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男女恋爱或者暗恋中,双方往往并非势均力敌,情感的天秤总有倾斜,于是,弱势的这方不乏飞蛾扑火之人。其实,很难去定义这成语好坏,是贬义词还是褒义词。但是好是坏,不必问我,这青春是你的,独立而落寞,旁人靠不得。
青春有故事真不是件好事,而故事之所以为故事,不过是已经结束,曾经久远,如今,你只是说书的人,无论曾经种种如何。
人人都觉温嘉明的现任像极了曾央央,人人也都知,温嘉明不会爱上曾央央。
【而这花啊,生长在海拔五千米以上,只开于西藏青海川西】
九月份的时候,色彩艳丽的鲜花,像历经龙卷风,齐齐卷入曾央央的房间,铺满书桌和客厅,压了一层又一层,惹得好友安妮取笑,说曾央央这桃花开得真猛烈。
曾央央难得认真严肃,一本正经,强调她这些是烂桃花。
安妮本就对中国文字似懂非懂,她摇头,变戏法般从身后拿出一张明信片,指着上面,问曾央央这是桃花吗?
不不不,那只是开得正好的粉色格桑花,桃花始于三月,盛于人间四月天,而这花啊,生长在海拔五千米以上,只开于西藏青海川西。
见状,曾央央慌张夺过那张明信片,内容空空,落款是温嘉明。
在安妮略显暧昧的目光里,她手抖得厉害,强颜欢笑,心思却怎么也安稳不下来。
安妮在旁边感慨,啧啧啧,又是你的美色闯了祸吧。
多奇怪,老外的审美确实异于国人,处于这北美翡翠之城西雅图,身材微胖的曾央央竟然成了当地有名的美女。
却不知,几年前,她苗条美丽,是她最好的时光。
那时,她也收到了一张明信片。
【七月格桑,似佳人,却不敌佳人】
多巧,那张明信片就是出现于曾央央最好看的时候,二十三岁,阳光靓丽,身材苗条,是最大的特征。
她记得清清楚楚。
2009年的3月,曾央央拉着行李箱,大包小包地抵达新川市,租了一个类似于古董的旧房子,木板踩上去吱吱作响,头顶悬着白色吊灯。
名义上,曾央央是来写生的,期末考试的美术课,她需要好山好水带给自己灵感。可实则,十日已过,背包里的宣纸上并未着任何笔墨。
她只是拿着一台相机,在大街小巷徘徊不断,对着每个角落拍了又拍。
邮递员送来明信片的时候,曾央央正躺在床上盯着相机发呆,她漫不经心地接过,看到寄信人的名字,大呼小叫,得意忘形,甚至对着一脸呆滞的邮递员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只因,末尾是“温嘉明”三个字。
啧啧啧,天道轮回,曾央央暗暗自喜,温嘉明果然中了她的蛊惑,在她停止追求他的第三个月,对自己发起了攻击。
要知道,三个月前,曾央央可是轰轰烈烈地对温嘉明表了白,十几米长的条幅挂在男生宿舍区,鞭炮声噼里啪啦。在这喧哗声里,曾央央举着租来的扩音器,煽情表白。半小时后,烟雾缭绕中,温嘉明被众人推了出来,他面带厉色,不仅不为之所动,还拉着曾央央奔往保卫科,以男生宿舍受到危险分子袭击之名,将她扣在了那里。
当时,曾央央气急败坏,口不择言话:“温嘉明,如果你不接受我……”
“会怎么样?”
“会后悔的!”
她信誓旦旦,看着温嘉明眉头皱得死紧,对保卫科的人夸大其词,诋毁曾央央是可能袭击男生宿舍的危险分子后,便仓促地离去。
鬼知道,保卫科对曾央央进行了多么严重的处罚,再不许她靠近男生宿舍半步。曾央央自然不听,历尽千辛万苦,再次溜进男生宿舍,温嘉明却已毕业离去。
于是,整整三个月,曾央央都在找他,准备再次表真心,岂料,在特意寻到温嘉明的老家新川市时,这样一张明信片便如约而至。
那张明信片背面是灼灼格桑花,男生的表白耐人寻味,七月格桑,似佳人,却不敌佳人。或者你应该来看一看,你于我的相机中是怎样的长存。
这样露骨?
