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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零一夜(三)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A 热度: 13781
林桑榆

  上期回顾:学校准备进行社会实践活动,被钦点为小组组长的盛可以负责搞定郝哲族的某位传承人。只身前往北京的盛可以因为调剂酒店而被司机丢在半路,身处异乡的盛可以无奈之下拨通了同在北京的江回的电话,江回驱车前来接她……

  PART 3 做我梦中伟大的/微笑的英雄

  当晚,江回一言不发地将盛可以送到下榻的酒店。

  行李箱刚拉进门,新装修的白色墙壁在眼前晃了几晃,连带着头顶的玻璃吊灯也应景地叮叮当当响了好几下。

  盛可以这次倒比江回反应快,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扶住门把,另一只手反向扯住江回的衣角:“地震了?!”语气微惊。

  江回并不大惊小怪。

  有什么动静,电科院都会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就为避免研发过程中出现不可逆的事故。他刚到便听说,今晚北京周边某个小城有震级较低的余震出现,影响不大,不至于造成人员伤亡,没料到盛可以竟用此做文章,要他今晚留下做伴。

  “我、我害怕。”

  扯着衣角的青葱细指没有要放松的迹象。

  江回仿佛已将她的把戏琢磨透彻,利用巧劲儿扯出衣角道:“借口太拙劣,想到更好的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晚安。”说完,头也不回。

  见状,盛可以一张脸彻底白了,失去主心骨般。她禁不住倾身向前,试探地想叫两声,忽然发现语言在此时特别无力。

  也难怪。

  她总在江回跟前演小白兔,又次次都被揭穿自己才是大灰狼。“狼来了”的故事,江回肯定听过。所以不管她有没有出招,反正江回已经不愿意再接招,今晚肯来高速上接她,已经仁至义尽。

  于是,素色却厚重的酒店房门,隔出两个世界。

  阔步进了电梯,江回眼前还晃着盛可以的那张脸。

  这张脸的表情,与以往的灵气逼人、似娇似嗔全然不同,似乎真对刚才那不成气候的晃动心有余悸。

  电梯在思考中从十二楼降到六楼,门开,有人提步想进来,江回向对方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有东西落下了,上行,抱歉。”

  究竟掉的是什么东西?

  很久以后,他才明白。

  江回离开后,盛可以觉得房间里的东西都是歪的。她一样一样摆好,再瞧,心理作用的缘故,还是歪的,似乎晃动一直在持续。女孩的腿一软,倒在了床头,陷入不安的回忆中。

  1999年,台湾日月潭附近的大地震,盛可以也是受害者之一。

  那场地震死了两千多人,負伤八千多人,她算其中特别幸运的,好手好脚地活到现今。然而,盛可以的母亲、滨城名媛叶无心,却在那次意外中丧生,再没有睁开眼睛。

  有些经历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例如,她分明与母亲一起,被长埋到了地底,究竟是什么?支撑着她的意志,才等来救援队……

  砰砰砰!

  接连几下剧烈的敲门声,将盛可以从黑暗的记忆中拉扯回来。她这才惊觉,几近踉跄地从地毯上爬起,贴着墙走到门口询问:“谁?”

  “我。”

  笃定她记得自己的声音。

  一丝欣喜滑过,盛可以开门,却对上青年微微不耐烦的目光:“摁门铃没反应,开门也等了这么久,你在做什么?”

  她舔了舔因为情绪紧张而干裂的下唇,口气带着撒娇,表情又带着半丝看见救命稻草的祈求:“哦……我在想事情,没听见门铃响。”

  没错过盛可以失了神采的一双瞳,江回几乎已在心里确定什么。思虑半晌,他越过她,长腿踏进房间门,反客为主式地命令。

  “关门,休息。”

  盛可以何等聪敏,知道他这是主动留下来陪自己的意思,目光顿时炯炯,忘记了前一秒还沉浸在恐惧里,欢天喜地跳过去卖乖:“学长谢啦!这样,你睡床,我睡沙发。毕竟我忙的是小事,你忙的是正宗国家大事!”

  前方人回头,漫不经心道:“哦,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这……要她怎么接?!自谦这类套路,在江回那里完全行不通啊!常常是一口血堵在盛可以喉咙,还不上不下的。

  不过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盛小姐硬着头皮,也睡定了那张小沙发。

  午夜十二点,星星都已入睡,隐没进厚厚云层中,沙发上的人还在左思右想——

  啊,本来就认床,这下好了,干脆连床都没有。

  这沙发肯定不是真皮的吧?中间还有线头,硌着腰,设计得也太反人类了!

