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说:
起初只是想写一个温暖的故事,一个happy ending,谁知写着写着,不知不觉就融入了很多这些年成长中的感悟和经历,一度写到想哭。这世上,每个人都是一个孤单而倔强的个体,每段相遇都是一种奇迹。如果不去真心相对,或许就永远不会懂得“爱”的意义。
可谁想得到呢,生活在每一个路口都塞满了奇迹。
秦嘉钰,感谢生活给了我们,你这个奇迹。
Chapter1
她拒绝的姿态像极了一只背毛炸起充满戒备的猫
知夏推门进宿舍的时候,佐佐正猴子一样蹲在电脑椅上看动画片。她把带来的两个手提袋拎到佐佐眼前晃了晃:“一包是你的,一包爸爸的。”
佐佐扒拉了两爪子,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又帮老头儿洗衣服啊?家里又不是没有洗衣机。”
知夏拍了下佐佐的脑门:“什么老头儿,那是咱爸!”她把两个袋子一股脑塞过去,“我下午要去莫森阿姨的花店帮忙。”言下之意,衣服就由你送回家去咯。
佐佐从椅子上蹦下来,把袋子往桌上一丢:“想都不要想,谁洗的谁自己去送。我要上课,要做实验,还要准备考试,忙得很。”
她拒绝的姿态像极了一只背毛炸起充满戒备的猫,知夏有些无奈:“佐佐,你已经快两个月没回去了。”
佐佐瞪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写满执拗:“我以为我上回出门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个老妖婆什么时候滚蛋,我就什么时候回家!”
知夏皱了皱眉:“爸爸需要人陪,秦阿姨也是从小看着我们长大的……”
“许知夏!”佐佐不耐烦地打断,“我才不管她是不是从小看着我们长大,不管她有没有陪许老头儿,我就是讨厌外人进入我的家庭,谁都不行!”
知夏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默默地拿起衣服,转身走出宿舍。
正午的阳光温暖而柔软,天空很蓝,不见一丝云彩。她抬起头,下意识地闭上眼,有风轻轻扫过脸颊,微痒。
她想,许秋佐这个小破孩啊,究竟什么时候才肯长大呢。
Chapter2
他弯弯笑起的双眸中,像是揉碎了一整个星空
从莫森阿姨的花店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为了节省时间,知夏决定不回家,就直接把衣服送去距离花店比较近的茶庄。
许家的茶庄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不负好时光。
这许多年来,店的地址迁过,店的布局改过,大大小小装修的次数更是数也数不过来。可唯一没变过的,是这个名字。
因为许妈的名字,就叫,时光。
知夏进茶庄的时候正值晚饭时分,店里没什么客人。她把衣服放好,给许爸发完短信,一转头,便看到了品茗间里独自坐着的那个人。
好的茶艺师知夏不是没有见过,但这么年轻还这么优雅的男茶艺师,她还真是第一次见。
她饶有兴致地走过去,倚着门框看他娴熟而从容地煮水,洗杯,投茶,洗茶,分茶,闻香。最后抬手执器,如行云流水。
温暖的灯光在那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处打出柔和的阴影,他转过头,看着知夏微笑:“要尝尝吗?”
知夏点点头,走到他对面老老实实地坐下:“你是新来的茶艺师吗?”
那人没有说话,他在身旁的背包里翻找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灰不溜丢,一看就很有年代感的陶碗放在桌上,浅浅斟了半碗,笑意盈盈地端给知夏。
知夏起初只觉得这个粗糙的陶碗虽说可笑,却莫名有些眼熟。后来她拿在手里左右端详了半天,才猛然认出——这不正是自己儿时曾经用过,后来被秦家小魔王抢走了的那个嘛!
