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一直都觉得女生之间的友情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感情,你开心也好,难过也罢,身边总是会有那样一个她会陪在身边。
希望漫漫人生当中,你的生命里可以一直有这样一个重要的存在,比恋人还长久和欢喜的存在。
希望姜晚和盛夏在平行世界无论经历过什么仍旧会在一起。
希望这篇关于友情的小故事你会喜欢。
如果将来要是我们分开的话,就在满月的晚上走出门,望向天空。这样我们就会知道,此刻我们注视着同样的东西,并且永远都不会分开。
我觉得世界上太美好的存在有:小橘猫、棉花糖、水彩颜料、骄阳、许愿池,以及一个叫盛夏的女孩。
她是岁月给我的一个盒子,贴在上面的心意卡上写着这个盒子里面装有快乐、感动,以及美好。
但当我满怀期待地把它打开后,我发现除了那些以外,里面其实还装有眼泪和悲伤。
1.
今年京都的冬天是个暖冬,气温大概在二十多度左右。
十一月初的时候,京都的红叶还没完全红透,得等到月底才是赏红叶的最好时机。
知知一直念叨着想看红叶,软磨硬泡了我好多天,后来磨得我实在是心软,便答应了她在十一月的最后一天里,和她一起去清水寺賞红叶。
知知是我店里的一个小员工。
我从早稻田大学毕业之后,就去到了京都,在一个小巷子的尽头处,开了一间居酒屋。
最开始的时候,店里的小厨和服务员都是我。后来生意渐渐步入正轨,我一个人不太能忙得过来,就盘算着开始对外招人了。
店里招聘的那天,有好些人都寻觅了地址过来应聘,知知也是其中一个。
大概因为都是中国留学生的原因,所以觉得她很有亲切感,最后我把她给留了下来。
后来相处时间长了,闲聊之际,我才知道她原来还和我一样,念的都是早稻田大学,碰巧还是同一个专业,这让我心底的好感越发强烈。后来她打算在京都租房子,我就让她搬来和我一起住。
那天,我们是傍晚时分去的清水寺。
说实在的,来这里好几年了,我从来没有在红叶季的时候去认真地赏过一场红叶。
托知知的福,当我看到大片大片正在盛期的红叶的时候,我才明白了“除却京都不见红叶”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是真的很美啊。
有些景色是只有自己亲眼看过之后,才会知道那种美到底到了何种程度。
“怪不得来这里的人前仆后继,都想一睹它的美丽。”我笑着同身旁的知知说。
“是呀。”知知笑弯了一双眼睛回应我。
浓郁的夜色中,红叶比二月花都还要红,远远看上去就像一簇簇小火苗积攒在一起,似要顺着蜿蜒的道路一路绵延地燃烧到天边去。
我和知知在清水寺里转悠了很久才离去,直到回到家,她都还在跟我喋喋不休地赞叹着今晚景色的迷人。
快睡的时候,知知忽然拿了一个包裹站在我的房间门口:“晚晚姐,有个你的快递,今天早上你不在家,我就帮你签收了。”
我一边示意她帮我把东西放在书桌上,一边继续铺床单。
过了一会儿,等我忙完手里的活以后,抬起头发现知知居然还没走,正站在门口支着个小脑袋望向屋里,我不禁问了一句她为什么还不去睡。
她扭扭捏捏的:“我有点好奇,头一次见到定制的快递包装,所以想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你啊。”我嗔怪了她一句,“那就进来吧。”
在知知期盼的目光下,我一点一点拆开面前的快递。当我打开盒子的时候,我的手倏尔抖了一下。
里面是一封结婚请柬和一条裙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院子里有一个哥哥结婚,我和盛夏都被邀请去参加。
虽然那场婚礼感动得我们俩眼泪哗哗,但还是秉着实事求是的原则吐槽了新娘和伴娘的礼服有点俗气。
回家的路上,我当时就损她:“要是以后你结婚,我这个当伴娘的礼服也这么不好看的话,你的婚礼就在麦当劳里办吧,到时候我们不见不散!”
