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距离我上一次写文已经两年了……两年里我经历了失败的感情,失去了挚爱,也差点失去自我。但也幸好有这两年,曲曲折折之后,我终于明白,能获得他人的爱当然是极幸运的,感谢他曾经来过,但无论有没有这个运气,都要好好爱护自己。以此文,献给在爱里短暂迷失的人。
红豆手串还你,相思也还你。
从今往后的路,我自己走,不再等你了。
许峻川,武汉今天的太阳很毒,早上七点出门时,艳阳烤得我后背灼热。
我去蔡林记吃了一碗热干面,厨子拌面的手法大有长进,像个地道的武汉大叔,一筷子下去能把面举到天灵盖那么高。
这是我回武汉办理毕业手续的第七天,吃了七天的热干面。你看,我这种人真的很无趣,喜欢什么,就不依不饶,不知节制——于面如此,于你也如此。
(一)
许峻川,我今天去了武大,刚好赶上社团招新,好多青涩的面孔穿行在五颜六色的宣传展板之间,可真热闹。
我突然想起2012年的夏天,我们也经历了这样如火如荼的“百团大战”,不同的是,我们不是在忙招新,而是要削减社团。
据说,因为那一年我们学校的高考成绩大幅下滑,学校领导大肆改革,为了避免太多学生精力分散,下达了缩减学生社团的任务。
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讨论取缔哪些社团的学生代表大会上。
那天,我作为美辩社代表,前去为本社团宣讲拉票。说是宣讲,其实不过是走走形式,具体要取缔哪个社团,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可是碍于情面,谁也不愿做出头鸟。
我赶着回去写作业,第一个站起来打算将否决票投给广播社时,你突然站起来挡住了广播社的投票箱。
“会不会太过分了?”你的语气听上去很不友善。
我一头雾水,这人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你们这么做和暗箱操作有什么区别?”你黑着脸。
参加过多场美式辩论赛的我当然不会被你吓住,立马拿出辩论赛场上的气势反驳你:“我需要纠正你两个错误。首先,你也参与了这个活动,该说‘我们,而不是‘你们;其次,我们公开实名投票,人人为自己的投票负责,和暗箱操作有本质区别。”
你被我很不厚道的诡辩论思想堵得一时语塞,瞪着眼睛怒视我。
许是见我占了上风,后面等待投票的社团代表纷纷涌上来。
我幸灾乐祸地把你被众人挤得歪歪扭扭的狼狈模样描述给同桌听,谁知同桌竟两眼冒红心地蹦出一句:“真让人羡慕啊。”
我这才知道,原来你睁圆的怒目不是保护自己的铠甲,而是为了守护某个人而设置的结界,你宁愿自己分身乏术,也要竭力保护这个人不被伤害。
(二)
广播社最终没有被取缔,和校电视台合为广电社。
新一轮“百团大战”——社团招新,正式打响。
正处于高二的我们即将面临社团内部新一轮换届竞选,每个人都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打好这一仗,为竞选做准备。
周六一大早,我第一个到达操场布置场地。我们贴好标语、立好展板后,大批高一新生涌进操场。我抓起一把宣传单挤进人群,不知疲倦地为新生介绍美辩社。
那天的宣传效果非常好,好到我们几个在前线做宣传的人没时间亲自带领新生前往办公室面试,只好让新生们按照展板上的地址去活动中心寻找美辩社的办公室。
等我们前线的宣传工作终于完成时,已临近中午。
我累得口干舌燥,仰著头大口喝水时,余光忽然瞥到展板上的几个数字,心脏顿时提到了嗓子眼。
美辩社的办公室在J3教学楼303室,可展板上赫然写着的是J8教学楼。这意味着没人引领的新生们找不到面试地点,一上午的宣传工作等于无用功。
眼看着学校批准的面试时间一点点流逝,我们急得焦头烂额。其他社团都在欢欣鼓舞地打扫战场,只有我们社因为我的失误而陷入低气压。
许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离我们不远的航拍社发出一阵哄笑。
我循声望去,那几个男生挑衅地看着我。我这才注意到,许峻川,原来你也在航拍社,他们大概是为了替你报那天投票时的仇吧。
你虽然没有笑,但心里一定高兴坏了。我窘迫地转过头,恨恨地想。
谁知,正当我们垂头丧气地收拾场地时,学校的广播忽然响起悠扬的音乐,紧接着便播出了一则通知。
“下面播报一条通知,因情况特殊,美辩社面试地点由J8教学楼303室更换为J3教学楼303室……”
清晰的广播声传到校园的每一个角落,像是一阵及时雨,巧妙地解除了我们的困窘。
我兴奋地跑去广播站道谢,却在门口又遇见了你。
和上次不同,这次你的身边站着一个白净的女生,你低着头看她,脸上漾着的笑意如三月春光般和煦。
许峻川,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变得很生气,无名的怒火在胸腔翻滚。
大概是看到了我的臭脸和我胸前挂着的工作牌,那个女生突然叫住我:“喂,你连声谢谢都不会说吗?”
