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渊

　　作者有话说：特此鸣谢我煮速冻水饺还往水里放全油盐酱醋的美人舍友，非常感谢她，令我成为一个可以挺胸抬头，说自己也是吃过带血猪肉和鲫鱼的人。这是个欢快的小故事，愿你所经历的每一段时光，都能成为真正美好的回忆。

　　银杏树的叶子开始慢慢变黄，整条街道又恢复成我第一次见它时那样。唯一的不同是，这一次的我，并不是无家可归。

　　1.合租第一步，目标，银杏街11号。

　　银杏街原本不叫银杏街，它经过一片历史稍微有些悠久的居民区，垄断了这片地区最为廉价的公寓。

　　可介绍人告诉我，就算是普通的街道也有与众不同的时刻。而银杏街，最繁华的季节，是秋。

　　它成片的树叶第一次铺满一地金色时，我刚成为宋皑皑的新晋舍友。

　　我和宋皑皑共同居住在这条老街的11号公寓。

　　搬进新家的第二个星期，我唯一的室友突然深有感触地告诉我，用阿拉伯数字为街道命名实在过于残酷。

　　“你不觉得那样很过分吗？明明它也有自己的特征，人们偏偏要用它距离其他地点的距离数值来为它命名。”宋皑皑说这话时甚至有些委屈，“它的银杏树非常漂亮，我想叫它银杏街，以后你也要这样叫它。”

　　我实在是无法与一条街道感同身受，也不知道此时应该答句什么话，才能刚好切合宋皑皑的语境。所以我只好一言不发，选择了沉默。

　　“宝宝，晚上吃什么啊……”

　　宋皑皑的声音很黏，比麦芽糖还要黏人。她见我没有搭话，开始寻找新的话题和我交流。尽管我已经再三告诫她，不要再用“宝宝”这样的词汇来称呼我，但似乎并没有取得明显的成效。

　　从口袋里摸出房门钥匙，收拾超市购物袋，将打折商品和易碎商品分类整理，我侧着身子看了眼躺在客厅叼着甜甜圈的宋皑皑，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要比银杏街来得更加凄凉和昏暗。

　　我，林煜，一个在国内连热水都烧不开的成年男性，在抵达日本的第二个秋天，似乎终于从篮球场上奔跑的阳光高中生，沦落成对打折商品斤斤计较的家庭主男。

　　“学姐！麻烦不要在晚餐之前吃零食好吗？”我套着围裙，从厨房门狭小的间隙向外看看陷进客厅沙发上的宋皑皑，终于忍不住说了一声。

　　宋皑皑——我的学姐兼室友，身高不足一米五五，娃娃脸，长卷发，重度猫控。而她最大的特点，除了同情心泛滥，还容易招惹烂桃花。

　　来到异国的第一个月，我被学校宿舍的管理员从旧公寓里拎了出来。语言不通加上学习证明不全，使我彻底和廉价的学生公寓失之交臂，而不得不将目光转向学校周围的招租信息。昂贵的租金让我在开始的两个月之内不断思考，自己来到这座岛屿究竟是对还是错。而宋皑皑，就像是雪中送炭一样，在我身无分文时向我抛出了橄榄枝。

　　“合租的话，就可以节约一大笔开支了。”介绍人这样对我说道，“不过，我希望你不介意对方是个女孩子。”

　　笑话，这世界上哪会有男人介意和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同居？

　　合租开出的价格低得出奇，这导致我对宋皑皑的第一印象极为深刻。她笑起来很温柔，语调里总像挂着糖浆：“如果合租的话，煜以后可要多多照顾我哦。”

　　“这自然是必须的。”

　　我鬼使神差地签下了合租的协议，直到背着行李拧开新房间的大门，都没有对低廉租金产生过一丝怀疑。

　　可你想啊，这世界上哪里会有那种好事？

　　你和一位美人合租，她既然承担大部分租金，就意味着你必然负担着除了租金以外更为重要的事。

　　“这实在太好了，我刚好需要一个‘男朋友。”

　　“啊？”

　　“你说，如果你抱着我，能不能吻到我额头？”

　　“啊？”

