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目睹整个事件的X先生
姚丝月后背一凉,从梦中惊醒,惨白的灯光透过遮光布的缝隙钻进来,她出了一身冷汗。
微微拉开遮光布,对床的室友江西泠抱着娃娃,睡梦中一副香甜的模样。
江西泠睡觉怕黑,她怕光。因为常常失眠,她甚至准备了泰国的乳胶枕头以及日本的助眠眼罩,但只要有光还是会一再失眠。她从床上跳下来,轻手轻脚地走出宿舍,带上门。
宿舍外有个小阳台,摆满各种盆栽植物。姚丝月跳上阳台坐着,夜风吹得她的头痛减轻了些。远处近处星星点点的昏黄灯光,昭示着夜晚的静谧和孤独。
忽听得一阵嘈杂,她望下去才发现,是一对情侣在吵架。
声音不大,女生似乎在理论什么,情绪激动,声音略带哭腔;男生好像也没有要讲道理的打算,一个劲地催促和不耐烦。
姚丝月只听清楚一句:“大半夜哭哭啼啼的,你不瘆得慌啊!”
她瞟到阳台上随便乱放的江西泠买回来的发光球,从里面捡了一个,扔下楼。
突然有个亮闪闪的东西从天而降,女生尖叫着扑进男生怀里,男生也吓蒙了,不停地安抚着女生,搂着她的腰走远了。
姚丝月嘴角挑起一抹微笑,日行一善,夜扯一淡,算是完成了一半。
她拍拍手,准备回屋睡觉,突觉身后有异样。她回身探头往楼下一看,看到宿舍楼下长椅上,坐著一个男生。
他的眼睛很亮,像黑夜中的明灯,在姚丝月看向他时,他也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姚丝月耳边有风吹过,她想起一个新闻标题“目睹了整个事件的X先生”,姚丝月打了个冷战,赶紧逃回宿舍。
02. 我叫郑途,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和大海的郑途
第二天姚丝月就知道了目睹了整个事件的X先生是谁。
因为从食堂到二教,从小卖部到图书馆,一直有个高个男生跟着她。路过操场时,姚丝月急刹车,转过头,差点跟X先生撞个满怀。
姚丝月站在塑胶操场上,面无表情地问:“你一直跟着我干什么?”
X先生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我叫郑途,是地球物理系的,我知道你叫姚丝月,商务英语系的……”
“商务英语系的什么?”
郑途咽了咽口水:“商务英语系的同学。”
“你的名字……”姚丝月皱着眉头想了想,“就是那句话!我们的征途是星辰和大海!”郑途振臂高呼道。
“没听过。”姚丝月冷漠地看着他。郑途慌张地收起手,觉得自己很傻。
“有何贵干?”姚丝月问。
郑途想起正事,摸了摸脖子:“那个,听说你有泰国的乳胶枕头?”
姚丝月歪着头:“嗯?”
“我想……能不能卖给我一个。”郑途说得吞吞吐吐。
“不能。”姚丝月拒绝得很果断,转身就走,抬了一下脚,身体却原地不动。转过头去,看到郑途拉着她的衣角,眉头皱成了“川”字形:“真的拜托了,我很需要这个。”
“你需要就上淘宝买去啊。”姚丝月试图推开他,没推开。
“淘宝上太费时间了,我今天就需要。”
“噢,我不卖。”姚丝月把衣角从征途手里扯出来。
“我失眠很严重!就跟你一样,昨天晚上的事情我都看见了,你是个好人!”郑途急了。
姚丝月停下来,想了想。原来这位就是目睹了整个事件的X先生。
她转了转眼珠:“好,我答应你,但你不许把昨天晚上的事情告诉其他人。”
“为什么?”
“你还想买吗?”
郑途立刻噤声。
傍晚时分,在人工湖旁边,二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夕阳照在湖面上,染红了郑途抱着的乳胶枕头和姚丝月手中的钱。
郑途感谢再三,抱着枕头异常兴奋地离去。
姚丝月站了一会儿,看着郑途远去的背影,在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来,叹了口气,她刚刚这是助人为乐了吗?
不不不,这只是一桩买卖。虽然谈不上你情我愿,至少是等价交换。
03.泰国乳胶枕头
姚丝月回到宿舍,江西泠还没回来,趁着这个空当,姚丝月拉好窗帘关了灯钻进被窝里补觉。姚丝月醒过来时,发现寝室里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亮了。
听到动静,江西泠“呀”了一声,从一堆东西当中探出头来:“不好意思啊,小月,我刚回来,想找个东西,就开了灯,没打扰到你吧?”
