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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去你心里怎么走(三)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A 热度: 13779
桃子夏(张蓓)

  “如今我拳脚不及当年利索,性格不如当年爽气,系花再不需要我保护,一切都变了……但有一点,從没有变。”雪花穿过路灯迷雾,坠入我的眼里。

  白之焰放缓步子。

  “蓝榛,其实我……”

  话音刚起,前方一辆车朝我们打来远光灯,刺得我们都睁不开眼。对方又摁了两下喇叭有意催促。白之焰很是不爽,只好先走到车边,把我放到后座上,“安心坐会,我去给你买双拖鞋,一会送你回去。”

  “之焰,这位是?”

  方才打灯的人回头瞧我们。她有一张极温柔的小圆脸,孩子般柔嫩白皙的肌肤,未语先笑的月牙儿眼,暖棕色微卷齐肩发,连说话也是萝莉音,甜腻得像草莓牛奶,这样一个小可人儿,这时辰出现在白之焰车上,他们是什么关系?

  我的心情扑通沉进海底。白之焰无心介绍我们认识,他一走,小可人儿就黏着我说个不停。

  “姐姐,我一看见你就觉得很亲切哦。我叫林栖月,以后你叫我栖月就好了啦!你的名字是?你跟之焰是朋友还是同学?”

  “我姓蓝,蓝榛。蓝天的蓝,榛子的榛。”

  “姐姐你的名字好好听哦!可完全没有听他提起过你哦。”她托着腮帮子,让我瞧见了她右手食指上的钻戒,璀璨亮眼,甚是隆重。她低头抚摸戒指,少女面庞染上一缕愁丝,“之焰去国外这么多年,跟亲友圈都脱节了。万一有个什么喜事,也不知能请来多少人。”

  一丝小而可怖的裂缝在我心底悄无声息地裂开,早有预感却不愿承认的事实一步步逼近。 “喀,喜事?你要结婚?跟……谁?”

  “还能跟谁呀?当然是我的白男神,一想到他心里都是甜蜜蜜哒。”林栖月秀戒指,“姐姐!你看你看哦!我结婚就戴这个,漂亮吧!我结婚的戒指一定要是世界上最漂亮哒!”

  她脸上幸福的光彩再自然不过。原来那条我憧憬了十年的路,去往白之焰心里的路,她已经抵达。我勉强维持体面:“真好……祝福你们……”

  白之焰回来时拎着棉拖和棉袜。

  “换上。送你看急诊,再送你回家。”

  如坐针毡的我换好拖鞋就下车 :“不不不,太打搅你们,我自己回去。”

  “蓝榛,你怎么……”

  急刹车声打断了我们的谈话。白色跑车飞快停下,车门哐地打开,何应栩顶一头亚麻色卷发急吼吼地冲到我身边:“哟,今天挺乖的,说校门口就真的在校门口等。”

  白之焰了然于心:“原来是因为他。”

  何应栩却激动了: “哗,是你?!偶像!”

  白之焰给了他一个嫌弃的表情,想当年在学校,何应栩一心想拜白之焰为师,白之焰就刻意与他保持了距离。车里的林栖月笑眯眯地望着我们,好看的笑眼让何应栩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回程路上何应栩把车开得飞快,我心如死灰地把脸贴在窗玻璃上。

  何应栩于我而言是个特别的存在。他小时候父母离异。何爸成天忙生意,索性把儿子寄养在我家。吃饭、睡觉、做作业、跟我一块去上学,每月交伙食费。本来只说寄养到初中,谁知他爸娶的后妈相当厉害,母子三天一大吵,五天拆一次家,何爸给折腾得没辙,又把何应栩送回了我家。

  “老蓝,拜托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没想到他跟我老婆有仇似的,怎么都处不来。你家蓝榛跟我儿子一般大,也算是有个伴。你家伙食好,把儿子放在你家,我放心!”

