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大概是有过姐弟恋的经历,所以,我比较喜欢写姐弟恋的故事。那种极具少年气息的男孩子真的很招人喜欢!可你在接受他少年气息的同时,往往也要接受他的不成熟,而这份不成熟的感情又能让你缅怀一生。倘若你问我十八岁时的星夜是怎样的,我梦里梦外的无疑是他眼底的星与月,贯穿了整个青春。
时间让我们读过了人生苦短,而今我只想与你贪享片刻欢愉。
楔子
2018年夏,公司派孟粒到西宁出差,趁着空閑,她坐上了前往可可西里的大巴。
与孟粒并肩而坐的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她抱着一袋花种子和一束紫色满天星,闭着眼假寐。
孟粒戴好耳机,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忽而,一只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人笑着说:“我没戴耳机,想听歌睡觉,可以共享一下吗?”
孟粒递过一只耳机,耳机里放着一首老歌,男声粗狂而又温柔。窗外苍茫的景色绵延,孟粒转头却看见女人眼角滑落一滴泪,她肩膀耸动,竟无声地哭了起来。
孟粒讶异:“你…………怎么了?”
女人抹了抹眼泪,露出一抹凄然的笑意:“你知道《西海情歌》的故事吗?”
孟粒的心猛地一颤,忽而想起那一年,有个人对她问了同样的问题。
(一)
孟粒第一次去可可西里,是大二的暑假。
她是在从西宁去茶卡盐湖的大巴上遇见的许苏山。当时车内放着歌,大叔大妈随着音乐激情地合唱,窗外金光四溢在西北荒原,壮丽而又辽阔。
她百般无奈地在宿舍群里分享旅途:“我妈给我报了个旅游团,结果都是五十岁以上的叔叔阿姨,我快崩溃了!”
“哈哈,万一在旅途中遇见真爱呢?譬如,二十岁的你遇上了五十岁的他。”
室友们无情的嘲讽令她更觉得崩溃,她转过头,恰巧能看到那个男生慵懒的睡姿。于是,她偷拍了张照发到微信群里:幸好还有一位小哥哥。
当她偷拍完那张照片后,微信群顿时就炸了,室友们纷纷鼓励她上前勾搭。
那时茶卡盐湖的游客很多,下车后,孟粒抱着手机脱离了旅行团,待她反应过来时,只能迷迷糊糊地在原地转圈圈。
倏忽,一只手拽住她的披肩,带着她往岸上走去。她踩着碎石头撞上了他的下颌,闷哼声入耳,她恍惚撞上一双风韵无限的眉眼。
他伸手摸了摸下颌:“导游正急着找你。”
“啊?”她回过神来,对方早已背过身,朝前方走去。
孟粒跟着他的步伐,周遭是闻名天下的“天空之境”,她的目光始终落在那个高大的身影上,少年风流清朗的眼神,仿佛天空之境中纯粹高远的蓝,激荡着她的灵魂。
她鼓起勇气走上前:“你怎么这么快就找到我了呀?”
少年将双手插入裤兜,斜睨着她:“她们来茶卡盐湖拍照都披着五颜六色的丝巾,只有你穿了一身白。”
“这你都注意到了呀。”她微微低头,心底莫名涌上一股雀跃。
“大巴上,你老是看我。”男生眉眼含笑,“又不敢来搭讪,胆子真小。”
原来,他都知道!是她的眼神太赤裸裸了吗?
面对他嘲弄的眼神,孟粒的脸泛上一层红晕,眼睛瞟向澄澈的湖面:“景色…………挺美。”
他看着她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低笑着摇头:“美吗?”
乌压压的人群五彩纷杂,天空之境中镜子一般的湖水被搅得碧波荡漾,他对这样的景色失望至极,才悠悠地出口:“我打算脱团走自己的路,你要不要一起?”
(二)
孟粒告知室友她跟许苏山脱团而行的消息后,微信群内当即沸腾了。大家纷纷不可思议:“说吧,是不是被他的美色诱惑了?”
