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我一直很喜欢森林,读书的时候就很想去一趟西双版纳,住在客栈里,最好推开窗就能看到连绵的青山,所以便有了这个故事的开头。写这个故事的初衷是我忽然明白,一旦爱上一个人,不管过程如何,结果如何,只要倾心爱过,那些爱就永远不会消失。
如果他骗了她,她会怎么样,她还笑话他,不可能骗到她。现在,她才知道他确实能骗她,但也只是一颗心而已。一颗心,已是她所有的财富。
01
沈荷风住的房间能看到森林。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也可以说是张笃的愿望,总之从此以后,她便要在这里长住,守着这片农场,守着那几只山羊和百亩药园,此生远山远海哪儿也不去了。
农场地处云南高黎贡山脚下,住得久了,沈荷风总有一种身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农场只有她和平日采药的工人,工人大多是少数名民族,她不大同他们讲话,只准时付工钱,工人日出时来,日落时归。
遇见姜深是在一个夏日的午后。
蝉声四起,碧空如洗,沈荷风贪凉坐在大枣树下乘凉,汽车的轰鸣声穿透森林由远及近的地传来,她知道是载货的司机来了。这是张笃在的时候就定下的,每个礼拜一将晒干的药材运往镇上的药厂。
轰鸣声越来越近,沈荷风睁开眼定了定神,回屋换了件凉快的衣衫,出来时货车已经停在农场门口。她招了招手,司机从车上跳下来。
她一眼就发现,司机换了个人,他看起来更年轻也更挺拔一些,戴着鸭舌帽,脸晒得黝黑,步伐敏健矫健。
“老庄怎么没来?”她问。
“沈老板,你好,我是姜深,老庄是我表哥,前些日子他脚受伤了,让我来代班。”姜深摘下鸭舌帽,露出全脸来。
眉目黢黑,五官俊朗,二十七八的样子,有一股说不出的英气。
“汉族?”
“嗯。”
沈荷风略点头,抬脚领他去仓库,却听见他在身后说:“没想到沈老板这么年轻,就有这么一大片农场了。”
她没做作声,继续走,踩在鹅卵石地上,一片轻盈。
是啊,她才25岁,多么年轻啊,但是余生都要抛掷在这片森林里了。
姜深离开之后,沈荷风打电话给对老庄慰问,让他好生修休养,老庄道谢之后说有事要忙便匆匆挂了电话。沈荷风也没往心里去,她向来不爱跟人熟热络起来,别人主动远离她,便是她的福祉。
从那日起,每个礼拜一,姜深都会准时开着那辆轰隆隆的旧货车来农场,她坐在枣树下看着他穿着工字背心,露出健硕的肌肉,来回搬一箱又一箱的草药。
沈荷风望着他,想起张笃来,眼底蓦地发酸,她立即背过脸去看绵延的青山。
她的眼里除了那片青山,什么也没有了。
02
两年前,张笃死于一场意外。
在从缅甸回来的路上,他的车和别人的车相撞,油箱爆炸连尸首都没剩下,。她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只在农场等他回来,却不想等来一个这样的答案。
沈荷风很少再想起这一桩事,只当张笃在国外,或者在更远的地方,哪怕永远不回来也好过死去。自从姜深出现以后,她总是莫名其妙地想起张笃来。
那日,姜深装了一半药材忽然停下来向她讨瓶口水喝,正好对上她的眸,她撇过脸去,回屋倒了杯冷茶给他。
姜深咕隆咕隆咕嘟咕嘟喝完水,在树下的石凳上坐下来小憩,随口抱怨天气太热。
沈荷风从树下望上去,烈日当空,影影绰绰的光刺得她拧眉眯眼,:“是啊,往后你等傍晚凉快些再来吧。”
姜深兀自喏嗯了一声,不再言语,许久他忽然问道:“沈小姐,你一个人住这吗?”