曾央央欣喜至极,记了这地址,一腔孤勇,就去了西藏。
赶到西藏是在兩天后,正午明媚的阳光让人睁不开眼睛,曾央央左顾右盼,足足瞄了九百九十九眼,终于在人群中发现了目标。
身材瘦削,中分头,黑色眼镜,背着单反相机。
好一个俊俏男生。
她扔了行李,一路尖叫,奔过去跳到温嘉明身上,惹得过往路人频频回头,看曾央央不知羞耻地在男生脸颊上亲了一口。
“么么哒,我来迟了。”
温嘉明不明所以,一张笑脸涨得通红,费尽千辛万苦,才将八爪鱼似的曾央央揪了下来,奈何她身手灵敏,自带黏性,又靠了上去。
“你怎么来了?”
“想你啊。”曾央央摇头晃脑,伪装娇羞,娇滴滴地又补了句,“你不是更想我嘛。”
“哦?”
温嘉明铁青着脸,压低鸭舌帽,将脸转到另一侧。
曾央央嘿嘿笑着,暗自懊悔自己鲁莽了。温嘉明素来害羞,如此被心爱之人看穿自己的心思,想必有些羞涩吧。
于是,曾央央不再说话,默默尾随在温嘉明身后,强烈压抑住自己的欣喜,没办法,谁让眼前这男生如此秀色可餐。
爱情能克服千山万水,也能抵住美食诱惑。即便此刻曾央央饥肠辘辘,仍觉得若有温嘉明,她还能空腹活一个月。
【皎皎明月,本就落不得尘埃里】
西藏是佛教圣地。
心有信仰的教徒千里迢迢赶来,在这圣洁的地方,遇见该遇见的人,发生一段已注定的故事。
街上有情侣两两同行,你侬我侬,简直太恩爱。
但温嘉明太怕羞了。
就好像那爱意浓浓的情书并非出自他手,他左右躲闪,不肯与她待在一起,好在曾央央能屈能伸,死死纠缠。
他回旅馆她跟着,他买东西她跟着,他拍照她跟着,他吃饭,她更得跟着。
温嘉明咬牙切齿:“曾央央,去你该去的地方,我可是来工作的!”
男生的无可奈何写在脸上,但曾央央不信,她当这远离世俗的天地,是温嘉明特意选择的约会场所。
更何况,没与温嘉明确定恋爱关系之前,曾央央怎敢放松,她虎视眈眈,对温嘉明似乎有天生的占有欲。
在排队点餐时,曾央央不过离温嘉明几步之远,就有两个打扮妖娆的女生凑了过去,她们拿着他的相机,娇滴滴地搭讪。
曾央央竭力忍耐,直到看到女生的手从相机转到了温嘉明。
说时迟,那时快,堪堪碰上之际,曾央央凶神恶煞地挤过去,将女生的手打掉,宣誓主权:“对不起,这个人是我的。”
她边说边拉住温嘉明的手,并且毫不羞耻地将脸贴过去,却不想,被温嘉明嫌弃地推开,他紧皱眉头,转身就离开。
这就尴尬了。
对面的女生呵呵冷笑着,将曾央央堵在角落里。曾央央百口难辩,唯有举手投降,请她们吃饭才了事。
吃饭时,两姑娘倒劝说曾央央死了心:“这种男生啊,不必放在心上的,皎皎明月,本就落不得尘埃里。”
这话听上去是有几分道理的。
但那时啊,曾央央多年轻啊,年轻气盛,心是喝不得任何鸡汤的。
她摸着口袋里的那张明信片,如此坚决,这皎皎明月已被她圈入后院,就算画地为牢,她也要死死将其固定在方圆几米之内。
几杯壮胆酒下肚,神志也模糊不清,曾央央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奔往温嘉明住的旅馆,径直推开木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此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温嘉明坐在阳台的藤椅上,闭目养神,头顶暗黄灯光一泻而下,落在男生俊秀的脸庞和白衬衣上,暖得如此厉害。
眼前一幕过于美好,这一幕,应在电影屏幕上,不必再有特效,只需加上柔柔的曲子,便能虏获半壁江山的女粉丝。
“说吧,你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似乎被曾央央扰到,他睁开眼,开口说了话。
“我……”
曾央央哑然,结结巴巴几次,终是狠下心来,掏出那张明信片,啪地拍在桌子上:“温嘉明,这是你寄给我的吧,情话灼灼……”
那张明信片显然让温嘉明有些紧张,他迟疑许久,面如死灰,眼中饱含悲伤,沉沉叹了口气,又闭上了眼睛,任曾央央一人喋喋不休。
“所以咯,你也喜欢我的,对吧?”
