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江楚木的声音
贺颜在洱源遇见江楚木时,她已经顶着黑眼圈在日头下晒了将近一个小时,这里道路繁复错杂,她根本找不到自己在网上订的那家客栈究竟坐落何处。而她昨夜又不小心淋了雨,紧接着又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此时整个人都不清醒起来。
是在昏迷前,确切地说,是在她倒下去之前,有一双手蓦然扶住了她的肩膀,丝丝凉意瞬时沁入她灼热着的皮肤。她极力睁开眼,可只看到一片黑影,再醒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一只宽大的手掌正搭在她额头上,她不舒服地摆了摆头,就听到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
“醒了,感觉怎么样?”
是久违的,却又不同于以往的,低沉而温淡的。
江楚木的声音。
心头好似陡然落下一场大雪,突然而来的冷意让她不由得一颤,僵着身子,终于要开口说话时,才发现嗓子像被撕扯般蔓延开来一阵剧烈的疼,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大约是高烧导致的,她无比挫败地想。半晌只好拿出手机来打字。
“江红娘,那个人是你,对不对?”
02.我真的只是单纯来报道的
江红娘是贺颜给江楚木起的绰号。
一切源于她大一那年去学校射击社团报到时的那个误会。
那天她在室友的威逼利诱下,刚走到社团楼下,就被一个神色懒散的少年拦在了门口,那时的江楚木还是一个莽撞轻狂的少年。他的白色衬衫右边的第一个扣子扣在左边的第二个扣眼里,衣襟一上一下,调皮地搭在牛仔裤上,笑容明朗,痞气十足。
可贺颜还没来得及嘲笑他,就见他朝自己伸出了手:“一顿饭帮你递信,两顿饭递信加美言几句,要想见到他跟他说话的话……”他顿了顿,歪着脑袋,似乎在想该要点儿什么好处,手却被一头雾水的贺颜猛然推开。
她满眼茫然地看着他:“你……确定没认错人?”
认错人?江楚木一口气卡在了喉咙里。毕竟这件事他做了太多次,哪一回不是刚开口对方便心知肚明了?可眼前这个女生怎么这么笨?
他皱了皱眉,打算大发善心劳累自己跟她解释一下。
“你不是来找宋远的?”
“欸?”
“宋远现在不在,我来给他招待桃花。帮你们递一封信请我吃一顿饭;要我帮你们美言几句,请我吃两顿饭;想见到宋远并且跟他说上话……嗯,这个要求我还没想好。”他挑了挑眉,一脸嫌弃地看着她,“小爷我可是很忙的,废话少说,你选哪个?”
“……”
听完他的话,贺颜的脑海里顿时飞满了乱码,早就听说W大学风开放,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业务。
不过眼前这个男孩子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江楚木——W大外语系系草宋远的邻居,两人从小一起长大,由于宋远人长得好看,所以从初中起就开始收情书不断,以至于有一次,他正跟一个女孩子一起逛街时,恰巧被宋爸爸碰到,于是宋爸爸在脸气得铁青并且狠狠惩罚了宋远一顿后,就把监管宋远的大任交给了一贯跟他形影不离的江楚木。
只是初中高中时他都是想尽办法来吓退那些来告白的人,到了大学后,没有必要再这么做了,他的爱好就由挡桃花变成了帮宋远“招待桃花”……
也不怪后来贺颜喊他“江红娘”。
不过此时,贺颜吞了吞口水:“我……应该都不选吧……”弱弱地递上去自己的报名表,“天地可鉴,我真的只是单纯来报道的。”
虽然,虽然想加入这个社团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宋远……贺颜默默地在心里加上这一句话。
不曾想少年闻言,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嫌弃了。
“啧啧啧,这一届的学妹们学聪明了啊,都知道近水楼台曲线救国日久生情了?”
03.是不是突然发现小爷我特别帅
后来贺颜总在想,她那一堆成语连起来乱弄的坏毛病,一定就是被江楚木这家伙传染的!
