归,时远舟不会再来帮忙。她继续回避他,很可能就此失去他。
内线电话响起,她一个鲤鱼打挺起来了。
听筒里传来的却是杜逸的声音:“刚才的话,你考虑得怎样?”
陆言薇定了定神:“你的故事确实很有趣,画出来,反响一定很大,但是,抱歉,我不能答应……你是让我开始画漫画的人,有一个人却是我坚持画漫画的理由。如果跟你合作,会伤害到他。”
杜逸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而时远舟,是存在于她生命里的光,是她想抓紧的温暖。
她无法忘记,时远舟牵着她的手,说她是他的骄傲。
——世间任何美梦,也比不上那一刻他给她的温暖。
“那就算了。”杜逸没有强求,“既然对你来说,他是那么重要的人,那你好好珍惜他吧。我的一个朋友,他一直以为喜欢的女孩会等他,想等自己变得可靠再去找她。可惜,他迟了一步……总之,你加油。”
“谢谢你,我会的。”
这天夜里,陆言薇忽然梦见杜逸搬家时的事。他说,等长大了,会回来找她。
他朝她挥手,走进白茫茫的迷雾中,像夜空里的一颗星子,下落不明。
长大成人的过程中,我们错过谁,又遇见谁,都是无可避免的事。
正因为曾经错过了谁,我们才会懂得,要珍惜后来遇到的人。
Ending
陆言薇悻悻地跟时远舟确认道:“我们被困了?”
今天一大早,她去找时远舟。他不在房间里,她根据民宿老板提供的线索,在一座礁石组成的小岛上,找到海钓的他。
风平浪静的大海忽然变得汹涌澎湃,涨潮淹没来时路,他们被困在礁石上,与世隔绝。
时远舟挺镇定:“等退潮了,路自然会恢复。你如果害怕,可以靠我近一点。”
他依旧笑得温柔,却有莫名的距离感。
四周没有干扰,她试着跟他说出心里的想法:“我跟杜逸只是同学,并没有其他关系。”
“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
“因为我不希望你误会……你知道女孩子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不希望别人误会她和异性的关系吗?”
“什么情况?”
“在她喜欢的人面前。”说出这句话,其实比她想象中容易得多。
“这不像你会说的话。”
“近朱者赤,大概是受某人影响太深。”她正色道,“我不该一直无视你的心意,你别生气,好吗?”
时远舟收回视线,他清澈的眼底映照出她局促不安的模样。
爱情从来都是付出不一定有回报。明明他一直陪着她,她却似乎更在乎别人,这让他无比挫败。可他无法因为这事而对她生气,毕竟,喜欢她是他一厢情愿的事。
可是,他做好放弃她的打算,她却忽然跑过来说喜欢他。
不甘心放弃的话,那就再也不放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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