群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孟粒只能偷偷地回复:“其实,我认识他。”
车子翻越昆仑口,一路沿着青藏线直行,手机信号时不时中断。孟粒不再专注于手机,而是看向窗外一座烈士碑。
许苏山顺着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那是索南达杰的烈士碑。”
“20世纪九十年代,可可西里盗猎猖獗,以索南达杰为首的一群人自立为保护队与盗猎者对抗,用生命挽救了濒危的藏羚羊群。”
孟粒没想到,许苏山会带着她直奔可可西里无人区,一下车,她便被眼前的景色给震撼到了。
索南达杰保护站立在莽原之上,远处是终年不化的、洁白的雪山,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银白的光芒。那一刻,孟粒觉得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她拽住许苏山的衣角惊叹:“这也太美了吧?”
许苏山心情畅快地领着她往保护站走去。有个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在门口接他们,他拍着许苏山的肩膀,笑着说:“你来这一趟,你爸妈还不知情吧?”
许苏山略显无奈:“为了防止我来这里,我爸给我报了个老年团。我自己溜过来的。”
“哈哈哈,老年团?”男人大笑,这才注意到他身旁的孟粒,“那这小姑娘呢?”
许苏山挠了挠头:“呃,被我坑骗过来领略大好河山的。”
当夜,孟粒躺在床上苦思冥想,许苏山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来到可可西里呢?
她想了一夜,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倒第二天脑袋昏昏沉沉的。
她迷迷糊糊地打开门,熹微初显,群山渺渺,朦胧的天光中,一个身影蹲在走廊边漱口:“今天孟哥要去拍藏羚羊,跟着去瞧瞧?”
晨光潋滟在他的面容上,男生随意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嘴边的泡沫,半湿漉的额发粘在额头上,连带着那双眉目都变得魅惑起来。
孟粒忽然觉得耳根发烫,急忙点点头:“我这就去洗漱。”
一刻钟后,许苏山来敲她的门,却听见屋内虚弱的声音。
孟粒蹲在地上大口呼吸,嘴唇发绀地对他说:“我好像出现高原反应了。”
许苏山将手掌贴上她的额头嘟囔:“难怪一大早见我就脸红,我还以为被我这张倾倒众生的脸给迷住了呢。”
她恹恹地说了一句:“想得美呢!”
之后,许苏山给她喂了药,她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光线暗淡,屋外火光掠影,传来阵阵喧闹。
她打开门,看见一群人面色焦急地簇拥在一起。我拨开人群,看到有工作人员在抢救一只小藏羚羊。
小藏羚羊受伤很严重,双腿股骨折,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兽医给小藏羚羊做包扎,絮絮叨叨地说着藏语,而孟哥与许苏山则在旁边打着下手,许苏山一脸担忧地问孟哥:“他在嘀咕什么呢?”
孟哥望着小羊摇头:“可怜了。”
原来是牧民在公路上发现受伤的小藏羚羊,急急忙忙地送来保护站抢救,可伤势太严重了,兽医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他们是亲眼看到小藏羚羊闭上眼睛的。大家伙都守了一夜,下半夜的时候,小藏羚羊醒了又睡,睡了又醒。许苏山在一旁瞧着可怜,伸出手去摸它,他的动作轻柔,它似乎感受到他的怜悯,目光纯净似水,伸出舌头温柔地舔舐着他的指尖,渐渐闭上了眼睛。
众人叹了口气,许苏山一言不发地抚摸着小藏羚羊的绒毛,也许是那一刻的悲伤太过浓烈,孟粒不禁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角:“没关系的。”可分明自己也难过得带了些哽咽。
许苏山神色悲伤地说:“之前我不懂得索南达杰为什么愿意付出生命来保护藏羚羊,可现在我明白了,每条生命都值得敬畏。”
他抬了抬眼:“孟哥,我想跟着你守护它们。”
(三)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许苏山考慮到孟粒的身体要送她回去。她含了一口酥油茶,鼓着腮帮子连连摇头:“我……不要走。”
“你出现了高原反应,跟着拍摄野生动物要是出了事,我担不起这个责任。”他一脸严肃地说。
“我不让你对我负责!”她提高了一点声调,一旁的孟哥抬头瞅着眼前两个小年轻认真的对话,似乎会错了意,咧开嘴巴,露出大白牙,“他对你做了什么?”
