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1 难过的时候,偷偷地哭
莫深深觉得自己被抛弃了。她明明是文科分班考试的第一名啊,竟然被分到了这样一个班级!
二年级十一班,有音乐特长生、美术特长生,最让人头疼的是还有俩体育特长生,高壮黑,一言不合就撸起袖子让你看他们硬邦邦的肌肉。
刚刚在操场,年级主任慷慨激昂地说:“今年,我们学校抽出一个班级作为实验班,让我们正常考学的同学和艺术类的同学一起学习。我们将配备最好的师资力量,让这种混合学习模式大放异彩!”
主任的声音很大,每一个字砸进莫深深的耳朵,女孩的身体都会莫名绷紧一下。虽然她已经快将头埋进硕大的校服里,可是她还是接收到了以前班级的好多同学投来的同情目光。
作为名不副实的实验班,学生组成是一锅大杂烩也就算了,连教室也是整栋教学楼最里面的一间,后门对着洗手间的门。不知道是不是挨着洗手间比较潮湿的原因,教室天花板上的墙皮一块块龟裂了,让莫深深有一种随时会被砸脸的错觉。
当然,最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班级人员坐满教室,班主任姗姗而来,又一个高壮黑——教体育的!
至此,莫深深已经完全体会到了来自学校的恶意。虽然,她清楚艺术类特长生一般考的学校都是重点大学,能够提升学校总体的升学率,可是,作为不幸被殃及的优秀无辜者,莫深深很难理解校方做出这样抉择的人的脑回路。
不过,人在异乡,没钱没背景,作为一棵生命力极强的小草,莫深深只能深吸一口气,兀自努力生长吧。
漫长的自习课,教室里吵吵闹闹的,莫深深将英语书摊开盖在自己小小的脑袋上,假装睡着了。
各种声音交汇的教室里,莫深深隐约听见了几个人的抽泣声,是几个安静且很努力学习的女孩。莫深深也难过,只是,很多时候,她习惯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可是那一瞬间,她忽然怎么都无法忍住自己的失落,眼泪顺着眼角无声地流下来,落在课桌上,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不知道过了多久,下课铃声响了,教室里越发嘈杂起来。
有甜美的女声在教室门口喊道:“许星河!许星河,你快出来,我有好东西给你!”
后面座位上有人起身,大抵是走得急,那个人的手擦过莫深深的胳膊,是轻而凉的触感。
后来,莫深深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还做了梦。梦里,她回到高中刚入学的时候,爸爸带着她从小镇坐火车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这所高中虽然不是莫深深报考的那所,但学校的人去莫深深所在的镇子招生时,负责招生的人说,分数高的学生,不仅免除读书的各种费用,每个月还会多给一百块钱的餐补。
那个瞬间,莫深深看到爸爸的眼神亮了一下下。
做一个决定对莫深深来说一点都不难,而且还有其他的收获,这是好事。
爸妈不善言辞,所有的事情都是莫深深一个人张罗的。爸爸将深深送到宿舍后就离开了。那天,莫深深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后,便一个人去了运动场。运动场大而宽阔,当时莫深深想的是:自己一定要在这里闯出一片天地。
回到宿舍以后,莫深深看到自己的柜子上放了好多瓶矿泉水,寝室的同学告诉她,后来她爸爸又折回来了,送了矿泉水,怕她到新的环境水土不服。
一年了,莫深深的柜子里一直留着一个矿泉水瓶,用来装洗衣粉或者洗衣液,从来没有空过。有时候,看到那个瓶子,莫深深觉得自己的心也是丰盈的……
莫深深是突然清醒过来的,她蓦地直起身,英语课本啪嗒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邻座的同学虎躯一震……
莫深深低头去捡课本的时候才发现桌角被放了一包纸巾。她环顾了一眼教室,发现大家都在各忙各的,而且她那么小心,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哭了呀。
VOL.2 许星河是谁?