姚丝月觉得口干舌燥。她跳下床,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说:“没事。”回身看见江西泠的桌上放了一大堆东西,有个白色的特别显眼。
“那是什么?”姚丝月放下水杯,坐在椅子上问。
“噢,这个啊,”江西泠拆掉包装袋,“乳胶枕头,别人送的。”
姚丝月感到自己的脸在一点点地僵掉。
关于X先生郑途的用意她猜到了七八分。应该是江西泠日日吹耳边风,吴侬软语念叨着想要这个枕头,追求者郑途打听到姚丝月有,死皮赖脸、想方设法在姚丝月这里得到乳胶枕头后,再转送给江西泠。
姚丝月深呼吸一口气,为了一个枕头,拐这么大个弯?不累吗!
七点半晚点名,江西泠收拾好东西叫上姚丝月一起去小吃街吃饭,路上她不停说:“太好了,今晚可以试试那个乳胶枕头了,这样我就不会脖子疼了。”
行至半路,迎面撞见一群男生,大家纷纷跟江西泠打招呼,她笑得眼睛弯弯的,就像月牙一样。
其中有个男生眼神飘忽又闪躲,便是郑途了。
姚丝月冷冷地瞟了他一眼,郑途似乎知道自己做了亏心事,不敢直视她。
江西泠突然开口,甜甜地说:“今天谢谢你了啊,郑途。”
郑途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手不自觉地又放在了脖子上,嘿嘿傻笑。
姚丝月感到一股怒气往胸口上涌。
“你谢他什么?”姚丝月忍不住问。
“他今天帮我搬了东西呀。”江西泠说。
鬼才信,他今天送你东西了吧!姚丝月恶狠狠地想。
04. 种树活动
姚丝月听说,青年志愿者协会在年末时打算搞一个种树的活动。打着种树的旗号,却是让男女生合作一起种树,挂上两人的名字,毕业时还可当作留恋。
收到通知短信时,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参加。但这是宿舍的集体活动,江西泠十分期待。她一个人不参加会显得很不合群——她本来就够不合群了,只能硬着头皮上。
隆冬,星期六的早上,四处都是雾蒙蒙的,参加活动的一人戴一顶鸭舌帽,把黄色的活动服套在羽绒服或是大衣外面,臃肿得像一只只北极熊。
姚丝月站在队伍的最后,哈了口气,鼻尖冻得通红。
远远地,另外几只“北极熊”从大雾中慢吞吞地走出来,她定睛一看,好巧不巧,又有郑途。江西泠抓住姚丝月的手臂:“小月,他们来了!”
“他们?”
“就是跟我们结对种树的男生宿舍啊。地球物理系的。”江西泠做着介绍,“郑途,蒋樊。这是我室友,姚丝月。”
姚丝月冷着脸,郑途笑得有些尴尬。
江西泠选择跟蒋樊一起种树,自然而然地把郑途扔给了姚丝月。
郑途把挖土的铁铲架在肩膀上,姚丝月路过他身边时,土有些下陷,人眼见着就往下掉,郑途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她,她的皮肤光滑又冰涼,跟她这个人一样。姚丝月借力站了起来,立刻推开郑途,眼神冰得快把人冻僵。
裤腿上沾了泥,郑途拿出纸巾递给她,姚丝月愣了愣,别扭地接过了纸巾。
“我来吧。”郑途伸手去拿过姚丝月的铁铲,姚丝月握着铁铲木柄不松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把铁铲给他。她并不想像江西泠那样,柔柔弱弱得风一吹就能蹁跹起舞。姚丝月喝退郑途,高举铁铲扬到半空准备发功时,忽听得背后一阵惨叫。
原来是木柄头打在了郑途的额头上,瞬间就青了一块。
郑途捂着头退到一边,很快就有人围了过去,姚丝月也有些慌了,她想上去看看郑途,却被人挤开。有人责怪她:“要不是看在江西泠的分上,谁要跟你们寝室结对啊!我就说让郑途别来吧,他还不信邪,惹了这个老冰山,真是没好果子吃。”
原来他们在背后叫她“老冰山”啊。
姚丝月发现自己的注意点有些奇怪,沮丧侵袭了她,可在她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歉疚。见状,大家声讨得更热烈了:“郑途吃你家米了还是打你家小孩了?你要用铁铲砸人家?!”
