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喜归欣喜,可白之焰、我、老柴和久薇,我们都是本地人,从小学念到大学都没出过本市。白之焰此番回来可能是办手续,不见得事情有转圜,更不见得与我有半点关系。可私心里我还是非常高兴,为着能多看他几眼,嘴角也不自觉地微微上翘。
白之焰与我都有点拘谨,老柴调侃他:“居然真回来了?特意回来办事的?还是回来看某人的?”
“就你话多。”白之焰往老柴肩上砸了一拳, “给你和你女朋友带了点小礼物。”
小礼物我也有一份,是一盒曲奇,精致浪漫的铁皮盒子,缀满了层层叠叠的蔷薇花。老柴也是有备而来,他给白之焰准备了礼物,还是一式两份,一份给白之焰,一份给我。
老柴特别得意:“你们啥都不缺。我逛街看见这一套笔记本很精致,一套两本,一本深蓝,一本奶白。不刚好是你们俩的姓氏吗?真是天生一对。”
听老柴这么一说,我和白之焰更尴尬了。在老师家拜访的半小时里,从头到尾都是老柴在说讨喜的话,逗得老师哈哈直笑。久薇也乖巧地给我们递上大家凑份子买的礼物——只有我和白之焰,像两尊门神坐在沙发的一左一右,各怀“鬼胎”,心不在焉。
老柴是个知情识趣的人。从老师家出来,他就在街角的花店选了一束可人的香槟色玫瑰送给久薇。他又让久薇问我喜欢什么花,我挑了盆仙人掌:“就它了。”白之焰也跟风抱起另一盆仙人掌:“我也选它了。”
老柴扶眼镜:“白之焰,我和久薇又没说送你。而且您二位看清楚了,这是仙人掌,不是花……爱情果然是盲目的,你们俩都眼瞎。”
抱着仙人掌和花,大家一路往地铁站走。
老柴他们回学校,我打算回家去看爸妈,白之焰也说要先一趟家。老柴和久薇十分识趣地先走一步,留下我和白之焰一人抱着一盆仙人掌,慢吞吞地走在雪花飞舞的路上。
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沉默,也无意道别。
分分秒秒就在这令人脸红心跳的一步步里流逝。我低头看手心里的这盆仙人掌,它的头顶长出了一个毛茸茸的小球,那是一颗更小的仙人掌,像一个被发现的小秘密。摩挲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我心中生出一股想要把话说明白的勇气。
有些话今天不挑明,再见面又是何年何月?到时候心境全然不同了,再说又有什么意义?横竖不就是被拒绝或是被嘲笑吗?我不怕。
我给自己打了气,不动声色地先一步问他:“你突然就转学,怎么没去多久又回来了?以后还会走吗?”
“后天就走。”
我的心刺痛了一下:“这么匆忙?你回来我还挺高兴的,还想着大家能有机会再聚聚……你走了这么久,其实我一直挺……”“想念”这两个字卡在喉咙里一时说不出来,我懊恼又害羞,一急就说成了,“挺想你的。”
白之焰一下就脸红了,我也是,全身像着了火似的,心中如同有猫抓,整个人飘飘忽忽的,听白之焰的声音仿佛是天外飞来的靡靡之音。
白之焰摸摸鼻子,很是不好意思,又带着点儿高兴地说:“那封信我看了。”
“那你怎么不回?”
“我怕是我误会了。你刚说的挺想你,和你信里的想念是一个意思吗?什么样的想念?像朋友一样的想念?”
“算……算是吧……”
白之焰霎时间失落了,孑然地,叹气。
“果然,是像朋友一样的想念。”
我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这句话,他还赌气地说过“两清”。他傲骄生气的那段时间里,我连我们算不算朋友都不确定。
我们就这样冷场了半分钟。
白之焰深呼吸:“蓝榛,我突然发现,其实一直执迷不悟的人是我。有些话埋在我肚子里很久,我骗得了旁人,骗得了你,却骗不过自己。”
“我帮你挡下小混混,不是见义勇为,只为有个借口认识你;我厚着脸皮让你卖苦力还债,不是恶作剧,只为天天跟你在一起;我不顾一切帮你抢回生活费,不是因为闲着,只是我见不得你被人欺负,我要保护你。
“这股想要保护你的念头我也不知是从何而来,又是从何时而来。
“像你这样咋咋呼呼,动不动就来个飞腿一点也不文静到处惹事还特别能吃的女孩,明明没有任何特别之处,我为什么会动心?为什么会沉沦?为什么会难以忘怀……我也不知道。
“喜欢来得没有理由,爱也没有任何能力逃开。
“我只是……
“只是……在外面的这段日子里,每天都想起你写的那封信。那句‘想念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也喜欢我吗?还是只是随便问问?像问候一个突然离开了的校友?
