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逃离我充满硝烟的世界
世界上最无力的是什么?是弱者的愤怒。
夏晓婉无法表达她对唐笑语的憎恶,尽管这个柔声细语、腰肢纤细的小个子女老师博得了所有同学的喜爱,但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搬进了夏晓婉的家中,在她和父亲夏毅霖之间横插了一杠,给他俩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关系雪上加霜。
作为老师最头疼的学生,没有之一,夏晓婉在一次考试后被愤怒的英语老师唐笑语叫到办公室里。唐笑语把卷子甩在地上让她自己看。
夏晓婉想起自己在试卷上写“题太难了,no can straight see”和“all work and no play,make 小婉 a dull girl”时,就抿着嘴笑了。
唐笑语礼貌地请夏毅霖百忙之间抽空来下学校,看看他那个宝贝女儿做了些什么好事。然后,故事情节向狗血剧发展,唐笑语和夏毅霖好上了,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
现在可倒好,在外面呼风唤雨的夏毅霖被腆着日渐隆起的大肚子的唐笑语在家中吆五喝六。他对她百依百顺,生怕自己的宝贝儿子有个三长两短。
儿子儿子,夏毅霖做梦都念叨着要个儿子!自感失了宠的夏晓婉气急败坏,想方设法挤兑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十岁的后妈。
可她越发的叛逆换来的却是夏毅霖对她的越看越不顺眼。
“受不了这个家你就走!我没有你这个女儿!”夏毅霖终于对自己的亲闺女爆发了。
导火索不过是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夏晓婉执意要将它留在家中,可挺着大肚子的唐笑语躲在屋里说孕妇见了猫会生下畸形儿。
夏毅霖当然不能让自己未来的儿子有一点闪失,他一只手拉着不停挣扎的夏晓婉,另一只手提着猫脖子,将两者一同扔出家门,随后说了那句让夏晓婉透心凉的气话。
2.敢带走八喜我就咬你!
晨雾中,一辆香槟色的别克停在本市最好的寄宿制私立学校门口。十秒钟后汽车扬长而去,留下孤零零的一个瘦高女孩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走进学校。她怀里还抱着个纸盒,里面是那只充当家庭战争导火索的小野猫。
似乎是同病相怜,因为她们都是没人疼、没人爱、无家可归的可怜虫,夏晓婉精心照料着猫,并给她起名八喜——她和妈妈最爱的冰淇淋牌子。
寄宿学校的严格是出了名的,学费令人咋舌的贵,里面全是有各种性格缺陷的大小姐公子哥。他们的父母有时间打高尔夫却没时间管教他们,只好扔大把的银子把他们圈养在里面,好换个心安理得、问心无愧。
还没来得及去教室跟新同学见见面,夏晓婉在入学的第一天就名声大噪。
还是因为八喜。巡逻校园的监察队看到一只猫头探出夏晓婉怀里的纸盒,当即下令让她交出来。
夏晓婉哪里肯就范,她本就沮丧愤怒的心情糟糕到极点,行李都顾不上,抱起八喜拔腿就跑。监察队带头的男生甩开大长腿在后面追。
夏晓婉眼看男生从背后逼近,突然一个急刹车,转过身扑进男生怀里,然后死死咬住他的胳膊。
“啊!”男生惨叫,想甩却甩不开咬紧牙关的夏晓婉。
周围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越聚越多,还好学校不让使用手机,否则夏晓婉口战校草陈皓狄的照片准会通过朋友圈之类的火遍全国。
按家境来说,陈皓狄卑微的出身和校园里的其他同学是天壤之别。他应该自卑,或者默默不语,避开所有探寻的眼光;或者仅凭傲人的学习成绩孤芳自赏,与世隔绝。
但陈皓狄并非如此。他温良冷静,彬彬有礼,对待谁都淡淡的,不亲昵也不疏远,不论是每天把早餐塞进他怀里和桌子里的莺莺燕燕,还是明摆着和他较劲,打篮球故意绊他个人仰马翻的富家公子。
好比他被校长点名做监察队队长,这个费力不讨好,明摆着会把所有少爷大小姐得罪的活计,陈皓狄却一丝不苟地做着。他认真得近乎苛刻地检查同学的发型,检查有没有人私藏违禁物品,有没有人偷偷翻墙头翘课。
被夏晓婉咬过的那块皮肤还残留一排整整齐齐、红得发紫的牙印。陈皓狄喘着粗气,抬头望着笑得不可一世的夏晓婉,二话不说,把八喜揽在手臂里离开了,留下身后夏晓婉抓狂似的跳着脚叫嚣着:
“小子,我记住你了,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3.告诉我,该去何处寻找阳光?