语言终究是苍白的,词穷时,曾央央悄悄摸着衣服的下摆,悄悄走过去,也是在这静悄悄的氛围里,在温嘉明要开口说话时,不由分说,她就低下头,强行吻了过去。
这吻,生疏、尴尬、猝不及防。
温嘉明睁大眼睛,拼命想将曾央央推开。
但是太迟了,后面响起阵阵尖叫声,曾央央愕然,转过身,就看到一群人,他们手里拿着拍摄工具,发出起哄声。
“你可以啊。”
他们拍拍曾央央的肩膀。
“我不叫你,我是曾央央,是温嘉明的女朋友。”曾央央捂着嘴大笑,得意地纠正他们,一双眼睛偷偷瞄向温嘉明。
窗外万家灯火已依次亮起。
那时,曾央央总以为,有一天,这万家灯火,早晚会有自己与温嘉明的一盏。无论在哪,只要有温嘉明即可。
【自然,也看不到命运中有道坎,已将某些求而不得的人与物相隔遥远】
温嘉明确实是来工作的。
他并未说谎,这群姗姗来迟的人,就是温嘉明的助理魏小书和模特们。
邀请温嘉明来拍摄的公司,因产品定位需要,想拍一组主题为爱情的照片。这三个月里,他们去了苏州、云南等地方,而西藏是最后一个场地。
起初,公司并未将西藏列在计划中,是温嘉明执意强加进去的。他固执得厉害,甚至不惜与公司的高管吵了一架。
第二天天色微亮,温嘉明就起来收拾东西,从服装到工具,都一一检查过后,才放到租来的吉普车里。
队伍启程,地点是唐古拉。
曾央央早已收拾好行李,跟着众人挤入车中,又被温嘉明拉了出来,他声音冷冷,借口车内拥挤,便开车绝尘而去。
这算什么啊。
曾央央不以为然,从附近也租了辆吉普,思量再三,考虑自己刚拿下证,于是换了辆小车。
山区路崎岖不平,车子驶得艰难,途中,曾央央多次差点与过往车辆撞上。但怕是曾央央自己也没想到,菜鸟的自己竟宛如救星一般出现在温嘉明眼前。
许是租车时温嘉明并未注意,车子的引擎出了点问题,以至于在空无一人的山路上陷入了困境。
那时已是傍晚时分了,漆黑的山路上,神色疲倦的温嘉明将曾央央拦下。
都并未料到是对方,所以场面稍稍尴尬,曾央央早被兴奋扰了神智,她手舞足蹈,爽快地邀请众人坐进来。
而这次,正如温嘉明所言,车内过分拥挤了!