进入射击社团以后,曲不曲线贺颜不知道,但许是气场相合,她跟江楚木竟渐渐成了铁哥们。
革命友谊正式建立是在这天,那是新学期以来,社团第一次举办活动,地点就被定在了W城郊外新开的那个大型原始森林模拟生存基地。
为了使游戏更有意思,他们特意把时间选在了晚上,将社团里的人分成两队,模拟真人CS,两方对战。
贺颜对射击游戏虽然痴迷,可她本人的枪法却极烂,而且怕“死”得不行,所以从游戏一开始,她就悄悄躲到了一堆草垛后。未想她才惬意不久,手腕就忽然被一双手攥住,紧接着便有人从草垛的另一边慢慢移过来,是区别于本队蓝色队服的红色……她心里一惊,慌张抽出自己的枪支,不想手肘才刚一移动,双手就被那人用力钳住,任她如何挣扎都逃不出。
真是我为鱼肉人为刀俎啊。贺颜欲哭无泪地想。
“别怕,我不会杀你的。”许是看出了她的担忧,对方竟很快便抛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是一个很低沉的男音,温热的呼吸落在贺颜的耳尖上,她还未及细细思索他这句话的可信度,那阵热度便迅速在她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江,江楚木?”她犹豫半晌,狐疑出声。
对方轻轻“嗯”了一声,嗓音无端有些沙哑:“借你的地盘躲一下。”
“嗳?”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这人能有一点敌人的自觉不?
贺颜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吐槽,但迫于他的威压,还是乖乖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一点空间来。
可他们这边的声响终究还是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很快就有一个穿着红色衣服的人跑了过来,同时面对两个敌人,贺颜顿时无措起来,可那人显然没给她想对策的机会,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发子弹便打了过来……
然而,下一秒她却忽然被人扯进了怀里,她的脸紧紧贴着对方的胸膛,大脑在一瞬间变得空白。尽管月色凉如水,可她却觉得自己此时的体温大概足以煮熟一个鸡蛋了。
“江楚木,你叛变啊?”
直到刚刚射击的人质问出声,贺颜才后知后觉自己此时还“活”着,她惊讶地抬眼看去,江楚木背上的名牌果然被打破了。
那是十月份的夜晚,初秋的风将密布在头顶的树叶吹得哗啦啦响,昏黄的路灯在他们头顶洒下斑驳的光,落在少年的脸上。
她有些怔愣地看着他。
怎么回事呢?
虽然明知道是游戏,可当她听到“江楚木牺牲”这样的判词传过来的时候,那一瞬间竟有点儿想哭。
什么英雄救美啊、舍己为人啊之类的词一刹那在她脑袋里转了个遍。
“怎么,感动了?是不是突然发现小爷我特别帅?”
是江楚木一贯揶揄的声音。
“你想太多!”
却是下意识的否认。
只是由于这边的意外,游戏已经暂时停止,很多人围了过来,江楚木慢慢站起身子,可还没站稳,身子就猛然往旁边一歪,好在贺颜及时扶住他才没有跌倒。
手电筒的光全聚集到一处,贺颜这才发现……
江楚木的膝盖上有血渗出来,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04.你果然是为了他而来的
丛林深处,磕磕碰碰受点伤也在所难免。或许她早该想到的,像江楚木这样爱玩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受伤了,他又怎么会像她一样悄悄躲到草垛后面不参与战斗?
“而我之所以救你,不过是因为,我反正不能打了,早晚都是输,不如让你欠我个人情,请我去吃小龙虾。”
医院里,腿被吊在半空中,模样十分滑稽的江楚木是这么解释令贺颜内心千回百转的所谓“英雄救美”的。
理工男果然煞风景,贺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将骨头汤推到他的面前:“伤者不宜吃小龙虾!”