　　回到银杏街的路上，宋皑皑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也是到这时，翻出合租协议仔细阅读的我才发现，除了生活上的“关照”以外，我还背负着一项更为重要的任务——帮助宋皑皑挡桃花。

　　2.准备好成为家庭主男了吗？

　　“学姐，你有看到我买来料理晚餐的柿种吗？”

　　“嗯？”我看到宋皑皑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将一个包装袋藏在了身后，然后才开始摇头，“没有看见，是不是掉在什么地方了呢？”

　　这样的场景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用不同的形式在厨房和客厅之间上演，而我，只能默默地开始重新制定食谱，并且暗自发誓下次一定藏好可以直接食用的食材。

　　合租的第一天，比起来日方长的计划，我首先要着手眼前的事情。

　　而当下急需解决的，还是两人的温饱问题。

　　宋皑皑并不擅长烹饪。她在最开始的合租协议上就明确表明，自己不能够独立完成食品加工。可我万万没想到，这么浅浅的一句话，居然只为我的未来提供了“超市便当”和“外卖”两个选项。

　　因此，合租的第三天，我开始跪坐在客厅的电视机前，记录料理节目的食材列表。

　　其实我也并不是没有试图引导过宋皑皑走进厨房。周边的超市有很多只需要稍微加工就可以食用的材料，即便是烹饪新手，也能够完美驾驭。可惜，我总是高估了我这位学姐的创造能力。

　　在餐桌上出现过一条粘着血而且带鳞的鱼，一块焦黑的里脊，以及一些根本分不出原料的食物以后，我就彻底放弃了让宋皑皑做饭的这个想法。

　　“也许，有些人天生就是不适合下厨房吧。”宋皑皑一脸天真地说，“明明标签上面写了是用生姜烧的呀（日本的商品标示非常详细，有一些半成品会写上建议料理的方法），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这样了。”

　　“用生姜烧是没错。”我仔细分辨着盘子里扭成一团的“物体”，努力判断其是否还可以食用，“但是，你用不着把整瓶酱油倒进去吧？”

　　“哦——”

　　宋皑皑套上她有着两只猫耳朵的居家服，一脸不知悔改地对我笑。

　　本来准备一整套烹饪心得和人生哲理要传授的我，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被宋皑皑的微笑打败。

　　“算了……下次，还是我来做饭吧。”

　　“好耶，那就谢谢学弟啦。”

　　宋皑皑象征性地欢呼了一声，开始继续抱起她的小零食，盯紧电视播放的搞笑节目。而我，又在她钻进被窝以后，继续收拾散了一地的食物碎屑。

　　我叹了口气，竟然也极有默契地开始收拾暖炉旁边散放着的小物件。

　　我的确有想过换一个新住处。不过很可惜，我的财政余额并不允许我有如此奢侈的想法。

　　比起双倍的租金，无家可归才是更需要解决的问题。

　　好吧，只要有栖身之地，就算成为家庭主男，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戴着宋皑皑新买的草莓围裙，弯着腰开始收拾厨房的我安慰自己道。

　　3.桃花易挡，意外难防

　　银杏的叶子在窗外摇曳，风和树叶磨蹭着发出悦耳的沙沙声。

　　我顺利完成所有家务，坐在房间开始整理白天课堂的笔记，感觉房间门被推开了一道小缝。熟悉的声音飘进耳朵，导致我全身的细胞下意识地一抖。

　　“林煜，你这周末有没有空呀？”

　　“嗯……有是有，可是……是什么事？”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希望自己周末有不得不去做的重要事情。其实，根本不需要宋皑皑开口，我就已经基本猜到了她想要拜托我去做些什么。

　　“嘿……”宋皑皑居家服后面的猫尾巴跟着她的身体从门后挤到门前，“你周末能不能陪我去社团活动呀，装一次我男朋友？”

　　宋皑皑用的是个疑问句，我却隐约听出了祈使语气的修饰词。

　　这个月，已经是第三次了。

　　我跟在宋皑皑的身后，第三次一脸严肃地陪着她从学校的社团交流会里出来，彻底感觉到身心疲惫。

　　“谢谢啦，那个缠人的会长真的很麻烦，”宋皑皑也许是有些生气，但她的表情看起来依旧非常可爱，“我已经警告过他好几次了，果然还是带着‘男朋友来比较有说服力。”