姚丝月张了张嘴巴,发现连为自己辩解的能力都没有。最后,事态愈演愈烈,就连江西泠都上场了,她略带责备地对姚丝月说:“小月,人郑途是好心跟我们寝室结对一起种树的,这次你真的不该。”
姚丝月咬紧牙关:“不是的……”
“不是的!”突然有人大喊,“她不是故意的,她提醒我避开了,是我自己不小心……”郑途把手拿开,露出那块瘀青。
大家诧异地瞪着他,郑途又重申了一遍:“不是姚丝月的错,大家不要误会她了。”姚丝月似乎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郑途的意图所在,但她的危机暂时解除了。
人渐渐散去,郑途手里多了一块冰袋,敷在额头上。
姚丝月走到他身边,扁扁嘴,用蚊子一样细小的声音说:“刚才不好意思。”
郑途对她一笑,咧开的嘴角牵动伤处,疼得龇牙咧嘴。姚丝月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这就对了嘛,别一天绷着个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
“玻尿酸打多了吗?”
“我可没这么说。”郑途放下冰袋,开始认真地铲起土来。
在两人通力合作下挖好了坑,准备埋种子。
姚丝月蹲下来,从口袋里拿出树种,轻轻放在土坑中央。冬天凛冽的空气让她整个胸腔都清新了,她似乎在见证一个新生命的到来——跟郑途一起。
“啊……”突然有个乖巧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江西泠跳到土坑前,往姚丝月的方向挤了挤,“你们已经挖好啦?这颗种子看起来很酷的样子。想到不久以后它就会发芽长大,最终长成大树,想想都很激动呢。”
姚丝月没说话,郑途在热情地介绍着:“我们这棵是香樟树,长大后树叶会散发出香气……”
“哇,好棒哦。”江西泠说。
“你不去看你们的树吗?”姚丝月忍不住说。
“啊,对哦,”江西泠站起来,脸上略带遗憾地说,“我得回去了”,结果一个没站稳,土又下陷了,人整个朝姚丝月跟郑途的土坑倒去。
姚丝月两人都没反应过来,去拉江西泠时,她已经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土坑里。人群再一次围了过来,江西泠哭丧着脸,郑途赶紧把她拉起来:“你没事吧?”
江西泠摇摇头,却开始掉眼泪。
看着江西泠从土坑里出来后,姚丝月表情呆愣,她看到那颗本有希望长成大树的种子,被江西泠一脚踩了个稀巴烂。
她回过头试图跟郑途交流:“郑途……”
郑途有些着急:“我先送江西泠去医务室……”
人群涌过来又散去,最终只剩下姚丝月和她那颗稀巴烂的种子在寒风凌冽中孤独地相处着。
良久,姚丝月站起来,扔掉铁铲,原本想要跟郑途言归于好的心门重新被啪的一声狠狠关上。
05.平安夜的苹果
因为江西泠摔倒和郑途受伤的事情,系里甚至整个学院对姚丝月印象更加不好。好在她习惯了做独行侠,偶尔在学校里碰到郑途,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姚丝月觉得虚伪到了极点。
大约有一颗圣母之心,才会表现得和蔼可亲,就连跟姚丝月这种怪咖也能相处得好吧?
为此,姚丝月私下偷偷打听了一下郑途,发现他并没有要竞选学生会会长,也没有要去争什么校园十佳,需要笼络人心。
那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平安夜给了她答案。
平安夜当天,被彩灯装点得五彩缤纷的校园里,四处都有互赠苹果的男女生。为了躲避节日的尴尬,一大早姚丝月就去了图书馆。
姚丝月坐的靠窗位置,恰巧可以俯瞰校园内热闹的节日景象。在背了二十五个英语六级单词后,她看到郑途抱着一堆彩带包着的苹果,脑袋上还戴着一个滑稽的圣诞帽,甚至还贴了圣诞老爷爷的胡子,真是一个活宝!
姚丝月忍不住捂嘴笑。
当手的冰凉触到嘴唇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在笑,赶紧把手放下来,搓了搓,再放在自己脸上,冰冰的。
脑海中闪过一个奇怪的想法——那一堆苹果当中,会不会有一个是我的?