开学后的第三周,在班级同学连续气走了数学老师,气哭了英语老师,又在课堂上和历史老师吵了起来之后,莫深深终于不能再忍,敲响了班主任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除了班主任,还有另外一个人,是许星河。莫深深推开门的时候,刚好看到班主任正和许星河耳语着什么。看到莫深深,两个人都有点惊讶,继而纷纷直起身。
莫深深的身材属于娇小型,相对比之下,班主任实在是太高大了,而许星河是音乐特长生,无论颜值还是身材都是十分在线的。三个人在偌大的办公室里站成一个三角形,莫深深之前鼓胀胀的勇气瞬间遁于无形,她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班主任忽然笑了,然后才说:“你们回去吧,班上的情况许星河同学已经和我说过了。以后如果班上再有人捣乱他会处理的,实在有他处理不了的,我再出手!”
莫深深被班主任带头大哥般的气势给震慑了,忙不迭地点头,心里想的是:有人管就好,有人管就好。
与许星河一起走回教室的十分钟里,莫深深觉得自己被无数人检阅了。一个身高一米五四的人走在一个身高一米八四的人身边,这本身就在自取其辱吧。再说,许星河是谁啊?帅的人在学校里有几个不出名的?
在走进教室之前,莫深深终于鼓足勇气仰头对许星河说:“班上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虽然我是学习委员,但是我真的没有能力管住他们……”
“我知道,你放心。”许星河低下头轻声说。他的脸上带着笑意,嘴角上扬的时候,右脸颊有一个浅浅的酒窝。
少年还抬起了手臂,在手快要落在莫深深的头上时,好像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继而收回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晚上,莫深深对寝室里爱学习的女孩儿们说:“以后大家都安心学习,许星河会处理那些破坏分子的!”
同桌刘明明从卷子里抬起头:“许星河是谁?”
对铺的顾帧迅速从床上直起身体:“许星河是谁你都不知道?他就坐在深深后面啊!亏得你还是深深的同桌!我打赌你从来都没回过头,是不是?许星河以后会负责维持咱们的班级秩序?那简直太帅啦!许星河万岁!”
顾帧激动地说完后,寝室里一片安静,过了好久,看书的继续看书,背英语的继续背英语。
莫深深端着自己的洗漱盆准备去盥洗室,刚走出寝室门,就听见顾帧哀号一声:“你们这些学霸,能不能有一点娱乐八卦精神?!”
娱乐八卦精神本身就是一种特质,不是谁都可以拥有的。不过,想到许星河,莫深深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他说过的,让她放心,那她放下心就好了啊。
VOL.3 我想给你唱首《好日子》
其实,自从有了所谓的“实验班”以后,很多学生都抱着观望的态度。学校这样随便混搭配置,怎么看都是对一小部分人的敷衍。而且大家心知肚明,大部分的艺术类学生并不是真的在艺术上有天赋,而是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努力正常考上大学,从而退而求其次选择学艺术。
当然,艺术也不是人人都学得起的。艺术类学生每年的专业补习费、各种学习耗材算下来,也是价格不菲的。
在声乐楼的一楼,就有一架许星河的专属钢琴。听班上的同学说,因为许星河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学校,所以,他爸爸买了钢琴就直接放在了声乐楼的练琴室。
有一次,莫深深恰巧路过声乐楼,听见里面有曲子传出来,便悄悄地走到一楼的窗边往里面看。那是傍晚,夕阳透过明亮的窗子照进房间,少年的手白而长,落在闪着光的琴键上,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那首曲子莫深深恰巧听过,是《梦中的婚礼》。曲子流畅婉转,在莫深深愣怔的瞬间,有人轻轻地打开了窗子。
许星河弯起嘴角:“莫深深,你杵在这里干吗?路过了怎么不进来?”
“没有呀,我刚刚走到这里……”不想让许星河误会,莫深深只能扯个谎。
“莫深深,你看那里。”
顺着许星河手指的方向,莫深深看到她和许星河的影子映在琴房白色的墙壁上,黑色的两个脑袋,挨得那么近。
偷听被抓包,莫深深反倒不那么紧张了,她仰起脸问许星河:“你喜欢这首曲子?憧憬婚礼了?”