　　宋皑皑拽着我大摇大摆地在社团活动室里兜圈子，而我只想着能够少被几个熟人碰见，免得日后见面显得尴尬。

　　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逃过了前两次劫难，所以目前为止，认识我的人们还都认为我是个热爱学习和生活的“五好”青年。可惜，学校那么小，每次都能恰好不被熟人遇见的概率，累积起来又是多么微乎其微。

　　“煜君？”

　　我的胳膊里还被宋皑皑拽在手里，这才发现活动室的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位同班同学。

　　完了……我脑袋一片空白，这下要怎么办，要解释说这是我姐姐吗？还是干脆……

　　“嘿，下午好，我是林煜的女朋友。”宋皑皑反应迅速，她的演技简直无懈可击。虽然是礼节性的回应，可宋皑皑的几句话温柔得体，大有日本人民崇尚的“大和抚子”的感觉。而我，此时清楚地从那位同班的女同学眼镜里，看到了熊熊燃烧的八卦之魂。

　　我刚来日本一年，由于日语迟迟拿不下N1，所以至今还未能从语言班毕业。而宋皑皑，据说是大我三级的学姐，单纯因为成绩优异来到日本学习，她在国内就是个人见人爱的美少女，到了异国也毫不逊色。

　　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结局，如果“假装是男友”的真相败露，我不但要承受“卖身求合租”的心理压力，还必须认真开始考虑住房问题。住房问题当然是重中之重，就算是付出“卖身”的代价，我也必须得解决主要问题。

　　所以在女同学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我时，我也温柔地对着臂弯里的“女朋友”点了点头。

　　“宝宝，今天我们吃什么呀？”

　　“今晚买了你最喜欢的长崎蛋糕哟。”

　　我努力将微笑凝固在脸上，以免自己的异常举动导致事情败露。

　　但是，这世界上总有些事情往往会比预想的来得顺利。

　　我虽然学习成绩并不出色，却“抱得美娇娘”的新闻在语言班迅速传开。

　　而我，在来到日本的第一年，就顺利成了许多学长们的眼中钉。

　　4.最纯粹的担心，主要是和暗恋有关

　　银杏树长满新叶，在陪宋皑皑赏过樱花以后，我又开始备战新的一轮日语等级考试。

　　据宋皑皑学姐教导，留学生中自强不息，学好口语取得N1等级，告别后厨、刷碗等工作，走上留学生涯巅峰的大有人在。而半工半读，不努力提高自己，害怕别人纠错的家伙也不少。她说这话时表情严肃。可在念及她几乎匮乏的自理能力之后，这样的言传身教却常常令我嗤之以鼻。

　　话虽如此，可考不过语言还是不行的。

　　我开始积极准备考试，宋皑皑似乎也被我的情绪感染，她似乎开始有些认清了自己“前辈”的身份，就连看电视吃零食都收敛了不少。连续两次考不过语言测试究竟意味着什么，宋皑皑应该比我清楚，而要找一个像我这样任劳任怨的室友也并不容易。考试月将近，她甚至还开始主动帮助我学习。

　　“林煜，语言这种东西呢，就是一种工具，要多用，才会有提高。”宋皑皑在第N次挽着我的手，带我出席活动时悄悄对我说，“你看，你总是不说话，虽然我说过喜欢沉默寡言的男朋友，但最近已经开始有传言说我男朋友是个哑巴啦……”

　　我的确同意宋皑皑关于语言学习的前半句话，但是，我不说话，主要还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要演好一个角色，一定要了解角色的内心。很可惜的是，我并没有成为别人男朋友的经验，所以也没有办法知道，这样一个角色究竟需要做些什么。

　　而我遇见那个像天使一样的女孩，是在假装成宋皑皑男朋友参加的一次联谊上。最尴尬的是，我没有办法和那个女孩搭上话，毕竟是陪同自己的“女朋友”来参加这次聚会。

　　“对不起，请问您是从中国来的吗？”她微笑着主动和我搭话，我有几分紧张。在五分钟之前，宋皑皑被对面的男伴强行“掳走”，而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了一手酱油，尴尬得四下找不到纸巾。