  不知道……江回睡着了吗?

  盛可以压根没预计会多出一个人,所以没定套房,床与沙发的距离也就四五米。

  她翻来覆去多次后,江回忽然起身,摸黑下床走到沙发旁,定定打量眨着眼睛望向自己的姑娘。终是长臂一捞,将盛可以整个从沙发上拉起,虚推到床上。

  “你睡床,我睡沙发。”

  言简意赅。

  自己的不适应被看穿,盛可以不好意思极了,再也不虚情假意地说相让的话,只捂着被子问蜷缩在沙发上的男子,瓮声瓮气:“这样的话,你也休息不好吧?那沙发的长度只刚好躺一个我呢。”

  江回则完全伸不开腿。

  “无所谓,出门在外都是将就。”

  绝了对方所有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待空气渐渐重归宁静,落身到细软中的盛可以还是睡不着。

  思前想后,她觉得江回不仅到高速接自己,还放着电科院好好的宿舍不住跑来睡沙发,实在过意不去,遂掀开了被子:“反正我瘦,睡沙发刚合适,不然……”

  话没完,四米开外的人陡然从沙发上翻身而起。没等盛可以反应过来,只觉眼前黑影一闪,床的另一边塌下去,青年已平躺在她身旁。

  “受宠若惊”四个字,应该分为两个阶段理解。

  第一阶段,就是突然被宠,感到惊讶。

  第二阶段,就是明知被宠了,却打从心眼里不相信,以为是幻觉,从而被自己这样的幻觉吓到。

  很明显,盛可以属于第二种。

  “不,应该属于第三种。”

  盛可以那位神秘的堂姐,在得知事情经过后,如是道。

  “第三种……是哪种?”懵懂无知的盛小姐问,堂姐答:“第三种,叫分明被占了便宜,还如蒙恩宠。”

  是啊!

  她才是姑娘家啊!

  一大男人上了自己的床,她高兴个什么劲儿?!

  “但换成我,倒也愿意被占这便宜。”

  堂姐嫌刀捅得不够狠,非要拿根绳子再将她吊死,不过这已经是后续。

  当时的情况是,盛可以身上跟装了弹簧似的,差点跌下床,说话也难得紧张到形似复读机:“我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大不了我叫酒店再加张活动床!”

  “算了吧。”

  身旁人将她半坐而起的身子重新摁下,喉间的疲乏水银般泄出,导致调子也软软的:“我要是今晚不睡在你旁边,就别想睡了。”

  话落,盛可以的脸色与久酿的葡萄酒无异,一片酡红,却没再抵抗。

  兴许离得太近,胶着的气氛令盛可以受到鼓舞,中途忍不住偷偷朝江回的方向移了过去。

  江回睡眠浅,自然对她的小举动了如指掌,倒也没说什么刻薄的话,只伸出手比了个“3”的手势,接着是“2”,最后是“1”……

  盛可以明白他在做最后警告,赶紧朝后方撤出一大段距离,撇撇嘴,默默腹诽——

  多少人求之不得她的主动啊?他倒好,弃若敝屣。

  毕竟才十九岁的女孩,再将自己武装得世故成熟,孩子气始终免不了。当下,盛可以带着点赌气的意思,故意说话搅他清梦:“欸,学长,难道你不好奇我为什么怕地震吗?”

  半分钟过去了,没动静。

  她大着胆子,伸出食指戳了戳青年背脊。那人终于翻身面对她,特别近的距离,不太清醒地掀了掀眼皮,又雅又痞。

  “不需要灯光师吧?不需要的话,赶紧说出你的故事,听了好入睡。”

  “……”

  盛可以扑哧失笑,悲伤的故事彻底说不出来了,也彻底明白后来秦欢所言之正确:“江回一句话顶别人万句。不管这句话是想让你笑,还是想让你哭。”