  就这样,何应栩与我一起长大。我俩从小吵到大,没有一刻气场相合,可接一个电话便会千里迢迢奔来救我于水火之中的,也只有他。他于我是兄弟,我父母也早当他是亲儿。前两年何爸的公司成功上市,创始人嫡子何应栩成了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他完全可以轻轻松松买栋别墅搬去一个人住,再请几个厨艺极好的阿姨轮流给他做好吃的——可是他没有。

  何应栩的生活如往年一样,上班,回家,打游戏,帮我爸刷碗、洗三轮车、抹桌子扫地,像个没家底的穷小子,一门心思地赖在我家蹭饭。至关重要的是,伙食费十几年都没涨,还是每月一千。

  到家停好车,我脸色发灰,说我先在楼下缓缓。他却哪壶不开提哪壶。“那小可爱是谁啊?她跟我偶像这么晚还在一起,他俩谈恋爱啦?”

  “闭嘴!”

  这小子一溜烟跑上了楼,我脚疼,没法像往常一样追上去给他一顿胖揍。何应栩跑上二楼,在阳台上撑着下巴笑嘻嘻地说:“别伤心了,人家都有小可爱在身边了,哪还记得你这糙汉子。”

  “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女朋友?”

  “哪个男人不喜欢温柔可爱的小白兔?难道还喜欢你这种拳打脚踢的女汉子啊?!醒醒吧!这破玩意还留着干吗!”何应栩拿出藏在身后的那盆仙人掌,猛地往楼下花坛扔去。

  盆栽在空中兜了个圈,从我的视野里望过去,它像是在一瞬里被抛入了绵绵密密的大雪。冰冷的空气刺得我鼻子酸疼,一时间我不知涌到眼边的热泪到底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这天气的寒冷。

  没有迟疑,我上前几步去接花盆。

  几十根仙人掌的刺同时扎进掌心,加上受伤的脚,这个北风凛冽的冬夜里,我疼出一身冷汗。

  回家我将它摆回窗台。

  劫后余生的它就像劫后余生的我。我和这盆养了十年的植物居然也有了惺惺相惜的情绪。老妈在客厅打麻将,爸爸在准备明天的菜,何应栩跑前跑后地帮忙,比亲儿子还贴心……唯独我一人枯坐在房里,没开灯,窗外一朵花火啪地绽放在深蓝色的夜空,又湮灭在无尽的黑暗里。原来感情真经不起时光蹉跎。错的时候,我恍然遇见对的他;对的时候,我一不小心就失去了他。

  工作真是救广大失恋少女、失婚少妇于水火的灵药。无论多么重要的人离开了,靠这一双手好好干活,世间就有你的一口饭吃,你就活得下去。

  上班第一天。我坐在办公室看资料,用包成木乃伊的爪子用鼠标,只听得有人穿高跟鞋的脚步声从领導办公室嗒嗒嗒而来,一个女孩推门而入,环视我们办公室一圈:“哪位是蓝榛?”

  我抬头:“您是?”

  女孩婀娜地走到我面前。她媚眼如丝,烈焰红唇,看皮肤状态年龄很小,却穿得极为有风情。她上下打量我,冷哼一声:“……嗬,居然比我还高。”

  我心里吐槽,小妹妹,虽然您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装性感成熟气场风,可您一看就是一米六不到的小身板!二十岁不到的小屁孩!

  小屁孩跟我握手:“我呢,姓顾,以后就是你的实习生了。”说罢环视我们办公室所有同事一眼,用大Boss的语气打招呼,“今晚我请吃饭,各位随便点,不要客气。我什么都不缺,尤其是钱。”