“没关系,我瘦。”曾央央恬不知耻,用力收缩小肚腩,想了想,又补充道,“这次啊,我要求必须和你们同行,毕竟是我的车。”
夜色濃重,稀疏的星从云端中穿出,万籁俱寂。
温嘉明沉默许久,在队员的你说我劝下,才同意了这项提议。
总之,曾央央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她心满意足地挤在角落,小心翼翼地为自己的机智聪明暗暗点赞。
可人哪,却总是在小心翼翼的时候出现各种小插曲。
人数过多,逼仄的空间密不透风,混杂着各种气味,曾央央晕了车,头昏脑胀,浑浑噩噩地往旁边倒去。
而此时,旁边的助理魏小书正在喝水,猝不及防,一杯水兜头浇了下来。
是热水!
曾央央跳起来,又被头顶的天窗弹回来,人被撞蒙了,手忙脚乱地折腾了一番,道具和单反散落一车,现场狼狈混乱。
这可吓坏了曾央央。
她举着手,一脸无辜,撇撇嘴,发誓说自己并非故意的,她一心急于表达自己的态度和决心,却不知道自己已狼狈成什么样子。
她目光真诚,灼灼地盯着温嘉明。
此次,倒难得,温嘉明并未说什么,只是皱着眉头递给曾央央一张纸巾。
曾央央接过纸巾,对着魏小书挤眉弄眼,一脸扬扬得意。直到魏小书递过来镜子,曾央央盯着里面的女生,大呼小叫。
只见镜中的女生,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脸上精心化好的妆容也花成一片,睫毛膏晕开,口红也被蹭到脸颊上。
其实,人在盲目中是看不到绝境的,自然,也看不到命运中有道坎,已将某些求而不得的人与物相隔遥远,你使尽浑身解数,亦不过是闹剧一场。
【这海市蜃楼过于美好,所有谎言都有自欺欺人的必要】
车子抵达唐古拉是在三天后。
六月初的世间本是生机勃勃的了,但唐古拉山却萧索冷清,温度更是低至零下,雾霭沉重,似是覆上一层纱在这远离世俗的风雪里。
队伍驻扎在山下的一片空地上,众人开始全副武装,棉衣棉帽棉裤,这可急坏了曾央央,她穿了条花格子连衣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即便魏小书送她一件棉衣,但她还是觉得冷,嘴唇发青,站在那里死死抱着相机,直到温嘉明再也看不下去,脱下自己的毛衣递给她。
“呀,你是舍不得看我受冻吗?”
她声音洪亮,一脸笑意。
温嘉明夺过相机,头也不回。在地图上,他选了几处拍摄景点,然后,忙着调光,了解各时间段的光线。
曾央央无所事事,一脸殷勤地尾随在温嘉明身后,她怀里抱着一个超大的保暖杯,时刻准备为温嘉明献上自己的温暖。
这组在西藏拍的照片选在唐古拉山的山顶拍摄,女模特穿上漂亮的红色长裙,高颜值、大长腿,背后是皑皑白雪,眼中是化不开的深情。
曾央央内心惶恐,悄悄凑近温嘉明,低声问,“你会上喜欢她们吗?”
温嘉明正忙着调整光线,懒得搭话。这可吓坏了曾央央,等拍摄结束,她就偷偷给女模特们发了红包,暗示她们切勿对温嘉明下手。
她们大笑,让曾央央将心放进肚子里,调侃说没人能撼动他们十几年的感情。
十几年?