她摇着蒲扇的手顿在半空,:“是啊。”
“你……家人呢?”他像是要追问到底。
沈荷风看他一眼,他连忙解释:“我只是好奇,你这么年轻的姑娘家住在这深山老林里,平日也没见人往来。”
她心下戚戚,望着远处青山幽幽道:“都死了。”
姜深说了一句抱歉,气氛有些尴尬,他起身继续干活。
沈荷风继续摇着蒲扇,空气里没有一丝风,她鼻尖上冒着细密的汗,可是心却是冷的,一定是那年下雪时推开窗迎面而来的风灌进心底,结成了冰。
之后,姜深总在傍晚来,采药的工人纷纷离去,偌大的农场只余她一人,她提前泡了杯茶等他来。茶凉到差不多的时候,他的货车就来了。从那日闲聊之后,姜深总是找她说话,寂寥的农场忽然就有了烟火味。
姜深说,他是几年前来高黎贡的,觉得这个地方不错就定居下来,跟老庄一起开货车,也偶尔出门跟驴友们一起去探险。这些年,国内国外他跑了许多地方,他向她讲诉那些地方的美好,比如旧金山的九曲花街,迪拜的斜塔等。
沈荷风听得入神,她十年前来到高黎贡之后就再也没有出过这个地方了,外面的世界对她来说,无疑像另一个宇宙。
“对了,你听说过曼哈顿悬日吗?”他问。
她木讷地摇头,只见姜深的眼眸发亮,他说曼哈顿悬日是他见过最壮丽的夕阳,因为曼哈顿街道大多呈棋盘式,在每年5月28日和7月12日,日落时余晖将洒满所有东西向的街道,但每年的12月5日和1月8日,这样的景观有又会伴随着日出而出现。
姜深说,三年前他去的時候碰巧遇见到7月12日的日落,有生之年,他一定要去看一次日出。
姜深说这些时,正是落日沉沉,他肩上披着绯色的晚霞,最后一丝余晖落在他眼里,仿若流动的星河。
沈荷风的心微微颤动,不知是对姜深,还是对他口中的曼哈顿悬日,有一种说不出的向往。
03
五月初五,傍晚忽然下起了雨,天早早暗下来。
沈荷风也不知是第几次看墙壁上的挂钟,姜深从来没有迟到过,镇上通往山里的路崎岖又湿滑,不知是否出了意外。她想打电话过去,才发现没他的号码,想打给老庄询问,又觉得过分热情了。
就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熟悉的轰鸣声。
她小跑着出了房间,货车的远光灯直抵她的窗口,她望着刺眼的光,大大地松了口气。姜深把车停稳,跳下来冒着雨朝她跑来。
“沈老板,今天路上太滑走开得慢,迟到了。”他同她解释。
她沈荷风摆摆手表示没关系,让他上来避雨,姜深脱掉满是黄泥的鞋子,赤脚进了厅,厅里燃着淡淡的熏香,她沈荷风给他倒了杯热水。
姜深忽然从挎包里掏出两个粽子递给她,“端午节快乐。”
沈荷风一顿,来不及说什么,姜深拿一个放在她手里,尚有余温的粽子,良久她才挤出一句谢谢。此刻,她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欣喜,赤着脚跑去厨房里找来了白糖,剥开粽子沾蘸着白糖吃起来,嘴角溢出笑来。
平日里她总是一副冷美人的姿态,今日一个粽子就把她变回了少女姿态,不知她经历过怎么样的人生,姜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沈荷风只顾着吃粽子,对这个还不完全了解的人敞开心扉,毫无防备。
尽管张笃从小教她不喜形于色,要有防人之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对姜深这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信任。
奇怪的是,播报的明明是阵雨却始终未停歇,沈荷风竟一点也不急,坐在晚灯下像个小姑娘般同姜深聊天,追问他外面的世界,姜深像个说书先生,而她是他唯一的观众。
夜渐渐深了,她忽然提议:“要不,今夜就住下来吧。”
说完她就后悔了,农场只有她一人,留一个男人住宿,多少有些尴尬。但是覆水难收,姜深望着大雨没有要停歇的大雨,迹象也只好接受她的建议。
沈荷风回了房间,姜深同她说了句晚安,她身形一顿,已经快忘了有多久,没有人跟她说过晚安了。
“晚安。”她在屋内说了句晚安,就熄了灯。