“我在你心里算是什么人呢?
“校友?朋友?
“还是……”
我杵在原地,全然没料到白之焰会先一步告白,更没料到他的心思竟然细腻至此。见我迟迟不回答,白之焰越发局促:“算了,你不用回答。我们做朋友也挺好。我这一走就是十年,有什么资格跟你聊太多?能见到你,能有个像模像样的告别……我已经很满足了。蓝榛,再见。”看得出他纠结又不舍,却还是在道别后决然地转身走了,背影融入雪花里。
我直到这一刻才寻回理智。
是了,他是喜欢我的。我从来就不是孤独地低鸣,他一直都有回应,他甚至先我一步纵身跳入这惆怅的河水里。
“白之焰!!”
我大声叫住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朝着他的背影奔过去,紧紧抱住他宽厚的背。他稍稍僵了一瞬,旋即回身也抱住了我。我们紧紧地拥抱对方,仿佛要用尽一生的气力。一小时前我们还尴尬无比各自设防,这一刻,这个炽烈的拥抱融化了所有误解。
不用解释,不用表白,不用确定的誓言,这一刻,我们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它是如此亲切、真实而笃定。
过了许久,我从他的拥抱中挣脱出来,确定又确定眼前这个拥抱的人真的就是我喜歡的白之焰时,心头一喜,仿佛饮了蜜糖。可转念一想,这人马上就要离开了,心头又是一酸,眼眶热了。endprint
他替我擦去眼角的泪珠,欣喜,又沉默。
刚刚表白,却又要离别。从此,我们之间再不是抄个笔记都能碰到对方手肘的亲近距离。
我无奈:“都过去了。往后你好好念书,我也好好过自己的大学生活。”
“大学里如果有人跟你表白,你会接受吗?”
“谁会喜欢身高一米七还腰圆膀粗的女汉子?”
“总有那么一两个眼瞎的!”
我可怜巴巴地看他:“你喜欢我是因为眼瞎?”
“当然……喀,当然不……差点被你带进去了。看上你是我这辈子眼睛最明亮的一次。”
我们没有坐地铁,各抱一盆仙人掌走在白雪纷飞的街道上,身后留下两串脚印。如果能摁下时间的暂停键,我和他都希望这次暂停是永久,希望这条街永远也走不到尽头,永远不要有分离。
傻傻地走了两小时,一路走到我家楼下,他神色严肃地道:“蓝榛,这盆仙人掌你好好养,一定要养活。”
“呃?”
“仙人掌要多晒太阳,不能多浇水,也不能少浇水。嗯,还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家中的变故一言难尽。这一去,本科、硕士和博士都要念,稍微一算,近十年光阴。”白之焰很认真,“我有一个决定要与你商量。老实说,做出这个决定我很违心。感性上我希望你十年里只喜欢我一个人,理性上我觉得你这样的好女生,可能……很快就会被学长或学弟抢走,然后早早地结婚。但我何德何能,又有何资格让你等我十年呢?”
我默默地听他说。
他看起来比我痛苦:“所以我想跟你约定。这十年里,我们就当普通朋友。十年里你爱谁,喜欢谁,嫁给谁,都是你的自由……如果十年后的圣诞节这天,你还没有嫁人,也没有男朋友。那么请给我一个机会,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明白了,这是我们真正的告别时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他声音沙哑地问我:“我不会变。可是蓝榛,十年后,你还会不会喜欢我?”他的眼睛里大雪迷漫,惴惴不安。
我伤感又心痛地抱起那盆仙人掌,点点头:“那好,白之焰,我们约定了。”
那天回家后,我把仙人掌摆在阳台上。小小的它心安理得地扎下根,每天尽情沐浴着阳光,绚烂地开过好几次花,也落寞地在每一个孤独的夜晚发光。就这样,没过两年,它繁衍出一盆又一盆仙人掌,它的孙子、曾孙子摆满了我的窗台。满满一窗带刺的温柔。
有一天,我心血来潮搜索仙人掌的养法,发现这些翠绿的小家伙居然也有属于它们自己的花语——“请坚强地,将感情进行到底。”
十年后——
一阵急促的手机闹铃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我划去屏幕上的闹铃,午睡的这二十五分钟里,屏幕上又多了几条信息——
“明天上午交报告。”
“蓝小姐,您已订周四的机票和酒店,需要帮您值机吗?”