姚丝月赶紧摇头,拍拍脸让自己清醒。自己是在期待什么?
晚上的校园小道上四处张灯结彩,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节日的喜气,只有一身黑色大衣的姚丝月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宿舍门口,看到从里面透露出的白光,她停住脚步,深呼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推开门。
“小月,你回来啦!”江西泠坐在座位上玩着手机,桌上不出所料地摆满了礼物。“我还在等青志协送苹果来呢!要不是等他们送苹果来,我早出去玩了!”
“青志协送苹果?”姚丝月不解。
“对啊,绿丝带活动嘛,彩带是青志协提供的,可以在上面写上寝室号和名字以及想说的话,然后由青志协当邮递员送到对方手中。”
“噢。”
姚丝月收拾了一下书桌,心想这青志协的幺蛾子还挺多。当初她参加面试第一輪就被刷下来,就因为她做了奇怪的回答。不过反正也跟她没什么关系,索性洗个澡上床睡觉。
所以当姚丝月泡泡涂满全身,江西泠在浴室门外猛敲门说有人送苹果来了时,姚丝月整个人都是蒙的。她迅速冲掉身上的泡沫,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跑出来。
青志协的人站在寝室门外,笑眯眯地递上一个苹果。
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但还是面无表情地接过了苹果。
她翻看几下,绑在苹果上的绿丝带上写着“2栋501 姚丝月收”,字体偏长,苍劲有力,看上去像男生的字。
江西泠凑过来:“小月,有人送你苹果哦!”
姚丝月扁扁嘴,随意地把苹果放在书桌上,内心欣喜不已,嘴上却说:“那有什么了不起的。”她正准备继续回浴室洗澡时,门又响了,青志协的人站在门外:“江西泠,刚刚忘了给你,郑途送你的圣诞帽!”
江西泠欢天喜地地接过圣诞帽戴上,在梳妆镜面前摆弄了好几下,还跑来问:“小月,可爱吗?”
姚丝月看了一眼帽子,说了句“可爱”,然后进了浴室。
姚丝月洗完澡,江西泠也进了浴室。姚丝月拿起那个苹果,在台灯下看了很久。她拿出翻盖手机,咔嚓对着苹果按下了拍照键。没有落款,没有署名。根本不能确定这是郑途送的。
为什么江西泠有那么多追求者,偏偏还要多郑途一个?
这样想着,未免有些心酸,姚丝月拉开抽屉把苹果放了进去。
正准备上床时,突然听到“咚”的一声巨响,从浴室里传来。姚丝月赶紧跳下床,发现江西泠竟然倒在了浴室里。
可能是因为姚丝月洗完澡后没有开窗换气,江西泠接着进去,浴室里空气稀薄缺氧导致的昏迷。
姚丝月慌了,想打电话求救,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联系的人。情急之中她瞟到江西泠桌上的手机,在最近联系人当中找到了郑途的名字。犹豫了三秒钟,她闭着眼拨出了郑途的电话。
给江西泠做了一些急救措施后,姚丝月又通知了宿管阿姨跟辅导员,如她所料,郑途很快就赶来了,快得就像他仿佛就住在楼下。看到江西泠昏迷不醒的样子,郑途眼中有疼惜。姚丝月的心跟着疼,一切都如她所料的在发展。
她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她竟然喜欢上了郑途。
救护车很快来了,姚丝月和郑途一起去了医院。江西泠在急救时,姚丝月打了个喷嚏,她这才发现自己头发还湿漉漉的。
郑途听到姚丝月打喷嚏,立刻脱下外套上前来打算给姚丝月披上。皮肤接触的那一瞬间,姚丝月像电击般跳开:“我没事。”
送医及时,江西泠很快脱离了危险,只是还昏睡着。辅导员让大家都先回学校休息,回去的路上,姚丝月恰好跟郑途乘坐了同一班出租车。
姚丝月坐在尽量靠窗的地方,离郑途足够远。
“你好像很怕我?还是你很讨厌我?”车行至半路,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深夜的城市除了闪烁昏黄的路灯,静寂无声。
郑途问。
他似乎很累,靠在椅背上缓缓闭上了眼睛:“如果之前我哪里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惹你不开心了,还请多见谅。”
姚丝月没有回话,或许是她不知道怎么回。
再过了一会儿,她听到了郑途的呼吸声,平稳而祥和。他好像睡着了。从他裤兜里滑落出一张纸,姚丝月拿起来,发现是一份方案。
原来他是青志协的会长,在致力于帮助他人的青志协中,作为会长的他率先垂范才会帮助她而已。
06.爱是想触摸又怕伸手
一周后江西泠出院,姚丝月带了水果去接她。一看见姚丝月,江西泠立刻笑逐颜开:“小月可能不知道,那天晚上的苹果,是我送给你的噢。”
姚丝月放水果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说:“噢,那谢谢你啦。”
“我们是室友嘛。对了,待会儿郑途跟蒋樊会来接我出院。”江西泠又说。
听到郑途这个名字,姚丝月表情显得有些不自然。她想,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痛苦了。对方的风吹草动,在自己这里就是地动山摇。
和江西泠室友几年,她从未嫉妒对方的人气,但此时此刻,她却无比希望自己能够变成江西泠,能够被爱。
但她知道被爱这件事情,早已与她绝缘。
富二代蒋樊开车来接江西泠,鞍前马后,郑途在一旁打下手。
姚丝月咳嗽了几声,那天晚上顶着湿头发受了寒,之后就感冒了,一直没见好。
“你感冒了?”郑途问,“要不要我陪你去看看?”