她抬头惊讶地盯着眼前人,张大嘴努力了半天也没吐出半个字。
人人都说时间是把杀猪刀,可在某些人身上,时间却更像是一把刻刀,将原本就好看的眉眼和轮廓雕琢得更加精致。
那人像是被知夏呆萌的蠢样子给逗乐了,他伸出手,隔着茶桌揉了揉她的头发:“许知夏,如果你现在马上给我一个热烈的欢迎拥抱,那我就不计较,才短短九年没见,你就认不出我来了这件事情。”
他弯弯笑起的双眸中,像是揉碎了一整个星空。知夏瞅着瞅着,不知怎么的,就感觉自己热得快要烧起来了。
于是,在大脑罢工拒绝思考的下一秒钟,她攥紧手中廉价的陶碗,慌不择路地逃了。
即便是没能在第一时间认出他,可许知夏怎么可能会真的忘记。在被时光渐渐封存的记忆里,在那些闪着光却从不愿被刻意提及的往昔,曾有一个魔王般的少年狠狠盘踞过她的世界。他喜欢捉弄她,得逞后的笑容里挂满挑衅;他总是把闯的祸推给她,带着那个年纪孩子特有的叛逆;他知道她身上一直藏着的秘密,他曾离开得那样悄无声息,他叫秦嘉钰。
Chapter3
陪伴,是最舍不得更改的习惯
对于秦嘉钰回潮安这件事,后來知夏想了好几天都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从十四岁那年他随母亲离开,因着秦阿姨的关系,她也零零碎碎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事。比如他的新爸爸对他很好,他的新家很漂亮;比如他练了一手好字,他围棋比赛拿了冠军;比如他被保送上了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学,他妈妈计划送他出国……
她一直以为,优秀如他,是永远都不会再回潮安这种小地方的。
佐佐在得知秦嘉钰重新杀回潮安的当晚,便风风火火地冲进了知夏的被窝。
相比知夏,儿时的她更像是魔王爪下倍受折磨却求救无门的小鹌鹑。
知夏好笑地看着她一脸见鬼的夸张样:“上个月我就在茶庄见过他了。”
佐佐瞪她:“那你不告诉我,害我今天在教室看到他,吓得差点逃课。”
知夏撇撇嘴:“我怎么知道他在你心里占那么大的阴影面积。”
佐佐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你能想象吗,今后几个月,秦魔王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在代课的讲台上,肆无忌惮地摧残我!知夏,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就是来搅乱我们生活的。”
知夏不置可否地笑笑,她想起上周去物理系找佐佐的时候,还曾远远地见过秦嘉钰一次。那会儿他跟一个老教授走在一起,在很认真地聊着什么。她找相熟的师姐旁敲侧击问了才知道,身为研究生的秦嘉钰这次回潮安,是为了做一个研究项目。学校物理系的郭教授前几年出过相关领域的课题,所以他想请郭教授一起参与。
相较佐佐对小魔王后遗症般的抵触和排斥,九年后再度相遇,知夏对秦嘉钰的印象却还是很不错的。当然,她选择性地遗忘了那天自己很没出息的逃跑事件。
后来第二次在学校看见他,早已做足心理建设的知夏很自然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种没铺垫的转变着实把秦嘉钰吓了一跳,他说:“我以为你还会多躲我一阵子。”
知夏笑:“得怪你小时候的魔王形象太深入人心了啊,突然见到,难免本能反应。”
秦嘉钰挑挑眉:“知夏,跟小时候比,你的变化挺让我意外的。”
知夏点头:“我们三个中,大概只有佐佐一点都没变。”
秦嘉钰叹了口气:“没经过挫折的小孩啊,都是这样的。”他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她,“对了,我姑姑的事,你没有劝劝你妹妹吗?”
知夏有些好笑:“她拗到死的脾气你见识得还不够多?”