“蓝总,会议定于本周三上午九点整,在**大酒店五楼报告厅召开,签到请直接找我。”
回复完信息,我把手机丢回副驾驶座上,疲惫地做眼保健操提神。
日程排得太紧张,中午不回公司一个人在车里午休已是常事——我看着粉饼镜子里二十八岁的自己,心中一丝酸涩的惆怅——短短的午睡时光里,我竟梦见了旧人旧事。梦中的那位故人,他曾因我在额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痕,曾与我在漫天大雪的圣诞节告别,曾与我许下了十年后相见的承诺……那样青涩的面容说出的,比面容还青涩的承诺。
我自嘲地笑笑,发动汽车,驶出了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我硕士毕业后工作了三年,不仅要宅在办公室里写报告,还得不停地跟客户打交道。三年后的我早不是当年连电话都不敢打出去的小白兔,可每每见重要客户,还是得先做个心理建设。
“叮!”
电梯到了。上下两拨人在逼仄的电梯口汇聚,像深海里溯游回旋的鱼群。我随人流涌进电梯,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侧脸,再回头身后的电梯门已徐徐合上。
“等等——等等——别关!!”
冒着众人的嫌弃,我从满满当当的电梯里挤出来,又跑到酒店外的马路上找了找,那个神似某人的身影瞬间就消失不见,像一滴水似的蒸发了。
再回到电梯里,我觉得自己像个十足的傻瓜……蓝榛,你真是着了魔了,十年后还这么幼稚。人群里一个似是而非的背影就能让你分寸大乱地追出去,你就这么想他吗?
“是。我依然想念他。”
内心深处一个微细疼痛的声音击穿了所有的自嘲。那是我十年来无数次在柴斐文和久薇面前逞强说往事早就翻篇了却骗不了自己的心声。
到了咖啡馆,靠窗的卡座上有一位穿灰蓝色衬衣的男士微微颔首示意,我连忙一溜小跑到他身边,恭恭敬敬地放下资料。
“不好意思王总,让您久等了。”
“我顺路也约了个朋友聊市场,他刚刚有事先走了。”
桌上留着一套用过的咖啡杯,卡布奇诺的泡沫还没消散。
“这小子没有见美女的命。”王总倒是不客气,业务工作照样聊,调侃的时候嘴也一点没闲着。好在他对业务也是实打实地了解,我好不容易才攀到这条线,从他嘴里了解到不少信息,顺便还侃了侃行业八卦。
我由衷地感激:“今天聊一小时胜过看一个月的报告。”
“你要的数据,我让秘书发给你。”
我千恩万谢。王总是来出差的,我把他送到下一个局的餐厅后,自己先回公司写报告,完成时时针已指向了晚上十一点半。地下车库里一个人都没有,老远就看见我的小破车孤零零地停在角落里。我头晕眼花地开出地库,才走出一百米远……
“哐!”一声巨响,我整个人在惯性的作用下往前扑,下巴一下磕在了方向盘上。
有那么一小会儿迷蒙的幻覺里,我竟瞧见一个像极了白之焰的人从马路对面跑过来,焦急地敲我的车窗玻璃:“你怎么样了?要叫救护车吗……”endprint
那人实在太像白之焰了,我睁大眼睛想瞧清楚这影子是不是幻觉,浑身却软绵绵像踩在棉花上,掉入了一团漆黑的空茫里。
醒来时我趴在方向盘上,敲窗户的不是白之焰,而是交警。
“路上没几个人也能撞隔离墩子上去?!”交警挺窝火,“这是你命大,要是撞了人或被别的车撞了呢?”