  顾星晓前脚刚走,我们领导就鬼鬼祟祟地溜进来了。十分愁苦的领导说,顾星晓是集团老总介绍来的,是我们重要的大客户,她指定要到我们部门实习,还指定要跟蓝榛。

  我很冤屈:“老大,我真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

  领导比我还委屈:“人家顾大小姐就实习下嘛,你就好好带带她,只要不得罪她,下个月给你评优秀员工。”为了安抚我,临走时领导还帮我带走了桌上的垃圾。

  这个难搞的实习生到了我手里。

  拿资料来看,名字叫“顾星晓”。

  云淡星疏楚山晓,啼声乌,立河桥,话未了。

  倒是个有些许伤感的名字,跟她本人完全不搭,她应该叫“顾天霸”才合适。

  顾星晓行事风格霹雳,说话嚣张,她来的第一周,我们办公室五个女孩都很头大。要知道顾大小姐连Word文件都懒得打开,更别说做PPT和写报告了。

  她永远穿一双十厘米高的Jimmy Choo,包身小黑裙,烈焰红唇,每天的包不重样。若你把工作文件发给她,顾大小姐分分钟叫来两个助理帮她在办公室现场搞定。

  可这样一个说话嚣张、毫无职场经历的女人,一个星期后,居然被我们整个办公室毫无保留地热情接纳了!大家再不计较她是领导硬塞进来拖后腿的关系户——因为,顾大小姐的助理每天都为她送上精心准备的早点、午餐、午后茶点,加班还会准备好晚餐,一份份妥妥帖帖地送到我们办公室来。

  这些料理里有龙虾、大闸蟹、各种颜色的马卡龙、香醇的单品咖啡、又美味又死贵死贵的小点心——一天的点心和午餐能吃掉我们大半个月的工资。而顾大小姐从不吃独食,她要求助理送餐必须保证同办公室人人有份。大家每天围一起吃饭,一不小心就吃出了友情。

  我工作本来就忙,心里还藏着小小伤口,也没多关注她……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每次我接水经过她身边,顾星晓有意无意总会多看我几眼。我以为是自己多心。这天冥冥中觉得似有目光炯炯,一抬头,果然,顾星晓正毫不顾忌地紧盯着我——

  “蓝榛姐,你失恋了?”

  我头皮一紧。是谁教现在的小孩说话这么一针见血?!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发现我失恋,你不说出口会憋死啊?!

  “没精打采,两眼无神,妆都不化就去隔壁帅哥最多的办公室……这沮丧的德行,只有失恋才会给一个女人这么大的打击。话说我表哥当初也失恋,他喜欢上一个女孩子,结果那女孩有青梅竹马,青梅竹马还住在她家,天天一起吃饭上学,亲密得不得了……”

  我打断她:“小屁孩,会议报告呢?”

  “我助理打印好放在你办公桌的左边了。” 恰好这时她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喂?哥你快到了吧……什么?不来接我?!白之焰,你今天要是不来接我,回头我跟姨妈告状去,你买那么贵的车子是用来干吗的?少废话!二十分钟内来我办公室!”

  她挂掉电话,我弱弱地确认:“你哥?你不是独生女吗?”

  “我有表哥。”小姑娘可骄傲了,“我表哥当年可是校草+学霸。”

  世界你要不要这么小?

  回到办公桌前五分钟了,我的手还在发抖。危急关头我分析自己的状况:今天早上来单位,脸都没洗干净。头发还是三天前洗的,油腻腻地搭在头皮上。衣服是白衬衣西装裤,还不如大门口的地产中介穿得精神。

  白之焰在来的路上了——公司前面有领导在,不方便走,后门给锁上了。待在办公室……万一白之焰真来我们办公室了怎么办?!想想也没个其他地方能躲一躲,可能还会碰到领导——没辙了,我偷偷关掉电脑,躲进这一层的卫生间。

  真是眼泪哗哗流,想我一个一米七的女汉子,曾经一飞腿踹倒几个小混混,保护了多少女生;今天为了躲初恋,居然躲到了厕所里!蹲马桶上刷了会儿手机,顾星晓发信息给我——

  “蓝榛姐,你回办公室一下,我哥来接我,我有个重要的事情问问你就走。”

  “蓝榛姐,我哥已经来了,你去哪啦?我很着急马上就要走了。”

  “呃,刚找了一圈不见你,难道你在洗手间?”