沈荷风许久都毫无睡意,她听见客厅里传来的轻微喊声,脑海里倏忽地浮跳出姜深的脸来,不知不觉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她缓缓睡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客厅里忽然传来关门的声音,她立即清醒,也没点灯,光着脚推门出去,只见沙发上空空如也。沈荷风心里一紧跟着出去了,雨已经停了,她一直走到药园门口,发现有一个人影,但很快就消失于黑暗里。
很快又从羊圈那边传来声响,她急急跑过去,只见羊圈棚里有光,是姜深。
“你在干嘛吗?”她一脸冷漠,靠过去一看却惊呆了。
只见姜深在帮一只母羊接生,整个人跪在地上,全身沾满淤泥,姜深说他睡到一半忽然听到羊叫,以为有人偷羊,没想到是……
沈荷风松了口气,藏起袖口里的匕首,蹲下去帮他一起给母小羊助产。
“你也太大意了,连小羊要出生都不知道。”他笑她。
她蓦地有些脸红,她根本不知道母羊怀孕,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经过十几分钟的努力,小羊一声咩叫,终于平安降生了。
姜深把小羊抱在怀里,此刻,东边露出微微的日头,雨后的森林云雾堆叠,他望了一眼沈荷风,她也正看着他,两人相视而笑。
多年后,沈荷風仍觉得那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美的日出。
04
自从姜深帮母小羊助产以后,沈荷风跟他一下就拉近了距离。
沈荷风从未遇见一个聊得来的朋友,加上一个人独行太久,倾诉的欲望终于找到一个发泄口。她蜷缩在沙发上,说起她来高黎贡之前的事。
沈荷风的父母本是湖北人,在昆明做茶叶买卖,小本生意,他们一家人蜗居在茶叶铺的阁楼上,。但是某一天,茶叶铺无故失火,父母为了抢救茶叶葬身火海,店里的伙计将昏迷的她从阁楼上背下来才捡了一条命。
那一年她才十五岁,举目无亲,是店里的伙计将她带回家照料。因为他也无亲无故,两人便相依为命,十年前一起来了高黎贡,他赚钱供她读书。
“是他吗?”姜深指了指墙上的照片。
沈荷风点头,看向那张照片,几年前农场还在建设的时候,她跟张笃站在羊圈门口的合影,也是他们唯一的一张合照片。
“他现在去哪里了?”姜深问。
沈荷风没有说话,低头喝茶,良久才吐出两个字:“死了。”
姜深说了声抱歉便没再追问,倒是沈荷风继续说,开这间农场是张笃的心愿,他走了,她只能替他守着,也算报了救命和十年的养育之恩。
“你是打算永远都留在这了吗?”他问。
从前是这样打算的,可是现在沈荷风有些动摇了,她对姜深形容所描述的外面的世界,动了恻隐之心,可是又不能离开这个地方。
气氛沉默下来,姜深在天黑前载货离开,临走前,他没头没脑地问她一句,——如果张笃还活着,她你还会留在这吗?
她一怔,不知道如何作答,姜深已经发动货车渐渐开出了农场。
但很快,她又笑了,张笃已经死了,又怎会复活?即使复活,她也不能抛下他不管,从他将她从那场大火中救下出来开始,就注定此生此世她无法摆脱他。
她不知道将货车开出农场的姜深,神色凝重,他的眼前无时无刻不浮现出沈荷风的脸,看似冷漠,实际上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内心也和许多遭遇坎坷的女孩一样渴望温暖,、渴望自由。
虽然她如此年轻就拥有如此大规模的农场,但是他却觉得她仿佛是一只掉进深海的鸟,而他想要将她捞起来,去看那外面宽广自由的天空。
他已经下定居决心,在这场即将打响的战争里,如论如何也要保护好她。
这一头,沈荷风站在客厅里,取下那张照片拿在手上细细端详,张笃如果还活着,今年就30岁了,再有几日就是他的冥诞。
沈荷风在森林里为他建了一所座衣冠冢,每年他生日,她都会独自前往山里祭拜,在森林里同他说说话。这一日,沈荷风早早起来准备好了祭拜的东西,就在她要出门的时候,忽然传来旧货车的声响,她心下漫上喜悦,踮脚从窗口望出去,果然是姜深。
“今天是周二,你怎么来了?”她问。
“噢,今天没事做,想着来看看你。”姜深挠挠后脑勺,随后从包里掏出一个新鲜的橘子递到她面前,还压低声音说:,“刚经过橘园,我偷的。”