秦嘉钰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般说:“被保护得太好,才会一直看不到‘陪伴‘对别人来说有多么重要。知夏,佐佐应该要长大了。”说完,他也不等她回答,就转身离开了。
那天,在喧闹的学校操场,知夏抱着课本站了很久。
她在想佐佐执拗任性的坏脾气,在想秦嘉钰口中轻描淡写的“陪伴”。
其实道理她比任何人都懂,可能有什么办法呢?佐佐从小到大被她跟许爸给宠坏了,惯了这么些年,到现在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让她去学习妥协。
许妈去世的时候,佐佐只有六岁。
懵懵懂懂什么都记不分明的年纪,即使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也只会皱着包子脸把眼睛哭成两个大核桃。
很有商业头脑的许爸在照顾孩子方面完全像个白痴。许妈走后没多久,茶庄的生意开始渐渐做大,于是他能给家人的陪伴就变得越来越少。他以为物质上的丰盛可以弥补精神上的缺失,又或者他只能用优渥的生活和予取予求的姿态来补偿家庭对佐佐的亏欠。
可只有孩子最知道孩子需要什么。
知夏一直记得,那天许妈被白大褂医生推走以后,在医院的走廊上,佐佐曾紧紧拉着自己的手,哭得可怜兮兮,哭得字不成句:“没有妈妈……没人要……佐佐……”
她挂在眼角的泪将落未落,就像是一道光,狠狠地刺痛了知夏的眼睛,刺入了她的心里。在那个年纪,没人比她更懂“家”和“家人”在一个孩子心里意味着什么。
她牵着佐佐的手,一字一句地承诺:“姐姐会陪着你,知夏永远都不会离开。”
就这样,八岁的许知夏牵着六岁的许秋佐,从不知前路、不懂人情的年纪,一路跌跌撞撞,一路摇摇晃晃,一路走到了现在。
有人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可对知夏来说,陪伴是最舍不得更改的习惯。
Chapter4
了解秦魔王,听起来好像是件不错的事情
许知夏念的中文系教室跟秦嘉钰物理系的实验楼其实距离很远,可她还是会很频繁地在校园里遇到他。大多时候两人也就打个招呼匆匆走过,只有偶尔空闲,才会停下来随意说上几句。起初,他们聊天的话题通常十次有八次是关于许秋佐的。
自从秦家钰帮郭教授代了佐佐班的专业课以后,佐佐就近乎开启了草木皆兵的模式。她跟知夏说:“你根本不能想象他有多变态,他上课提问我的时间、次数、内容,完全是看、心、情!你说,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那魔王一整个宇宙?”
思维简单的佐佐的想法直接,她以为魔王对自己态度恶劣,是源于幼时的习惯和单纯的作弄。可身为旁观者的知夏心里却很清楚,秦家钰一直借机找佐佐麻烦的原因,一定跟她敌视秦阿姨这件事有关。
所以,她寻了个机会委婉地跟他说:“佐佐不接受秦阿姨,是因为在她的观念上有自己的坚持。她并不是一个坏姑娘,我觉得,你可以换种方式,慢慢来。”
聪明如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他说:“知夏,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试着让佐佐知道什么叫‘妥协?有自己的坚持不是什么坏事,可我却想先教教她,这世上有太多事由不得她说‘不。”
知夏从没想过,小时候习惯了用野蛮和暴力来实力碾压的秦魔王,在长大以后,竟也学会了曲线救国和循序渐进。
她有些感叹地摇摇头:“秦家钰,你真的是,一次比一次让我刮目相看。”
他挑挑眉:“一次比一次?难道还有上一次?”
“上一次就是在茶庄啊,”知夏比画了一下,“看你煮茶,就像在看一场优雅的表演。”
他忍俊不禁:“實话实说,我懂的也就只有你那天所见的那么多。同样一种茶,同样一套茶具,同样的动作,为了看上去能唬唬人,我反反复复练了大概几百次。”
知夏不解:“可是……为什么啊?”
秦家钰笑着瞅了知夏一会儿,突然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当然是为了看你当时呆死了的蠢样子啊!”