表面上又臭又硬的夏晓婉实则十分无助,她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待看热闹的人群逐渐散去,突然就抱着膝盖蹲下身,把头深埋在胳膊里,呜咽着哭了起来。通过肩膀和背剧烈的颤抖可以看出她哭得多伤心。
“别哭了。”
陈皓狄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面前,他一手抱着猫,一手拉着她的行李,低着头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谁哭了!”夏晓婉猛然抬起头,用红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前襟都湿了,还说没哭。”
夏晓婉突然就可怜兮兮起来:“喂,我求你,放过八喜好吗?我不想她跟我一样,没人疼没人爱,哪里都容不下她……”说着,她的眼圈又泛红了。
“恩,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陈皓狄很真诚地望着夏晓婉。
平静下来的夏晓婉这才发现眼前的少年是多么俊秀。
切,好看能当饭吃吗?夏晓婉撇撇嘴。她在发现他俊秀的同时,也发现他前年款的阿迪鞋,商场每到处理季的时候就会把这些过时的商品像垃圾一样堆在门口以跳楼价甩卖;还有他腕上的仿制卡西欧手表,她能想象到他打开淘宝,在货比三家后挑了一家写着“爆款,最后一天,再不买就后悔了”的店,和店主磨叽了一会儿,免了邮再付款的情景。
但不论怎样,陈皓狄是个好同志。他不光带着夏晓婉去了女生公寓,还帮她安顿好,领着她东拐西拐来到一个堆满杂物的仓库,告诉她这是他的实验室,他在里面做飞机模型,要在暑假参加一个很有分量的比赛。
“这是个国际性的大赛,获奖的学生可以直通美国常青藤名校,而且还有希望申请到不菲的奖学金。”说这个的时候,陈皓狄的眼睛亮了一下。
但夏晓婉根本不关心这些,她没有耐心听他絮絮叨叨什么发动机、稳定性、气流之类的术语,不耐烦地打断他:“你要把八喜怎么办?”
“就在这里养着呀。”陈皓狄想,这么明显的事情夏晓婉怎么想不到?
“八喜要晒太阳!你这里又阴暗又潮湿,她会长癣的!”
“猫怎么会找不到阳光呢?”陈皓狄笑着指了指窗户,八喜早已经蜷缩在窗台上惬意地打盹儿了:“阳光不是别人给的,而是需要自己寻找的。”
陈皓狄用亮亮的眼睛望着她,一边摆弄飞机的机翼一边说:“以后你可以随时来看她,我给你一把备用钥匙。”
夏晓婉伸手接钥匙时看到陈皓狄胳膊上轮廓分明的一个牙印,不禁红着脸吐了吐舌头。她想说“我错了,我请你吃大餐好不好”,可陈皓狄已经坐在一旁专心致志地修理起飞机模型来。
4.连连闯祸,都是因为陈皓狄这个克星
没用半天,夏晓婉就知道那个被自己咬得很惨的男生叫陈皓狄,一个被女生形容成“好看得一塌糊涂”的男生。
而女生们每次八卦陈皓狄的时候总要顺带着说起周珮曦,校长家的千金。几乎所有人都对他俩议论纷纷。虽然两人很少成双成对地出现在群众的视野里,即使在人少的地方一起走,他们也离得不远不近、距离微妙,但这看似只是普通朋友的关系依然引起了公愤。
夏晓婉在见到周珮曦后终于知道为什么男生们都对陈皓狄恨之入骨了。
周珮曦像阳光下的水晶,透亮的聪明,耀眼的美丽。
可周珮曦第一次出现却是在夏晓婉最狼狈的时候。
夏晓婉本来在食堂的一角乖乖吃饭,一队太妹似的女生把她围了起来。
“我告你啊新来的,以后要是胆敢再欺负陈皓狄,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为首的红发女生伸出指甲上镶了水钻的手指指着夏晓婉的鼻子狠狠道。
夏晓婉怎么可能是那种眼睁睁看着欺负自己的那群乌合之众扬长而去的受气包,她轻巧地将指着自己鼻子的那只手拉下来,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男生吹起口哨喝起彩,这个学校最不缺少的就是闹事的和挑事的人才。
“都给我住手!”