“憧憬个鬼婚礼!你这脑洞还真是大!这是老师布置的练习曲而已!不过,你竟然知道这首曲子哎!”
许星河一脸“没想到你这个土妞竟然知道这么高雅的曲子”的表情多少让莫深深有点受伤,说起话来便带了不悦的情绪:“是啊!在我们那的小乡镇,结婚的时候一般都放什么《好日子》、《老婆老婆我爱你》之类的神曲,可是,我表姐的婚礼上放了一首舒缓的曲子,是她告诉我这首曲子叫《梦中的婚礼》。因为对比强烈,所以我的印象特别深刻。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首曲子,总觉得这曲子有点伤感。”
“喂,莫深深,我可没别的意思,你别生气啊!我最怕女孩子生气了。”
莫深深并没有生气,她只是觉得她和许星河并没有很熟,所以习惯性地保持了距离。
那时,她和许星河隔着一扇窗面对面站着,夕阳在少年的脸上镀了一层温暖的琥珀色,让莫深深有片刻的失神。
“莫深深,要不我给你唱一首歌吧?你应该还没有听过我唱歌对不对?”
听到许星河说要唱歌,莫深深迅速回魂:“唱什么?”
许星河伸手摸了摸莫深深的头,然后深沉地说:“来首《好日子》怎么样?”
莫深深看着许星河憋笑的表情,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挤出来一个字:“滚!”
VOL.4 十一班这群嚣张的乌合之众!
好像就是从那之后,莫深深和班级后半部分的艺术生开始熟悉起来。她一直都不是那种死学习的学生,性格也爽利,虽然偶尔也会有一些小别扭,但总归是打破了一种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许星河和深深说:“别看他们有时候挺混的,但是其实蛮讲义气的,没事咱不惹事,有事咱也不怕事。”
这学期的前半段,大家倒是相安无事,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以后,班级整体的状态也并没有受到很大的影响,那时候,莫深深悄悄松了一口气。
不过,入冬以后,棘手的事情就来了。教学楼的下水系统不好,加之冬天太冷,大家没法开窗通风,十一班便成了受各种难闻气味影响的重灾区。
这种不可控的因素,莫深深他们忍了,但是,班上很多同学不能忍。于是,以体育特长生陆念为代表的几个人便搞了一个“停止使用”的牌子,时不时地摆在洗手间的门口,偶尔还带着几个同学守着洗手间的门。
陆念身高一米九,长得又壮,黑着一张脸站在洗手间那儿,还真的没人敢造次。于是,那段时间,班级的自然状态好了很多,当然,别的班级同学的怨念也多。大冬天的,谁都不愿意出门,更别说跑两层楼上个洗手间了。
但莫深深没想到,有些人惹不起硬的,就捏怂的。
那是早餐时间,食堂里,大家都在认真排队等打饭,莫深深和顾帧站在队伍里,顾帧还在热情地讲着冷笑话。
就是那个时候,有两个打扮很夸张的女孩子突然挤到莫深深的前面。深深本来长得就弱小,加之没有防备,被狠狠地一撞,直接被撞倒在地上,手上的叉子没拿好,擦着脸颊划了一下,刺痛感瞬间就从脸上蔓延开。
“你们两个干吗?”看到深深被撞倒,顾帧冲她们大吼。
“打饭呗!难道来食堂背书?”看了两眼地上的女孩,她们又故作讶异地说,“哎呀!原来这里有人啊!不好意思,目标太小,没看到!”
“后面这么长的队看不到?那我觉得你们不是真瞎就是故意找碴!”顾帧在嘴上一向不吃亏。
“还真是像大家说的那样哈,你们十一班这群乌合之众天天嚣张惯了!我插队怎么了?我今天就让你们在食堂打不上饭!”