“不用了。”郑途说着就要走过来,姚丝月退避三舍,“我没事的,倒是你,别被传染了。”
话一出口,姚丝月就后悔了,刚刚那句话会不会太暧昧了?毕竟她以前跟他说话不是这种语气的。
爱情这种东西,就是想要触摸,又怕伸手。
期末考试月很快来临,姚丝月几乎都泡在图书馆里,其间在食堂和教学楼遇见过几次郑途,就是那么巧,每次遇见他时,都是阳光灿烂,他的衣角拖着阳光,让她挪不开眼。
姚丝月过了一个晴朗的新年。
寒假里,没办法再看到郑途,姚丝月搜遍社交软件,统统没有他的踪迹。
姚丝月开始明白,如果再不克制,这段感情只会让她更加沉沦,最终走向万劫不复。她从不知道,爱一个人竟会如万蚁噬心,前无进路,后无退路。
熬过一个多月的寒假,下火车站的第一刻,下了千万次决心不再去想郑途的姚丝月在看到郑途的那一瞬间,所有决心崩溃瓦解。他穿着米色风衣,剪短了头发,踩着运动鞋大跨步朝她走来,开朗地跟她挥手打招呼说:“新年快乐。好巧,我们竟然在这里遇到。”
姚丝月始终保持自己的冰山脸,淡淡地点头,内心却波澜四起。郑途火车到站的时间,是她辗转打听了七八个同学才问到的。
但只要见这一面,一面就够了。
出站台时,姚丝月对郑途笑了笑。
“谢谢你。”
火车站人声鼎沸而嘈杂,郑途没怎么听清楚,凑过来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
人越涌越多,最后把他们挤散了。坐在回学校的公车上,姚丝月在心里默默地说:“谢谢你,让我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的感觉。但是不能再继续了。”
07.回忆的土坑
大三的整个一年,郑途尽管跟江西泠走得很近,但几乎没有见过姚丝月。她基本以图书馆为家,三点一线,饭点也跟大家岔开了。
偶尔在英语大课上遇见,郑途只看到一个匆忙的背影,她变得比以前更加清瘦,还是一副冰山脸,独来独往。
有时候趁江西泠不在寝室,姚丝月会把那个用真空包装包好的苹果拿出来仔细端详。尽管江西泠说那个苹果是她送的,但她还是怀抱着一个执念,觉得那个字,一定就是郑途写的。
直到期末考试确认成绩单,姚丝月去晚了,江西泠帮她代签后,她惊讶地发现,绿丝带上“姚丝月”三个字,跟江西泠帮她代签名的一模一样。
虽然这件事让她更为沮丧,但每天看看苹果已经成为了她的一個习惯。直到很久以后,苹果水分流失变成了苹果干,她才舍得打开那个真空包装。
还有几次,她偷偷跑到当初种树的地方,那个坑还留着,其他人种的树已经慢慢长出了绿芽,而属于他们的回忆,仍旧是一个土坑。干瘪,毫无生气,就像他们的感情一样。
08.一路向北
时间的大手一挥,白驹过隙,很快就到了毕业前夕。大家借着毕业晚会,表白的表白,互诉衷肠的互诉衷肠,姚丝月经不住江西泠再三唠叨,参加了一次聚会。
没想到在聚会上看到了郑途,他比以前更精神了些,穿着职业套装的他身上散发出精英的气质。他越是美好,就越是让她心痛。
本以为经过两年心如止水的隔绝训练,她可以平静地面对郑途,可还是不行。这场暗无天日的爱恋,在这最后一刻,思念这场大雨倾盆而下,将姚丝月被淋成了落汤鸡。
坐在KTV包厢的角落,灯光旋转,令人迷醉,她躲在角落里,在黑暗的笼罩下,才敢光明正大地看郑途意气风发地拿着话筒与人合唱的样子。
她意外地发现,郑途唱歌也很好听。
郑途点了一首《一路向北》邀人合唱,问了一圈,无人应答,他的皮鞋停在她面前。“姚丝月,你可以跟我一起合唱这首歌吗?”