是校长,身后跟着教务处主任和陈皓狄,还有个漂亮的女生。
“你们几班的?本事挺大啊!”教务处主任向前一步,凶神恶煞,看得出他想在校长面前显示下自己狠抓违纪违规的铁腕。
夏晓婉反应快,立刻换了张十分无辜的脸,可怜兮兮地望着教导主任。红发女生面目凶狠地盯着夏晓婉,还想说些什么却也只好吞了回去。
教务处主任扯了扯红发女生的头发,又抓起她的手看了一眼,生气道:“你这头发不合格,还有你这指甲,回去都给我剪了!”
夏晓婉不由自主地望了望漂亮女生,知道她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周珮曦。
女生浅浅地微笑着,她看夏晓婉的眼神就像看动物园的猴子。
后来每当夏晓婉想起这次的情形,都恨不得学鸵鸟把脑袋埋进沙坑里。
夏晓婉和红发女生被罚清理厕所一周,更为不幸的是夏晓婉分到了男厕。
夏晓婉觉得自己真是倒霉透了,从开学到现在各种糗事不断,闯祸连连,而每次都和那个陈皓狄密不可分。是不是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个坏人注定要做自己的灾星?
每次夏晓婉握着大拖把,站在厕所门口粗声粗气把里面蹲着的、站着的男生统统轰出来时,她对陈皓狄的愤怒便达到极点。
“看什么看,再磨叽把你也清理了!”夏晓婉对着一个边系裤腰带边对着她不怀好意地笑的男生吼道,咣当一声踢倒了脚边的垃圾桶。
“我来吧,你回去。”一只手抓住了拖把,夏晓婉回过头去,看到是陈皓狄,立刻杏眼圆睁:“你回去,别再给我添乱了!都是被你害的!”
“皓狄。”一个女声从外面传来,“不是说要试飞吗,快走吧。”
周珮曦出现在门外,阳光洒向她的侧脸,在墙上投下一个完美的轮廓。
“哦……”陈皓狄放下拖把,抱歉地望了一眼夏晓婉。一定是阳光太好的原因,夏晓婉觉得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就像……就像一汪清澈的湖水,水波似乎都可以荡漾出来。
“皓狄,她做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呀……”两人的声音随着脚步声的远去渐渐消散。
夏晓婉的心随着陈皓狄的离开如同被抽空了般,她突然讨厌起周珮曦来。
平心而论,她其实很想让陈皓狄留下来,听她抱怨他,跟他吵架、拌嘴,告诉他她是多么讨厌他这个祸害。
可是她真的讨厌陈皓狄吗?这根本经不起扪心自问。
虽然她喜欢在其他女生花痴他时冷嘲热讽、不屑一顾,虽然她会在他站在学校礼堂做演讲时冷笑不止,虽然她总是在探望八喜时装作不小心踢一脚他的飞机模型……
可当她看到他和周珮曦在一起时,心里泛起的那股明显的醋意又该如何解释呢?