盛夏是个爱美的姑娘。
她很大言不惭地对我说:“怎么可能?届时我的婚纱裙和你的伴娘裙一定会是全世界最漂亮的!”
现在,我拿起盒子里那条仿佛缀了一整条星河,且每一处细节都非常重工的裙子,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知知看了看请柬,问我:“婚礼在明年春天,你什么时候回去呢?”
“再看吧,也许不会回去。”我轻轻拂了拂裙子上不小心弄出来的折痕,把它挂进了衣柜里,却在侧头跟知知说晚安的时候,不经意瞥见了窗外又大又圆的月亮。
今天原来是十五啊。
我忽然想起曾经盛夏跟我的一个约定。
她说,如果将来要是我们分开的话,就在满月的晚上走出门,望向天空。这样我们就会知道,此刻我们注视着同样的东西,并且永远都不会分开。
此刻,我看着皎洁的月光像轻纱一样盈盈坠下,似要把我推回那些年的岁月里。
2.
我前五岁的时候身体不太好,老是生病发烧,虚得很。
杏花巷里的老人说我是“根”还没有在这块土地上落下,才导致这么体弱多病。
家里人很是担心我,不太愿意我出去玩,希望我能够多待在家里养身体,所以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在那一方小院子里度过的。
那个时候,我非常羡慕能在巷子里像风一样奔跑的同龄的孩子,当他们的笑声借着巷子里的穿堂风传过来的时候,我就会趴在墙头上看他们玩游戏。
后来我身体渐渐好起来,妈妈对我放宽了门禁之后,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
当时整个杏花巷里阳盛阴衰,只有我一个女孩,所以我总觉得他们对我应该会很怜香惜玉,会在一些事情上谦让我。
但事实证明,我想多了,他们其实个个都是辣手摧花的好手。
也许是不懂吧。
在很多次去附近的果园偷应季的水果,要翻高墙他们拉都不拉我一把的时候,我开始深信不疑。
这样的想法一直持续到我上初中那年。
那个时候,我才悲伤地发现,原来他们不是不懂怜香惜玉,只是怜的不是我这味香、我这块玉而已。
巷子里搬来了新的人家,刚好就住我家隔壁,而且还和我家一样,都是做地房产这一类的生意。
那户人家姓盛,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单亲妈妈,她的女儿叫盛夏。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们来我家拜访的情景,提了很多好吃的东西,说是来认识一下新邻居,以后有什么事也好照应一下,很是礼貌得体。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盛夏。
我听着她跟我的父母问好,声音像七月初刚熟的苹果一样,又脆又甜。
盛夏很漂亮,那种漂亮里是透着点异域风情的。
因为她妈妈是维吾尔族的,她很好地继承了她妈妈的良好基因,有着长睫毛、高鼻梁和一双看上去清澈如湖水的大眼睛,笑起来还有很深的酒窝,让人醉得要死。
盛夏的到来,刹那间俘获了杏花巷里那群少年懵懂的心。
一个周末的傍晚,我从我妈妈的工作室学完小提琴回来,刚走到我家门口,就看见他们那群人正透过花墙的缝隙往盛夏家的院子里瞅。经不住好奇,我也凑过去朝里面看了看。
只见黄昏的余晖温柔地落在盛夏身上,她的背挺得直直的,穿着白色的纱裙和黑色上衣,正踮起脚跳着芭蕾,动作美得就像初春枝头刚睡醒的海棠一样,惹人垂爱。
“夏夏真是美,她就是我的女神啊!”我忽然听见嘎子在我耳边说。
“那我呢?”我侧过头追问,也想知道我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呃。”嘎子思考了一会儿,无比认真地说道,“你是我的大兄弟!”