  我只迟疑了一秒,就仓皇地逃出洗手间,还好这是一楼,我趁走廊没人爬出窗户……窗外就是花园,再爬过花园栏杆就能溜之大吉。今天穿的是单位制服,西装爬起来束手束脚,骑到窗台上的我回过身,两手抓稳窗棂,一条腿骑在窗台上,一条腿往下探,像只挂在树上快要掉下来的考拉。

  身后有脚步声。

  我扭头看,一身米色风衣的白之焰愕然立于后花园的石子小路上。

  而我一条腿还挂在窗台上,刺啦,一声脆响,别扭的工装西裤臀部干脆利落地裂开一个大口子,花园凉风习习,臀部一阵寒意……我仓皇地从窗户上掉了下来,拉下外套掩住。

  白之焰没揭穿我,一丝冷笑挂在嘴角,目光落在我包成木乃伊的手上:“蓝榛,你们这流行爬窗户下班?急着去约会?”

  又羞又怒的我心头生出一股叛逆,就算我急着约会又关你什么事!

  白之焰和顾星晓这对表兄妹从性格到为人处世都是一个调子。把外套系在腰间,我直接告别:“确实有事。走了。”

  “不准走。”白之焰叫住我。我回头看他,眼前这个眼神里带着一丝丝嫉妒和恨意的白之焰仿佛又变成了当年高冷别扭的少年。

  时光倒流了,从前的一切摧枯拉朽,全回来了。

  “你真的跟那个一看智商就不太高的姓何的在一起?”白之焰連咳嗽里都有傲气,“他不适合你。”

  我赞成白之焰对何应栩一针见血的定位,只能昧着良心死撑:“人家还是有优点的。”

  “呵。说你的青梅竹马,不乐意了?”白之焰这一句微含醋意的提问几乎令我幻想他对我还有一丝惦念。但今非昔比,我狠心当机立断:“白之焰,你看我现在连爬个窗户都不利索,我们再也不是当年的你和我……听说你喜事都近了,那就说声恭喜。告辞了。”

  “我有喜事?”

  “不是吗?和林栖月……我看见了你们的戒指。”

  “你什么时候以为我和林栖月有喜事?”白之焰饶有兴致,“你就不当面细问问我?”

  “好!你以为我不敢问……”我刚想细问就被他打断了,白之焰抬手看看表:“可惜现在我没空,走了。回见!”说走就真的走了,留我憋着一口气在原地缓不过来。

  回到空荡荡的办公室换大衣,桌上只有顾星晓留的字条——

  “蓝榛姐,抱歉没等到你回来,一会你回来了记得帮我去××酒店顶楼旋转餐厅见客户,那个客户我助理跟她接洽过几次,当面核对下合同就能签好!我哥说今天有人生大事的场合要我去见证,没办法,只好让你帮我见客户了,哈哈哈哈,谢谢!!记得拿我桌上的公文袋,里面有合同。”

  人生大事?

  呵,我懂了,白之焰和林栖月的速度还真快,难怪他说今天没空。我苦涩一笑,收拾文件去了顾星晓说的酒店。

  傍晚七点。

  我孤零零地坐在一百层的旋转餐厅窗边,冰冷的玻璃上蒙着一层细密的水雾,一眼望去,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一路绵延到远方的海岸线。我情不自禁地猜测白之焰是不是已跟林栖月碰头,他们在干吗,是不是在商量“人生大事”?如此一想,顿觉着这人生满是无常和失落,并无多少笃定的情深。

  ……

  顶灯骤然熄灭,包厢里漆黑一片。

  服务员推门道歉,说是线路出问题了,电工师傅马上来修。我看手机已经七点半,心想客户估计要来了,不如换到大堂去。

  可我刚起身,门口有人持一盏精致的蜡烛进来,还带上了门。

  我错愕极了,怎么是白之焰?