沈荷风扑哧笑出声来,剥开橘子尝了一瓣,酸得要命,心里却溢出一丝丝甜来。姜深见她一副要出门的装扮,问她要做什么去,她眼里的光忽然就暗下来,说去看看张笃。
沈荷风没想到,姜深会提出同去。
夏日山野的风带着凉意,沈荷风和姜深并肩而行,阳光透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们一路闲聊,到了墓前,姜深站在不远处望着沈荷风摆祭品。
“为什么把他葬在森林里?”他问。
“他喜欢森林。”沈荷风又添了句:,“不过这是衣冠冢。”
“为什么?”他追问后又觉得不妥。
沈荷风倒不在意,解释张笃死于大火,这一次她没有逗留,而是很快跟姜深折返,回程她忽然问他为什么这么好奇张笃?。
姜深顿住脚,目光闪烁,耸耸肩:“想跟你说话,总得找点话题。”
沈荷风不知如何搭话,只蓦地红了脸。
05
沈荷风开始期待每个礼拜一,她开始穿裙子,采农场边盛开的小雏菊插在玻璃瓶里,一面哼着歌,一面看墙壁上的挂钟,。采药的少女忽然问她是不是恋爱了,她连连摆手,可是脑海里却跳出姜深的脸来。
25岁的沈荷风忽然有了少女的神色,只是她未曾意识到,原来想要见一个人,想要同他说话,就算不说话远远看一眼也好,这便是喜欢了。只怪她在青春的始端就失去一切,所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喜欢上谁。
可是那天一直到天黑,姜深也没有来,沈荷风望着蔫掉的小雏菊,哀哀地叹息。空旷寂寥的农场又只剩她一人,她忽然问自己,难道这辈子真要这样过下去吗?
以前这个时候她会想起张笃,可此刻她想起的人,却是姜深。虽然有了他的电话,但是也没有理由打给他。
她拿着手机在客厅里来回踱步,忽然听见一阵响动,她以为是有什么动物闯进来,又不敢出去看,只把门窗锁紧缩在床上,自从张笃死后,她多少个日夜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那阵骚动经久不歇,她越想越害怕,只好拨了姜深的电话。
姜深让她待在房间不要出去,沈荷风刚一挂电话,就发现窗外站着一个人影,她吓得握紧枕头下的匕首,朝窗外大喊:“不管你是谁,我告诉你,我已经报警了!”
窗外那人果然很快就消失了,十分钟后,姜深赶来,沈荷风吓得扑进他怀里,整个人都瘫软了,好一会儿她才发现跟姜深同来的还有一个男人,没见过,和他一样挺拔魁梧。
“噢,他是我同事。”姜深解释道。
沈荷风稳了稳心神,才发现自己仍在姜深怀里,立即弹开,垂眸发现自己穿着睡衣,所有的恐惧都化为了羞赧。
“你觉得是什么人?”他问。
沈荷风摇头,:“应该是小偷,我说我报警了,他就立刻走了。”
姜深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晚,他跟同事一直待在客厅,天亮后才离去。第二天晚上,又有人来敲门,沈荷风躲在房间里,过了一阵才听见:“沈老板,是我。”
是姜深的聲音,沈荷风去开了门。姜深说他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担心万一那个贼又来了,。沈荷风心下一暖,可是那一夜再也无人敲门。
姜深每天晚上都悄悄过来,睡在她的客厅里,打算等贼一来就抓住他,不然以后那么多个漫漫长夜,沈荷风都无法再睡个安稳觉了。
那是第六天的夜里,沈荷风跟姜深道了晚安后熄了灯,清亮的月光照进窗来,在地上投下一片清白。沈荷风听见姜深的呼吸,心中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睡了么吗?”她问他。
“还没。”他答。
“等老庄的脚好了,你是不是……就要走了。”她忽然有一种离别的悲戚漫上心头。
姜深嗯了一声,片刻的沉默之后,他问她:“你真的打算一直在这待下去吗?”
“不知道,也许吧。”沈荷风没说出口的是,如果他真的走了,她也想同他一起走,至于去哪里,她忽然就觉得无所谓了。
“荷风。”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如果我骗了你……”
他还没说完,她便打断他:“我只有这一片农场,你能骗我什么?”
