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07年的夏天,我第一次到长沙。
刚下火车,就感受到了空气中的热情,看不到太阳,却比烈日当空更热。接我的朋友说,你来得真是时候,这时候的长沙出太阳就是火炉,不出太阳就是蒸笼。
我一边擦汗,一边跟朋友排队去打出租车,衣服一会儿就湿透了粘在了身上,那种感觉,就像小时候看的《西游记》,唐僧师徒一行四人到了火焰山。还好出租车很快来了,不然再过一会儿我把衣服脱下晒干都能抖下盐来。
朋友的住所离火车站很近,出租车拐了几个弯就到了。那时候还没有修地铁和轻轨,连高架桥都没有,路上畅通无阻,左右的建筑也一览无余。看着这座相比北上广来说节奏稍显缓慢的城市,我身上的热意渐渐褪去,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我虽然漂泊多年,但基本上都是在北方和西部,南方小城的景象,过去只在达达乐队的歌里听到过。透过歌声,也曾幻想过无数次南方湿润的空气和温柔的女子。如今亲眼目睹了这里的景象,莫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好像在梦里,我曾经到过这里。
这么多年东游西荡,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我还保持着初衷,还有一颗见惯了一切蝇营狗苟却依旧对这个世界好奇着的童心。所以单是在出租车上透过车窗看着这陌生新鲜的城市,就已经有了一颗想在这里安家的心。
在车上朋友跟我大致讲了他的安排,他到长沙已经很多年了,各方面都比我熟悉,他让我先借住在他租的房子里,等我工作稳定下来之后,再搬家到离公司近的地方。
我在长沙的工作就是这个朋友帮我介绍的,那家公司主要出版以青少年为受众的青春文学杂志,我要负责的工作就是看稿件。只是这工作还没完全定下来,需要我去见一见负责杂志的主编大人。
我在来长沙之前,就听朋友说过,他认识一个女神,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这个女神就是一家杂志社的主编,当时我也没有多问,那时候我一门心思地周游世界,根本没想到自己有天真的会去朝九晚五的上班,并且还刚好是在这位传说中的女神手下工作。
二
到朋友租住的小区门口后,他把房门钥匙丢给我,让我自己去找6栋505,他需要去上班,就直接坐车走了。
我拖着大箱子,踩着满地被嚼碎的槟郎,在陌生的小区晃悠了几圈,经过保安的指点,总算找到了6栋的5楼,结果因为门牌都被小广告和破旧的年画挡住了,一开始我开错了门。
我把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天,门没开,钥匙却拔不出来了,正当我犯愁的时候,门自己开了,一个美艳得让我看得目瞪口呆的年轻女孩自门后出来,问我在干吗。
这个女孩就是我后来的女朋友。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开错门了,因为朋友跟我说过他是一个人住,也正是因为他是一个人住,我才愿意被他收留——我讨厌和陌生人住在一起。
“这里是505吧?”我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505是对面。”女孩自下而上打量了我一番,确定我不是坏人后,才吐出了这句话。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弄错了,钥匙插进你家的锁孔拔不出来了。”
“笨。”说完,女孩出了门,扭动了几下钥匙,轻轻一拔,钥匙就出来了,堪称神技。可惜还没等我夸赞她,她就把钥匙丢到我手里,白了我一眼然后飞快地闪回了门后,我的道谢声也被她淹没在了房门被用力关上时发出的撞击声里。
我回过神来,打开朋友的家门,找到他已经收拾好的空置的房间,把自己的行李一件件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码放好,然后就去洗了个澡,准备迎接新的生活。
因为随身带了电脑、吉他、麦克风、各种图书杂志和衣服以及一些小玩意儿,码放东西花了我很长时间,等码放好东西清洗完身体,已经是傍晚,我跌坐在沙发上,顺手拿起一本杂志,还没翻几页,朋友的电话就打了过来。电话一响,我才想起来,朋友在出租车上就叮嘱过我,说吃晚饭的时候要去见那个杂志主编,谈我接下来的工作。
其实即便不去上班,我靠写作也能维持生活。但年纪轻轻的,天天闷在家里也不是办法。不仅仅周围的众人不理解,我自己也时常会觉得无聊。