一句话就让江楚木苦了脸。
宋远就是在贺颜这般得意扬扬的时候出现的。
他穿着一件纯黑色外套,双手插在裤袋里,就那样闲闲地看着江楚木,嘴角晕着一抹浅浅的笑:“受伤了?你挺有本事啊。”
虽然加入社团已经有一个多月,可前段时间宋远代表学校去北京参加英语演讲比赛了,所以严格算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
尽管早就从无数人口中听说过他的风华,可当她真正见到他时,就像雨后晴空忽然出现了一抹彩虹,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他。
有的人合该是众星里的那弯明月,她也无法免俗地不去仰望。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直白,江楚木终于看不下去,轻轻咳了声,贺颜这才回过神来,对上宋远微微笑着的目光,脸瞬间涨得通红。
“你、你有朋友来,我就先走了。”
说完,逃也似的跑出了医院。
这副模样后来自然被江楚木狠狠取笑了一番。
可贺颜却不在意,她难得安静地听着他的数落,而后无比坦荡地说:“没办法啊,好看的人谁不喜欢看?”
江楚木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你果然是为了他而来的。”
贺颜没注意到他的脸色,浑不在意地剥开一只橘子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是啊是啊,你跟宋远一起长大的,你给我说说他的事呗。他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这句话江楚木实在听过不知多少遍,可此时经由贺颜的嘴里说出时,他微微一愣,心里蓦然就觉得有点儿不是滋味。
他转着魔方的手顿了一顿,很快就咧开一个笑来:“你想知道啊?”
贺颜用力点头。
他又说:“那你打算怎么讨好我呢?”
贺颜的脸顿时就黑了:“我们这关系,还需要讨好?”
江楚木从桌子上跳下来:“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再说,我本来就是干这一行的。”他斜睨着她,“以前不收你费用,是因为以为你真的对宋远那小子不感兴趣,啧啧啧,没想到你也是这么庸俗的女孩。”
虽然心里很嫌弃,但她还是如他所愿地“讨好”他了,她带着他去了她的秘密基地——
在W城西郊六十千米以外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镇子,青砖黛瓦,古色古香。那是贺颜无意间发现的,那天她心情不好,随意搭了辆大巴,后来下车时,就来到了这里。
是游离于生活之外的惊喜。
镇子里的年轻人大多出外务工了,留下来的都是老人,贺颜每次来时,都会被人留饭。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是这天他们吃完饭后,江楚木忽然拿出相机来,要给两位老人拍照。
那时暮色四合,天边是一片温暖的绛色,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棒球外套,眼睛微微眯着,莫名地,贺颜的心忽然漏跳了半拍。
刚刚吃饭时,老人说他们从未拍过照,当时她只知感叹唏嘘,未想江楚木竟早已有了这样的心思。
告别时,他还十分温柔地跟老人保证,等过些天把照片洗出来后,会给他们送过来。
平日神经大条的人此时温柔起来,竟显得格外有魅力。
只是那天他们却并不能称得上幸运,在回W城的路上,他们租来的那辆摩托车突然爆胎了。
那时天已经黑透,路边一个人家也没有,只有一栋独立的、看起来十分破旧的老房子。依旧是古色古香的木窗木门,房子里结满了蜘蛛网,甚至院子里还东倒西歪摆着好几座石膏像。
贺颜看得毛骨悚然,不由得紧紧抓住江楚木的衣袖:“我们出去吧,我宁愿在外面吹风,也不想在这里过一夜……”
仲秋的夜凉得不像话,那晚他们两人茫茫然坐到大半夜,贺颜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再醒来时,后背有丝丝温度传来,等她意识到自己正靠在江楚木怀里的时候,心脏蓦然一动,慌忙推开,搭在身上的外套也随之掉落。
是江楚木的外套。
他此时正紧闭着眼,大约太冷了,双唇泛着紫,月光凉凉地洒下来,贺颜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在一瞬间柔软了起来。她不自觉地伸手去捏他的脸,未想下一刻他忽然睁开了眼。
有些迷离的、温软的、茫然无措的、与平日里完全不一样的目光。
“真可爱。”
贺颜默然感叹,不想却说出了声,脸瞬时红了起来。
“那个,我是说……”
“不用否认,我知道你在夸我。”
是江楚木略带得意的声音。
好吧,贺颜泄了气。江楚木却突然坐了起来,而后微微低下头来,他的嘴角微微弯起,鼻子快要碰上她的。
“贺颜。”
“嗯?”
“你是不是……喜欢小爷我啊?”
05.你在慢慢接近我
那时贺颜是怎么回答的?