  如果可以,盛可以希望面对他的时候,永远都乐呵呵的,不会愁云惨雾。

  但世事,大多与愿违。

  窗外月光清幽,江回应是长途奔波太累,已重新睡著,呼吸清浅得如同那月辉。

  盛可以就这么看着,直感觉那塌下去一半的不止是床,还有心中从未有人造访过的角落。 固守的城门在这夜轰隆隆、哗啦啦地开启,好似不等来那个良人,誓死不休。

  整晚过去,盛可以基本没怎么睡着。

  她对江回的感情,没有江回对她的单纯,以至于一晚上都心跳得不行。

  北京九月的清晨,朝霞和黄昏一般瑰丽,伴着地铁轨道声,很有朝气。

  为报大恩,盛可以偷偷起床,去餐厅端了一盘子吐司面包和一杯牛奶,放到江回床头,又为他设定了一个合适的闹钟。

  闹钟响,江回睁眼,盛可以已经离开。

  他转头看见床头柜上的面包和牛奶,以及盘子上方贴着的两张小字条,字迹略Q:吃我。喝我。一时间,似乎能清晰见到身材娇小的女孩,沐浴在晨光中做着这些,又小心翼翼怕吵醒他的模样。

  即便是顾青子,也鲜少为他做这些。当然,兴许也是没机会。可他们之间的相处,更像势均力敌的两个人,以互相征服为乐趣。

  以前,江回对成熟恋爱的认知,就是与顾青子这样的模式。了解底线,知道分寸,哪像盛可以这般胡搅蛮缠。喜欢一个人,非要不择手段地得到的劲儿,即使抛弃矜持与光环也要靠近的勇气,他忽然有些羡慕。

  盛可以喜欢他,江回自然看得出,只是他无法给予回应。盛可以对他,不过乍见之欢。他需要的,是久处不厌。

  厌……

  反正不像她这样,意外层出不穷,需要自己去解决。

  那头的盛可以呢,已经奔走在古色古香的胡同里。

  她绕了好大一圈,才在各种千奇百怪的小路里找到申遗的地儿。盛可以提前托人打听好了游英的行程,守株待兔大半个上午,终于将对方堵在门口。

  从外表看,游英年纪应该在四十五岁上下,身上有股子坚定与质朴的气息。就是那种你见到第一眼,便能够得知,对方无法为利益所收买。

  附近的麦当劳。

  盛可以和游英相对而坐。她点了两杯可乐,迫不及待地推出了自己的计划书。

  见盛可以竟然追到了北京,诚意自然很足,游英的态度不再似电话里那般强硬,十分礼貌地接过了盛可以的计划书。

  孰料此时,麦当劳的实习服务生毛手毛脚,在送可乐时不小心绊到了,黑漆漆的可乐一股脑洒在了计划书上。

  那一沓纸质资料,陈着盛可以罗列出的许多优势数据。例如目前决定参展的商户、学校人流量以及到场的纸媒和将引起的社会效应预估……

  “哎哟!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这头服务生连连欠身道歉,那头盛可以忙着抢救资料,一时间心急如焚。

  眼瞅着两个鲜活的女孩都快哭出来,游英率先安慰了盛可以。

  她微微拉起盛可以的胳膊,忽略对方手里一团乱的文件,和颜悦色道:“别忙活了,姑娘,你想表达的这些我统统知道。可我实在没理由,花过大的价钱和精力,将我们的鱼皮衣运到滨城做展览使用。就算我同意了,我们族里的其他成员也不会同意的,因为鱼皮衣在运输过程中极容易出岔子。你听阿姨的话,赶紧回家,注意安全,知道吗?”

  游英一番话,大大打击到了盛可以的信心。

  她此行本来把握挺大的。

  一是摸准了对方会感慨自己追来北京的诚意,二是她代表学校提出的条件的确够优厚了,实在想不出有任何被拒绝的理由。可游英字字成章,分明早拟好了劝退的台词,接她的计划书,只是出于礼貌。

  快到正午,照在身上的阳光渐渐有了辣意,辣得从未遭受过挫折的盛可以眼眶发涩。

  良久,她从地面直身,抬起头,竭尽所能地朝游英微笑,就是固执地不让眸底晶莹碎裂。

  “我一定会争取到您的。”

  “一定。”