做编辑虽然枯燥,虽然需要看一堆烂稿,但好在是和文字相关的工作,做起来也不会太累。而且来之前我也看过那杂志,上面刊登的稿件虽然一般,给稿件配的模特图片却是一个比一个漂亮。每一期的封面人物也是让人对主编的审美刮目相看,我想如果我入職了,那么文稿质量一定会得到提升,这样一来就图文双优了。朋友也是用这个理由向主编推荐我的。
好在朋友定的餐厅离小区不远,我也早洗漱完了,所以接到电话我就匆匆忙忙下了楼,在楼道里,我又和那个帮我拔钥匙的女孩擦肩而过,可惜她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了我一眼就自顾自地走了。
很多年后回想起来这次的擦肩而过,经过当事人确认,我才知道,帮我拔钥匙的是妹妹,在楼道里跟我擦肩而过的是姐姐。她们是长得很像的双胞胎,而且他们家不仅仅这一对双胞胎,她们俩还有两个弟弟,也是双胞胎。
三
我到约定的餐厅的时候,朋友还在路上,杂志主编还没出门。那是我第一次和拖延症患者打交道,后来和主编熟了之后,每次我们约下午两点见面,我都三点半到,这样只要等半个小时,她就来了。
好在餐厅里有放音乐,而且是我喜欢的周云蓬的歌,等待的时光也不算无聊。那年月已经不适合听摇滚,流行音乐又太烂俗,民谣夹在中间,刚好符合年轻人的需求。
喝光第二杯柠檬水之后,朋友到了,还没坐下,他就又开始嘱咐我,说等会儿跟主编交谈要注意言辞,他可是把我形容成了世间罕见的德才兼备之人,如果我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工作黄了不说,以后他在主编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了。
朋友的嘱托我全盘接受,反正我只是找个工作而已,又不是要跟主编相亲结婚过一辈子,不会有太多的要求的,只要对方能接受我,我就一万个没问题。说到相亲,朋友跟我说主编大人是个白富美,未婚未孕,非常值得追求。我听了之后很好奇他是怎么向主编介绍我的。
朋友叫陈宏,这名字在电脑上打出来没问题,平时叫的时候就很怪异,像是在叫一个妹子。好在他为人大度,也不会计较别人跟他开这种玩笑。
我们认识很多年了,最初是在网络上闲聊,后来一起组团去旅行,他很会照顾人,跟我年纪差不多,却永远像个大哥。最绝的是他的厨艺,什么烙饼啊腌咸菜啊他都会,而且味道一流。
我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朋友,平时我也不怎么找他们,但是每次找他们,他们都是有求必应。他们平时也不怎么找我,找我我也是有求必应。
这些奇奇怪怪的朋友,包括陈宏,也不包括陈宏。说包括是因为他够奇葩,说不包括是因为,他有事没事都会找我,一点也不在意我是不是心烦意乱得不想和任何人联络。就像这次,如果不是因为长沙有他,我肯定不会到这火焰山来,更不会找一份从来没有从事过的工作。
我自由自在惯了,很怕约束。东游西荡惯了,很挑剔环境。来长沙工作,对于我来说,是对自我的一种挑战和调整。用陈宏的话说就是:你都奔三的人了,再浪荡下去你这辈子就完了。你必须改变你的生活习惯,和这个社会接上轨。
这样的话本来该是我爸妈跟我说的,可是我已经没有了爸妈,我周围全是一些大家各做各的、互不干涉的人。突然有这么一位硬要像爸妈一样管着你、干涉你生活的人,竟莫名觉得心里暖暖的。
也可能是孤独太久了。
四
主编在我上了第五趟厕所后,出现在了陈宏对面。看到我后,她自我介绍说她叫袁媛,还递了一张名片。而我接过她递来的名片后,因为紧张,一时竟忘了自我介绍。好在有陈宏在,他及时打了圆场,说了一堆客气的话。
我不太擅长恭维人,在我看来,这种类似面试的会面,不适合我这种自由惯了的人。这种场合讲究太多的规矩,而我举手投足间都可能坏了规矩。
好在主编也是个性情中人,加上杂志社确实缺人,而我又具备填补这个空缺的才能,所以这次会面,她更多的是想看看能不能跟我聊得到一起,三观是否相符。
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各式各样的优秀人才太多了,就和找对象一样,找一个优秀的人不难,难的是优秀的、同时还能聊得到一起。
如果你喜欢摇滚,我喜欢二人转,说明我们天生不合适。并不是说摇滚或者二人转谁比誰高贵。如果不合适,那么即使再优秀,也没办法在一起工作。
所以正式认识后,袁媛问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最喜欢的影片或者演员是什么?”