孟哥的弦外之音,她听出了个大概,红着耳朵说:“他能对我做什么呀!”
许苏山靠着椅背,两手一摊:“到时候,我又没辙,顶多给你做个人工呼吸。”
孟哥听了直乐呵,用筷子敲了敲他的头:“小伙子有前途啊。”
“鬼才要你做人工呼吸呢!”嘴上虽这样说,孟粒的心底反倒有些隐隐的期待,“我现在好得差不多了,好不容易来一趟,就这么回去多不值啊。”
于是,在她的再三坚持下,孟哥思虑了很久才答应。他一改往常的嬉皮笑脸:“可可西里暗藏危险,你们一定得听我的话。”
这时候无疑是可可西里最好的季节。一路天空辽远,放眼望去,绿油油的草甸上稀稀疏疏地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野牦牛自在地踱步,越野车驰聘在草甸上,他们听着孟哥高谈阔论从前拍摄野生动物的经验。
“当年我是随中科院的考察队来到可可西里,见到珍贵的藏羚羊后,我就下定决心在这待下去了。”那时他年轻气盛,梦想是当一名战地记者。记者梦没实现,他就跑来拍摄藏羚羊,这一拍,就拍了十二年。
“藏羚羊是可可西里独特物种中申遗的主力军,它的生存状态只有依靠影像的跟随记录才能完整地呈现在大家面前。很多摄影师都难以对抗这儿恶劣的环境,而我的愿望就想拍摄一部高水平的野生动物纪录片。”
谈起当年在可可西里遭遇的险境,他却一脸自豪:“什么恶劣的天气,还有野生动物的袭击,我都遭遇过,可那算啥呀,咬咬牙就挺过来了。”
“我这人没什么大志向,只想顺心而为,做自己想做的事。”
听着这番言论,许苏山的满腔热血霎时奔涌,好奇地问:“你家人不反对吗?”
孟哥暼了他一眼,爽声大笑:“怎么不反对啊。”
“可谁都无法帮你过一生,只有你自己能体会的快乐,你还能奢望亲朋好友帮你体会?”
那一刻,两个年轻人望着孟哥神采飞扬的面孔,以及耳听到的酣畅肆意,仿佛对人生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五)
七月是母羊在这儿产幼崽的时期,孟哥此次就是专门为拍摄产仔的过程而来。
三人搭建好帐篷已近暮色,远处传来动物的号叫声。他们围着一个生火的铁架子煮汤,孟哥用铁勺搅拌着汤水说:“这儿吃不得肉汤,容易将狼引来,到时候我们就危险喽!”
孟粒的小手一抖,汤洒出去了半碗:“还有狼?”
她从小活得顺风顺水,一直待在父母庇佑的天地,哪里见过什么野生动物。
许苏山笑着递过一张纸巾:“瞧你这德行,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
她将手上的汤渍擦干净,五指顺势搭上他的肩膀:“欸,小朋友,你先保护好自己吧。”许苏山比她小两岁,这时常成了她的话柄。
许苏山上下鄙视了她两眼:“就你这小身板,我一个能打十个。”
许苏山的孩子气,孟粒早已见识过,要不是因为这张帅气的脸,孟粒早将他暴打一顿泄恨了。
譬如现在,夜深人静时,孟哥正在调试摄影机。孟粒抱着被子昏昏欲睡,这几天几夜也没见到藏羚羊,她的耐性都快磨光了,而许苏山还一脸新奇地凑过来,拿起她的发尾扫她沉重的眼皮子。
她打他的手,听见他说:“我们出去数星星吧?”
这个男孩子,还真是赤诚又烂漫。夜风刺骨,她裹着被子仰望壮阔的星海,极力睁大眼睛来装下这番美色。
不知怎的,两人就谈起了孟哥。
“孟哥每次都独自在外待个把月,他怎么待得住呀?”她问。
“大概因为这儿太美了?”许苏山被风吹得一抖,“不都说美色误人吗?”