女生不小的声音让周围几个同学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Hi(你还),沈轶。”认识的人笑眯眯地冲女生打招呼。
简单的几个字却像一串铃声,从我的耳朵一直震颤着传至心脏。
原来她就是沈轶啊。
我看着女生漂亮的笑脸,看着那双含笑的明眸和浅浅的梨涡,忽然觉得有些泄气。
许峻川,你的眼光真不错,你努力保护的姑娘可真美呢。
(三)
虽然出了些纰漏,所幸,美辩社的招新非常成功,我顺利当选为社长。
新一届社团联合会结束的当晚,有人提议去吃火锅庆祝,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杀进一家川味火锅店。
众人忙着招呼店员拼桌时,我看到你急匆匆地往门口走,鬼使神差地跟了出去。
许峻川,我发誓,我真的不是故意看到你狼狈的模样。
你站在门口打电话,声音不大,但是,语气满是急切,我隐约听到你对电话里的人说“我等你”,我没想到你竟真的就在门口一直等着那个人。
“宋若愚,开始了,快进来啊!”美辩社的社员向站在门口的我招手。
你闻声回头,我尴尬地移开目光,慌忙地进店。
许峻川,那晚的火锅很美味,红红的辣椒在热浪里翻滚,花椒的香气让人垂涎,可是我一点食欲也没有。我隔着蒸腾的雾气看着门口的你,一整晚都食不知味。
周围的人都在赞叹你的情深似海,你为广播社的沈轶赴汤蹈火的故事不断敲击我的耳膜。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借着打电话的名义出去看你。
夜空真寂寥啊,浓黑的墨色里只有零星几点微弱的星光。沉默的夜色中,你细长的身影像一棵孤独而坚韧的树。
我忽然觉得一阵心悸,能这样被你等着,该有多幸福啊。
你看,一开始就错了,你在等别人,而我竟被你等别人的模样打动了。
沈轶终于来了,你欢天喜地地把她领进店。
有人问沈轶怎么来得这么晚,你嘴角微颤,笑了。
“忙着办出国手续,以后社团的活动,我可能不能参加了……”沈轶回答得很坦荡,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大家又开始新的讨论。
许峻川,那一晚食不知味的不只我一个,你一定也如此吧。
就连我都有所耳闻,你陪了她五年,我不知道你为她付出了多少,只是上一次的社团会议,你为了保住她所在的广播社,挺身而出与我针锋相对,我便知道,你真的很在乎她。
内定将被取缔的广播社最终能够保留,必定是你和老师、同学不断周旋的结果,可是你费尽心血想要保护的人说以后不能参加社团了,你做的一切变得毫无意义。不,这都不是最令人心酸的事,最心酸的是她要出国了。你陪了她一程又一程,以后天大地大,你怎么去追、怎么去陪?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在洗手间遇到沈轶时,拦住她,替你打抱不平。
“宋若愚,他对谁都很好的,上次社团招新,是他拜托我广播更正你们社的地址……”
我的心忽然又是一阵悸动,仿佛有电流流经心脏,微微紧缩,微微发麻。
不是没有人对我好过,只是,这次不同,喜悦感泛着甜甜的味道,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许峻川,我好像沦陷了。
(四)
许峻川,我开始习惯在人群里搜索你的身影,在周围人谈论的言语里敏感地捕捉到关于你的只言片语,在每一次社团集体会议时提前去占最后排的位置,只是为了抬头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看前排的你。
好在天公作美,我们终于又有了交集。