姜深笑了笑,把话题转去了别处。那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沈荷风和姜深都毫无睡意,两人一直聊到深夜,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
06
凌晨三点,沈荷风困意来袭,渐渐睡去,客厅里的姜深却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天花板,窗外所有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但沈荷风细微的呼吸声,却让他心烦意乱。
距离那一步越来越近了,他要怎么向她解释这一切,如果从一开始就告诉她实情呢,也不行吧,毕竟那个人对她来说是唯一的亲人了。
四点一刻,沈荷风被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惊醒,小声叫了一声姜深,才发现他不知是没睡还是刚醒来,她还没开口,只见他轻声蹑手蹑脚地走过来朝她摆了个噤声的手势。
脚步声停在门外,很快就敲了门,沈荷风颤了颤,只感觉姜深的手轻抚着她的肩膀,但接下来门外发生的一切,都让沈荷风始料未及。
因为门外那人小声叫了一声“荷风”,而那个声音,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熟悉。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太快了,沈荷风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只听见屋外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划破寂静的夜空,然后是打斗声,甚至有枪声,屋内的灯被姜深点亮,他始终将她护在身后,但她却一点点后退……
上次见过的男人推门进来,:“队长,让他溜了。”
姜深拧眉挥手让他出去,沉默了片刻他才转过头看沈荷风,她直直迎上他的目光,她的眼神冷如冰,一字一顿地问他:“你到底是谁?”
姜深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正色地回答道:“我叫姜深,今年26岁,缉毒警察。”
简短的一句剖自白,让沈荷风的心一寸寸冷下去,她垂下眸不再看他,他却正式地走到她面前。
“沈小姐,你刚才也听出那是谁了吧。”
那声音她自然知道那声音是谁的,但是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张笃还活着,又跟缉毒警察有什么关系,可是现在她什么也不想说。
姜深继续道:“沈小姐,麻烦你协助我们办案。”
沈荷风依然不说话,只觉得心又结成了冰,最终,姜深还是以协助调查为由带走了她,在警察局,她被询问跟张笃的关系,又、是否知道他一直从事贩毒的事,她都一言不发。
姜深隔着玻璃看着沈荷风,只默默摇头,他跟了这件贩毒案两年,几个月前探子发来消息,说一直藏在缅甸金三角的毒贩张笃在云南露面,而沈荷风是他唯一的亲人,所以他提议从在她这里守株待兔。
没想到他真的回来了,从前他们开过讨论会,特地讨论过张笃跟沈荷风的关系,之后认定他们是情侣,一起经营农场,可是他接触沈荷风之后才知道那段不为人知的过往,才知道沈荷风一直以为张笃死了,他经过多次探口风才确认,她对张笃犯罪的事实一无所知。
一周前,张笃第一次回来找沈荷风,他们就知道他终于要露面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开心不起来,一闭上眼仿佛就看见沈荷风那双冷漠的眼睛,让他寝食难安。
沈荷风一直不肯说话,警察也拿她没办法,但是认定她跟张笃有关系,如果她能帮他们抓到张笃,他们就对她从宽处理。
沈荷风知道自己没犯罪,也知道警察在威胁她,但是却毫无办法,最终,她被送回农场,由姜深监视看管,一直到抓到张笃为止。
农场暂停营业,一片死寂,时隔三天,沈荷风才终于又见到了姜深,他始终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那一刻,沈荷风想起那晚他跟她说的话,如果他骗了她,她会怎么样,她还笑话他,不可能骗到她。
现在,她才知道他确实能骗她,但也只是一颗心而已。
一颗心,已是她所有的财富。
07
如今,整个云南的警察都在抓捕张笃,而沈荷风跟姜深像在另一个世界,农场即使在白天也寂静无声,她坐在树下,他便杵在一旁,;她坐在屋内,他就在客厅傻坐,;她去羊圈喂羊,他就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你一定要跟这么紧吗?”她冷冷问他。
“我只是想求你原谅。”他说这话没有丝毫底气。
“您是公事公办,我没什么好原谅的。”说这番话她自然是违心的,一想起他几个月他的陪伴不过是别有用心,就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悲痛袭遍全身。