我想了下,觉得刻意找个讨喜的答案不如实话实话,可能说喜欢贾樟柯或者王家卫显得有逼格点,但真被录用了以后要长期接触的,说谎话总有被拆穿的那一天。
于是我就实话实说:“最喜欢的演员是让雷诺,就是《这个杀手不太冷》里的那个杀手,不过我最喜欢他出演的影片是《你丫闭嘴》,在那部片子里他演的也是个杀手,那是我最喜欢的一部影片,第二喜欢的影片是《上帝保佑美国》,里面的插曲很棒,尤其是那首魔音高歌,一直是我的手机铃声。”
“《你丫闭嘴》有好多方言版,我记得我看的是东北话版,那个片子确实搞笑。就你喜欢的电影来看你应该是个乐观幽默的人,可是《上帝保佑美国》里的魔音高歌又是首绝望的歌,从你喜欢的电影和音乐来看,你是个蛮矛盾的人?我说得对吗?”袁媛说完这番话,喝了口热饮,喝热饮的时候笑着看了我一眼,那神态,简直像是一个胸有成竹的算命先生。
“这两部电影你都看过呀,我还以为我的品位蛮小众的。不过我倒是觉得魔音高歌是一首魔歌,绝望的时候听着就绝望,励志的时候听着就励志,全看心情。那首歌的歌词有很多版本的翻译。老陈你觉得呢?”我把话题丢给了陈宏,毕竟他是我们的中间人,他不说话只是看我们两个刚认识的人聊天,多少有些尴尬。
“我啊,说了怕你们生气,你们聊的影片我都没看过,苏仕的手机铃声我倒是听到过几次,但今天才知道那是魔音高歌。我觉得吧,就苏仕的手机铃声而言,挺带感的,我挺喜欢。”陈宏回答得模棱两可。
说实话,我们虽然认识很多年了,但像今天和袁媛这样深度交流精神层面的问题,还是第一次。可能有些朋友就是这样,相伴多年,他知道你最隐秘的胎记在哪儿,知道你爱吃什么,知道你醒来后喜欢听一会儿音乐,却不知道你内心深处最渴求的是什么。也不是他不想知道,而是他无法知道。
就像一米五的人,永远不知道一米六以上的空气是什么味道。而袁媛虽然跟我是第一次见面,却对我的内心了如指掌,这种感觉,说是知己过了点,如果硬要找一个词形容的话,就只能是“棋逢对手”了。
“苏仕是问你觉得这歌是属于绝望的呢,还是励志的?或者你也觉得像苏仕说的那样,听这首歌要看心情?”袁媛继续让陈宏当我们之间的裁判。
“好吧我认输,我确实是一个矛盾的人,自卑也自负,乐观也绝望。”我替陈宏回答了,然后就低头喝茶,有种听天由命、任凭发落的感觉。这时候,服务员陆续把冷菜端上来了。
我们吃着菜,又聊了一些日常喜好方面的问题,总体来说,这顿饭吃得还算愉快。吃完饭我和陈宏回家,袁媛开车去夜店玩。在回去的路上,陈宏收到了袁媛的微信——感谢你给我推荐了这么棒的一个小伙子,我喜欢他的坦诚,更重要的是,他跟我品位非常一致。我说实话你不要吃醋,我认识你这么多年,都没有一次像跟他聊天这么愉快的。
陈宏把手机丢给我看完之后说:“想想第一个月拿到工资了给我买什么礼物吧!”
我笑了笑,回了一句:“等会儿到了家,你去我房间,看上什么就拿什么吧!”