学校主办全市的辩论赛,由美辩社和航拍社协同承办。此次辩论赛为了能让更多的人亲临现场,选择在学校的露天广场举行。我所在的美辩社负责整个大赛的相关流程,而你带领的航拍社负责活动当天的现场拍摄。
有一天,开会到很晚才结束,我落了东西在会议室,中途折回去取,发现你一个人坐在灯光下埋头忙着什么。
可能是我的手脚有些重,推门声惊动了你,你抬头露出尴尬的笑。
我注意到你的桌前放着几朵歪歪扭扭的粉色纸玫瑰,而你手中那张纸由于反复折叠已经显得皱巴巴。
我当然知道你要送给谁,装作若无其事地打趣道:“送花也太老土了吧。”
“那……”你似乎也对自己的想法没什么信心,犹疑地看着我。
我走到你的桌前,在一张粉色的纸上写了一行尽人皆知的小诗。
“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许峻川,这大概是我离你最近的一次,近到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你的瞳孔里,我的笑容有多落寞。
可是,你毫无察觉。
“做一条红豆手串吧,我帮你一起。”
被洞察心思的你没有任何不悦,反而一脸惊喜地连连点头。
我从家里挑了一捧又圆又亮的红豆,还从热爱串珠的妈妈那里要了几颗水晶珠子,你坚持要自己把红豆穿孔,我看着你微蹙着眉头的认真模样,忽然觉得有些鼻酸。
你说沈轶喜欢过节,喜欢有仪式感的生活,所以,每年大大小小的各种节日,你都会给她准备惊喜,今年圣诞是她出国前你能陪她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了。
把无尽的不舍串成手腕处紧贴脉搏的思念,许峻川,我也算和你一起做了一件浪漫的事了吧。
可惜,你的心意最終没能送出去。
辩论赛正式开始,我们美辩社的前期工作基本完成,一起去帮助你们航拍社做简单的技术支持。
你在现场忙着带社员用无人机进行上空拍摄时,忽然有人急急忙忙地冲过来找你。我问明情况后,大脑一片混乱。
许峻川,我至今也没后悔替你做了这个决定,可是,你大概真的耿耿于怀到无法原谅我吧。
那天的活动非常成功,航拍社视角独特的摄影作品成为第一手宣传材料,“纸飞机”一举成为市“十佳社团”,本就成绩优秀的你更是获得学校的认可,成为保送名校的热门人选。
这些都是后话了。
那天活动一结束,大家就热火朝天地讨论去哪里庆功,我在后台找到你时,远远地看到你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发呆。
“聊聊吧。”我有事对你说。
你打开握紧的左手,苦笑道:“送你吧,放我这儿太可惜了。”
我看着那条躺在你手心的红豆手串,忽然有些语塞。
“如果我早点知道她今天走,或许还能留住她。”你的语气有些苦涩。
沈轶下午突然来学校收拾东西,还和班里的同学道了别,而毫不知情的你正在广场上忙着航拍。有同学跑过来通知你,消息在我这里停住了脚步。
许峻川,我不是坏心眼地想要你不能见她、不去留她,我是替你觉得不值。你为她付出这么多年,她却连一声再见都不和你说,我真的不忍看到你一次次被辜负。
那时的我还不明白,哪有什么值不值,深陷其中时,只怕能给对方的不够多罢了。
“她不珍惜,你留住也没有意义。”
我把下午的经过全都告诉你,你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意外地平静。
你把那条红豆手串交给我,只留了一句:“宋若愚,你以后会明白的。”
一语成谶,后来我真的明白了。
(五)
许峻川,我至今还记得你在开往武汉的高铁上看到我时,又惊又喜的表情。
高考结束后,有人选择北上,有人选择南下,更多的人留在了省内,选择去武汉的人真是少之又少。
你说:“宋若愚,以后我俩就要在武汉相依为命了。”