还有她为什么总是大清早就睡眼惺忪地从温暖的床上爬起来,然后去操场上晨读什么该死的英语——就在她听说他有晨跑的习惯后?
这种独特情绪的种子一旦播下,喜欢的野草就疯狂地在心中长起来,任凭你用再残酷的手段铲除,也依然无济于事。
5.陈皓狄,我不想回家怎么办?
假期到了,夏晓婉知道自己不得不再次面对夏毅霖,真是一想起来大脑就嗡嗡地疼。夏毅霖没来探望过她,也没打过电话问候,可能夏毅霖和唐笑语有了宝贝儿子早就忘了她这个拖油瓶女儿了吧。
香槟色别克停在校门口,被那些路虎、卡宴、奔驰挤兑得毫不显眼。
夏晓婉装作没看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却也忍不住左顾右盼。别克有些着急地滴滴按着喇叭,闪了两下车灯。
别克不知道,夏晓婉其实找的是陈皓狄。
在校长家的保时捷前,周珮曦极力劝说陈皓狄上车来,想要送他一程,陈皓狄却执着地摇头。周珮曦又跺脚又撒娇,这下,周围私家车的车窗都被摇下来,许多猎奇的脑袋探出来想看清楚他们俩之间的状况。
最后,陈皓狄还是拉着自己老旧的行李箱走了。夏晓婉见状,急忙穿梭在车辆之间想要跟上他。
“陈皓狄,你怎么走?”
“前面有公交车,102路。”
“我不想回家,我去你家成不?”
“开什么玩笑?”陈皓狄笑的时候就露出一排珍珠似的牙齿,一颗虎牙微微有点突出。
“我不想回家……”夏晓婉鼓起腮帮子,八喜很合时宜地探出脑袋喵喵叫着帮腔。
养尊处优的夏晓婉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这种远远看上去像是废弃的楼房里居然还有这么多户人家。楼梯狭窄黑暗,木质扶手摇摇欲坠。走廊里充斥着炒菜的声音,还有呛人的油烟。居民们趿拉着拖鞋排队打热水、倒马桶。各种气味混杂在一起,发酵、腐败。
“还想来我家吗?”陈皓狄半开玩笑地说。
“这有啥?本小姐什么没见过,比这破的有的是,我还住过呢!”夏晓婉从小和夏毅霖作对,练就了说谎话不打草稿,张口就来的本领。当然比起惊讶,她更好奇陈皓狄家里是什么样的。
“爸,我回来了!”陈皓狄打开房门,对着黑咕隆咚的屋里喊道。
“儿子,回来啦!”里面传来嘶哑的声音,那是久病不见阳光的人所特有的。
“姑姑走了吗?”陈皓狄边请夏晓婉进门,边帮她把包放下,“我回来了就不麻烦她过来照顾你了。”
一阵轮椅滚动的声音,黑暗中移过来一个男人。若不是在陈皓狄家中看到的他,夏晓婉肯定会吓得拔腿就跑。
夏晓婉看着陈皓狄表情平静地挽起袖子把男人抱上床,给他擦完背又擦腿,然后不好意思又抱歉地笑着对她说:“我帮我爸擦下身子,小婉你先回避一下好吗?”