　　“是的……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林煜。”我只好礼节性地回应，再不敢乱动，免得手里的酱料蹭到其他地方。

　　站在她身后的女孩显然是在叫她的名字。她微微一笑，将一块白色的物体放在我手边的桌子上，自然地说：“很高兴认识你，不过我得先告辞了。希望你今晚过得开心。”

　　有些事情真是说不准，毕竟我们总是能被一些细节轻易打败。我猜她是看穿了我的燃眉之急。

　　把白手绢揣进口袋，我仿佛坠入了八十年代的港台爱情剧，开始莫名地紧张，并且心跳加速。

　　“你是不是喜欢刚才坐在你对面的那个女孩？”

　　我一脸惆怅地回到公寓，宋皑皑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埋进沙发里，而是带着一脸不符合她风格的深思熟虑，问了我这么一句话。

　　“嗯……是有那么一点吧。”我对她也是坦诚。

　　“那……真是非常抱歉啊！”宋皑皑居家服上的耳朵耷拉下来，“你帮了我这么久，不能总是因为我，害得你没办法交到女朋友。”

　　“算了吧。”我第一次看到宋皑皑垂头丧气的样子，竟然有种不安感迅速传遍了全身，“这次再拿不到N1，我可就要被‘遣送回国啦，哪还有机会考虑个人问题？况且，合租协议上面已经写了，我要‘关照你。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顺手拾起散落在地上的零食，习惯性地补上一句：“要是我遇到了喜欢的人，谁来照顾你？你连自己的公寓都收拾不干净，会让整条银杏街都冒出黑气的。”

　　也许是受到了什么触动，宋皑皑那一宿超乎寻常地贤惠。我认识她这么大半年，还是第一次目睹她收拾了碗筷，虽然最后以我不得不去厨房清理地上的汤碗碎片为代价。

　　“我想通了，我不能再这样依赖你了，以后我也要自强独立。”

　　我穿着猫耳居家服的学姐立在客厅，说出这句类似于宣言的话时，我的内心也受到了不小的震惊。

　　我并不是质疑她的能力。

　　宋皑皑虽然有很多缺点，却向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我发现，比起质疑她，我更害怕的，竟然是不被她所需要。

　　如果有一天，宋皑皑真的成了精明强悍的女强人，不再需要我了，那我该怎么办呢……和住房问题无关，我第一次在深夜里思考了这样一件事情。搜索引擎告诉我，如果你开始担心自己不被另一个人需要，那么，你十有八九是爱上了那个人。

　　5.恭喜你，跨向新未来吧

　　语言考试通常是在七月。

　　通过这场考试，意味着我将可以在下半年正式开始我的大学生活。当然，如果挂掉，我也可能立刻就被“遣送”回国。

　　宋皑皑似乎真正拿出了作为学姐的魄力。她帮我修改作业的错词时格外认真，为了能让我有更多时间学习，也开始慢慢地尝试分担家务，虽然最后还是会搞得一团糟，从而增加我的工作量。

　　“学姐，你的这份心意我领了，如果我这次考试没过，你最好还是要慎重考虑是不是得找个新室友，也顺便换个‘新男友。”我像往常一样从厨房的门缝里看待在客厅的她，也顺便看贴在房间墙壁上的词汇卡片，突然觉得她其实也真的是挺可爱的。

　　她最近很少再用什么借口邀请我一起出门，就算在家也会尽量保持安静，为我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

　　“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宋皑皑有几分生气地看着我说，“还没有上考场呢，就说过不过的事情，比起那个，不如从现在开始努力。”

　　我从来都赢不过宋皑皑，无论她说或者做些什么，我都没有办法从中挑出一点错误。

　　帮忙摆好碗筷，她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坏笑着问我：“上次一起参加联谊，坐在你对面的那个女孩你还记得吧，嘿，我拿到了她的通讯地址哟，只要这次你过了N1考试，我就拜托朋友帮忙把你介绍给她，怎么样？”

　　宋皑皑见我无动于衷，又立马补上一句：“而且从今以后，你再也不用假装我的男朋友了，这些日子多亏了你。怎么样，这个筹码足够了吧？”