“需要去医院吗?”交警指指我的嘴角。
我一抹,有血,嘴皮磕破了。
交警递来纸巾:“擦一下,驾驶证给我。12月17日出生……今天?今天我们特别行动抓酒驾,你还好不是酒驾,以后开车可长点心,疲劳了就不要开车。”警官抬手看表,语气柔和不少,“过十二点了,生日快乐。”
我接过驾驶证看那上面的日期。是啊,今天是我的生日。
没有喜悦,只有心酸。
一个人在路边等保险公司的人来时,这心酸更甚。马路对面霓虹灯闪烁。天空下雨了,一滴雨滴到鼻尖,凉到心里。今天我就二十八了。我记得十年前有人说,如果十年后大家还单身,他就回来跟我在一起。十年后我孑然一身,像这城市里每一个想跻身中产阶级的白领一样没日没夜地忙,那小子却已从我的生活里销声匿迹。
还是老同学柴斐文和久薇有良心,十二点打电话来祝贺。
柴斐文细着嗓子:“哎呀,又一个人过生日?来我们家,久薇做了芝士蛋糕,她给你留了一份。”
“心领啦。每次去你们家蹭饭,哪次不是吃了一肚子狗粮回来?”
“哎哟喂,我也不刺激你了。”他恢复正经,“圣诞节有空吧?系里聚会。今年有好多人从外地回来了。小双、大头、系花……都确定了会来,白之焰也回国了,也说来。”
白之焰?这名字顷刻将我所有故作的高冷击溃。
我淡淡地道:“他也来?”
“谁?”
“系花……还有白之焰他们。”
“系花结婚了,带老公回来学校看看。白之焰昨天才从国外回来,说是往后就在国内工作了,这可是头一次回来聚会啊。”柴斐文说,“对了,你跟白之焰当年到底恋爱过吗?当时看你们俩都很纠结的样子,明明用情很深,怎么后来都没联系了?快告诉我原委,不然圣诞节你们老情人碰头,我和久薇说错话可怎么办?”
我拿着电话在深夜的街边沉默许久:“连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算不算……”
“你被甩了?”
“老柴,白之焰有没有女友或……结婚?如果有,聚会我就不去了,不想大家尴尬。”
“没听说他有主啊。白之焰太高冷,不是他主动喜欢的妹子还真拿不下他。”柴斐文一本正经,“结婚就更不可能了,他要结婚肯定会给我这老兄弟捎个信的。所以说,你还是有机会的。”
挂断电话,我在原地伫立了一会儿。满世界的烦恼和喧哗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静谧得只能听见心在“怦怦怦”地紧张地跳动。
聚会当天我到早了,同学们又都爱迟到,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圆桌边,每当有一个人推开包间门,心都要被拎到嗓子眼一次。等各路人马一一赶来,唯独缺了白之焰,柴斐文却急忙给大家满上酒:“来来来,今天过节,大家喝一杯哟!”
我悄悄撞他的胳膊:“人还没到齐呢。”
柴斐文一翘兰花指:“哟,瞧我这记性!白之焰下午打电话给我了,今天他有事不来了。”
一桌同学嘻嘻哈哈,我从头到尾如坠冰窟,所有人都看出我不在状态。散席后,系花提议去KTV唱歌。我推说家里还有亲戚,要回去招待。柴斐文拉我到一旁,一个劲地赔不是:“别失落得这么明显好吗?我真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他真是临时有事。”
“你也知道,他那个倔强的性子,只怕是不愿見我。”我真的伤心,曾喜欢过且许诺过的人,竟到了连聚会都要彼此回避的程度。
我一个人落寞地散着步,走着走着,竟还是走去了我们念过的Z大。Z大的牌匾依然与当年无二,黑底金字,有种见惯了沧桑离别的厚实和大气。深夜里,寝室和教学楼都熄了灯,偌大的校园里人影寥寥,只剩路灯昏黄。雪落得无声无息,压得树枝沉甸甸地低头。
回忆在雪花里寻着了燃点。当年白之焰要我做苦力还债,有一晚等我终于抄完四级考试秘笈,图书馆的人都快走光了,白之焰倒是趴在桌上睡得挺熟。
“喂,白之焰?”
没反应。
“我走了啊。”
还是没反应。
看来他是真睡着了。
我左看看右看看,嗯,四下无人……于是轻轻凑过去,用手碰了碰他长长的睫毛。啊啊啊——这小子的睫毛居然比妹子的都好看!
他忽地睁开眼睛,一瞬间我们四目相对。我心虚,先发制人。
“你装睡?!”