知夏捂着被突袭的脑壳,皱眉道:“秦家钰,我觉得我可能一辈子都理解不了你来自火星的脑回路。”
秦家钰弯起的双眸里闪着点点狡黠的光,他说:“知夏,你想了解我其实很简单,周六下午一点,宿舍楼下等着,我给你个机会。”
知夏张张嘴,最终还是把那句“我刚刚话里哪有说想了解你的意思”给咽回肚子里。
了解秦魔王,听起来好像是件不错的事情。
Chapter5
她问得没头没脑,他答得天马行空
知夏没想到,秦家钰口中所谓的“机会”会是去美术系蹭陶艺课。
这家伙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知夏见他轻车熟路就摸进了教室,还跟认识的几个学生打了招呼,顺带把架子上的陶土团、海绵、橡胶皮刮等等整理了一下。
他跟陶艺老师说“耿大叔,今天带了个朋友过来玩”的语气,就像在早餐店说“老板,我要一个面包”,知夏听得目瞪口呆。
看上去很严肃的陶艺老师没有跟秦嘉钰计较,他扯扯嘴角对着知夏微笑了一下,指着后排靠窗的那台拉坯机:“去那边玩吧。”
知夏捧着秦嘉钰随手塞给她的陶土团,坐到转盘前,小心翼翼地低声问:“秦嘉钰,我怎么觉得,刚刚老师对我说话的态度像是在应付小孩子?”
秦嘉钰的位子距离知夏很近,他一边整理工具,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她:“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学习陶艺,是一个不断积累和重复练习的过程。像知夏这种关系户兼空降兵没办法跟上大家的正常进度,就只能将就着秦嘉钰给她开小灶,在一旁揉揉土团,再转转坯。于是,她终于领会了耿老师开始的态度,领会了秦嘉钰似笑非笑的那句“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玩了一會儿,知夏觉得有点无聊,于是就干脆转过头看秦嘉钰做。
午后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户打在他线条优美的侧脸上,晕出柔柔的光。被精心修剪过的刘海下,一双澄澈的眸子沉静如海。
她望着他沾满泥水却依然漂亮的手指,望着在他掌下旋转然后渐渐成型的陶胚,望着他认真起来不由自主皱起的眉,忽地想起了四个字——“岁月静好”,于是便笑了。
时光在彼此身上雕刻了太多痕迹,逆着回忆搜寻到的少年已无法与眼前这人重合。可她想,能再次遇见他真好,虽然隔了九年,但还能再重新认识这样的一个他,真好。
走出教学楼的时候,知夏伸了伸胳膊,微微眯起眼睛。
今年的春天就快要过去了吧,扑面的海风中都透着夏的潮湿与喧嚣。可是为什么她会忽然有种错觉,这个春天才刚刚开始。
回去的路上,秦嘉钰变戏法一样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陶碗:“看,像不像你之前那个?”
知夏接过去仔细瞅了瞅,点头:“是有点像。”她疑惑地望着他,“哪儿来的?”
秦嘉钰双手抄兜:“刚学的时候做的,送你吧。”
知夏有些意外:“送我?这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难道不应该自己留着吗?”
秦嘉钰好笑地瞪她一眼:“许知夏,你的脑袋是复制了月球表面吗?”怎么全是坑。
知夏转着手里的陶碗,决定看在它的分上,暂且原谅秦魔王的毒舌。
分开的时候,她脑子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问:“秦嘉钰,那天在茶庄,你为什么会拿出那个杯子?”
秦嘉钰没说话,他走近两步俯下身,灿若星子的眸子静静地平视许知夏。
呼吸可闻的距离,男子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知夏的脸不知不觉一点一点红了。她望着他瞳孔中倒映的那个小小的她,感觉周遭的喧闹渐渐变得很远,整个世界仿佛都随着他的靠近安静了下来。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半边身子都快要麻木了的时候,秦嘉钰忽然勾起嘴角,近距离地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然后他起身拉开距离,懒洋洋地说:“因为当初一起拿走的那个佐佐的发夹被我弄丢了。”
她问得没头没脑,他答得天马行空。
直到他的身影在转角处彻底消失,知夏才懊恼地叹了一口气。
许知夏,你以后出去不要说你是学中文的,太丢人了。
Chapter6
感谢生活给了我们,你这个奇迹
六月,潮安雨水丰沛的夏天彻底来临的时候,佐佐顺利通过了秦魔王代课的那门专业考试。她像是被长期压迫的小奴隶,一朝解放,天高海阔。她郑重其事地跟知夏说:“从今往后,我要让‘秦嘉钰三个字彻底滚出我的世界!”