孟粒赞同地点头:“对,美色误人。看在你长得好看的分上,我就把被子分你一半。”
两人一同裹着被子坐在草甸子上,这一刻,许苏山反倒认真起来:“其实我很佩服他,因为热爱而坚持这么多年,换作是我……”
“你会怎样?”她接腔。
他转过头来,一双眸子在星空下更显明亮:“我也想顺从内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还年轻,他还有满腔热血,他不愿一生就这样碌碌而过。
他微扬下颌,星海连绵在他的眼底,泛着潋滟的光芒。
孟粒愣了神,只觉一股汹涌的气息激荡着她的心脏,连着身体都发麻战栗。
她记得,那是久违了的少年意气。
(六)
孟粒却没想到他们会遭到棕熊的袭击。
那是蹲点的第五夜,三人睡意正酣,她被一阵金属哐当声吵醒。她揪着被子,仔细听那厚重的脚步声,哆哆嗦嗦地去扯许苏山的被子。
许苏山被她吵醒,她满脸惊恐地指了指帐篷外,又拉着他往帐篷里挪了几步。倏忽,一个圆形的物体滚到帐篷口。刺啦一声,一只黑乎乎的爪子挠破了帐篷,胡乱地抓住高压锅乱甩。
两人吓得大气不敢出,孟哥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以示镇静:“它是来找吃的。”
一刻钟后,棕熊才抱着高压锅离开。孟粒软瘫在地上:“好可怕。”
许苏山长舒一口气:“幸好你刚刚拉开了我,不然,以棕熊那四百多斤的掌力,我估计醒不来了。”
孟哥瞅着两个吓坏了的小孩,嘿嘿一笑:“这不算什么,碰见狼群保准吓得你们屁滚尿流。”
孟粒没心情跟他们开玩笑,惊魂未定地钻进被窝里平复心情,第二天一大早顶着两个黑眼圈出现在许苏山的面前,说:“我们回去吧?”
“吓到了?”
“这儿太危险了。”她想了一晚上,还是决定离开这儿。
许苏山并不想过早回去,他沉思了一会:“我送你回去再来。”
“你为什么要坚持留在这儿?”她总算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为什么他的父母不准他来可可西里?
彼时,正值清晨,熹微初露,绿油油的草甸上开满了五颜六色的格桑花。许苏山指着花海说:“我来摘格桑花。”
他的眉眼微敛:“你知道《西海情歌》的故事吗?”
这个故事真实存在于这片莽原上。那年,一对情侣大学生来到可可西里做环保志愿者,一次,男生像往常一样开车去收集垃圾,车子不慎陷入沱沱河里。他们是没有任何高原经验的新手,男生与同伴一同困在陷入河水中的越野车内,直到意识模糊的一刻,男生还始终惦记着身在另一个保护站的女孩,迷迷糊糊地在车窗上写下女孩的名字。
“那一年,他二十一岁,女孩的爱情也终结在那个年纪。”
他的声色愈发沉重:“他是我哥,他成了我们全家的痛,所以,我爸妈再也不愿意提起可可西里。”
“可有人记得。英姐姐去了国外,她的父母阻止她回到这片伤心之地,她只好联系到我,要我帮她带回一盆格桑花,那是她爱情的见证。”
这一刻,空气静默。孟粒感到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
许苏山苦笑:“这片土地上多得是默默坚持奉献的人,以前我不懂我哥为什么来这儿受苦,可现在我知道了,那是他们的理想。”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我想多待一阵子,帮英姐姐多带回一点回忆。”
他忽而长舒一口气,皱着眉头问她:“你说,爱情究竟是什么啊?”
他正值十八九岁的年纪,对人生的意义尚不清晰,那时他这样认真地问她,她竟一时回不上话来。
(七)
车忽然停了。
女人取下耳机,轻声问她:“后来你回去了?”
孟粒收好耳机,点了点头:“我想劝他回去,可他不愿意。”
车内人影散尽,孟粒也起身准备下车离开,女人忽然拉住她的手臂:“我在这儿有家旅馆,你要不来这住?”