“你在做什么?”他淡淡地问。
“喀喀——抄完了,我要走了。”我满心小鹿乱撞地掩饰。
这年少无知真挚的甜蜜过去了十年,现在想起来我竟然还心跳加速……
就这么一秒钟的失神,我一脚踩到藏在大雪下的坑,整个人猛地向前一扑,摔了个嘴啃雪,整张脸都埋进雪里。
一阵刺激性的冰冷浸进皮肤的每个毛孔里。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膝盖却疼得动弹不得。那年被小混混报复留下了旧伤,早不如当年那样可以威风凛凛地踢腿,穿高跟鞋都容易摔跤。在雪地上足足趴了两分钟,我才从疼痛里稍稍找回神志。小路上一个经过的人都没有,我坐在地上给我妈打电话。
电话那头一片稀里哗啦的麻将声,我妈有些恨铁不成钢:“叫你大雪天的别穿高跟鞋出门!我没空讲啦,何应栩说去接你。”
随后何应栩就问我在哪儿。
“你在学校?那条小道啊?我的车进不去,你试着走一走,走到学校正门口。”
我的双腿像是断了一般疼,还带着麻木感。十分钟后我终于能站起来,把高跟鞋放进包里,穿着袜子在雪地上走。没走两步膝盖就疼得没法挪步,只能弯下腰蹲在原地喘气。endprint
这大概是十年来最大的一场雪了吧,陆陆续续染白了我的头发、衣袖、衣摆……我无神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空茫……直到,有一个人无声无息地走到我的面前,脱下大衣,帮我挡住不断从天空飘落的雪花。
暖黄的灯光里,曾经骄傲的少年站在冬夜漫天的大雪里,灰色呢子风衣上染了一点又一点的雪花……如果不是他额头上那道斜扫过眉梢的疤太熟悉,眼前这个拿大衣帮我挡雪的男人我也不敢认。从前瘦高白净的少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厚实宽阔的肩膀,强而有力的手臂,冷峻成熟的脸部轮廓和一双有了时光痕迹的眼睛。
我害怕这是在做梦:“白之焰?”
兴许是这漫天的雪花太过伤感,兴许是我的错觉,我恍然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傲骄执拗的少年了。
岁月令那么骄傲的一个他,眼底也变得柔和。
白之焰刚扶我站起,何應栩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我偷偷摁掉,他又打过来。
白之焰瞄了一眼手机屏幕,“不经意”地问:“这人还赖在你家?”
“喀,也不算赖,他是我爸妈的干儿子。”
“都住到二十八岁了……”白之焰嘀咕了一句。重逢的激动让我没多想,白之焰看我受伤了,提出背我去校门口,他的车就停在那儿。
好!
我一激动,直接跳到他的背上,白之焰整个身板颤了颤。我讪笑着自我解嘲:“呵呵,你知道的,我爸是厨师,家里伙食不错……”
白之焰起身,差点一个趔趄。
我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肠子都快悔青了。一百二十多斤啊,蓝榛,你明明就有一米七二的身高,还每天使劲吃,活生生长到这么重,你要背你的人如何是好。
想必白之焰是咬着牙背我的,可我的心情一直很雀跃。这条校园里的林荫大道此刻只有我们俩,路左边是第三教学楼,当年我们常常在那儿上大课。右边就是图书馆,是当年他要我做苦力还债的地方。雪还在下,回忆纷至沓来,心猿意马的我幸福得如在梦中。没走多远,柴斐文就打电话给白之焰。白之焰要我接了,打开免提。一接通,老柴就细着嗓子说——
“白之焰?说得好好的,你放什么鸽子?蓝榛都愤而离席了!!”
白之焰看我一眼。
柴斐文继续添油加醋:“蓝榛这孩子啊,一粒饭都吃不下,被你这个养鸽大户伤!透!了!心!”
“她现在就在我旁边。”
“啊?”柴斐文卡壳了,“原来,原来!你们私下约!会!去!了!”电话那边响起了同学们山呼海啸的八卦声,我心虚地挂断电话,怪他:“你干吗故意那么说。”
白之焰却问:“蓝榛,你前阵子刚过生日吧?”
我全身的皮肤在这一刻绷紧:“是的。我都二十八了。”
白之焰的眼里隐约有星光闪烁:“是啊,一转眼,蓝榛,我们居然真的分开十年了。”
我的心跳忽地剧烈起来,像有只鸽子扑扇着翅膀要飞出胸口。如果说之前我还有一丝丝疑虑,觉着他不可能记着十年前那年少无知的小孩的承诺,那么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一刹那——我知道他没忘。
我也知道,他的下一句会问什么。
下期预告:
本就心意相通的两人一次次误解、错过,蓝榛和白之焰多年后重逢,真的能在一起吗?命运给他们带来了纷至沓来的谜团和惊喜。接下来,新人物!新际遇!新感动和新悲伤——悉数登场!endprint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