“我不想当你兄弟。”我皮笑肉不笑地干笑两声之后,忽然很想打他,“表面上称兄道弟的,其实内心都想当对方的爸爸。”
还有一次,嘎子从他家玩具厂里拿了很多水枪出来,说是要在一起打水仗玩。
那天,他们把我前后夹击,打得我毫无还手之力,全程被袭击得很惨,刘海湿漉漉地贴在脑门上,衣服也全湿透了,看上去就像秋日里挂在枝头上摇摇欲坠的破落树叶一样。
相比起我的衰样,盛夏不仅衣服一点儿都没有湿,而且头发还整整齐齐地扎在脑后,随着她奔跑的步伐,随便一晃都透着自信的光芒。
风吹过的时候,冷得我直打喷嚏。嘎子还嘻嘻哈哈地拍我的肩膀,说男子汉不怕湿身!
我瞪着一双幽怨的眼睛,忽然觉得十分委屈。明明都是女生,为什么盛夏就这么受保护呢?
而且巷子里的人老是夸盛夏,还会拿我去和盛夏作比较。
每当我听见这样的话,心里总是觉得非常难过,也非常别扭。
其实我是很讨厌被比较的,因为只要人与人一比较,差距就出来了。
放假的时候,我坐在自家院子里练书法,不怎么和他们一起玩了。
但我总是会听到巷子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盛夏和他们一起玩耍的嬉笑声。那声音就像小鼓槌敲打在心上一样,扰乱了我先前颇为宁静的心境,写出来的字也渐渐乱了笔锋。
站在我身后的爷爷忽然拍了拍我的头,拿起放在砚台上的另一支笔,在宣纸上行云流水地写下一个“静”字。
“爷爷,你是不是觉得盛夏比我好?你也很喜欢她?”我无厘头地问了爷爷一句。
“你们两个啊,都很好,那丫头也着实讨人喜欢。”爷爷把我拉到他懷里,用他的胡碴在我脸上蹭了蹭,似乎看穿了我的心事,“也许等你再大一点,就不会去计较这些了。”
“那得到什么时候呢?”我把头埋得低低的,说了一句只有我自己能听见的话。
3.
我和盛夏一起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的这个消息,一时成了巷子里新的谈资。
长得漂亮又多才多艺的人到哪里都是很受欢迎的,所以盛夏一进校就特别招男生喜欢,当然也特别受女生非议。
全宇宙没有一个学校的洗手间里是缺说坏话的人的。
有一次课间休息,我去上厕所,刚一进门,就看见几个女生站在洗手台前,正围在一起看着手机上的一张照片。
“你们看嘛,盛夏的双眼皮一看就是割的,不然哪有这么深。”为首的一个女生在我正要越过她们的时候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我也觉得,她鼻子那么挺肯定也是整的!”有人附议。
现在的高中生是作业太少了吗?还有时间说七说八的。
“背后说人坏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虽然一直以来我和盛夏的关系都不算很好,平时也很少一起玩,但这一刻听到那样的话,我还是忍不住护短,“她双眼皮是在娘胎里割的,所以你们要不要再回去割一割?”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那几个女生抬起头来看我,作势朝我拥过来,大有一副想要以多欺少的架势。
“她说什么你是真没听清楚,还是假没听清楚?”就在我被逼到墙角的时候,盛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那双眉眼就连微怒也那样好看,像染满了山光和水色。
她撞开我面前的那些女生,牵着我的手径直向门外走去。最后,她还站在门口,极为缺德地朝里面大喊了一句:“哼,不想看见我的美貌,就把你们的单眼皮给缝起来吧!省心又省事!”