知夏笑笑没说话,她想起不久前他信誓旦旦的那句“想先教教她,这世上有太多事由不得她说‘不”。忽然就有点期待,没有了这个假公济私的机会,那家伙接下来准备要怎么做。
不忙的时候,秦嘉钰常常会打着“给个机会了解他”的幌子约知夏出去消磨时光。
有时候是爬山,有时候是射箭,有时候是游泳,有时候是打羽毛球……眼花缭乱的项目,林林总总,无一重复。他也不是每样都擅长,接不到球或者射脱了靶,也会像孩子一样露出懊恼不服输的表情。起初几次,知夏对他还心有顾忌,可后来慢慢地,相处的时间多了,就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仲夏傍晚的潮湖有种近乎苍凉的美,知夏像一尾小巧的鱼在浅碧色的水里游过一个来回,又一个来回。
秦嘉钰瞅了一会,感叹说:“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泳游比很多男孩都强。”
知夏像小狗一样甩甩头发上的水,望着远方淡淡地说:“这是一项能救人的技能,虽然,我希望它永远都没有机会用上。”
他望着她沉静的侧脸,忽地想起小时候曾不小心听到的那件关于她的秘密,于是有些欲言又止。
知夏像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那件事,能请你一辈子都不要告诉佐佐吗?”
秦嘉钰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知夏,其实你也是个挺固执的姑娘。”
固执到,让人有点心疼。
周末的下午,佐佐破天荒地把自己捯饬得好像要出去约会。她买了许爸爱喝的酒、爱吃的糕点,拿着知夏洗好熨好的衣服,急匆匆地留下一句“好久没回家见老头儿了,今晚回去陪他吃饭”,便像风一样,刮出了宿舍。
知夏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佐佐态度的突然转变单纯是因为她想通了。于是她颠颠地跑去找秦魔王求证,一脸的求知若渴。
秦嘉钰原本不准备告诉知夏的,可拗不过她狼盯肉一样猛地盯着自己看,无奈只好妥协:“我不过就是跟她说了句‘无论是抢老公还是抢老爸,只有蠢蛋才会一直难为男人。”
知夏哭笑不得:“你确定你这么做不是在给秦阿姨拉仇恨?”
秦嘉钰耐着性子跟她解释:“佐佐不接纳姑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害怕失去,她很怕失去许爸。可如果能让她发现,姑姑的到来不会使她失去任何东西,反而會多一份关怀,多一份陪伴呢?相处和信任本来就需要时间,姑姑很有耐心。”
知夏愣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秦嘉钰,你不去做心理咨询师真是太浪费了。”
佐佐的转变让许爸异常欣喜,虽然她依旧排斥那个女人,虽然她开始了一轮又一轮层出不穷的小花招,可至少她没有再用两败俱伤的方式让他们束手无策,让他们伤心难过。
知夏想,若是时间倒退几个月,倒退回她跟秦嘉钰尚未重逢之前,任谁跟她讲,那个儿时如魔王般盘踞在她们世界里的人,有一天会变成神奇的粘合剂,贴贴补补,弥合他们之间的裂痕,她都会笑着说,天方夜谭。
可谁想得到呢,生活在每一个路口都塞满了奇迹。
秦嘉钰,感谢生活给了我们,你这个奇迹。
Chapter7
人总是会看不到渐渐被宠成了习惯的付出和爱
日子在彼此渐渐加深了解的过程中,如水一般悄然流逝。眼看夏天就快过去,而秦家钰在潮安的研究项目也基本进入了尾声,知夏能见到他的机会开始变得越来越少。
他从来没有跟她说起过自己什么时候离开,她也从来没有问过他是不是还会再回来。
很多时候,她会在经过体育馆的时候没来由地停下来发呆。她想起小时候,他也是像现在这样,明明离别近在眼前,却依然守口如瓶,假装若无其事。他可以在前一天晚上还拿假老鼠、真蟑螂来吓唬她,也可以在第二天一早就跟着妈妈走得头也不回。
知夏心想:秦家钰究竟是没有心呢,还是太有心了?
