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三月,春寒料峭。
公寓转角处那棵叫不出名来的大树却在一夜之间开出了花,粉白相间,风一吹,树下少年满头白。大门正对着我们学校的附中,我拿着相机远远地站着,看一波又一波少年人嬉笑着去树下合影。
快门定格住的是他们的青春,脑中放映的却是我的过往。
我记得小学门口有一家卖炸土豆条的小店,黑糊糊的地板,油腻腻的桌布,大人总叮嘱我们敬而远之。然而逆反心理如同居家旅行必备之佳品,是童年不可或缺的一角。我与好友日复一日踏进那家小店,拼拼凑凑掏出五毛钱买一碟土豆条,围坐小桌的两端,嘻嘻哈哈吃得满嘴油。
后来小学毕业,我们天真地说着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接着她去了城北的中学,我去了城南的中学,没过几个月,基本失去联络。
初中时,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有一座城市立交桥,桥下有河堤,退潮时堤下会露出松软的泥。某次经过那里,我不慎将文件夹掉落到河堤下,两三米高的距离难倒了我这矮个子。新转来班上不足一月的男孩恰好经过,朝下面看了一眼:“东西掉下去了?”
我还没来得及点头,下一秒,他已纵身一跃,堪堪在我尖叫出声时,稳稳地落地,拾起文件夹仰面冲着我笑。
然后我们成了初中时期最亲密的朋友。我替未完成作业的他打掩护,他替爱躲懒的我跑腿买面包,春天迎着杏花一同踏青去,夏夜听着蝉鸣跳进泳池里下饺子。
初中毕业时,我们站在操场上坚定地说,沒有什么能阻挡我们的友谊。只可惜时间与距离模糊了年少的诺言,多年后,我们一年见上一面,昔日的友谊还在,可早已经不起现实的诘问。
高中,大学,时光马不停蹄地碾过青春,一眨眼那些都离我远去,连带着旧日同行之人,化为关于过往最难以忘怀的景致。我们还是挚友,我们还念念不忘从前。可到底怀念是因为再也回不去,还是因为那些都已失去?
前些日子致电本科好友,嘻嘻哈哈说些趣事,话到一半,彼此都沉默下来。有些尴尬,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想分享的太多,千头万绪涌到嘴边却成了一团乱麻。她说你放心,虽然你在北京我在广州,但你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说我知道,没什么会改变我们的感情。
可挂断电话,我却辗转反侧难入眠。
这些年来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能留下的没有一个。小学的A留在小城做了公务员;初中的B回到老家结婚生子;高中的C与我同城,却在各自的轨迹上忙到无暇见面;大学的D同我一样在读研,然天南海北难见一面。越长大才越明白,人生如同小学课本上讲过的射线,我们都来自同一个点,却朝着不同的方向四散开去。
我依然相信曾经有过的感情并未改变,但我们却被生活所改变,从城南、城北到华南、华北,从无话不说到无从说起。旧的人不断离去,新的人纷至沓来。
那个年代出生的我们都会唱那首歌:我怀念的是无话不说,我怀念的是一起做梦。曾无话不说一起做梦的人,终于还是随着青春逐渐远去。
我远远站在公寓对面,看着转角处携手踏来的少年们,按下快门。青春仓促如一本菲薄的书,寥寥数语就快落幕。但庆幸我曾拥有它,拥有那一群来了又去的挚友,哪怕隔着天南海北,想起他们来,依然会觉得时光温柔,如同那一树纷繁绚烂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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