  盛可以原定行程只在北京待三天。

  第三日,程绪打来电话,要她打道回府,盛可以坚定说“NO”,并要他帮忙向学校请假,非要拿下游英不可。

  之前,盛小姐虽没养成恃宠而骄的个性,却过于信任自己的能力。以往在“盛”姓这棵大树下所向披靡,现今走出这片阴凉,才发觉社会的光芒从来不温和。

  学校中,她可以学习理论,拿高分。但实践中,她融会贯通的能力,还是差了那么一些。

  并且初初就遇见游英这个对手,实在不好对付。

  人都有欲望,为了名、为了利,她看起实在过于淡薄,不知什么才能牵动神经。

  北京的第四夜,盛可以在改过四十八遍方案后,终于有些崩溃了。孤寡无依的陌生之地,就算她想散心,也没人作陪,更不知何处可去。

  小姑娘丧气地往床上一倒,右手不小心撞倒床头柜上的随身包,倾斜到某个角度后,包里滑出一条精细的银色链子,连带着链子上的一枚吊坠。

  吊坠的样式放在如今看来并不特殊。

  一朵银色小雏菊,花瓣用水晶材质镶嵌。可全世界,除了她以外,估计没多少人知道,这朵花其实会发光。

  智能珠宝市场如今欣欣向荣,会发光的首饰比比皆是。但这条链子来自十年前,一般家庭的人物,压根还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更何况,这条项链不仅能发光,还会震动。

  1999年那场地震,盛可以被母亲圈在怀里,埋在地底,已然失去意识。正是她挂在脖子上的这条项链突然持续震动和发光,才唤醒了她残存的精力,于窒息黑暗中,为她照明。

  项链本属于盛可以的母亲,叶无心。儿时的盛可以觉得好看,偷偷戴着玩。

  后来再长了些年纪,程绪帮忙打听,才得知项链是全球定制,总共两条,最初的买主不详。但无论身在何地,只要另一条项链的主人摇动它,这条项链就也会震动,并发出光芒。

  这样,哪怕在世间走散,哪怕隔着星尘银河,也能互诉衷肠。

  盛可以觉得浪漫极了,加之是母亲的遗物,便一直随身收藏。并且,她的终极愿望,就是找到另一条项链的主人,感谢她/他,成为了自己暗夜里的星火。

  当然,这个终极愿望是在遇见江回之前许下的。

  遇见江回以后,盛可以的愿望又多了一個,得到他。

  思及此,“江回”两个字顺其自然地在脑海里冒出,她挣扎半晌,还是忍不住拨通了这通诉苦的电话。

  江回正在研发室,与电科总部的同事进行讨论和循环实验,全程关机状态,待到九点左右才出来。他回拨过去,盛可以已经百无聊赖地躺了两小时。当屏幕一亮,她仿佛被打了鸡血。

  “喂?”

  “刚忙完。”

  对话依旧简洁,盛可以却默默幻想,这是男朋友在向女朋友做报备,心情又明朗了些,顺着剧本往下演:“吃饭了吗?”

  那头沉默片刻,道:“没吃,准备吃。电科院食堂,很卫生。不用谢接送之恩,也不需要表达歉意。还有,你的距离太远,一起用餐这种提议就不必了。”

  不管盛可以想问什么,或掰出多少看似正当的理由想约见面,他都有先见之明地回绝,立时令这头的人偃旗息鼓,情绪低落。

  “还有事吗?”

  江回抛出要挂电话前的陈词,盛可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努了努嘴,示弱:“好吧,其实……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见通话还保持着,女孩絮絮叨叨地向青年禀报了此行的目的,以及与游英的对峙。

  “你说,到底什么条件才能打动她啊?”

  好半晌,听筒里传来声音。

  “我不清楚她要什么。不过全程我只听到,你在一股脑地表达你的想法,用各种看似诱惑的利益来实现你的诉求。合作的方式很多种,为什么局限在钱利之上?”

  “商业合作不牵扯钱利,还能有什么方法呢?”

  “资源置换。”

  江回条件反射地说完,盛可以醍醐灌顶。

  游英这类文化传承人的精神,估计与诗人作家们的心态无异,特别看不起世俗的东西。要她答应展览,估计只能从鱼皮衣本身的概念下手。得让她感觉到,这不是一场秀,不是金玉其外的表演,而是发自真心地尊重这项传统手工艺品,并普及大众。

  房间里的盛可以灵光乍现,第一次主动挂江回电话:“学长,我先闪了!”而后飞速奔到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舞着。

  谈到资源置换,学校兴许什么都不多,但人多。这就是他们最大的优势。

  游英为鱼皮衣申遗,就是希望通过国家的正规渠道,让更多民众认识、了解并对鱼皮衣感兴趣,好叫这门手艺不遗失在时间的洪流中。

  “既然您看重的不是费用问题,那么,或许在鱼皮衣展示方面,我们可以换种方式?一开始,学校预计是将衣裳放在展览柜中,小心封存,供来往学生和游人观赏,但也有弊端,容易过目便忘。可如果,这些衣裳穿在了我们接待处的学生身上,从视觉上夺人,效果应是普通展览的多倍?也更便于媒体宣传和拍照。”