她的心脏蓦然一动,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眼神闪烁,吞吞吐吐半天,下意识便开始否认:“你、你想多了,我怎么会、怎么会喜欢你?”而后慌忙从他身旁跳开,“我们不是好哥们儿吗?”
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这句话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起码那个时候的贺颜是分不清的。
再说,江楚木这个人,一向没个正经,看看江楚木眼里那揶揄的神情,她就知道,他肯定又在捉弄她!
可没想到不久后的某个下午,她下课回宿舍时,宋远突然过来找她。
“有什么事吗?”
宋远似是有些无奈,他摊了摊手:“是江楚木,他说你是一个好姑娘,非让我来跟你多相处。”
“……”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贺颜有些哭笑不得,陡然又想起前一天晚上在W城与小镇之间的那条路上,江楚木听完她的话后,似乎很不服气:“可是,小爷我作为男人的第六感告诉我,你在慢慢接近我,试图腐蚀我。”
她对理工男的用词不敢恭维。
“你不懂,我这是曲线救国,毕竟你是宋远最好的朋友。”
是未谈过恋爱的女孩子面对心仪的人时下意识开启的自我保护系统,也许并不是发自内心,可是,在不能确定对方心思之前,却也不能让对方完全明了自己的想法。
她当时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说完,就掩饰什么般低头自顾自刷微博去了。可没想到江楚木竟坚持不懈地继续发扬起了自己的“红娘”风格,甚至还将魔爪彻底伸向了她和宋远。
“他可能……误会什么了。”
贺颜吐了吐舌头,想到江楚木这般随意就将自己推给宋远,虽然他本意是好的,可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就觉得心里堵得慌。
不过,她想多了解宋远这一点,却也是真的,虽然不是为了她自己。
大一刚开始不久,她就在室友口中听过不知多少遍这个对方曾经的高中学长宋远的光荣事迹,于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室友忽然眼睛亮亮地扯着她的胳膊说:“你来申请我们射击社团吧?”
“为什么?”贺颜一头雾水。
室友说:“你是写小说的嘛,观察人比较仔细,你来给我参考参考,宋远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追求他更加有效?”
可没想到真的加入社团以后,她没来得及仔仔细细观察一下宋远,倒跟江楚木越混越熟了,甚至……甚至,她似乎,还喜欢上了这个表面看起来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尘的少年。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倏忽又听到宋远说:“是误会也好,我本来也就是想告诉你,我过些天要去澳洲做交换生,你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嗳?”
“因为江楚木那家伙好像很在意你,所以我才特地来跟你说一声。”他冲她眨了眨眼,“你要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啊。”
原来旁观者竟早已将她的心思看得分明。
06.你的确不如宋远
一个星期后社团又一次举行活动,说要在寒假之前给他们留个美好回忆。这一次活动将持续两天,所以他们将要在山上住一夜。
这样的夜晚最适合酝酿点儿什么情愫,于是才真正确定了自己感情的贺颜在社长刚宣布可以自由活动之后,就拿着手机照着亮找到了江楚木的帐篷,却没想到在那里会听到室友的声音。
“……你以为贺颜是为什么才接近你,喜欢你吗?”
她的步子猛然一顿,就听江楚木似是轻声笑了一下:“那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跟她搞什么暧昧呢?这么多年我一直被笼罩在宋远的光环之下,我不过是想试一试,能不能从他手里抢到人罢了。”
是他一贯的漫不经心的声音,在此刻的贺颜听来却尤为讽刺。冷冽的寒风透过树林刮过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被人猛然揪紧,抬腿便想逃离,却不想一脚踩才上旁边的落叶下 ,“咔嚓咔嚓”的声响立即引来了那两人的注意。
“贺颜……”
江楚木微微一愣,恍然意识到贺颜大概听到了他的话,声音倏然收紧,连忙往这边走来,可贺颜却转身就跑。
冬日的风吹得她快透不过气来,一股真真切切的难过在她胸腔回荡着,她头一回对人动心,就在决定向对方表白的时候,被人这样狠狠打了一巴掌。
不想没跑多远就被江楚木从身后扯住了手腕。
“贺颜,你误会了。”
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而她也清清楚楚地都听到了,还有能什么误会?