这家旅馆与寻常的落脚处不一样,暖黄的墙壁,木制的书柜,墙边堆积着大片五颜六色的满天星,推开窗,还能看见成片的勿忘我。
柜台背景图是成片的格桑花,还有一只眼眸清澈的藏羚羊。
孟粒望着格桑花愣了神,她记得那时离开的时候,许苏山给了她一盆小花。他说,格桑花的花期快过了,要她帮忙把花寄给英姐姐。
孟粒是想劝他一同回去的,拉着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许苏山深知她担心他,笑着安慰她:“你放心好了,我有孟哥罩着呢。”
“嗯。”她站在原地欲言又止。许苏山催促着她进站,她挪了几步,忍不住回头抱住了他。
她瓮声瓮气地在他的耳边说:“许苏山,临水高中……校门外……你帮了我,我一直记得你。”
许苏山的身体一僵,满眼茫然,却听见她轻飘飘地说:“我是高你两届的学姐,那时校门口有骗子骗走我的手机,是你帮我追了回来。”
在大巴车上,她就认出了他。当年她在校门口有人借了她的手机后拔腿就跑,十六岁的少年骑着自行车毫不犹豫地追上去。不久后,少年大汗淋漓地将自行车踩停在她的面前,将追回的手机还给了她。
不过匆匆一面,她便记了很多年。而今这场相遇,令她难舍难分。
于是,回去后的很长时间,她时刻关注着许苏山的消息。手机信号好的时候,他会跟她打视频电话。男孩子站在辽阔的莽原上朝她扬手:“今天我们拍到藏羚羊产仔啦!”
她点开图片,小羊蜷缩着带血的身体,一双眸子清澈如水。她笑着问:“你什么时候离开啊?”
她很是惦记他。
“再等等。”
可没过多久,许苏山就被父母抓了回去,他在车上满脸埋怨地跟她通电话:“也不知道怎么被他们发现了,我还沒跟孟哥去无人区呢。”
她在这头暗暗松了口气:“你可少折腾了!”
两人再相遇是在开学的时候,孟粒戴着小红帽在校门口迎新,忽而一双黑色匡威鞋出现在她的眼前,他单肩挎着背包,朝着她笑:“好久不见。”
她当下愣怔住:“你怎么来这儿了?”
他低下头,轻轻地在她的耳边说:“有个人惦记我,我就改投志愿来到她的面前。你说,她会开心吗?”
男生略显俏皮的模样让她瞬间失神,心底一丝丝甜蜜冒了出来,连带着变得神采飞扬起来:“我很开心。”她喜欢的人会为她奔赴而来。
她对他的感情早就昭然若揭,却始终矜持着不愿主动揭露,感情彻底显山露水的时候是那一天。
许苏山学的新闻专业,那阵子网上通篇报道百年罕见的月全食,于是,他在九华山搭了顶帐篷,窝在帐篷里等着拍摄月全食。
冬夜料峭寒重,浓重的云层像是密集的水墨画,两人在山顶上冻得瑟瑟发抖。孟粒瞧着明媚的月亮,吸着鼻子问他:“到底有没有啊?我快冻死了。”
许苏山扛着单反相机:“再等等。”
一个小时后,全月渐渐成为一抹弯月,许苏山一个劲地拍,孟粒则百般无聊地望着渐渐暗淡的月色,目光忽而落在不远处的一对情侣身上。
那对情侣在月色下自在地拥吻,她瞥了几眼,又拽了拽许苏山的衣袖:“哟,挺浪漫的呵。”
许苏山好笑似的看着眼前的女生:“那你要不要试试?”