郑途的声音不大,却一字一句敲进了姚丝月的心里。
这场暗恋太苦了,她必须为它找到一次发泄的渠道。这种勇气鼓励着她拿起了话筒。
她跟郑途并肩站着,靠得很近,她甚至可以闻到郑途身上青草味香水的香味。
“后视镜里的世界……”前奏响起,郑途开始缓缓唱起来。
“我一路向北,离开有你的季节,你说你好累,已无法再爱上谁……”
“细数惭愧,我伤你几回……”
唱着唱着,姚丝月突然泣不成声,她放下话筒,躲进了卫生间。郑途在外面敲了很久的门:“姚丝月,你怎么了?”
“姚丝月,你有话就直说,不要憋在心里好不好?”
“姚丝月……”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西泠来劝:“你先走吧,也许是毕业的离愁思绪让小月有点接受不了,我去劝劝她就好了。”
郑途失望地离开了KTV,江西泠在外面敲门:“他走了,你可以出来了。”
姚丝月披头散发地从里面出来,满脸的泪,把江西泠吓了一跳。
“姚丝月,“江西泠也有些哽咽了,认识姚丝月四年来,她一直都是一副冰山脸,没见过她有过多的情绪,如今能见到她哭,江西泠的心情也十分复杂,“你怎么了?喝多了还是不舒服?”
姚丝月摇摇头,失魂落魄地走出了KTV。
除了发毕业证书那天,姚丝月再没回过学校。
尽管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她的心思,也惊讶于她的心思。始终没人敢说些什么,甚至没人敢跟郑途说些什么。
他们俩像在隔空比武,胜负要由谁先说出口来决定。
09.其实你笑起来很可爱
毕业后,姚丝月进入一家翻译公司工作。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三年后,她变成了典型的office lady,江西泠跟蒋樊早早结了婚,在家当全职太太,时不时找姚丝月出来聊天喝咖啡。
只是没人提到过郑途。
姚丝月似乎成功地从自己失败的初恋当中走了出来,不敢轻易再说爱。这段恋情对她来说太为恐怖,就像突然起来的一场洪水,把她逼到了绝境。明明爱一个人是好事,她却始终学不会,把它视作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至于被爱这件事情,在进入社会以后,姚丝月开始不乏追求者,似乎自然而然,她天生就会在他们之中周旋,游刃有余。
毕业三年,受邀跟江西泠一同參加一个慈善晚会,姚丝月在家挑礼服时,一旁吃水果看相册的江西泠突然发出了尖叫声:“老大,这该不会是当年那苹果吧?”
姚丝月一把抢回衣服:“吃东西还堵不上你的嘴巴。”
江西泠突然捧腹大笑:“姚丝月,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姚丝月横她:“你什么意思?”
“当年我告诉过你这苹果是我送,其实就是为了看看你的反应。不过也看不出你那张冰山脸下有什么反应,但后来你看到字迹,也应该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
“你没把绿丝带拆开过吗?”江西泠惊讶不已。
姚丝月停下找礼服的动作。
她上前打开真空包装,把苹果干从里面拿出来,时隔五年,苹果已经干枯得失去了原本的模样,但绿丝带还崭新如初。
“你看看绿丝带另一面写的什么。”江西泠啃了口苹果说。
姚丝月把绿丝带翻过来,上面用俊秀的笔迹写着:“姚丝月,其实你笑起来很可爱。郑途。2011年12月24日。”
“这么多年你都没舍得拆开过吗?当初是他拜托我写你的名字和寝室号,然后自己暗暗地把祝语写在另一面。你们俩还真是,不知道在斗个什么。”
姚丝月愣愣地坐在原地,手中拿着绿丝带,半天说不出话。看着她的样子,江西泠也慌了:“不是吧,你还喜欢他?”