她好像依旧看不懂他。
佐佐在秦家钰变相激将法的调教下,短短几个月就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她开始回家回得很勤,并且隔三岔五一有空就跑去茶庄打着学习的幌子实施盯梢的计划。
她信誓旦旦地跟知夏说:“就算那老妖婆修行再高,我也会学做孙悟空,把老头儿给抢回来!”
彼时,她正在为许爸月底五十大寿的“big surprise”紧锣密鼓地准备。一套茶艺表演,偷偷摸摸跟着店里的师傅足足学了两个多月,练习不下百次,才总算有了点模样。
知夏看她一改平时张扬浮躁的小性子,平心静气,耐心研究,不断升腾的热气将少女明亮的眉眼氤氲得有些模糊。她想,一直以来孩子般我行我素的佐佐,终归开始长大了。
然而,佐佐第一次这么用心为许爸准备的礼物,却并没能顺利送出。
生日的前一天上午,知夏接到了许久不曾联系的秦嘉钰的电话。他说:“知夏,你爸晕倒了,快来中心医院。”
放下电话,知夏拉起佐佐,几乎是狂奔着赶去那里。
急诊室外站着面色有些苍白的秦阿姨和在一旁低声安慰的秦嘉钰。看到她们来,秦阿姨勉强笑了一下说:“嘉钰,你先陪知夏她们在这里等,我去陈医生那边问问。”
知夏明白,她借故离开是因为怕在这里跟佐佐起冲突。
佐佐急得眼圈都红了,她拉着秦嘉钰问:“老头儿到底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秦嘉钰看了一眼佐佐,又抬起头来看知夏,他有些不确定:“你们……不知道许爸有胃病吗?已经有将近十年了。”
像是当头棒喝,知夏顿时愣住。不要说神经大条如佐佐,即便是自认还算细心的她,也完全不知道许爸竟有这么多年的胃病病史。她从未在家里见到半片胃药的影子,他也从来没有开口跟她们提过哪怕只字片语,他瞒得是那样好。
听到“胃病”两个字的瞬间,佐佐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她转过头,紧紧抓住知夏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她说:“知夏,妈妈当年就是……”
知夏抱住她:“不会的,爸爸不会离开我们的,佐佐,我保证。”
佐佐把脸埋进知夏怀里,许久才哽咽地喊了一声:“姐。”
漫长的等待中,急诊室外的座椅上,知夏一边抱着掉眼泪的佐佐,一遍沉默地听秦嘉钰有一句没一句地讲事情的始末。
他说:“许爸昏倒在茶庄的储藏室,是秦阿姨第一个发现的。”
他说:“送过来的时候,医生说再晚十分钟,就会有生命危险。”
他说:“姑姑说,许爸不是第一次晕倒,可他每次都不许别人告诉你们。”
他说:“许爸远比你们看到的,更爱你们。”
那天,许爸从急诊室里推出来被送进病房后,佐佐就固执地趴在床前不肯离开。她抓着许爸的手,肿着兔子一样的眼睛,轻声说:“一定是我一直以来太任性了,老头儿才不放心把生病的事告诉我。姐,你说,他怎么能忍心瞒我们那么久呢,我们可是他的亲人啊。”
知夏没有说话,她想,人都是这样的,以为自己有很多很多时间,来得及先去做很多很多自以为更重要的事。人总是会忽略身边最习以为常的那个人,看不到渐渐被宠成了习惯的付出和爱。
佐佐,许爸给了你太多时间,等着你慢慢懂事,慢慢长大。
可是,佐佐,我们都忘了,我们已经没有太多时间让他感受到你懂事,看到你长大。
Chapter8
我只是忍不住,想为你和你的家人做点事。
傍晚,秦阿姨办完所有手续回到病房,佐佐依旧对她视而不见,她甚至没有对秦阿姨说一句应有的感谢。知夏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最终下定决心对佐佐说:“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情和你讲。”
守在门口的秦嘉钰大概意识到了什么,他有些不放心,于是一言不发地跟了过去。
医院西面的草地上有个大大的喷水池,夕阳的余晖将整片池水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
知夏问佐佐:“今天的事你都看到了,爸爸身边确实需要有秦阿姨在,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接纳她?佐佐,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固执?”