　　这的确是个好消息。

　　我本来想笑，心里却冒出了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这也许……是个好消息吧？

　　不知道是积攒了几辈子的好运气，我的所有幸运，就在那一段时间彻底爆发。

　　我顺利通过了N1考试，拿到了学校的成绩单和宿舍安排表，和那个陌生女孩的通讯地址，并且终于不用再以“宋皑皑男友”的身份出席任何活动，可以自由自在去做任何我想要去做的事情。

　　这也意味着，我不用再寄居在银杏街了。

　　我在准备晚餐时突然想起这件事，将新买的零食重新摆满宋皑皑的橱柜，照例收拾好她散落一地的食物碎片，像个上了年纪的家庭主妇一样开始感悟生活。

　　窗外的银杏树长得格外茂盛，我似乎有点不敢想象，离开了我，这座11号公寓会变成什么样子。它会不会在一夜之间住满蟑螂和老鼠？会不会让一整条街都开始散发难闻的气味？毕竟我的宋皑皑，是个生活自理能力令人发指的“三等残废”……

　　我的……宋皑皑……

　　我在收拾行李时突然想到，自己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在她的名字前面加上了自己作为修饰。

　　第二学期开始是在十月，银杏树的叶子开始慢慢变黄，整条街道又恢复成我第一次见它时那样。

　　唯一的不同是，这一次的我，并不是无家可归。

　　6.唯一的对手戏

　　我搬离银杏街11号，正式参加了入学仪式，看到宋皑皑坐在人群里鼓掌。

　　也许她是时候找一位新室友了。

　　我在心里默默告诉自己，如果不想记起，不如直接忘掉来得省心，毕竟“卖身求合租”，说出来也不是件什么光荣的事情。

　　临近元旦，同学开始相约共度新年，和服和各类装饰开始充斥整座城市。男孩用“跟踪犯”的都市传说证明自己还有陪同女伴的必要性。他们说会有“痴汉”藏在不起眼的地方，偷看女孩裙底，回家路上最好还是让男伴送一程。

　　而女孩子们，一如既往笑嘻嘻地回绝男伴的邀请，各自挽上自己的友人。

　　可我，听完那些离奇的关于裙底的都市传说，却莫名地开始担心起宋皑皑。我那个“一无是处”的学姐，她有多长时间没有联系我了呢。

　　她一个人，过得还好吗？

　　我回到银杏街也是在一个傍晚，为了使这场相遇不会那么尴尬，我夹着画板，装出一副在附近写生恰巧遇见的样子。

　　按照宋皑皑的习惯，每天的这个时候，她应该会路过这条小街，蹦蹦跳跳地去开公寓的大门。

　　果然，我的目标在十分钟之后就出现在了小路尽头的银杏树下面。她还是照例穿着短裙，提着挎包，戴着耳机，一脸无辜与无所畏惧。

　　我正准备从街角出来，恰到好处地与她创造一个“巧遇”，却瞥见少女身后，还多出一个行踪异常的身影——压低的帽檐，深色外套，不知道他已经跟了前方的少女多长时间。我在第一时间按下了警局的联系电话，装着一脸轻松地迎上去，刚好牵住被我的突然出现吓得愣在原地的宋皑皑。

　　“你被人尾随了你知道吗？”我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手提袋，侧着身子观察墙脚自以为没有被发现的男人，“你过来点。”

　　我顺势抱住了宋皑皑，就像之前很多次假扮她男友时那样顺其自然。

　　“哪，你还记得吗，我之前问过你，如果你抱着我，能不能吻到我额头。”被我按在怀里的宋皑皑挣扎着仰起脸来，“现在我了解了，比起额头，我猜你大概能先吻到我头上站着的神灵……”

　　“喂……你严肃点。”我差点笑出声来，没想到久违的再次相遇，居然是在这样一种情景下，“走，我们往广场的方向，那边人比较多，不要让他跟你到家。还有，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一个人走路的时候，不要戴耳机。”

　　宋皑皑被我这样一提醒，也安分了下来，我瞪了一眼还阴魂不散的尾行犯，却看见他以极快的速度从转角掉头跑了出去。

　　“不好意思，这人是惯犯了，我们在这附近已经撞见过他几次。”随后敢来的警察问，“可以麻烦回答一些问题，来协助我们调查吗？”