曾央央一脸困惑,只当模特们在开玩笑,甚至身旁魏小书沉重的叹息声,她也未放在心上。
其实这组照片拍了很长时间,许是因为高原反应,每个人的状态都是极差。
谁知一搁浅就是一个星期。
天公不作美,连续几日,下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山路泥泞,结了冰,太过危险,只能等到化冰后再次上山。
曾央央百无聊赖,本想找温嘉明聊天,入了帐篷,却发现因疲倦已睡的温嘉明。猛然间,曾央央忽然想到明信片上的那句——或者你应该来看一看,你于我的相机中是怎样的长存。
对啊,她确实想看看,看看自己是何时何地以何种姿态被温嘉明喜欢上的,这样想着,曾央央蹑手蹑脚地拿过相机,开始翻找。
翻过一年前,两年前,三年前,曾央央都未发现自己,唯有一个短发女生频频出现,她出现在西藏的每个角落,身穿民族服饰,吃饭,午休,跪拜,行走……
这笑容清澈的短发女生宛如针尖,小心翼翼地探入心中,刺痛曾央央柔软且多情的心房,她过于专注,以至于温嘉明醒来,怒气冲冲地走过来时,她惊慌失措到了极点。
手一抖,相机掉在了地上。
只听得清脆的碰撞声,相机跌在地上,屏幕碎了,也开不了机了。
“曾央央,你找死!”
温嘉明怒气冲冲,揪住曾央央的衣领,此时,男生清澈的眼中只剩下熊熊烈火,就要将她彻底摧毁。
于此刻啊,曾央央竟不知要如何解释,她想不透这周遭种种,想不透那个短发女生,困惑是桎梏,将她死死困住。
末了,曾央央哭了,她断断续续抽泣:“温嘉明,我错了,大错特错,从头到尾都错了……”
是啊,从头到尾都错了,她早就察觉,但这海市蜃楼过于美好,所有谎言都有自欺欺人的必要。
闻讯而来的众人,谁也不知如何插话,拥挤的帐篷里死一般沉寂。温嘉明松了手,一人抱着坏掉的相机再不言语。
月色清凉,让人惶恐。
【够描述她后来种种疯狂了,也够后半生以此来回忆了】
一夜无眠。
并未等天光放亮,曾央央猛然记起魏小书那叹息声,隐约中,她觉得他应该知道真相,于是,她穿着单衣便去吵醒了梦乡中的魏小书。
魏小书起初支支吾吾,但耐不过曾央央的胡搅蛮缠,最终沉沉地开了口。
果不其然,确实是闹剧一场。
原来,在新川,曾央央租住的房子就是那个短发女生的,而那些源源不断的明信片,不过是温嘉明每周寄往,被曾央央机缘巧合收到的。
沈青禾。
短发女生有个超凡脱俗的好名字。
沈青禾与温嘉明是六年前在西藏相遇的,一见如故,大抵是两人最真实的写照,以至于每年都要来西藏约上一次,直到三年前,溫嘉明表白,彻底吓坏了沈青禾,她不动声色,拒绝后,便悄悄离开,再无音信。
“没关系,没关系。我对自己有信心。”
闻言,曾央央缩成一团,强颜欢笑,对着魏小书笑。
此后的几天,曾央央像没事人一般出现在温嘉明身旁,其实她敏感得厉害,关于那天只字不提,只同往日一般大献殷勤。
和她不同,温嘉明倒愈发变得冷淡起来,眼看截止的时间越来越近,帐篷外大雪纷飞,男生待在自己的天地里,像只孤独的猛兽。
又是寒冷的夜,寒气浸透心底,曾央央收拾车座时,在副驾驶的底座下发现了几瓶白酒,于是兴冲冲地拿出来,招呼大家一起来喝酒御寒。
倒是个好主意。
难得温嘉明并未拒绝,三五人围成一团,沉默着喝酒。
高山峻岭,皑皑白雪,每个人各怀心事。曾央央有意和温嘉明搭讪,话题变了一个又一个,奈何男生不理不睬,只是闷着头沉沉地喝酒,一杯杯下了肚。
半小时后,温嘉明就醉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子向外走,任谁都拉不住。自然,曾央央也跟了出去。
深夜月色凉到人心,落在皑皑白雪上更是凄凉,山路结满了冰,温嘉明几次跌倒,又颤巍巍地站起身。
山路太滑,更何况温嘉明已经醉了,是在半山腰时,他一个不稳就直直栽了下来,头部径直撞击在山石上,顷刻间,血流如注。
眼明手快,曾央央就扑了过去,她当了人肉垫子,死死抱着温嘉明,从半山腰撞到了一棵树上,被拦截在了中途,后背狠狠地撞到树上,脖颈和右腿被刮伤,也出了血。