她尚未理清这突来的暧昧,一股气息蓦地笼罩住她,温润的唇瓣相贴,她猛地闭上眼,世界瞬间寂静,唯独她的一颗心炽热不已。
(八)
后来,孟粒总会想,怎么敢跟许苏山来一场姐弟恋呢。
而许苏山凭着一副好皮囊在学校也十分受欢迎,引来了不少狂蜂浪蝶。记得在一次摄影比赛上,有一个长腿学妹公然上台找许苏山要联系方式。
那时,许苏山穿着白衬衫,黑长裤,笔直地站在台上,翩翩俊秀的模样十分吸引人的眼球。有人将目光落在一旁孟粒的身上,她却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许苏山皱了皱眉,一把扯过孟粒,将她推向前:“你不要乱来哦,我女朋友很凶的,你先问问她。”
孟粒像护犊子一样将他护在身后:“学妹腿长又貌美,倒挺适合当你的模特。”
“比如说,绿茶饮料的代言人。”
“噗……”许苏山忍不住低笑,“是蛮适合的。”
她这明显拐着弯骂人呢,学妹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气哄哄地走了。
许苏山不顾众人的目光,依靠在她的肩膀:“你好坏哦。”
语气黏人,令她汗颜。那时的她分明是快乐的,喜欢他的少年意气和幼稚,喜欢他对热爱的事情一如既往地执着。
可她没想到正是这份少年意气,会彻底折损他们的感情。
那一次,隔壁山城出现小规模的地震,许苏山跟同学不假思索地扛着摄影机跑去做采访,路途上余震连连。他们还没进城,就被困在山中进退不能。
孟粒是从别人那知道消息的,她赶到那儿的时候,小车被山石砸了个大窟窿,他们被救出来,灰头土脸的样子,在见到许苏山的那一刻,她悬到嗓子眼的心才安顿下来。
他手臂上被划了道口子,她有些生气,将蘸了药水的棉签扔到他的手上:“许苏山,你能不能安分点?”
“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你担心我就是了,为什么要担心我妈?”他笑嘻嘻地问她。
男生嬉皮笑脸的样子反倒激起了她心中的怒火。她这么担心他,他现在居然还能插科打诨。她黑了脸色,当即转身就往回走。
他一把拉住她,她甩开,他再拉住,她又甩开。
“孟粒,你怎么了?”
“你能不能长点心?万一出事了怎么办?许苏山,你能别这么幼稚吗?”
山风夹着的细雨落在她的脸上,这一刻,男生眼底的光芒熄灭,连同她的心跌入黑暗的山谷。
感情彻底决裂是在她实习的那个夏天,她实习的公司老板很严苛,她设计的方案一次次被打回来,她一个人加班到凌晨。第二天方案再次被打回来后,她将自己关在厕所里哭着给许苏山打电话。
彼时,许苏山正在新疆采风,他望着云雾缥缈似仙境的神仙湾,心情酣畅地对她说:“别哭,大不了咱们换份工作就是了。”
“我对你说,禾木乡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下次我带你来看……”
“许苏山,对你而言,我和你心中的世外桃源,哪个更重要?”
“如果我需要你立马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会来吗?”
蓦地,她问出了心中良久的疑问。他有他热衷的梦想,她的难过与崩溃,他一概不知。
对方噤声良久,孟粒倚着墙壁,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他们分手的那天,都很平静。看完《爱乐之城》后,两人沿着热闹的长街一前一后地走着,长街的尽头有烟火表演,一簇簇明艳的火焰升空绽放,孟粒的神情在光芒下渐渐暗淡。
“塞巴斯蒂安和米娅之间可以为了爱情,在物质上妥协,却无法在理想方面妥协。”
“我不想再迁就你了,也不想拖累你的梦想。许苏山,我们分手吧。”
“孟粒,那时候我待在可可西里的事,是你告诉我爸妈的,对吗?”他神情悲伤地望着她。
此时此刻,他在意的居然是这个。她不愿再多说,转过头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盛大的烟火突然升上天空绽放,在他们头顶形成璀璨的幕布。
一个寻求随心所欲,一个渴望安稳度日。他们之间,谁都不愿放过彼此的理想。在可可西里的时候,她就该洞悉这一点。
孟粒踏着破碎的烟火光芒,一步一步,心渐渐灰飞烟灭。
(九)
她是被楼下一阵阵喧闹吵醒的。一场大梦沾湿眼角,她起身走出房门,一群男男女女围成一圈在玩游戏。
孟粒下来的时候,窗台前有几个女孩子拿着明信片在写着什么。青旅老板倚在臺前朝她打招呼:“你要看看吗?要不要写点什么?”