她咬着唇:“你的确不如宋远,这辈子都比不上他。”因为太过伤心气愤而口无遮拦起来,满心里只想狠狠报复他给自己带来的伤害,“宋远来找我时,我之所以没有立即说非要跟他多相处多在一起,是因为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博得他的好感,而不是你自以为是地施舍似的撮合。”
“江楚木,在我心里,你这一辈子,都将活在宋远的光环之下。”
一字一句像穿林的北风一样凛冽地刮在他的脸上,他张了张嘴,整个人似有些僵硬,还未来得及发出声音,贺颜就已经走远了。
他看着她的背影,只觉自己似在寒天里兜头被人浇下一盆冷水,那凉意透过皮肤一直抵达他的心脏,很快又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果然,还是喜欢宋远的啊。
07.贺颜明显对我更有意思
后来她还是在宋远的口中听到的事情的来龙去脉。
由于性格问题,回到学校以后,她也并没有去质问室友,只简单地维护着表面的平和,一直到放寒假,在家里时,她突然接到宋远从澳洲打来的国际长途。
“你跟江楚木,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宋远说。
原来那天晚上宋远来她宿舍楼下找她,并说要跟她多相处相处的时候,恰好被她的室友听到了。于是室友就以为贺颜监守自盗,明明答应帮她去追宋远的,自己却不知不觉地也下了手。所以后来她去找江楚木,在江楚木那句话之前,贺颜没有听到的,还有室友这样一句话——
“贺颜之所以跟你好,不过是把你当做跳板、捷径,想通过你去接近宋远罢了。她这个人,最喜欢当面一套背地一套了!”
贺颜从来都没有掩饰过借他来了解宋远这个目的,所以江楚木根本就不可能真的因为室友这一句话而对贺颜产生什么不好的印象,所以他在一瞬间就想通了这件事其中的关节,而也正是为了让室友不将所有的气都撒在贺颜身上,他紧接着才说了那么一句话,其实后面还有一句——
“不过,那只是我一开始的想法罢了,后来据我观察啊,很明显,比起宋远,贺颜还是更喜欢小爷我一些嘛。”
贺颜都能够想象得出他说出这一番话时的得意神情。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突然出现的她打断,他一时慌了神,想要解释,没想到后面却又听到她的那样一段言论……
“还真是……无比狗血啊。”
宋远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完以后,最后用这句话收了尾,可贺颜却握着电话僵在了原地。
原来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可是怎么办?她那时因为太生气,口不择言地说了那样一些话,江楚木应该难过死了吧?他明明想保护她的,也许用的方法不算太对,可是……
她匆忙挂了宋远的电话,手忙脚乱地给江楚木拨过去,却只听到一道冷冰冰的系统提示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那一整个寒假她每天都坚持打一个电话过去,可始终关机,甚至到后来,那个号码直接被通知为空号。
江楚木就像是下定了决心要彻底离开她的世界似的,她本以为等到开学时他总会出现的,可她却忘记了,他已经大四,下半学期在外面实习,根本不需要再回学校……
如果不是那些明信片,她真的都要开始怀疑江楚木这个人是否真的在她的生命里出现过了。
08.为什么突然不想看了
对,明信片。
想到这里,贺颜连忙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从包里掏出一沓明信片来,递给江楚木。由于喉咙发不出声音,她只好用嘴型问他。
“江楚木,这些明信片是你寄来的,对不对?”