我傻笑着点头的样子看上去一定很蠢。
像电视剧里演的一样,我照抄了你的高考志愿表。和电视剧里不一样的是,你去了武汉最好的大学,而成绩稍欠的我被第二志愿录取,去了离你有一个小时车程的另一所大学。
我觉得很幸运了,经历过高考的淘洗,大家飞往天南地北,而我还能与你在同一座城市相遇。
因为离家很远,一年只能回两次家,我总是因为想家而偷偷掉眼泪,但是许峻川,我始终认为,选择去武汉上学,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勇敢最正确的决定。
或许真的像沈轶说的,你对谁都很好,所以在武汉的那几年,你对我照顾有加。
我记得大一时,我没什么朋友,经常去武大找你玩。你把我介绍给舍友,介绍给学生会的朋友,介绍给社团里志同道合的年轻人,你说:“这是宋若愚,我在武汉唯一的亲人。”
这句话让我铭记了很久。
开学不久,你们学校举办“新生杯”辩论赛,你邀请我参加你们院的讨论。
讨论结束已经很晚了,而你们还有很多准备事项没有做完,我自己乘地铁回学校。
那已经是最后一班地铁了,车上很空,到我们学校时,只下了三个人。
我戴着耳机,沿着熟悉的路往学校走,忽然觉得耳朵一紧,等我反应过来时,耳机已经被人拽走,顺带着兜里的手机一起被拽出来掉落在地上。
紧接着,一个人影先我一步弯腰去捡手机,我意识到抢劫,立马呼救,幸好身后有个男生冲过来及时制止,作案的人只好逃之夭夭。
我惊魂甫定地大喘着气,男生将震动的手机交给我,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是你。
电话一接通,我就忍不住哽咽,前言不搭后语地把事情的经过讲给你听。
许峻川,受女权主义妈妈的影响,我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女生要自尊自强,所以我一直非常冷静独立。
可那天我竟然像个撒娇的孩子一样渴望从你那里获得温暖,当我听到你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时,无比委屈又无比心安。
那以后每次一起出去玩,你都一定会亲自把我送回学校。在你的照顾下,我觉得我好像变得像个柔弱的女孩子了,向来盛气凌人的我开始变得黏人,和你在一起就开心雀跃,不和你在一起时总是心不在焉,心心念念的都是你。
我终于不再是那个好强逞、能牙尖嘴利的宋若愚了。
可当我卸下铠甲才知道,你并不是那个会始终保护我的人。
(六)
许峻川,其实你跟我一样,并不能适应武汉的气候和饮食吧。
刚到武汉的那段時间,你明显水土不服,整个人清瘦了很多,那时候的我怎么不问问你为什么要选择这座城市呢?
你的大学生活很忙碌,但遇到有趣的活动总会带上我。
有一次,你跟随学长一起举办老乡会,拉着我一起参加。
说来也巧,那一年我们省内来武汉读书的只有我一个女生,所以,我竟成了那晚的焦点。不断有人要和我碰杯,都被你一一挡下了。
你把我介绍给几个学长学姐,恳切地拜托他们好好照顾我。
有个学姐打趣道:“你就是宋若愚啊,羡慕你哦。”
许峻川,那个瞬间,我有些恍惚,好像回到了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的同桌因为你的壮举也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那天晚上,我特别开心,辗转两年之后,有人因为你而羡慕我了,我好像也成了那个你用心保护的幸运儿。
聚会地点离我的学校很近,结束后,你坚持要送我回学校。
夜风清凉,灯光下我们的影子一高一矮并排而行,无边的夜色因此变得无限温柔。
你突然问我:“你觉得俞非学长怎么样?”