听到“十一班”,很多人都围上来看热闹,莫深深拉了拉顾帧,示意她别纠缠,两个人无心恋战,狼狈地逃回了教室。
许星河不在,班上的人又睡倒了一片,没有人留意到莫深深脸上带伤的小插曲。
陆念进来的时候,顾帧正在帮莫深深往脸上贴创可贴,他俯身往莫深深的脸上看:“挂彩了?”
“摔倒了,被叉子划了一下!”深深低声说。
“莫同学,没看出来你这么笨啊!被叉子划到,还是先到校医室消消毒吧!不过,我想你们肯定不太能找到校医室,我带你们去。”
陆念虽然一脸玩味,倒还诚恳,莫深深也不好拒绝,主要是那叉子也不是什么好材质的,顾帧说,别搞出破伤风了。
从班级到校医室的一路上,顾帧将之前在食堂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陆念,莫深深看到,陆念本就很黑的脸,更黑了。
那阵子,莫深深剪了一个妹妹头,她的头发厚而密,从后面看,就像一只蘑菇,然后就有同学戏称她为蘑菇。
同学被故意欺负,陆念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他三步两步便走出了校医室,嘴里还念叨着:“敢欺负我们的小蘑菇,给我等着!”
两个人看着陆念风一样地离开,顾帧突然就笑出了声:“小蘑菇同学,你有没有觉得,陆念这个大块头,还真是有点反差萌啊?!”
VOL.5 谁都不能欺负我们的小蘑菇!
脸有点痛,心里又微微地有些烦躁,整个上午的课,莫深深都不怎么在状态。教室后门不时地开合,有人悄悄地来,又有人悄悄地走,更让人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在莫深深犹豫要不要去食堂的时候,坐在班上最后一排的两个女生突然走了过来:“小蘑菇,带你去长见识。”
深深被这两位同学带到三楼的某个教室门口。午休时间,教室门口已经围了不少人,见到莫深深过来,自己班上的同学自觉让出一条路。
莫深深这才看清,陆念和几个男生拿着铁锹、扫帚之类扫雪用具,像门神一般站在人家门口。那个教室里的同学纷纷退避三舍,于是,早上推了深深的两个女生就显得特别突兀。
这样的阵仗,莫深深看了也是发怵的。她正犹豫的时候,陆念伸出手,拎着她的校服领子就把她从门外放到了门里,然后说:“小蘑菇,你尽管出手,我看她们谁敢还手!”
打架这种事,莫深深还是做不来的,而且她也看得出,两个女孩都很惊恐。
彼此僵持了好一会儿,莫深深终于憋出来一句话:“就这样吧,以后都别来招惹我们!”
后来,莫深深走在回班级的路上,身后跟着一群拿着工具的同学,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吸收了无数的目光!
走到楼梯拐角的时候,莫深深遇到急匆匆赶来的许星河。显然,他对事情已经明了。他对着同学们竖起大拇指,笑得那么肆意,比过了正午从楼道窗子透过来的明亮阳光。
虽然这件事后来成为三中校史上的一个传说,大家谈论的只是当时少年们的英勇,但,其实是有一个不算完满的后续的。
事情传开以后,很多好学生的家长纷纷向学校投诉,说不应该纵容这种暴力坏风气。
学校迫于压力,在公告栏通报批评,还让参与的同学去操场集体罚站。
深深虽然被幸免,但她的内心还是十分愧疚的,毕竟事情因她而起。当时,顾帧拉着莫深深走到窗边,痛心疾首地说:“咱们班藏着掖着的这点姿色,这下全部曝光了!”