自从两个月前开始,她每个星期都会收到一张明信片,那上面除了她的地址和名字,多余的字一个也没有。她刚开始还觉得奇怪,可后来她找来江楚木的字做对比,才真正确定是他寄来的。
虽然他极力将字迹做了改变,但一个人长久形成的习惯,还是能透过蛛丝马迹找到的。于是她趁着五一假期,照着邮戳上的地址来到了洱源。
没想到居然在第一天就遇见了江楚木。
可江楚木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他面无表情地将冲好的药剂递到她手里,继而语气淡淡道:“我晚上要去参加一个篝火晚会,先去收拾一下。你好好休息。”
说完就转身走出去了。
这个城市的暮春依然带着几分寒意,贺颜裹了裹被子,心里忽然就觉得难过得不行。
江楚木果然还是生气的吧?所以才这样冷淡而疏离地跟她说话。毕竟她当时的话说得那样重,如果她是他,也一定不会原谅说这话的人的。
她无比怅惘地想着。
到了晚上,她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百无聊赖,她打听到了办篝火晚会的地方,便也打算去凑个热闹。
她到时,江楚木和另外一个女孩子,正被大家围在中间唱歌。那女孩穿着民族服饰,边打着鼓边回头看着江楚木,两人配合默契,贺颜脑海里蓦然就浮现出“男才女貌”这个词来。
心脏猛地往下一沉,她千里迢迢找到这里,终究还是晚了吗?像是怕被告知这样的结果,她的脚步在距离篝火晚会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须臾又转身往回客栈走去。
可这里的路太乱了,她本身又是路痴,走着走着就不知自己到了哪里。尤其是这时候居然又下起了雨,这个季节的雨水总是让人猝不及防,她用手挡在头上匆忙想钻进一旁的民谣吧里,不想才走到门口,就猛然被人扯了出来。
她一头撞到一堵温热的胸膛上。
头顶被罩下一把雨伞,黑沉沉地将天幕隔在外面,对方的声音很快就低低响起。
“都找到了,怎么又走了?”
是江楚木。
她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用手挡在两人中间。
“突然不想看了。”
“为什么?”江楚木这晚奇怪地咄咄逼人起来。
她抿着唇不说话,不想江楚木却又问了一句:“为什么突然不想看了?”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低气压,莫名的,贺颜突然就觉得委屈,喜欢的人跟别的人那样默契十足琴瑟和鸣,她难道还要在一旁欣赏甚至鼓掌?这算什么道理?
可这话她又该怎么跟江楚木解释?
眼眶倏尔一热,她咬着唇,转身便想走,可江楚木死死攥着她的手腕。
“刚才那个女孩是谁?”她狠狠瞪着他,沉默了半晌,却生硬地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才说出口她就后悔了,不管他当初究竟对她有没有那么一点儿意思,但那时她都那样羞辱过他了,他这时换个人喜欢,又有什么不对?
而她又凭什么来质问他呢?
果然,江楚木轻轻笑了一声。
“这里没有宋远,也没有谁天生就带着男主角光环,所以这里的女孩子不会拿我跟谁谁作比较,更不会利用我、想要通过我去接近谁。跟她们相处我觉得很舒服,很轻松。”
一字一句都像控诉,直指贺颜当初的可恶。
所以,你在这里……遇见了真正喜欢的人了?
她想问他,可一句话在舌尖千回百转,怎么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了。”到了只挤出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回应,趁他手劲松动,她挣脱开他的桎梏便走。
“可是。”却被他的声音硬生生定住了脚步,他慢慢朝她走过来,那柄黑伞再一次罩在了她的头顶,将雨水挡在外面,让人格外有安全感。
“可是我发现,尽管她们很好,也不会做让我生气难过的那些事情,但在我心里,还是想念你。”
是在一场畅快淋漓的大雨里,少年的声音温淡而柔软,他慢慢探出手去,温热而干燥的手掌握住她的,贺颜心中一颤,眼眶莫名热了起来,诧异地抬起头来。隔着雨气,他眉目灼灼,莫名地,她忽然想起她来时,学校里开得正盛的五月雪,袅袅娜娜,越过低矮的墙头绽放——
多像眼前的这个少年,眼里似是刚下过一场大雪,心里却永远藏着一个暖炉。
“江楚木。”半晌,贺颜终于放软了声音,正正经经唤了一声他的名字,“之前我说的那些话,并非真心,我向你道歉,但是……”她顿了顿,微红的眼里很快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可你害我伤心难过了这么久,你说说,这笔账我们该怎么算?”
像是为了应和她,头顶的雨滴骤然变大,落在屋檐上,溅开一朵漂亮的雨花。
编辑/夏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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