他们想利用她抓张笃无可厚非,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心痛,如果她真有资格不原谅他,那她真想一辈子都不原谅他。
姜深又提起张笃,。沈荷风说,她一直天真地以为他只是做茶叶生意,那时还说等毕业了要帮他打下手,他立即摆手,说茶叶生意太辛苦不适合她,还说再做几年就不干了,就在森林里建一片农场,从此以后哪也不去了。
他不忍心拉她下水,她该拥有清白的人生。
说到这里,沈荷风忽然红了眼眶,对她来说,张笃如兄如父,而他对她大约有其他的期待,他是为了给她更好的人生,才选择铤而走险。
出于私心,她是希望他能够逃走的。
两个星期过去,仍然没有张笃被抓捕的消息。
“你不用跟着我了,我不会走的,他也不会来找我的。”沈荷风说。
“我知道。”姜深说,张笃能逃这么多年,可见他很谨慎,农场现在已经打草惊蛇,他自然不会再回农场来。可是局里明确下了指令,在没抓到张笃之前,他都必须看管沈荷风,一旦沈荷风离开农场,张笃一定会离开昆明,他们再想抓他就难了。
日子每一天都过得缓慢,一天像有48个小时那么长,沈荷风和姜深张笃都没预料到,张笃会再次回到农场。
那是个深夜,沈荷风早早回了房间,姜深坐在客厅里抽烟。
张笃毫无预料地破门而入,跟姜深打了起来,沈荷风跑出来时,只借着月光看见倒在地上的姜深,痛苦地挣扎。
“荷风!,快跟我走!”张笃说着就要拉牵她,她却下意识地躲开。
“你为什么要回来,这附近都是警察!你快走!快走!”沈荷风把他往外推。
“我要带你一起走。”张笃抓住她不肯往外跑。
这时,倒在地上的姜深艰难地爬起来,朝屋顶放了一枪,整个农场枪声震耳欲聋,鸟群被惊飞,。张笃死死护着沈荷风继续跑,姜深举着枪却不敢开,怕伤到沈荷风,整个人向前倒去,沈荷风吓得说不出话,只有眼泪不断涌出来。
四周拉响警笛,姜深快要追上他们,忽然间张笃做了一个决定,他往回向姜深的方向跑去,沈荷风还来不及反应,只见张笃拔出腰间的匕首一刀刀刺向姜深。而姜深直到这一刻仍然不敢开枪,因为沈荷风就在十米开外,她眼睁睁看着姜深倒下去,张笃再次折返,拉着她要跑的时候,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张笃一声声叫她的名字,她却只看见姜深的血在月光下染成一片汩汩流淌,那是她第一次见他時站的位置,他笑得一脸灿烂地对她说,你好,我叫姜深。
很快,埋伏在农场外的警察赶来抓住了张笃,沈荷风也被带走,她不断回头看,口中喊着:“救他,救他……”
而被拷铐上手铐带上警车的张笃,望着垂泪的沈荷风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在来之前他早就做好了打算,能逃走是最好,逃不走也要再见荷风一面。
08
沈荷风从拘留所出来那天,晴空阳光普照。
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却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就像十年前那场火灾发生后,她坐在一片废墟前一样,天大地大,却不知该往哪儿走。
最后,她还是回了农场,开始着手变卖出售农场的事宜,一个女警察找上门来,是一个礼拜后。
沈荷风在枣树下给她泡茶。
女警察来在通知了她张笃的审判结果之外后,还说了另一件事。据张笃交代,他不仅有贩毒的事实,还有而且十年前的茶叶铺的那场大火也是他放的,动机是只有毁掉一切他才能理所当然地带走沈荷风,因为从第一次见到她,他就喜欢她。
沈荷风倒茶的手颤了颤,水流到了杯外,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女警察看着她空寂的眼神,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一口喝完茶起身告辞,走出两步又停下来,没有回头,只听见她一字一顿地说。:
“还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一声,姜队长他……没能抢救过来。”
沈荷风哦了一声,望着连绵起伏的青山,目光呆滞,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普洱加了这么多蜜,还是觉得苦,苦到她想大哭一场,苦到她想一了百了。
女警察离开后很久,沈荷风才发觉自己早已泪流满面,但她始终没发出一丁点声响,像深夜里寂静无声的风。
冬天的时候,沈荷风离开云南,辗转从香港去了纽约曼哈顿,在12月5日那天,她在看到了那场举世著闻名的日出,确实辉煌壮丽,但丝毫也不及她同姜深在农场看得那一场。
如果问她是从什么时候爱上他的,大约就是那一刻吧。
微微的日光爬上山头,光辉普照整片森林,他们怀抱小羊,四目相对,如果时光能停在那一刻,该多好啊。
编辑/沐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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