  “最终您省宣传费,我们省钱,双赢的局面。”

  接盛可以电话时,游英表示,这将是最后一次谈话,她要启程回黑龙江。却没想,对方竟提出了令自己心动的建议,还同意了再次会面,就在连锁酒店附近。

  这次的盛可以准备齐全。

  刚坐下,有服务生上来推荐咖啡,她摆了摆手,冲游英狡黠笑道:“这杯咖啡还是先别点了,我怕资料遭殃。”惹对方失笑。

  那日,两人就展览的各项细节做了沟通,相谈甚欢,颇有点忘年交的意思。事后,游英主动去电Q大,要盛可以全权负责这次鱼皮衣的展览事宜。学校那边自然也得知,盛可以在活动经费一分未动的情况下,就拿下了最难搞的项目,立时在整个系里博得满堂彩,毕业成绩自然不在话下。

  送别游英,兴奋至极的盛可以在北京街头又蹦又跳,欢喜极了,一股子天高任鸟飞的肆意。

  趁着兴头,她未经招呼,打车便往郊区的电科院总部,决心死皮赖脸也要拉江回出来吃顿饭。

  电科院有专属马路,一般行人与汽车到了马路口就得止步拐弯,无法靠近,盛可以也并不例外。

  她站在距离总部大门一千米的马路口给江回发短信,要他忙完了出来见面。江回以忙为理由拒绝。这次,盛可以没退缩,她说,你有拒绝的权利,可等待是我的权利。

  也许未来的江回会成为国家的英雄。

  但今日,他只是她的英雄。翻山越岭,千难万险,她也要见他一面。

  江回确实忙,时间紧、任务重,八点过才得空吃饭。

  同事邀他一起去食堂,他本欲点头,想了想又拒绝,说出去一趟。刚走出总部大门,远远便望见路灯下女孩的侧影,瘦瘦小小的,被橘红的灯光映照着,来回踱步。

  她走路的举动好像敲到了江回的心脏,令他心跳频率异样,进而烦躁不堪。

  就像途经一片罂粟花,你明知道它美丽的外表下藏着墨黑的种子,可能令你上瘾到一发不可收拾。但你狠心离开了,它偏要一次又一次地盛开在你面前。

  江回不确定,自己能掉头就走,多少次。

  解决了心事,盛可以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新鲜。见江回终于现身,她更是如刚摘下洗净的苹果般,肌肤白里透红。

  “学长想吃什么?!”

  附近餐馆很多,江回带着她随便挑了一家大排档,点了几样小菜,将就吃过,还得继续回研究所奋战。

  等菜期间,两人一时无话,包括惯于叽叽喳喳的盛可以。

  她本想道谢,但堂姐说,和一个人迅速变陌生的方式,就是对他说谢谢。盛可以不想和江回见外,于是她不说谢。好在大排档人多嘈杂,即便他们不说话,也不至于太尴尬。

  中途,有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提着一篮子花走来,柔声柔气地要江回买朵花送给盛可以。

  “哥哥买朵花吧,送给这位漂亮姐姐。”

  小姑娘身后不遠处还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一张脸花里胡哨,张着无辜的大眼望着他。

  江回没扭捏,伸手就要掏钱包:“多少钱一支?”

  “哥哥,十元。”

  被瞠目结舌的盛可以打断:“十元,一支?太贵了吧?打个折好吗?”

  小姑娘甜甜地冲她一笑:“姐姐,爱情是不可以打折的。”

  爱情是不可以打折的。

  轰的一下,盛可以脸色通红。

  她偷偷瞄江回一眼,以为他会放弃买花的举动。毕竟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要买,不就算默认她是他女朋友了吗……可江回跟没听见似的,摸出十元纸币递过去,再漫不经心地接过花。

  接着,青年在盛可以期盼的目光下,将那朵粉色玫瑰插进了一旁的筷槽。

  恰逢此刻,点的菜上了,江回每伸手去往筷槽的方向,盛可以的心都会跳到嗓子眼儿,以为他是要拿花,送给她。结果,他帮忙递给了她筷子,帮忙递给了她汤勺,却就是对那朵花视若无睹。

  最后是盛可以禁不住这样的心理折磨,闭眼沉气,豁出去般,一字一句地叫他。

  “江回!”

  “嗯?”

  “我不要筷子!”

  “也不要勺子!”

  “更不要菜!不要饭!不要汤!”

  那人好似不露痕迹地笑了笑:“那你要什么,花?”

  “不,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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