青旅过道处贴满了明信片,旅客会将自己的心愿寄托在这片神圣的土地上。孟粒向来不信这些,此刻却动了心。她选了一张雪中藏羚羊的明信片,写下一句:来时风尘路,西北无故人。
“人”字落笔,有人轻唤了一句:“苏山,回来了?”语气亲昵自然。
孟粒手中的笔尖滑出一条长线,她抬眼撞上一双风流天成的眸。
他背着单反相机,眉宇间多了些沉毅,脸上散漫着笑意,目光却径直穿过她落在另一个人身上:“嗯,这次拍了好多,待会给你看。”
孟粒的心一咯噔,握着笔的手渐渐发白。她预料过千万种相逢的场景,未曾想到是成为陌生人。
她望着两人亲昵交谈的样子,呼吸变得压抑起来,逃也似的奔上了楼梯。
身边的女人好笑地问:“怎么连招呼都不打?”
夏末的傍晚,有人提着行李箱匆匆而逃。退房的时候,倚在台前的女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说:“我来这儿是为了我爱的人。”
孟粒胡乱地听着,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院子内浇花的身影上。
孟粒其实是特意打听到了许苏山的踪迹,才故作游玩来到这儿。他向往的自在天地,原来已经有人愿意为他驻足。
“可惜,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只能抱着回忆而活。”
“孟粒,你现在多好啊,爱人在眼前,为什么不去珍惜呢?”
话音落地,孟粒诧异,却见她轻轻一笑:“当初的格桑花是你寄给我的,你忘了吗?”
原来,英姐姐早在车上就认出了她。
她是被英姐姐推到后院内的,玻璃门一开一关,院内便仅剩孟粒和许苏山他们面面相觑。
他放下手中的浇花壶,轻叹了一声:“见了我只想跑吗?”
孟粒垂下眼:“我以为……”
“你总是自以为,自以为为了我的安全,当初才将地址告诉我爸妈,自以为我们的感情摩擦太多,就立马斩断,自以为我只顾自己的理想,不会在乎你的感受。”
“孟粒。”他的声色一顿,迈着步子朝她走来,“你认为得没错。”
“那时候我还年轻,一心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不愿意局限在儿女情长里。”
他们分手的那夜,她告诉他不愿再迁就了,他才猛然发觉他们都被这段感情束缚住了手脚,才选择放过彼此。
“这两年内,我幫助孟哥拍摄了纪录片,做完了想做的事,也是这两年让我看清楚了我对你的感情。”那时他还年轻,总觉得还有很多很多事没做,他不敢郑重地给她承诺未来,对她说爱。
他的气息渐渐朝她逼近:“你说过,但愿分手后还能成为好友。”
“可孟粒啊,真心喜欢过的人怎么还能成为朋友。”所以,白日里他才漠视了她的存在。
孟粒忽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讷讷地问:“那怎么办呢?”
怎么办才好呢?她明明是被他的少年意气所吸引,后来却因为这个而放弃他,时间没能消磨她的感情,此时此刻,她的心依旧动荡不安。
他忽地攥紧她的手:“千万般风景我都见过了,现在我只想留住你。”
这两年来,他待在可可西里很长一段时间,也曾命悬一线,险些被大雪困死在无人区。或许是在生死的某个瞬间,他忽而又想起了她。
“孟粒,从前我不敢给你太多承诺,害怕会辜负你。可现在我明白了,人生苦短,倘若不好好把握你,我怕我会遗憾一生。”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他的语气略显紧张,一双眸子在夜空中泛起层层潋滟。
晚风拂过花丛,漫过一股香,星海连绵,像极了那年他们仰望的星空。孟粒抬头望着星海,眉目漫出潋滟的欢喜:“从前我不敢冒险,只想顾全自己的感情。”
“现在我也只想跟你在一起。”
时间让我们读过了人生苦短,而今我只想与你贪享片刻欢愉,这样也便值得了。
编辑/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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