那次的“洗手间事件”仿佛成了我和盛夏两个人关系发生变化的一个分水岭,盛夏开始约着我一起上下学,一起回家,一起逛街,一起去学校食堂吃饭。
我每天听她在我耳边花样百出地叫我的名字,“姜小晚”“晚仔”“小生姜儿”,而我竟然也不会觉得不开心,甚至还有点小窃喜。
我曾以为,因为我自己的那些小别扭,我和盛夏是走不到一块儿去的。
但后来我才发现,我其实很喜欢这个女孩,也很想和她做朋友。虽然以前在杏花巷,她的风采总会压过我,是一个会让我觉得自卑和羡慕的人。但即使这样,我也还是会忍不住去靠近她。
我也曾以为,像盛夏这样出色又自信的女孩,因为自身的优秀,是不会轻易动心的。但在高三那年,她告诉我她喜欢上了同年级一个叫方淮的男生。
骄傲如她,知道他喜欢李克勤,便呼天抢地想尽各种办法去讨他开心。
那年的毕业晚会上有她的节目,大家都以为她是跳芭蕾,但她瞒住了所有人,把节目偷偷改成了唱《月半小夜曲》。并且在后来的有一天中午,她来教室找到我,想让我帮她拉小提琴伴奏。
“晚晚。”她亲昵地叫了我一声,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地跟我撒娇,问我好不好。
看着她脸上认真的神情,那双望着我的眼里似乎是一层一层的,最里面的那一层里,有一种期望的邀请以及讨好的意思。
从那以后,我每天中午做完英语真题试卷后,就开始和她躲在练功房里悄悄排练。
我鲜少听她唱歌,最多也就是在不经意间听她哼个什么小调之类的。但自从听她唱了歌,并且她还是唱的粤语歌之后,我心里对她的羡慕又开始翻腾了起来。
那几年,粤语歌像病毒一样疯狂地在高中流行起来,人人都爱听,也都爱唱。但奈何粤语水平不好,也就只能蹩脚地跟着唱,跟念经是一样一样的。
“你的粤语怎么这么好啊?”我抱着小提琴坐在地板上问她。
“没搬来杏花巷之前,我爸还和我妈在一起。因为他事业发展的原因,我从小是在广东那边长大的,所以会讲粤语啊。”盛夏仰头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你要是喜欢粤语的话,我可以教你呀!”
“好啊。”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从地上爬起来,眼睛里闪烁着的全是期待的光,“那再来一遍吧,我觉得元旦晚会那天你一定会惊艳全场的。”
果然不出我所料。
毕业晚会的那天晚上,当我站在舞台边拉响《月半小夜曲》前奏的时候,原本嘈杂的大礼堂瞬间变得安静。
我听她唱到“但我的心每分每刻仍然被他占有,他似这月儿仍然不开口”,下面好多人开始应景地叫着“方淮”的名字。
整首歌唱完,所有人为她送上了热烈的掌声和尖叫。她感谢地弯腰谢幕,却在抬起头的一刹那,大声对着台下喊:“方淮,你不上来抱抱我吗?”
台下又是一阵欢呼。
方淮信步走上来,轻轻地抱住了她,还为她送上了一束又大又好看,还沾满露珠的白玫瑰。那是盛夏最喜欢的花。
我站在她身后,看着花上的露珠被聚光灯折射出来的光和她脸上的笑意,如流光一样照进我的眼里,我忽然想起以前和她在学校晨会上参加升旗仪式时的一段对话——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方淮啊?”
“校运动会,我不是三八红旗手嘛,在操场训练的时候突然低血糖犯了。在旁边国旗班训练的他很紧张地跑过来,剥了一颗巧克力放进我嘴里。那一刻,夕阳下的他让我觉得很是心动。”
“就这么狗血?”
“难道打动我们的不就是这些狗血的事情吗?”
这一刻,我没忍住,悄悄地哭了,为了她的热烈勇敢,和我平凡无奇的青春。
闪闪发光如她,在她风风火火地为喜欢的人做出讨他欢心的事情的时候,我其实也有喜欢的人,但我却没有她那样的勇气。都快毕业了,我还是选择把喜欢当做秘密一般藏在心里。无论多么汹涌澎湃,也不敢告诉他。
4.
在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我和盛夏如愿以偿收到了心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考上了北京舞蹈学院,继续她的舞蹈梦想。
我考上了西南民族大学,选了一个小语种,学了日语专业。
七月流火,八月仲夏。院子里的绿植被晒得快要冒出油了,冗長的蝉歌和巷子里的杨树叶子哗啦啦交缠在一起。
我和盛夏不想出门的时候就一起窝在房间里,抱着冰西瓜和橘子水汽,一起看电影。
有一天午后,盛夏趴在凉席上,手指在iPad上划来划去,最后漫不经心地问我:“我们今天要不看《花与爱丽丝》吧?”