是啊,年轻好看的少男少女们在操场上一字排开,说是罚站,更像是在等待一场检阅。
莫深深想问“顾帧,你觉得咱班哪个女生最好看”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一回过头,就看到风格粗犷的班主任站在门口朝她招手。他塞给深深一袋子东西,让她去操场给大家分分。
深深打开袋子一看,是热腾腾的烤红薯,她一激动,连句谢谢都没说便跑下了楼。
寒冷的冬日,三中的操场上弥漫着烤红薯的香味。那段记忆太深刻,以至于后来深深每次看到卖烤红薯的,都会想起那一天,特别冷,也特别暖的一天。
这件事平息以后,寒假也来了。
离校的前一天,许星河将深深约到练琴室,将一样东西塞到她手里。
深深定睛看去,是一款旧的智能机。许星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有点紧张地说:“咱们班大部分同学都有手机,再说,没有手机联系起来也不方便。我这个旧了,也不值什么钱,送给你用吧,别嫌弃就好。”
怎么会嫌弃呢?莫深深握着还带着许星河手心温度的手机。她是聪明的,又怎么会不懂许星河的用心?他刻意地把握分寸,是为了不伤到她的自尊吧?
莫深深并不太习惯用手机,但作为回礼,新年的时候,她给许星河发了一条短信:新年快乐。
回复信息很快随之而来:小蘑菇,新年快乐。
VOL.6 习惯被别人保护,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高二下学期开学前,还发生了一件事。
某个傍晚,莫深深收到了一条许星河发来的信息:小蘑菇,男生还是女生?
莫深深当时也没多想,就忍着笑意回复了一条:人妖。
紧接着便有一个电话进来,女声凌厉:“你是谁?”
“这不是许星河的电话吗?”莫深深有点迷茫。
“是又怎么样?我想知道你是谁!”电话那的声音越发愠怒。
“是你先给我打的电话,我至少也应该知道你是谁吧!”深深也不示弱。
“我和许星河是青梅竹马。我不管你是大蘑菇还是小蘑菇,你最好与许星河保持距离,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与他走得近的!”
“青梅竹马?这个词吧,在情感上,含义有点复杂,你们之间是哪一种呢?再说,你让我离许星河远点,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你测量过我们之间的距离吗?莫名其妙地对一个陌生人发号施令,本就不像有修养的人做的事情,是吧?”说完后,深深挂断了电话。
是常和顾帧混在一起的原因吗?莫深深觉得自己的嘴皮子都变溜了。
后来开学,许星河没有提过这件事,深深也就忘记了这段插曲。
自从十一班一战成名,大部分学生看到他们都是绕着走的,所以,那段日子,校园生活变得很平静。
直到某一节班主任的课,全班同学都在操场上上课,只有莫深深,由于生理痛,留在班级休息。
肚子痛得厉害,深深便用矿泉水瓶装了一瓶热水放在肚子上,后来痛感渐渐消失,她趴在课桌上,迷迷糊糊的也没留意到教室里细微的变化。
那声巨响传进深深耳朵里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人扑到了自己身上,然后是课桌塌掉的声音。走廊里越来越多的慌乱的脚步声、尖叫声,在午后连成一段不和谐的曲调,让人伤感。
莫深深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蓦然看到病房里多双眼睛正在注视自己,她猛地坐了起来。
“深深,你没怎么样吧?吓死我们了!”顾帧一脸焦急地说。
莫深深摸摸自己的脸,又晃了晃头,什么感觉也没有。她难道不是刚刚睡醒吗?
听了顾帧的描述,莫深深这才知道,教室天花板上的那一层石板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掉了下来,好巧不巧地赶上许星河回教室去取水,他便奋不顾身地替莫深深挡了一板子。
莫深深摸了摸自己的头,说:“许星河怎么那么傻?我的脑壳很硬的,小时候就被门板砸过,什么事都没有。”
“我觉得你可能是记错了。就你的状态来看,你的头应该是被门夹了。”一个高瘦的女孩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看她越走越近,陆念条件反射一般地挡在女孩的身前:“你是谁?甭想欺负我们小蘑菇!”