姚丝月转过头背对着江西泠,:“我一直以为,以为他喜欢的是你。”
“天哪,你傻吗?他喜欢你都那么明显了,还喜欢我?”
“可他把我卖给他的乳胶枕头送给了你。”
“那个乳胶枕头是蒋樊送给我的!找的泰国代购!你卖给郑途的,他当宝贝一样供在家!”
“他听到你昏倒在浴室,马上就赶过来了……”
“他不是担心你一人应付不来,立马跑过来帮你吗?你说让我说你什么好!五年前的事情,若不是今天讲起,你是准备一辈子烂在心里是吧!”江西泠恨铁不成钢地说。
姚丝月就那么坐着,半晌都说不出话。
“可是,一切都晚了。”
10.爱与被爱,就像树种
“晚个屁!我说郑途为什么至今单身呢!原来你们俩互相误会这么大啊,今晚机会正好啊!”
“什么意思?”
“今天晚上的慈善晚会,是由一个NGO组织举办的,而这个NGO组织的负责人,就是郑途。”
姚丝月有些慌了,原本选好的礼服怎么看都不对劲:“小泠,你再帮我看看,哪套比较好看?”
江西泠握住她的手:“别紧张,哪套都好看!”
七点入场,现场气氛很是热闹,江西泠找到蒋樊,让他带她们过去找郑途,找到郑途时,他正在跟一个姑娘谈话。
“请无论如何给我一个面试的机会!”姑娘言辞恳切地说。
“可现在不是面试时间啊。”郑途有些无奈,思忖片刻后,他接着说,“好吧,我给你这个机会,你只需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们帮助他人是要学雷锋把做过的好事记在日记本上呢,还是不留名?”
“我只是想帮助别人,如果要计较留名或者不留名,不就失去帮助原本的意义了吗?”
郑途突然笑了:“当年我在大学里当青年志愿者协会的会长,面试新生时,有个有意思的学妹也是这样回答的。”
穿着礼服站在一旁的姚丝月突然觉得手臂有点冷,尘封许久的记忆盒子在她面前慢慢开启。当年她去面试青志协,觉得这个问题毫无道理,便留下一句“我只是想帮助别人,如果要计较留名或者不留名,不就失去帮助原本的意义了吗?”,然后被第一轮刷出局。
她没想到的是,碍于当时的体制和种种原因,她虽被刷掉可郑途却注意上了她。他一脸冰山却有一颗温暖的内心。
日行一善,夜扯一淡。
她总是只完成了一半。
时过境迁,那个女生被录取了。蒋樊高喊了一声:“郑途!”郑途回过头来,与姚丝月四目相对,一眼万年。
他说:“好久不见。”
她说:“好久不见。”
江西泠把她推到他面前,在那样的氛围当中,已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她还是偷偷红了脸。郑途手里端着香槟,微笑着说:“你有没有回去看过那棵香樟树?”
“香樟树?”姚丝月不解地问,“种子不都被踩烂了吗?”
郑途神秘一笑,他们提前离场,驱车赶回母校,在绿植基地,郑途轻车熟路地把姚丝月带到一棵香樟树下,树上挂着的牌子赫然写着:姚丝月&郑途。
“毕业前我偷偷来种的,没想到你从来没回来过。”郑途说。
“当年我注意到你,不仅是因为那次面试,还是听别人说你有很多稀奇古怪治失眠的玩意儿,想找你取经你又那么难接近,我焦虑地在你周围跟了好几天,直到看到你帮助那对情侣和好,我就知道,你应该是个好人。”
“日行一善,夜扯一淡,我的确是个好人。”时过境迁。姚丝月也成长了,在面对感情时,不再把它视为洪水猛兽,而是平静淡然地去接受它。
而郑途,终于在兜兜转转多年,由想不通姚丝月为什么会这样,到最后怀抱着“不管她怎么样,我只要包容她就好”,两个好人,最终走在了一起。
爱与被爱,就像树种,你要接受养分,你也要努力破土而出。双方的努力,才会达成最终的幸福。
编辑/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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