那是我第一次看关于友情主题的电影,里面有些镜头还把我给感动哭了。其间我还偷偷瞄了瞄盛夏,看她有没有哭。
在青春岁月里,女孩与女孩之间的战争是没有硝烟的,却能燃很多年。也许正是因为如此,彼此才会羁绊一生不分离吧。
看完电影之后,我和盛夏四仰八叉地仰面躺着,趁着我闭眼休息的空当,她忽然翻身爬起来,踢了一下我的小腿,表情极其认真地问我:“晚晚,为什么我们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成为很好的朋友呢?”
这个问题问得我有点蒙,让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我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是应该埋在我的心底的,但如今盛夏问了我,我也想很真诚地告诉她。
“为什么呢?”
“因为那个时候,优秀的盛夏实在是让姜晚觉得太自卑了。
“因为你不仅会跳芭蕾舞,还长得那么漂亮,能够轻而易举就获得所有人的喜欢和夸奖,好像天生就应该站在云端上面,让我觉得很是羡慕。而且那个时候嘎子他们总是爱围着你转,总说你是女神。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你是立在我面前的标杆。
“我还曾经因为想要变得跟你一样优秀,偷偷去学了一段时间的芭蕾,差点没把我给折腾死。老师压我劈叉、下腰,我感觉骨头都快要散架了。有一天下课的时候,我路过芭蕾舞教室,看见那群比我还要小很多的女孩的膝盖上全是瘀青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每次看你在自家院子里练舞,看起来毫不费力,其实是付出了很多努力的,这样越发让我觉得自卑起来。
“那个时候的我,别扭又敏感,一边渴望跟你成为好朋友,一边又不想跟你一起去玩。”
……
当我说完这些,我本以为盛夏会觉得有点意外或是有点感动,但她的反应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我就说你那个时候走路怎么一瘸一拐的,原来是伤到韧带了啊。哈哈哈——原来你曾经还把我当标杆,这么说我就是你的偶像啦?那还快叫两声来听听。”
“你去死吧!盛夏!”我一把抓过身旁的枕头,打在她身上,她却嘻嘻哈哈地一把扑过来把我给抱住,在我耳边轻声说,“姜晚,我们,永远都做好朋友吧。”
而我,轻轻地偏头“嗯”了一声,假装没看见她红了眼眶。
盛夏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如果我需要她的时候,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出现在我身边。
那个时候我觉得,年少时代的诺言其实都是有夸大的成分的,无论爱情还是友情。
但后来有一天,我才发现我把话说得太满了。
大一的那一年里,因为我的室友都是大四的学姐且是不同专业的,平时作息时间不太一样,聊天也聊不到一块去,所以在寝室的时候总是闷声不响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我从图书馆看完书准备回寝室,结果还没进门,在门外就听见了她们在里面唱着生日快乐歌,很是热闹。
那一刻,我透过走廊的窗户,看见夜空中又大又圆的月亮,忽然想到《荷塘月色》里的那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热闹是她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隔着一扇门,深深的孤独感刹那间朝我袭来。我放在门把上的手缓缓耷拉下来,转身朝着外面走出去,准备去学校的人工湖边上坐一坐,等她们庆完生了我再回去。
就在我盘算着多长时间合适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响了,看到是盛夏打来的电话时,我原本低沉的心情得到很大的安慰。