“小蘑菇?”绕过陆念,女孩走到深深的病床前,靠近去看她的脸。
“嗬,人不大,事儿还不少。你还不知道吧?星河为了救你,额头被碎石块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缝了十二针!妹子,你知道他是学音乐的吧?你应该能够明白,一张脸对于一个以后准备往音乐道路发展的人的重要性吧?作为一个有修养的女孩子,别轻易让别人看到你的软弱好吗?习惯被别人保护,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女孩说完后就走人,莫深深愣了一阵,旋即下床追了出去。她进了隔壁房间,将房门甩得震天响。莫深深通过后门的窗户,看到许星河的病房里也站了很多人,他们的穿着周正而得体,看得出来,家世不俗。
许星河醒着,正和病床边的人说着什么。像是心灵感应一般,他微微转头就看到了站在后门的莫深深。那个瞬间,许星河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然后,咧嘴笑了。
门外的深深,看着许星河头上缠着纱布,露出洁白的牙齿,也笑了,然后,笑着笑着,又哭了。
VOL.7 最好的前程与最适合的人生
陆念说:“小蘑菇,你没必要在许星河那一棵树上吊着!作为哥们,我承认,他各方面都很优秀,但是你想想,他错过了你那么多重要时刻。你被欺负的时候,我们都处理完了,他才赶过来;你作文比赛得了奖,他被请去串场了;你破天荒地考了一次年级第一,他却整容去了!”
“陆念,话不能乱说!许星河那哪是整容?他只是去修复一下疤痕好不好!”顾帧打断了陆念的话,“所以呢,你这家伙是想怎样?”
陆念便笑了,习惯性地撸起袖子露出壮硕的肌肉:“小蘑菇,你觉得我怎么样?”
顾帧一把推开陆念:“你这种蛮荒之人,还是哪暖和哪待着去!”
说出这段对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升入高三了。
十一月初,这座城市开始飘起小雪。赶走陆念后,莫深深和顾帧坐在运动场边的台阶上,慢慢地剥着手上的红薯。
自从医院那一瞥之后,莫深深就再也没有见过许星河,他送给她的手机,也再也没有收到过来自他的消息。
不过,许星河的动态,深深多少也听说了一些。他受伤恢复后参加了一次市电视台的比赛,然后去韩国修复了一次疤痕,这学期开学以后,又被带到北京集训。
其实,高三以后,班上很多艺术生都去参加专业特训了,新的教室又特别大,这让莫深深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空了。
这期间,班主任找过深深一次,话里的意思是,她和许星河不是一类人,许星河将会有远大的前程,而她,不能因此放弃自己的人生。
深深明白班主任的苦心。一个教体育的肌肉男,能有那么细腻的心思,深深也感到庆幸。所以,她拼命地学习,如果她和许星河注定了有不一样的人生,那么她就将这距离缩得短一点,再短一点。
“莫深深,我觉得你有点自不量力。”顾帧说这话的时候,班级的电视里正在直播许星河的比赛。才艺比拼的环节,许星河弹了一首钢琴曲,是《梦中的婚礼》。许星河弹得更好了,只是莫深深忽然觉得心烦,便自顾自上前关掉了电视机。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以前深深没有意识到,现在她突然有点明白了。如果说许星河是天上的星,她就是地上的沙,这种跨越时空的距离,任她怎么努力,都无法缩短吧。
现在,就连顾帧也来劝深深:“你不要太执拗,你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而许星河呢,他的变数太多。你或许会一直等一直等,可如果真的如他那位青梅所说,他去追寻他的音乐之路,那么他也许就会进入演艺圈,你觉得你等得起吗?要知道,那些如履薄冰般的等待,大多没有好的下场。”
一整天莫深深都没有话。深夜的时候,她回味起顾帧说的话,想:如果换一个角度呢?许星河会为了自己放弃些什么吗?
可是,如果他真的放弃了,她会真的快乐吗?
VOL.8 忘记一个人需要莫大的勇气
许星河专业集训完毕回到学校突击文化课的时候,已经是高三下学期了。
在外学习的同学陆续回归,十一班终于又开始热闹起来,只是,好多人都发现,那个一直以来都开朗爱笑的小蘑菇,突然变沉默了。
为了缓解紧张的气氛,许星河经常用手戳深深的后背,找各种理由和她搭话,借笔记,问食堂什么菜最好吃,最近流行哪本小说。
深深每次都是机械地回复,不愿意回答的时候,便将问题抛向顾帧。
莫深深一直觉得,她可以坚持静默到高考的。
然而,四月的最后一天,莫深深和顾帧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上商量着要考什么大学的时候,许星河走了过来。他将自己的胳膊搭在深深的肩上,笑得异常灿烂,他说:“莫深深,你看过我的比赛没?我弹了《梦中的婚礼》哎!我唱的歌你听了没?你觉得好听吗?”