  烛光将白之焰的脸衬得精致非常,他打扮得十分隆重,西服考究,衬衣领结和鞋子也都精心搭配过。

  神色也变了。下午在花园里遇见时还是很傲娇的少年眼神,一点也不退让;这一刻借着细腻的烛光,我却瞧见了他额角细密紧张的汗珠。我也很紧张,刚刚还在想念他,忽然他这个大活人就出现在我眼前,还穿得如此隆重。

  我俩对面而坐,尴尬相望。

  “惊喜吗?”他自我解嘲,“还是惊吓?”

  确实有些惊吓。

  白之焰指指桌上的文件袋:“你先看看。”

  我拆开密封的文件袋,哪有顾星晓说的合同?就一沓白纸!白纸上打印着一行大字:“嫂子您好!辛苦卧底这么久,终于把你骗到这里了!哈!哈!哈!”

  我真服了这对腹黑的表兄妹。

  白之焰半尴尬半得意地解释,那天重逢本来想表白,哪知买了双拖鞋回来,我就忽然冷淡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加上何应栩也颇为热络地来接,一时他拿不准我和何应栩是否从“青梅竹马”上升到恋人了,于是他大手一挥,把表妹扔进我们公司当卧底。

  “我妹妹出色地完成了卧底任务,不枉我从小就帮她摆平了那么多麻烦。”白之焰正色,“蓝榛,那天在校园里你说自己满二十八岁了,我差点脱口说,如果你也是单身,那我们就兑现十八岁的诺言。”

  我眼底温热:“原来你记得。”

  “没有一刻忘记过。”

  “可你还是跟别人修成了正果。” 我觉得自己刚刚那一瞬的感动和欣喜很不合适,这到底是一段过去式了,我起身告别,白之焰握紧我的手不放。

  “跟谁修成正果?林栖月?”白之焰怒了,“就算你真的跟何应栩修成正果了,我也不可能娶林栖月。”

  “可是我看见林栖月戴着很大一颗的钻戒,她还亲口跟我说结婚的事,办酒请人的事。我没办法衷心祝福你,但也没办法抢人家男朋友……就这样吧……再见。”

  “林栖月是我妈妈朋友的女儿,我们完全没有任何除了普通朋友以外的关系,那天她跟她父母在我们家吃饭。她要去女同学家过夜,我妈要我开车顺便送送她。她手上的戒指是怎么来的,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至于她为何要故意让你误会,这事我一定会查清楚。但是今晚,蓝榛,我要你留下来,答应我。”

  他说:“这次如果道别,很可能会一辈子错过。十年前,我相信人只要有一口气,有信念,许下的承诺就一定能兑现;我喜欢你,我就能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直到一辈子!可是现在,我一秒都不想再等了。人生太无常了,谁能说清楚明天会发生什么。”

  我读懂了他语气里的无奈,这是经历过时光摧残的人才能得到的结论。人之于庞大永恒的时间,着实渺小得不值一提。时间能摧毁一切,从生命到灵魂,万一这一次别过,我们就真的永无缘分了呢?

  当年惜字如金的倔强少年,今天话多得像要把几年里失去的联系一次倾诉完:“老柴攒的同学聚会,我期待了一整个月希望见到你。又在聚会的前一小时反悔了,我不敢去,我怕去会看见你和何应栩。我从来没有那么害怕过。但是那天我看见你了,蓝榛。”他说,眼底亮晶晶的,“我坐在马路对面的车里,一直看见你从出租车上下来,你头发长了,穿着一件黑色大衣,很好看。我看着你急急忙忙地从车上下来,高跟鞋一下踩进水洼里,差点摔倒。你变漂亮了许多,又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

  “原来……你来过。”

  “不敢见你,我一个人去了学校,结果还是遇见了你,你还是来了学校。”他望着我,“你记得王总吗?你去问资料的那位,他是我多年旧友。”

  我想起来了:“那杯留在桌上的咖啡……那个在我来之前就匆忙走了的人,是你?”