佐佐垂下眼睑:“我不知道,我就是……就是不相信,她一个外人能跟我们成为一家人。”
知夏瞅着她,许久后才一字一句轻声说:“可是佐佐,很多很多年前,我跟你们,也不是一家人。”
佐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许知夏,你胡说什么呢!”
知夏认真地看着她,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样子。她说:“我是十八年前梅林水灾被爸妈捡回来收养的,那会儿你才一岁,所以根本不知道,可这确实都是真的。如果你不信,等爸爸醒了,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佐佐瞪着知夏,一脸的惊恐和无措。
知夏不晓得还能再继续说些什么,她上前轻轻抱了一下佐佐,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秦嘉钰望着夕阳下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莫名就感觉心像是被放在了针毡上,密密麻麻的疼。
他说:“佐佐,没人愿意用这种方式承认自己曾是孤儿。你知道知夏要花多大力气,才能扯开自己的傷口告诉你,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都可以成为一家人吗?”
他说:“佐佐,你懂爱吗?”
从医院离开,知夏沿着潮湖走了很久很久,秦嘉钰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后来累到实在走不动了,她才转过头对他说:“我总说佐佐固执,可其实固执的人是我,我该早点告诉她的。”
秦嘉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傻瓜,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把那件事说出来呢?你选了一个最糟糕的时机,还把我的调教计划全都打乱了。”
知夏抬头,望着他温柔得有点不像话的眼睛,喃喃道:“秦嘉钰,我真的是一点都不懂你,你回来潮安为什么会出现在爸爸的茶庄呢?你为什么还留着小时候的陶碗?为什么插手佐佐和秦阿姨的事?为什么常常出现在我身边?”
秦嘉钰没有说话,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一双眸子如深海。
像是本就没打算他会回答,知夏自顾自地继续说:“原本我以为你是因为秦阿姨的关系,可后来觉得不像。于是我又以为你是因为佐佐,可好像也不是。秦嘉钰,如果有一天,你还是决定要离开,那么,能不能……”
她的话未说完,他便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这个倔强的,总是在照顾和保护别人的女孩子,抱起来其实只有小小的一团。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发心,低声说:“我只是忍不住,想为你和你的家人做点事。知夏,我只是,有些心疼你。”
知夏的眼睛有些酸胀,她想,夏天明明已经过去了,可是为什么眼睛还会热,想要流汗呢?
Chapter9
知夏,我们恋爱吧。
说实话,知夏没想到佐佐能那么快接受她们并非亲生姐妹这件事。所以,那天晚上,秦嘉钰送她回学校的路上,当佐佐打来电话,若无其事地说“老头儿明天生日,你来医院记得带个蛋糕”的时候,她有片刻的愣神。
反倒是秦嘉钰在第一时间帮她应下,顺口加了一句:“明天我跟姑姑也会一起去。”
电话那头的佐佐低声应了,然后便挂断电话。
知夏呆呆地看着秦嘉钰:“这是代表……她愿意接受秦阿姨了?”
他笑着摇头:“多给佐佐一点时间。”
许爸的五十大寿是在病房里过的,这大概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简陋却也最窝心的生日。佐佐秘密练习了很久的茶艺表演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惊喜,反倒是她主动跑去跟秦阿姨学削水果的举动,让老头儿乐得差点从病床上蹦起来。
谁都没有跟他刻意说起,在他胃病发作昏倒的这段时间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心照不宣地希望,在以后的日子里,每一天,都能不辜负他曾对她们默默的付出和爱。
从医院出来,天已近黑,这座喧闹的城市一点一点亮起霓虹。
知夏忍不住深呼吸了一口微凉的空气,然后对身旁的秦嘉钰说:“你看,时光多么美好。”
他转过头,含笑望着她:“是啊。所以,知夏,我们恋爱吧。”
知夏眼中有诧异一闪而过,她看着他明亮的双眸,不由得也笑了起来。
“好啊。”
编辑/张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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