“许星河,你不要自以为是地以为我们很熟好吗?我这等凡人,理解不了你口中的艺术。我没有看你的比赛,也没有听你唱的歌!你不要老是在我的身边转好不好?”莫深深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拨开许星河放在她肩上的手臂,大抵是用力过猛,许星河的手臂被甩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然后,莫深深看到,许星河的脸色越发不好,继而,汗水细细密密地从他光洁的额头渗出来。
莫深深想上前看一下许星河是不是受伤了,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立场,刚刚向前挪出的脚,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许星河说:“莫深深,你就是个缩头乌龟!”
莫深深直起脖子,说:“对!我就是乌龟怎么了?我现在要缩进我的龟壳里了,你们都别理我!”
许星河忍痛看着莫深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他不明白,那么明朗柔软的小蘑菇,怎么会变得如此坚硬决绝。
许星河握着自己的手臂去了医务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之后也没有回到学校上文化课。听同学说,许星河现在的粉丝很多,他们经常会在校门口集结,已经影响到了学校的正常秩序,他便找了专门的补习班补习。
没有了许星河的校园,好像少了很多生气。偶尔路过声乐楼,莫深深总会下意识地停下脚步,听一听有没有钢琴声。
毕业季,声乐楼里一片静谧,莫深深咬紧嘴唇,狠狠地骂自己:现在的状况,不是最好的安排吗?决不能犹豫和踟蹰。
六月初,高三停课,发准考证,开始考前假期。
离校那天上午,许星河依旧缺席。拍完集体照后,莫深深回宿舍取行李,准备赶往火车站。
从宿舍楼出来时,莫深深竟然看到了许星河,他戴着一副硕大的墨镜站在门口。
看到深深,许星河轻轻地说:“去车站吗?我送你。”不等深深拒绝,他直接抢过了她手上的行李箱。
从三中到火车站,只需要穿过一条长街。那天,莫深深和许星河最后一次并肩穿过站前街。老街树影斑驳,下班时间,路上的车辆川流不息,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着。有一个瞬间,许星河的手擦过莫深深的手臂,轻而凉,像是幻觉。
莫深深忽然想起,高二开学的时候,有人也是这样擦着她的手臂走过,然后,桌角多了一包纸巾。
火车站越来越近,莫深深从来都没有那么迫切地希望时间能慢一点,再慢一点。她走在许星河的身边,有好几次,只要她伸手,就可以握住他的手,可是,她终究没有鼓起勇气,就连躲避对面飞速开过来的车子时,她也只是轻轻地捏了一下许星河的衣袖。
分开的时候,许星河突然问深深:“小蘑菇,如果有个人把自己全部的爱给了一个最后舍弃了他的人,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办?”
“忘记她。”莫深深坚定地说。
VOL.9 最后的错过
后来,莫深深再也没有见过许星河。
其实,莫深深是有机会再次选择的。那次在班上看许星河比赛的时候,莫深深如果晚一点关掉电视机,就能听到许星河唱了一首《好日子》。在演唱之前,主持人问许星河,大多选手选择的演唱曲目都是当下流行的歌曲,为什么你会选择这首喜庆的老歌呢?
对着镜头,许星河说:“我曾遇见一个女孩,她说《好日子》是她们老家婚礼上经常放的神曲,那个时候,我就特别想给她唱一下,但是她拒绝了。那么久,他从来没有听过我唱歌,而我选择唱这首歌,是想告诉她,我遇见她以后的每一天,都是最好的日子。小蘑菇,你会听到吧?”
偏偏,莫深深错过了这一段。
编辑/爱丽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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