五
袁媛给了我两天时间准备,然后就要去公司报到。其实我也没什么好准备的,直接去上班也没关系,但我还是答应了,毕竟一旦上班,再想玩就麻烦了。
陈宏为了陪我了解长沙,很仗义地请了两天的假。我们去了坡子街,看了火宫殿的地方戏剧表演,吃了《舌尖上的中国》推荐过的臭豆腐火锅和糖油粑粑等各种特色小吃。
我们还去了太平街,逛了贾谊故居。去了开福寺和橘子洲头,最后还爬了岳麓山,逛了岳麓书院。第一天的行程安排得满满的。如果不是时间太紧,陈宏还想带我去靖港古镇逛逛,说汪涵在那里买了房子,想留作以后退隐居住。
说实话,长沙值得吃的逛的地方确实多,但真正具有人气的,却是汪涵和何炅等人就职的湖南卫视,陈宏说以后有机会,可以带我去现场看《快乐大本营》和《天天兄弟》的现场,不过这个计划,一直到后来陈宏和我相继离开长沙,也没有实现。
第二天我们去了天心阁,去了省博物馆和简牍博物馆,看了千年女尸和无数的竹简。中午在火车站旁边的湘菜馆吃了永州血鸭,然后约上袁媛一起,去了黑麋峰国家森林公园。
这个公园在市郊,从我们的住处开车过去要两个小时。这本来是陈宏想去的地方,他一直没去,刚好趁我来了,就带我一起去逛了一圈。
比起岳麓山来说,黑麋峰的可玩性只是稍稍好了那么一点点。不过周末到这里烧烤聚餐确实不错,平时也有蛮多人在这里赛车的。因为有我未来的上司在,黑麋峰之行我玩得非常拘束,袁媛倒是一路都很开心,一副吃定了我的样子。
两天结束,长沙可玩的地方我们基本上全逛了,剩下的特色书店和咖啡馆就只能留给我自己一个人慢慢去踩点了。我们约好了以后有机会再三个人一起去一趟衡山。
从长沙去衡山很方便,有直达的高铁,自驾游往返也不过两三个小时。我们还约好了住在半山腰,早起爬山看日出。不过这个心愿,也像去看《快乐大本营》一样,最终也没有实现。可以说我刚到长沙时思考过的无数宏伟或平凡的计划,都在后来一一被抛之脑后,当然,这里说的计划,不包括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都说湘妹子美艳动人、火辣热情,美艳动人我是在邻居和袁媛那里体会到了,火辣热情嘛,目前还不觉得。当然,也可能是我初来乍到,认识的人还太少。
六
正式上班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个梦,梦见住在对门的女生变成了白雪公主,梦中全是无法描述的情节。第二天醒来我就去敲陈宏的门,问他对门住的女生是什么来历。
他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反问我道:“对门住的是女生吗?我怎么不知道,漂亮吗?”
如果不是认识多年,我会以为他在装傻。陈宏这个人,在街上遇到回头率百分之五百的女生,都不会引起他千分之一的注意。对门这个女生虽然美貌可爱,但遇到陈宏这样的邻居,还真的是如空气一般,存在又不存在。
只能靠自己了。
收起欲念后,我开始洗漱,要為第一天上班做好准备,要打起精神。倒不是有多热爱这份工作,而是不想辜负陈宏和主编大人的期待。有才华的人嘛,就是要充分发挥自己的才华才不算是浪费。
可惜等我信心满满地抵达杂志社的时候,才发现对于新人来说,着急施展才华,不如先学着快速融入环境。
不仅仅是我这么想,袁媛也是这么安排的。办完入职手续,她就叫我去开会,我以为是这么快就让我接手新工作了,结果只是给我个下马威——让我负责会议记录。
我明白她的小心思——别以为你在外面很厉害,到了我这里,一切都得听我的,就算你是文曲星下凡,该端茶倒水的时候,就给我老老实实地端茶倒水。工作态度比工作能力重要。我这个人,这么多年,一直活得很拧巴,其实袁媛要是不来这一手,让我老老实实待着我就老老实实待着了。我也可以配合她演戏,做好会议记录,就像她昨天没有那么熟络地跟我聊天一样把她当成上级。
当向我介绍完所有同事,又向所有同事介绍完我之后,袁媛就把我当空气了。其实所谓的所有同事,也就只有四个人。负责带我的即将离职的文字编辑,负责摄影的摄影师,负责策划的策划编辑和我。
在杂志日常选题会议上,策划编辑还带了一个旅游达人,说新一期的杂志主题是旅行,我们可以多问一些关于旅行的问题。
因为是文字编辑负责具体的主题写作,所以问题都是她在问,如果旅游达人配合点,其实这个会议会很轻松愉快的,结果他偏偏要装。
这个世界上就是这么多优越感爆棚的人,而且是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当文字编辑问他:“可不可以讲讲你去过哪些地方,哪里印象最深刻、最好玩?”
旅游达人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呀,我不像你们,偶尔放假出去玩几天,看见什么都觉得新鲜。我是大半年都在路上,旅行对于我来说就是日常,我觉得一切都差不多。”
文字编辑说:“那总会有不一样的地方吧,就算风景大同小异,人呢,不同地方的人生活方式都不同吧?”
旅游达人说:“提到生活方式,其实我觉得现代人的生活方式很奇怪,根本像傻子一样、像驴拉磨一样蒙着眼睛在生活。”
七
听着旅游达人吹牛,我心里暗暗不服,心说你才去过几个地方,就觉得看透了世界,还跟我扯什么生活方式,简直是班门弄斧,于是我反问道:“此话怎讲?”