也是此时,温嘉明的酒一下子就醒了。
见状,他大骂曾央央傻,边骂边问她有没有受伤。
于是,本来傻傻笑着的曾央央哭了,她哭哭啼啼,摇头说自己一点都没有被伤到,且顺势继续表白。
“我喜欢你温嘉明。”
“可我不喜欢你,我有喜欢的人……”
“没关系,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够了。”
……
而或许,曾央央真应该感谢这场事故,这是第一次,她终于能够如此心平气和地同温嘉明说说话。
冰天雪地里,两人都当自己会死去,这世间许多遗憾,因此也完全不必来隐瞒了。问及遗憾事,温嘉明几经犹豫,还是说了话:“我只是难过,我终究没有等到她来,也没有等到这漫天遍野的格桑花。”
明明暗暗中,两人凑得如此近,因此,曾央央能看到温嘉明暗淡下去的眼神。
随后,温度越来越低,寒冷刺骨,温嘉明将外套脱下来,强行让曾央央穿上。曾央央喋喋不休,她说了很多,从很久以前遇到温嘉明开始。
遇到温嘉明是在三年前,曾央央入大学的第一堂公共课上,她化了浓妆,穿着笨重的高跟鞋,颤巍巍地在教室里摔了跟头,是温嘉明将她送到医疗室的,因嫌丢人,她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号啕大哭,颜色不一的化妆品染满了他洁白的衬衣。
“一切都会过去的。”
温嘉明劝她,男生目光清透,暖了她惶恐不安的内心。
大抵,源于这个午后,阳光刚好,打在男生的花衬衣上,他一身正气,嘴角带笑,这就够了。
够描述她后来种种疯狂了,也够后半生以此来回忆了。
【唐古拉的大雪终于散去,阳光大好,格桑花绽放漫山野】
凌晨,曾央央沉沉地昏迷过去。昏过去时,她死死抱着温嘉明。是在第二天中午时分,两人被解救的。
曾央央醒来时,已经是在西藏市区了,温暖的房间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安静且平和。
她伤了右腿,打了石膏。
只是可惜,温嘉明还在昏睡不醒。
多可笑,她大费周章地想要保护他,却没想到在跌落中,山石撞击到温嘉明的后腦勺,在深山上,夜色浓重,她当他安全无大碍,却不知他早已失血过多,陷入昏迷。
那后来,她说的那么多情话,他应该不知道吧。
曾央央不听医生的劝阻,瘸着腿去看望温嘉明,男生的脑袋裹了纱布,沉沉睡着,眉头紧皱,忧伤在此刻也笼罩在男生心间。
周围有医生悄声议论,说伤势过重,瘀血压迫神经,怕是只能转到某些省级医院了。
曾央央是在三天后出院的,她给母亲打了电话,车子停在医院门口,将曾央央接走。她留了大把钱给温嘉明,再然后,就走得无影无踪。
见此情景,有人一忍再忍,最终还是发了牢骚,痛斥曾央央真是过分,口口声声说对温嘉明用情至深,却不想在此刻走得比谁都快。
对啊,走得比谁都快,怕是谁也不知道曾央央连夜赶到北京,让母亲花重金请了北京协和医院的几位医生,去西藏检查温嘉明的病情。
再然后,曾央央花费十天的时间,终于打听到沈青禾的消息,赶去上海见沈青禾时,她一开始想化妆,但最终放弃了。
在一家花店,她看到了沈青禾,女生留了长发,未施粉黛,却依旧美好得让周围黯然失色。
“我知道你想和你男友一起出国留学。我可以帮你,但是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曾央央开门见山,觉得自己像极了电视剧中歹毒的女二号。
是的,来上海之前,她早已了解了清楚沈青禾的现状,目前,沈青禾有个男朋友,已相爱两年,打工赚钱来积攒留学费用。
你瞧,曾央央知道沈青禾需要什么,倒也一针见血。可她没料到,沈青禾对她竟不理不睬,置若罔闻。
于是曾央央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她拄着拐杖,神情凄惨地站在花店一角,过了许久,她一瘸一拐地走过来,轻轻开了口:“我并未有侮辱你的意思,但是温嘉明现在住院了,他需要你,只求你去看看他,去看看他,好吗?”