客厅里的夏晓婉环顾四周,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周围的黑暗。陈父为了省电,白天里坚决不开灯,他觉得,有没有光明对他这个废人来说无所谓。他每天做的事情就是坐在窗户前,打开半导体收音机,从早到晚,什么节目都听,评书戏剧,新闻广播,交通状况,天气预报,各种私人医院为做广告开办的名医讲堂……
墙上挂着陈皓狄小时候和父亲母亲的合影。当年的陈父有着青年才俊的长相和气质,穿着考究笔直的西服,而陈母是那种水蜜桃似的美人。陈皓狄和他的母亲很像。
夏晓婉和陈皓狄爬上屋顶的天台,空气一下子清新起来,微风吹得她很舒服。
陈皓狄告诉她,他曾经也和学校里其他同学一样,住在漂亮的大房子里,门前停着好几辆车,他可以随意挑选哪辆送他上学。但有一天,很多人闯进他的家,把所有一切都搬空了,后来他的家门就被法院贴上了封条。他那时太小,不明事理,只能扑在妈妈怀里大哭,而妈妈也只是抱着他默默地流泪。
后来,他的爸爸也失踪了,传说他的爸爸带着钱和另一个年轻的女人跑了。他的妈妈在万念俱灰的情况下离开了他,从此杳无音讯,留下他孤单一人,幸好好心的姑妈一直照顾着他。
“我上初中的时候,爸爸突然被担架抬着送回来,他从四楼坠落,摔断了腰椎,落下了残疾。”陈皓狄低下头,“不是没恨过他,我当时对他恨之入骨,死也不想见到他,见到他也不开口叫爸爸,用最恶毒的话攻击他……”
“要我,我也不会搭理他!”联想起自己,夏晓婉气得浑身发抖。
“听我讲,可后来我才知道,那些对爸爸的诽谤都是子虚乌有。他遇到商业诈骗,欠了高利贷。他逃走是为了不让黑帮找到他,他散布谣言是为了让妈妈离开他,避免受到伤害,他偷偷给了姑姑一笔钱让她照料我……”陈皓狄突然忍不住留下眼泪,“他是在帮警察逮捕诈骗犯时不小心跌下四楼去的!”
“小婉,我们不能总在自己捏造的仇恨里不明就里地活着,既伤害自己又伤害最爱我们的人……”陈皓狄抬起头,用明亮的眼睛望着夏晓婉。那一刻,夏晓婉被他看得慌乱而不知所措。
6.为什么离你越近,我的心就越疼
夏晓婉找了家宾馆住了进去,她依然没有和夏毅霖夫妇和解的决心和勇气。有时候她能看到香槟色的别克一闪而过,有时候她能感觉到它就在角落里。
买了彻思叔叔的芝士蛋糕和西树工房的泡芙后,她就打车给陈皓狄带过去。
“陈皓狄,我怕胖,帮我分一半哦!”夏晓婉才不管陈皓狄是否欢迎她,径自走进屋里坐下,过了好一会儿才习惯屋里陈旧家具和陈父身上散发出的味道。
一次,在天台上,夏晓婉鼓起勇气问:“陈皓狄,你老实说,你对周珮曦是什么感觉?”
陈皓狄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周珮曦来过你家没?”
陈皓狄摇摇头。
“为什么?”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现在的状况……”
“你怕她瞧不起你吗?”
“我从来不怕谁瞧不起我。”陈皓狄用手抱住膝盖,望着远处的高楼若有所思,“当然,珮曦不会瞧不起我的,我只是不想让我喜欢的人为我伤心。”
陈皓狄说到“我喜欢的人”时流露出一丝腼腆,那一刻,夏晓婉的心就像被揪了一下,生疼。
陈皓狄告诉夏晓婉,他和周珮曦很小就认识。在幼儿园的节目里,他总是演王子,而周珮曦则是扮公主,周珮曦头戴花环被他单膝跪下“求”过很多次婚。他家出事,她是知道的。
“只是她不知道我到底沦落成什么样子。”陈皓狄自嘲地看着脚上那只破了洞的帆布鞋,脚趾在里面动了动。
后来,周珮曦求校长免去了陈皓狄所有的费用,让他来到这所全市闻名的贵族学校上高中,而校长也很乐意收下这么个优等生做标志。
很多人,包括周珮曦自己,都认为高中毕业后,陈皓狄和她这对青梅竹马、金童玉女会理所应当地在一起,她不过是等待陈皓狄开口罢了。
可只有陈皓狄自己知道,他除了一无所有,还有个离不开人照顾的残疾人父亲。周珮曦不该和他在一起的,她凭借自己出众的相貌和才华,理应获得更多的常人无法企及的东西。她是天使,应该去天堂而不是陪着自己遭受人间的苦难。
他的所思所想比外人看到的要深沉而且深刻得多。
“高中毕业,我会先在家附近找一个工作,照顾父亲。”陈皓狄认真地告诉夏晓婉。
“你,你……我还以为你要去美国深造!”夏晓婉目瞪口呆,“那你参加那个什么竞赛是为了什么?”