沉浸在愉悦中的我不假思索地回答:“不错啊。”
“他想追你。”你揶揄地笑道,“你们很有缘哦。”
我愣了愣,好久才反应过来。
许峻川,你在为我和别人牵红线。
我勉强笑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俞非学长就是我遭遇抢劫的那个晚上遇到的同校男生,在老乡会上再次相见时,我们都很惊讶,世界竟然这么小。
可是,许峻川,我该怎么告诉你,我明知道你心里有别人,还是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你。然而,我什么也不敢说,我怕我一开口,我们就真的连朋友都做不成。至少现在,我还可以陪在你的身边啊。
在我们学校门口分别的时候,你摆手和我说再见,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轻轻抓住了你的胳膊。
夜风很凉,但你的胳膊很温暖,我不知怎么就有些鼻酸。
你以为我受上次抢劫事件的影响心有余悸,轻轻拍我的肩,你说:“宋若愚,武汉太大了,我挺希望有人能照顾你。”
我的鼻子更酸了。
许峻川啊,我多么希望那个人是你。
(七)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平平静静地往前走,如果生活能像期望中的一样有条不紊地抵达目的地,我们大概会少承受很多痛苦吧。
冬天时,我生了一场大病,病情稳定后仍然要定期去香港打针。
之前几次都是你陪我飞去香港,学期快结束时,我要去打最后一针,在地铁站等你一起去机场。
没等来你,我却等来了俞非学长。
他说你临时有事来不了,托他陪我去。
我给你打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许峻川,在香港的那两天,我备受煎熬,你从来没有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我隐隐地预感到,我们之间要有事情发生。
我打完针回来后,出现不良反应,发烧到三十九摄氏度迟迟退不下去。我头重脚轻地要去你们学校找你,却被俞非学长拦住。
“若愚,你真的很傻。”
我看着俞非学长满脸的怜悯,这才知道,沈轶回来了。
我乘地铁返校时,有人急着下车,包上的饰品勾到我的手臂,那条红豆手串断了,哗啦一声,红色的豆子撒了一地。
我不顾来往的人群,慌乱地蹲到地上,在脚与脚之间一颗颗寻找那些散落的红豆。
俞非学长为我挡住人流,他有些恼怒:“宋若愚,你这样很容易被踩伤!”
可当他看到我仰起的脸上清晰的泪痕时,还是沉默地蹲下身帮我一起捡。
许峻川,我真的很难过,红豆手串不是我的,你也不是我的,这么久以来,我鸠占鹊巢,现在真正的主人回来了,我却舍不得搬走了。
沈轶只在武汉待了一周就又出国了,这一周里,你一次也没有来找过我,我也很识趣地没有去打扰你。
许峻川,果真像你说的,武汉真大啊,我们如果不联系,就真的不会遇见。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去找你,我们在图书馆见面。
阳光很好,你安静地坐在窗前看书,仅仅几天未见,我竟觉得你好像变了很多。
你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我心里潜藏的委屈,笑眯眯地问我:“俞非学长是不是很细心?”
“你在看什么书?”我知道你的意思,故意转移话题。
伸手翻开你的书时,我的心脏像被人狠狠地拧了一把。
许峻川,原来你打算考托福了。
“沈轶打算留在美国,我也想通了,与其在武汉等她,不如去美国陪她……”
你还说了很多你的打算和想法,可我的脑海里始终萦绕着一句话,你要去美国陪她。
许峻川,原来你当初执意把所有的志愿学校都填在武汉,只因为她说她喜欢这座城市,以后想来这里定居,你就傻傻地跑过来等她回来。
我很想问你,那我呢?你走了,我留在武汉又有什么意义?
可我怎么问得出口。你和她的故事,我一清二楚,而我和你的故事,从未开始过啊。
(八)
秋天时,珞珈山满山红叶,你做了几个叶脉书签寄给沈轶。
我在你的托福书底下看到了李煜的这首《长相思》:“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原来,就算远隔千山万水,你念念不忘的始终是她。
许峻川,我心里那座被风侵雨蚀的堡垒终于完全坍塌。
有人说,所谓爱情,就是你看到一棵长得很奇怪的树,第一时间是想拍下来给某个人看。从前我以为你为她风风雨雨,不过是年少时的意气用事,但当我看到那几个精致的叶脉书签时,我忽然清醒了。不管是当时那个笨拙地折纸玫瑰的小男生,还是现在这个细腻温柔的大男孩,你的成长、你的付出都是为了她。
我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一句话:“我拿青春赌明天,输了一天又一天。”