沈青禾愣在那里。
“若你帮这个忙,什么事情我都会答应你的。他需要你,只需要你,我起不了作用……”
曾央央喃喃自语,号啕大哭起来。
最终,沈青禾去了西藏的医院,但她拒绝曾央央提供的一切。
可惜曾央央没能一起陪同,一方面因为她脖子上的伤口发炎,另一方面她的母亲不许她再见温嘉明。
是的,没错,母亲看穿了一切,她看出在这段感情中曾央央的被动与付出,早年和她父亲失败的婚姻,让她害怕女儿重蹈覆辙,于是,她要曾央央此生都远离温嘉明,才会帮助请医生。
去国外留学时,曾央央只是听魏小书说温嘉明终于醒了,沈青禾到达西藏的那天,温嘉明刚好醒来,他愣了许久,最后笑了。
对了,听说唐古拉的大雪终于散去,阳光大好,格桑花绽放漫山野。
【生命中会有许多无法得到的事物,他领悟透彻】
但温嘉明还是被公司开除了。
他并未及时完成任务,且相机里的照片也没法恢复,所有努力功亏一篑,全在此刻画上了句号。
曾央央去求母亲,委托另一家摄影公司花大价钱聘请了温嘉明,她信誓旦旦地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看着曾央央脖子上落下的大疤,母亲不住叹气,最终答应了她的要求。那疤痕宛如一道浓重的笔墨,径直而下。
自然,为了表决心,那段时间,她谈了个男朋友叫宋成安,两人并未有多少真心,本就是一场交易,确定恋爱关系时,两人便约定一切自由。
也是在这家新公司,温嘉明的生活变得顺风顺水起来,他随心所欲,终于拍出了许多较出色的作品,引起了圈内人的关注。
这些琐事,全由魏小书转告曾央央,她依旧关心温嘉明的点点滴滴,旁敲侧击,欲言又止。
“还没放下吗?”
某天,魏小书叹了口气,问她。
这句話只问得曾央央哑然,怎么能放下,如何能放下啊。倒是听说,对沈青禾,温嘉明终于释怀,生命中会有许多无法得到的事物,他领悟透彻。
而这一个放不下,时间就过去了两年。
曾央央读完研究生又升了博,和宋成安分过几次,但又因温嘉明的事情需求助母亲,于是再和好,一直在演戏。
与宋成安又一次闹僵,母亲终于厌烦,索性关于温嘉明的种种事情都不再过问。
曾央央宛如得了大赦,连夜溜回国内。在机场,是魏小书接的机,他盯着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疤痕,轻声叹息。
曾央央忽然惊醒了。她落荒而逃,转机返回西雅图。
遇到温嘉明是在两年以后了,男生的摄影书籍出版,新颖的拍摄风格,受到众人追捧,他在各地开展会,还得了一个奖项。
自然,曾央央偷偷委托魏小书买了书籍寄到西雅图,放在自己的卧室里,她看到格桑花,漫山遍野。
温嘉明得奖那天,曾央央偷偷溜回了国。
她花了大价钱,买了能遮住脖间疤痕的礼服,坐在角落里。看着温嘉明西装革履,在闪光灯下言笑晏晏,眉飞色舞,他眼底有化不开的浓情,盯着台下的一个女生。
散场时,曾央央故意缓缓走在后面,暗自揣摩该以何种姿态出现,忐忑不安,却不想在转角时撞到了温嘉明。
曾央央狠狠撞在他的胸口上,抬起头,看着他就哭了,只看得温嘉明一脸惊慌,他递过纸巾给她,不住地弯腰抱歉。
“客气什么啊!”