“参赛资格以及所有的荣誉都归珮曦。”每次提到周珮曦的名字,陈皓狄总会情不自禁地微笑。“珮曦”二字就如水果硬糖般,能让他在嘴巴里品尝很久。
这件事情就连周珮曦都不知道,她一直以为陈皓狄会和自己一起去首尔参赛。就在两天前,机场里的周珮曦还在大笑着跟陈皓狄规划着如果获奖后的事情:她要和陈皓狄一起申请斯坦福大学——她梦寐以求的殿堂,她要和他一起走过青春里所有该走的路,一程都不许少。他们从幼儿园开始就没有分开过,以后也不会分开。
“皓狄,安顿好叔叔,就来首尔找我啊!有时间我们还可以参加E.X.O的演唱会!”在安检口,周珮曦再次朝陈皓狄挥挥手,叮嘱道。
陈皓狄一如既往地微笑着点点头,但他知道周珮曦等不到他了。
也许他的珮曦会哭会闹,会在电话里或者QQ上骂“陈皓狄,你是个大骗子”,到那时候他会平静地告诉她,他没有去参赛是因为只有一个参赛资格,他想让给她。
陈皓狄不知道自己的谎话能编多久,能持续多久,他只希望直到周珮曦拿着Offer去斯坦福大学报道,而自己可能正在街边的某个肯德基做快递小哥时,她才会清醒地明白陈皓狄用谎言给自己编织了这么久的一个梦境。
“她会恨你!”夏晓婉大叫道。
“然后忘了我——这正是我所希望的。”
“你其实在伤害她!”
“小婉,听我说,有些伤痛只是暂时的,我们还年轻,没有什么伤口愈合不了。”
夏晓婉突然抱住陈皓狄大哭起来,不知是因为陈皓狄喜欢的是周珮曦而不是自己,还是因为陈皓狄的困境,抑或是陈皓狄牺牲所有,只是为了不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反正,这些不悦的感情,似乎都被眼泪冲洗得淡了些
“帮我个忙吧,小婉。”陈皓狄帮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抚摸着她的头发说。
7.难道这是最好的结局吗?
夏晓婉开学后在学校的光荣榜上看到了周珮曦的照片,她,或者说陈皓狄的飞机模型得了一等奖,美国多个名校向她伸出橄榄枝。
夏晓婉笑着对身边的姐妹开玩笑:“周珮曦的照片怕是在橱窗里留不了一个星期就会被人偷着收藏了。”
当周珮曦在表彰大会上光彩照人地发表演讲,向全校宣布自己已准备去斯坦福读大学时,夏晓婉正在医院陪在陈皓狄身边。此时的陈皓狄出神地凝望着病房的门。她悄悄握了握陈皓狄的手,他的手很温暖,充满了茧子。
“叔叔怎么会成这样?”夏晓婉觉得自己快哭出来了。
“我听说北京有家康复医院可以治我爸的病,想早点带他去,于是写了退学申请书准备给学校,可偏偏被我爸发现了。他趁我不在家用刀子割了手腕……”陈皓狄用手捂着脸,努力不大声哭出来,“爸爸他一定觉得连累我了。”
“周珮曦知道吗?”