我曾天真地以为,只要我一直陪着你,终有一天会水滴石穿。所以,我总是默不作声地跟在你的身边,我告诉自己会好的,你会明白我,会体谅我,会在回头时看懂我期盼的双眼。但是,没有,一次也没有。
于你而言,我是你在武汉唯一的亲人,也只是亲人。你对我的好,和爱情一点关系也没有。
许峻川,你见惯了张牙舞爪的我,所以,当我沉默地转身离开时,你的第一反应竟是追过来问我:“你是不是生病了。”
是啊,我生病了,我的心病了,病了好久,药石无灵。
“我好累,我再也不能等你喜欢我了。”从我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起,我就明白,我不能陪在你的身边了。
好多事情求仁得仁,但是,感情偏偏不是。我有很多力气,但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使。
直到出了图书馆,我的眼泪才掉下来。那天的风很大,我加快步伐,却被人一把抓住。
是俞非学长,是你打电话叫他过来陪我。
“他要是担心我,为什么不自己来找我?”我们坐在路边,风很凉,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
俞非学长伸手揉揉我的頭,长叹一声:“你该知道,他不找你才是对你最好的交代。”
这句话让我哭得更厉害了。
回到学校后,我看了一整晚的聊天记录,从朋友验证的“你好,我是许峻川”到今早的“我在图书馆等你”,我们从互不相识到相互陪伴,从热烈到冷清,一起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要说再见了。
我在凌晨五点五十二分看到初升的太阳,我很想喊你一起来看日出。我想告诉你,现在的太阳是暖暖的橙黄色,今天一定是个好天气,可我只是沉默地打开微信,闭上眼睛按下“删除好友”的红色按钮。
奇奇怪怪的树,开得灿烂的花,街角好吃的豆皮,还有好笑的段子,我再也不会和你分享了。
九、
你离开武汉飞往美国很多天以后,我才知道这个消息。
我的毕业答辩结束得早,当时已独自坐在返乡的高铁上。行李很重,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它们举起,塞进头顶的货物架。
我刚坐定就收到俞非学长发来的微信,问我有没有上车。我回复后,随手点开他的朋友圈,才看到很多天前大家聚在一起为你饯行的照片。
以前为了吸引你的关注,我总是喜欢把生活里的细枝末节展现在朋友圈,希望你和我互动,希望你可以看到我的好。把你从微信删除后,朋友圈对我再无意义。
列车驶离武汉,窗外的景物飞快地倒退,我看着“武汉”两个字越来越小,忽然生出一种悲凉。许峻川啊,我曾意气风发地来到这里,如今却灰头土脸地离开。
我回了一趟母校,见了几个旧友,晚上吃饭时,几个人围在一起看高中时的照片,有人指着毕业照冒出一句:“宋若愚,你变了好多。”
我看着照片上的自己,那时虽然长着一张婴儿肥的脸,但是眼神桀骜得像一只不服输的鹿,而现在的我早已没了当年那种鲜活的气象。自从喜欢你之后,我好像失去了自己,我把你当作太阳,竟然忘了自己也曾是可以独当一面的、非常强大的宋若愚。
我忽然想起,有一次你陪我去香港,晚上很冷,我们把行李放在逼仄的宾馆里,换了条厚点的裤子出去吃东西——一碗馄饨,一碗面条。
我们将热汤喝到肚子里,温暖了身体就推门出去,走了几步又被冻得哆哆嗦嗦。你把我的围巾往衣服里一塞,拉链呼啦一声拉到了下巴处,说“你要打针,不能生病,我们走回去吧”。你还特意买了一杯热饮让我捧在手里。
那时候的我沉浸在温暖中,享受着你带给我的细心呵护,直到有一次,当我找遍全身也没找到我的八达通时,我才意识到,过于依赖你的我,竟然变得如此粗心。
我总是会想,这个阶段的我真幸福啊,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或是这个阶段的我真痛苦,要是你多陪陪我就好了。其实,我早该明白,这种时好时坏的状态就是我自己生活最好的样子,我总该学会自己去承受。
我忽然明白,其实我对你的迷恋,更多的成分是对被保护的渴望和执着的依赖,我羡慕你对沈轶的用心,贪恋你对我的关怀。我仰望着大树的枝繁叶茂,欣喜于它可以为我遮风挡雨,竟忘了要自己生长。
许峻川,武汉真好啊。可我今天就要走了,这里不是我该留下的地方。
那条红豆手串上的红豆没有找全,我又添了几颗水晶珠子重新串起来。现在我把它埋在武大的樱花树下。颇负盛名的樱花大道没有樱花,我错过了花期,什么也没有看到。人生好像也是一样,很多事情讲究时机,讲究因缘际会,来晚了,就是晚了。
红豆手串还你,相思也还你。
从今往后的路,我自己走,不再等你了。
编辑/夏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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