　　我扭过头去看宋皑皑，看她是不是一脸惊魂未定，却发现比起恐惧，她的脸上竟然写满了欣喜。

　　“不要以为自己是‘美人就沾沾自喜，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一个人回家的时候要……”

　　“不是，只是看见林煜才开心的。”宋皑皑转头看着我，低声说，“好久不见，没想到会用这样的方式和你相遇，就像是奇迹一样。”

　　“好的，可以先请问下两位的关系吗？”来调查的警官先生问道。

　　“我是她男朋友。”我习惯性地回答。

　　在扮演宋皑皑男友的一年之内，我似乎也不那么反感这样的自称。据宋皑皑说，我们的演技原本可以拿下奥斯卡奖，可惜偏偏要在这样的小地方埋没人才。

　　“我也觉得自己很有表演天赋。”我送她从警局回银杏街，她一路紧跟在我身后，依旧蹦蹦跳跳，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人生原本就是一场盛大的表演。可惜，我只是习惯了和你演对手戏。”

　　7.这里是银杏街11号

　　这里是银杏街的起始端，房子上挂着“1号”的标识牌。我挽着宋皑皑的手，开始和她谈论一些不着边际的故事，来掩饰自己的慌张与无助。

　　“你还记得巷口的那只猫吗？不知道它现在还在不在。”

　　“煜，好久不见，你也变得这么健谈。”

　　我们好久不见了吗？到底有多长时间没有见面了呢？银杏树的叶子几乎落光，地面上盖着一层漂亮的金黄。我感觉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慢，有些跟不上宋皑皑一路蹦跳着的速度。

　　“怎么，你不是个办事效率很高的人吗？”她站在5号房子的门牌前回头对着我笑。

　　这条路我们一起走过很多次，可从来没有一次是像这样，我希望我们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嗯……这条街真的很漂亮，我想再多看几次。”我胡乱地答道。

　　6号、7号、8号……

　　宋皑皑依旧在前面走，我拎着她的手提袋，一路跟在后面。

　　“那个……学姐，我猜我差不多该回去了，不过临走之前……”我看着宋皑皑距离11号的大门越来越近，终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再说点什么，“可以麻烦回答一些问题，来协助我们调查吗？”我一脸正经地模仿刚才警察的口吻，才看见宋皑皑突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对我微笑。

　　“可以啊！”她的语调还是无比温柔，“那么你想知道些什么呢？”

　　我和宋皑皑的合租故事，似乎从来都没有一帆风顺的时候。

　　她会莫名其妙地丢错分类的垃圾，刚好和最后一班电车失之交臂，若干次站在月台上打电话求我去送伞。

　　她会给所有冰冷的生活用品取名字，告诉我，要珍惜和所有人以及物品的相遇。

　　银杏街第二次铺满金色，生活和学习终于走上正轨的我，却突然无比想念那段寄人篱下，化身家庭主男和奥斯卡影帝的日子。

　　“请问女士，您之前有见过这块手帕吗？”我从口袋里拿出很早之前解过我燃眉之急的那块白色手帕，像电视剧里的侦探一样将它递到“嫌疑人”面前。

　　宋皑皑遵守承诺，在成绩公布以后，引荐了我认识那天的女孩。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一脸感谢地交还手帕，对方却微笑着说那并不是她的所有物。

　　那块手帕，准确地说，是某人拜托女孩交给我的那块手帕，它的主人，是位来自中国的女孩。

　　她和我一样，居住在银杏街，是我所有故事开端，那个为这条街道冠名为“银杏街”的人。

　　“哦，真的太好了，我还以为是自己什么时候不小心弄丢了呢。”宋皑皑笑着接过手帕，“还有其他问题吗，福尔摩斯大人。”

　　“还有一个，听说您最近刚和一位合租的‘男友分手了。”

　　宋皑皑眨着眼睛，挂着一脸笑意看着我。

　　而我，装出一副冷静和老谋深算的模样，看着银杏的落叶落在地面，沉静了很久才接着问道——

　　“那么女士，您还需要一位男朋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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