“她再也没理过我。”陈皓狄的表情近乎痛苦。
“陈皓狄,我后悔了,我不该帮你这个忙!”夏晓婉几乎尖叫着说。护士探出脑袋,严厉地让他们安静点,说这是医院,病人都在休息。
“我要告诉周珮曦真相!”夏晓婉压低了声音。
“求求你!”陈皓狄恳求道,“我知道你也很委屈,可作为朋友,帮我这个忙好吗?我要让珮曦心甘情愿地去美国,对我死心!这是我最后能给她的了。”
“朋友”这个词刺痛了夏小婉的心:“陈皓狄,陈皓狄,你把我当朋友,可你知道为什么我会帮你这个忙吗?”夏晓婉咬着嘴唇在心里悄悄说。
夏晓婉想起半个月前在机场的情形。
陈皓狄拉着夏晓婉的手,怀里抱着一捧花,微笑着迎接从韩国凯旋而归的周珮曦。夏晓婉能感觉到陈皓狄温暖的微笑下隐忍着的巨大痛苦,因为牵着她的那双手如此冰凉。
“珮曦,恭喜你!”
面对面色铁青的周珮曦,陈皓狄依然将花送到她怀里。在周珮曦要质问他为什么爽约,为什么不来首尔之前,陈皓狄已经牵起夏晓婉的手在周珮曦面前晃晃:“珮曦,我和夏晓婉在一起了,不过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先替我们保守秘密!”
“对呀对呀,珮曦姐姐,千万别告诉别人,尤其是校长先生呀!”夏晓婉挤挤眼睛假装调皮,心却紧张得砰砰乱跳。
周珮曦的花掉到地上,她慌忙弯腰去捡。
“哎呀,珮曦,我也是在开赛前几天才知道只有一个人有去参赛的资格的!”陈皓狄抱歉地说,然后故作轻松,“怕我不去你有心理负担,所以就没通知你,算我不对啦!”
“是呀,珮曦姐姐,”夏晓婉在一旁帮腔,“而且那几天我和老爹闹别扭不想回家,所以就一直缠着小狄陪我。”
“皓狄,你……”周珮曦的眼里满是泪水。那个瞬间,夏晓婉感觉到陈皓狄的手痉挛了一下。
“对了,珮曦姐姐,今天是我生日哎,我请客,大家出去疯一疯好不好,也算给姐姐你庆功了!”夏晓婉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摇着陈皓狄的手臂。她知道自己对陈皓狄的喜欢不是表演出来的。
“谢谢,不过我太累了……嗯,对了,祝福你们……”周珮曦戴上墨镜,疾步走出机场,把他们甩在身后。随即,陈皓狄松开夏晓婉的手,也背过身将头扬起。
8.成长,需要把眼泪留给昨天
那天,在机场和陈皓狄分别之后,夏晓婉默默流了一路眼泪,眼圈红红地回到酒店门口,看到夏毅霖在前台和服务员生气地理论着什么。
“算我求你们,把门打开,我把房间布置下然后把东西放进去就走!”夏毅霖指指一旁的生日蛋糕和一个大礼盒,用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对不起,先生,没有客人允许,我们无法帮您打开房门,这是酒店的规定。”
“那你帮我送给她行不行?”
“先生,住在417房间的小姐叮嘱过,她不接受任何人送来的任何东西,我们帮不了你这个忙。”
“可是我是她爸爸!”夏毅霖几乎咆哮道,“今天是我女儿的生日,她生我气很久了!”
“先生……”年轻的服务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停地低头道歉。
“爸爸!”夏晓婉嗓音沙哑地叫了出来,鼻子酸酸的。
重新回到家中的夏晓婉不是不讨厌那个辞职在家、动不动就犯公主病的后妈,也会因为看到父亲对新来的小生命的过度宠溺而心中充满嫉妒和酸楚,但她失去了曾经对忤逆的兴趣。
陈皓狄在父亲出院后就匆匆北上进京求医,临走前夏晓婉答应他,就算自己把舌头吞到肚子里也会保守秘密。
后来,她曾很认真地告诉父亲,一个名叫陈皓狄的男孩教会她该如何爱别人、爱自己。一个人总要为了所爱之人的幸福而心甘情愿、或多或少地牺牲自己。当这些牺牲所带来的伤痛在时间的流逝中慢慢愈合时,我们就蜕变和成长了。
编辑/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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