  他点头:“还有,当你加班到深夜稀里糊涂地撞上隔离墩。敲你车窗、把交警叫来的人……也是我。那位交警是我同学,刚好在那一带执勤。我拜托他照顾你。”

  原来那一天在电梯间里的错过、在撞车时看见的人影统统都不是幻觉,从来没有幻觉,每一次在暗处守护我的都是他。

  “你都看见我撞车了,为什么还要逃开?”

  “我没有逃开。那天我一直在附近看着你,直到确定你安全。我能对抗全世界,却很害怕你忘记我,更怕你早就放弃了我。”一贯骄傲的他,像个紧张的孩子,“十八岁时喜欢的你,二十八岁的时候回头来看,还是很喜欢。”

  ……

  喜欢?那然后呢?

  这时服务员敲门进来,笑眯眯地端上来一碟粉红色草莓蛋糕,又笑眯眯地退出。白之焰切了一小块蛋糕,端到我面前。

  “谢谢。”我脸烫得可怕,装作低头吃蛋糕,包厢里静得只能听见刀叉在白色瓷碟上的磕击声和白之焰压抑了的呼吸。心猿意马地吃了几口,白之焰问我:“蛋糕甜不甜?”

  不等我回答,他俯身凑近吻走了我嘴角的奶油,又坐回座位装作无事地舔掉它:“嗯,很甜。”

  我脸涨得通红。

  白之焰害羞地摸摸耳朵:“我刚好像亲到你了。”

  我内心沸腾万分,外表整个呆住。

  白之焰又摸摸耳朵:“那都盖过章了,就算是你答应我了。”

  我没有否认,也没有答应,我的内心还在刚刚那个“蛋糕吻”里沸腾。

  白之焰从包里拿出一个又大又精致的礼物盒:“对了,这是一样对你我都曾经非常重要的东西。”

  呃?

  我有点小期待地拆开……居然是当年属于他的那盆仙人掌!如今另外一盆就摆我家窗台上,哪怕被扎出几十个针眼,我也舍不得它从阳台上被扔下来摔碎。

  “既然你是单身,我也是,那我们,就兑现承诺吧。”

  我恍如隔世地看着他,十年前的诺言真能兑现?这幸福是真的吗?

  我犹疑了两秒,但真的只有两秒……就忍不住抱紧了他!白之焰整个人一下放松了,也紧紧抱住我。

  “这就算答应了?”

  “白之焰,你可不许反悔!”我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忽然听到他打雷一样的心跳声。

  我惊讶:“我还以为你很淡定呢。”

  我感觉到他西装里还放着打印纸之类的东西,掏出来一看,真的是两个被折成小方块的字条。

  “这是什么?”

  “……等等!!!不許看!!!!”

  可是来不及了,我已经展开了——原来字条上写的是他刚才跟我说的那些,白之焰认认真真地打了草稿,做了笔记,还特意用红笔标出哪几句要特别用感情,要抑扬顿挫,要注意我的表情变化啥的。他真的还是小时候那个严谨又傲娇的白之焰,一点都没变!!

  白之焰夺过字条,飞来一个不好意思的小眼神。

  “喀,今晚是人生大场合,当然要多多做准备。”

  那晚是我十年来最美好的一个夜晚,我们在包厢里相拥着看了一整晚的夜景。接下来的日子就像所有久别重逢的小情侣一样,每天想着办法混迹于各种餐厅和这个城市所有适合谈恋爱的好地方。

  顾星晓以“实习”的名义赖在我们办公室喝下午茶,每天都华丽地鄙视我:“蓝榛姐,你现在满身都是恋爱的酸臭味。”

  彼时沉浸在幸福里我未曾预料到,命运不但送上了恋爱这块甜美的蛋糕,更为我们精心准备了一场生离死别的劫难;命运啊,它对我们,从来就没有心慈手软。

  下期预告:

  有人说感情也有能量守恒定律,你得到了多少爱,就要付出多少心痛,老天爷一点也不偏心。此时的蓝榛沉浸在幸福里,丝毫没有意识到巨大的阴影和颠覆性的剧变,正步步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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