我刚说出口,袁媛就白了我一眼,那神情就一句话——你不用插嘴,让他们聊。
旅游达人接着我的话茬说道:“现代人喜欢把人生分为上半辈子和下半辈子,其实人生根本没有上半辈子和下半辈子。如果你按照时间划分,觉得人生百岁,五十岁前是上辈子,那你到四十九岁死了,这种划分方法就不管用了。如果你按照成就划分,觉得有车有房后是下半辈子,那你突然买彩票中奖了,岂不是立刻进入下半辈子了。”
我听得云里雾里,心说不是聊旅行吗,怎么聊上人生了,要说人生,你这么个丁点大的小屁孩知道个狗屁人生啊。
于是我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今年多大了,对人生居然有这么深刻的感悟。”
袁媛听出了我的嘲讽,又白了我一眼。但是旅游达人没听出来,他喝了口茶,慢悠悠地回答我道:“30了。”
我心说你大半年在外面玩,多让父母担心啊。不过这也不关我的事情,我们还说得做好旅行主题。于是我清了清嗓子道:“30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了,别人都在奋斗,你身为一个男人不扛起社会的责任只知道玩,你对父母、对社会有责任心吗,想过回报社会吗?”
“我爸妈不管我。”
“爸妈不管你,你没想过管爸妈吗,很快爸妈就老了。不过这跟我们也没关系。我们主要想听旅行的问题。一开始问你去过哪里,哪里最好玩。你扯一堆没用的。你大半年在外面玩,怎么会没有好玩的地方。我十年十年在外面玩,旅行就是我的工作,我还能玩出新鲜感和乐趣呢,你怎么就没有好奇心了?“
袁媛干咳了两声,我知道她是在示意我说话过分了,可我就是见不惯小小年纪就装的人。我接着说道:“远的咱不说,就国内,内蒙有哈图石林,宁夏有沙漠、盐湖、草原,大理有苍山洱海,丽江有湿地古城,香格里拉有雪山。这些地方都很好玩,怎么在你那里就不值一提呢?”
“我只去过西藏和尼泊尔。”旅游达人擦了擦汗道。
“那就聊聊西藏的风土民情吧,聊聊那里的雪山草原喇嘛庙。”带旅游达人来的策划编辑打着圆场道。
“说到西藏,很多到了西藏,就觉得牧民日常生活太原始,厕所都没有,灶台也很脏。其实这是把自己的生活方式强行加在别人身上。人家那样生活,有人家的原因,我们没有资格去指责别人的生活方式。可能人家还觉得我们都市人的生活方式很奇怪。”旅游达人含沙射影地说了一段后,会场陷入了沉默。
我只好接下去:“其实现在越来越多的牧民开始融入城市了,他们也买房买车,他们也热爱城市生活,如果有干净的厕所,谁愿意天天随地大小便。如果一天三餐有无数选择,谁愿意天天只吃牛羊肉。不排除有少数人热爱游牧生活的自由,但大多數人是对恶劣的生存环境望而却步的。鼓吹去深山老林吃苦和隐居的,大都是在装。很多生活在较为原始的社会的人,是没有机会接触手机电脑的,不然他们玩得比我们还嗨。”
会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袁媛合上电脑,起身离开了会议室。我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跟着她出去了。
到了袁媛的办公室,我开门见山地说:“我就是受不了别人装,你要是觉得我不适合这份工作,我等下就走。”
“我昨天跟你说了,你的能力我很认可,而且我们三观契合,你说的很多话也都是我在想的。只是如果不端正态度,同事关系会被你搞得很僵。”
“那怎么办?”
“如果我把策划编辑开了,你能把文字编辑和策划编辑两个人的活都干好吗?”
“应该没问题。我虽然没做过杂志,可我从小就看杂志。知道读者爱看什么,需要什么。”
“OK,那我明天就给你转正升职。”
答应得痛快,做起来却是艰难的。会议结束后不久,我就看到策划编辑和文字编辑收拾东西走了,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就剩下我和摄影师面面相觑。
这样一来,就不仅仅是选几篇好稿子的问题了,杂志的主题,甚至杂志的封面配图,都要我一个人提前选好了交给主编审核。稿子还好,我有一堆写作的朋友,图片就难搞了,我以前完全没有接触过这块儿,非常缺乏这方面的资源。最麻烦的是主题策划,每期至少要想十个主题供主编定夺。
主题想多了,我甚至开始怀疑,我上班的第一天,策划编辑是故意找了个不靠谱的旅游达人来惹主编生气,好借此逃离主编的魔掌。
下期预告:
刚刚进入职场就被主编摆了一道的苏仕圆满完成了本不需要他完成的工作,工作之余,他把精力都放在了追求美貌的女邻居上。然而女邻居一会儿高冷,一会儿热情,让单纯善良的他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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