“你们宿舍怎么走啊?校道也七拐八拐的,我找不到路啊!你来这个主教门口接一下我啊!”盛夏在电话那头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啊?你来了?”我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挂断电话,朝着盛夏的方向奔过去。
见到她的时候,我所有不好的心情通通都湮灭了。
因为她拿着一束花砸了我一脸,抱着我,跟我说了一句“生日快乐”。她身后站着的,手里还提着一个生日蛋糕的方淮也对我说“生日快乐”。
在异乡的我,此刻心里有着因为温暖和感动想要呐喊的冲动。在我需要她时候,她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我身边,还为我带来了惊喜。
盛夏带着方淮来找我的那几天里,我给他们当小导游,逛了成都的很多地方,还吃了很多小吃。送他们走的时候,我非常舍不得,因为我知道再见盛夏就得等到寒假了。
寒假的时候,盛夏不知为什么突然对钓鱼这件事情起了很大的兴趣。
每到阳光灿烂的下午,她就会拉着我一起去水库钓鱼。
有个夕阳无限好,天色近黄昏的傍晚,我们俩提着水桶走在回家的路上。
“要不要,我也帮算一卦?”她倏尔停下了脚步,拉下戴在头顶的太阳镜,学着水库旁那些还未归家的八字先生一样,拉着我的手。她研究了半天之后,用一种很高深莫测的口吻对我说道,“啧,我看小姐的手相很不错嘛,这条线显示着你家庭美满,这条线显示着命里事事如意,这条线……”
“小姐……”
一阵又一阵的叫唤声像定音鼓一样有条不紊地响在我耳边,似乎是有人在叫我。我就这么从一场五年前的回忆中被拉扯回现在。
“嗯?”我疑惑地蹙了蹙眉头。
“他问你要不要抽支签,算一卦呢。”知知扯了扯我的衣服,“这家寺庙听说很灵的,要不就试试吧?”
我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然后转过身就看见了远方天边一大片瑰丽的火烧云,正如画地倒映进我眼里。当柔和的余晖温柔地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想起了盛夏曾装成八字先生给我算卦时说的那些话。
倘若没有那些事情的发生,我想盛夏还真是说中了。
但想象总是比现实来得要圆满许多。
那年寒假刚结束,我回学校没多久,就突然被我妈妈打电话召唤回家。
我在电话里问她有什么事,她死活都不肯说,等到我回家之后,才被她告知两件足以让我思绪凌乱的事情。
第一件事情,她跟我爸爸已经离婚了,而且我的抚养权在她手里,近期我将跟她一起去日本生活,我也将去那边读书。
第二件事情,我爸爸和盛夏的妈妈在一起了。
那一刻,我感觉所有的感知坍塌到一片狼藉。
当所有的事情都尘埃落定,我办理好所有手续,整理好所有行李,跟我妈妈走的那天,我本来是没想哭的。但妈妈却突然停下脚步驻足在门口,深深地望了望那个我们生活了很多年的小院子,葡萄架下的秋千还在风中轻轻晃动,亲手种下的花在早春的时节里将开未开……
她在我面前蹲下来,把头贴在我的腰上,很哀伤地对我说:“晚晚,妈妈以后只有你了啊。”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她这么脆弱的样子,我记忆里的她一直都是很自信、时时刻刻都是神采飞扬的样子。她年少时就因为拉小提琴获得业内人士的肯定,长大后成为出名的小提琴演奏家,后来嫁给了我爸爸。虽然她有时候或许强势,忙于自己的工作室,却也把家里打理得非常好。
骤然间,我的眼泪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不停地往外冒,心里的恨意滋生到茂盛。
5.
方淮到我店里来的那天,我正在厨房里忙着做手卷。
当知知掀开帘布,怀里抱着餐盘说外间有个叫方淮的人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那天他来,只给了我一样东西,和说了一句话。
东西是他和盛夏的结婚请柬。
说的那句话是——她很想你。
他走后,我一个人望着桌面上那封请柬发了很久的呆。
直到知知从里面出来,看了一眼桌上放的东西,对我说:“第一次见有人结婚送两次结婚请柬的,应该是很想你去吧?你会回去的吧?”