曾央央缓了缓情绪,傻笑,拍拍温嘉明的肩膀。
温嘉明沉默不语,他抬起头,眼中一片水雾,欲言又止时,台下的那个女生已经走了过来,她死死揽住温嘉明,对曾央央宣示主权:“我是温嘉明的女友。”
再然后她转过头,对温嘉明撒娇说自己饿了,男生一脸宠溺,连声答道“好好好”。
会场内的魏小书脸色沉重,扭头看向曾央央,只望得她脸色苍白,嘴角却是含着笑的,是的,他没敢告诉她,一年前,温嘉明恋爱了,他爱上了一个女生。
那女生精灵古怪,是轰轰烈烈才追到温嘉明的。
造化弄人啊,几年前的西藏,曾央央也曾宣示过主权,可惜失败了,有两个女生劝她死心,皎皎明月,本就落不得尘埃里。
那时她不服输,现如今,她认输了,全盘皆输。
【你只是说书的人,无论曾经种种如何】
回到西雅图后,曾央央被人抢劫了。
夜色凄凉,她仿若回到几年前的那晚,但这次,曾央央知道,温嘉明终于彻彻底底离开了她。闷着头沉沉哭泣时,没想到宋成安会及时赶来,他难得温柔,用大衣将她包住,然后抱着她回了家。
“我们结婚吧?”
宋成安提议。
曾央央只当他开玩笑,满不在乎地站起身,打开门说送客,这次回国,她已然丧失太多元气,经不起他同往日无异的玩笑。
宋成安沉默不语,只是沉沉看着她,许久嬉笑起来,凑过来摸了摸曾央央的头发:“我的大小姐,或许我说的是真的呢?”
他死死抱住她。
他知道她心里驻扎着一个人,驻扎着唐古拉的格桑花,但他心里也驻扎着一个人。如果两人对爱情都无幻想,余下一生是可以一起度过的。
订婚是在八月份,又一年格桑花盛开。
宋成安买了众多鲜花,白色、黄色、粉色、红色、紫色……宛若小山一般,堆满曾央央的房间。
安妮取笑她是烂桃花。
而这张来自国内空空如也的明信片啊,是魏小书骗温嘉明说是一个粉丝大婚,让他写了张明信片。
“我确实是个粉丝啊!”
曾央央特意将电话拨过去,调侃魏小书说自己太冤枉。是啊,若仔细盘算,怕是在温嘉明的粉丝里,她是最早的一个,是头号粉丝。
“您好,魏小书不在,我是温嘉明……”
电话那头顿了顿,他问她:“你还好吗?”
“……谢谢!”
曾央央慌乱许久,最终挂断。
谢谢!
仅此二字,再无其他。
她说不清楚这个答案好不好,只谢谢他出现在她无趣的青春里,让她好好爱过一场。但青春有故事真不是件好事,而故事之所以为故事,不过是已经结束,曾经久远,如今,你只是说书的人,无论曾经种种如何。
而电话这端,温嘉明却沉默了许久,一切都太过熟悉,却又是陌生的,无话可说,唯有死一般的沉寂。
而现在,让人无法再回头。
这几年中,他无数次梦到那晚,月色如水,曾央央在他耳边哭泣。
她说,没关系,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好了。”
也是因为这句,温嘉明接受了现任的表白。
那时,他从医院醒来,曾央央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在病床上等了许久,终究没能等到她。温嘉明想,她终于死心,对他死心,也好,因为自己曾如此沉重地伤害过她。
人人都觉温嘉明的现任像极了曾央央,人人也都知,温嘉明不会爱上曾央央。
但或许,沧海变桑田,桑田变沧海,许多事情,转变之际并非呼啸而来,它悄无声息,万籁俱寂,只是人人都不知道而已。
编辑/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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