我没有理知知,径直走出店门想去外面透透气。
现在刚到春天,路边有些早樱已经开了,点点的粉色,藏匿在街景之中。
隔得不远处,我抬头看见前面那棵树下正站着两个关系很好的女孩,她们一边耳朵里插着一个耳机,安静地听着歌。一个人伸手摘下枝头那开得最好的一朵花,递给了旁边那一个。
后来她们低头走路離开,都会默契地先迈左脚,然后再迈右脚。
我看着她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头,想起了盛夏。以前我们俩也是这样的,有着相处已久的练出来的默契,有好东西一定会先分享给彼此,相互打闹的时候也会微笑地看着对方……
晚上的时候,我坐在床上,把那条伴娘礼服拿出来又看了看,最后倒头沉沉地睡过去。
这一觉我竟然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我睁开双眼,意识还未从混沌的梦境中清醒,听见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屋檐上,有凉意从未合拢的窗户里钻进来,拂到我的脸上。
当我还想再闭眼睡一会儿的时候,接到了知知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里跟我说:“以前有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亮去辅助他,如今有人三送请柬去你参加婚礼。晚晚姐,你快来店里吧,这次是盛夏来找你了。”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6.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盛夏了。
我看到她坐在我面前,随意地跷着腿,手里捧着一杯清茶正小口喝着。
恍惚之间,岁月好像又回到了以前,每次她在奶茶店里等我去找她,都是这样的姿势,然后下一秒她一定会说——“你怎么现在才来?”
“你怎么现在才来?”她在看见我之后,果然说出了这句话。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我忽然觉得很唏嘘。
原来过了这么久,有些记忆还是会记得清清楚楚。
“我结婚你不回去?现在还这么沉得住气?”她见我不说话,挑着眉看我。
我张张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
盛夏一定以为我不回去参加她婚礼的原因是我还恨着她。
但其实她不知道的是,我是因为愧疚。
任何事情都是有AB两面的。
故事的A面,盛夏的妈妈是一个人人痛恨的第三者,是她让我的家庭分崩离析。
故事的B面,盛夏的妈妈却是一个为爱坚持的烈女。
在我妈妈和爸爸还没结婚的时候,我爸爸因为我爷爷工作的关系在乌鲁木齐生活了很多年。他是从小就认识盛夏的妈妈的,他们是在一起长大的。
之后因为爷爷工作期满,想要举家迁回故土,但我爸爸坚持不肯回去,要留在这里,和盛夏的妈妈在一起。
年轻的毛头小子,太过好高骛远,想要挣钱快,就去投资,但最后投资失败,变得一无所有。
而那个时候,正是盛夏妈妈最辉煌的时刻。她年纪轻轻就进入了东方红舞蹈艺术团,是里面的后起之秀,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舞蹈团的台柱子。
无数条件优秀的单身男孩让她选择,她却丝毫没有动摇过,她选择了我爸爸,约定陪他到底。
后来,因为我奶奶身体不好,病情时好时坏,我爸爸不得不回家去。
一年后,我奶奶去世,临终前,她希望我爸爸留在家乡,不要再回乌鲁木齐,就找个当地的姑娘,好好照顾爷爷,不要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就这样,我爸爸和盛夏妈妈两个人的爱情就不了了之。
我原本以为,我爸爸和妈妈离婚是因为他和盛夏的妈妈重逢了。
但后来,我在一次无意间去我妈的房间找我的护照的时候,发现了被她压在盒子底下的离婚协议书以及一份书面协议。纸张起了褶皱,看上去已经颇有些年月了。
当我看清楚纸上的内容和时间的时候,我愣了很久。
原来,早在我还在读小学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协议离婚了,瞒住我只是想给我一个好的生活环境。即使他们都骗了我,但这都是善意的。
每个人都有追求爱的权利,他们也没有以爱的名义去束缚和绑架其他人,做出伤害别人的事情。而是经过等待,才终守到月明。
而我,在知道所有的细枝末节后,欠盛夏一句道歉,为我当时的恶语中伤和决绝任性。
“对不起,盛夏。”
此刻,我看着盛夏那双好看的眼睛,终于把那句话讲给了她听。
而她朝我点了点头,省略了所有的往事,省略了所有的问候,拉着我的手告诉我:“没关系,姜晚。”
一切自然得就像瀑布的水逆流而上;蒲公英種子从远处飘回,聚成伞的模样;太阳从西边升起,落回东方。
我们的友情也从来没有变过。
编辑/叉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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