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诗词 散文 小说 杂文 校园 文苑 历史 人物 人生 生活 幽默 美文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美景未迟( 三)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B 热度: 13768
■文/白鹭成双

  

  上期提要:

  美景容貌被毁,黑锅已背,但霉运却还没到头。她前脚救了寻死觅活的“小白菜”,后脚就被告知入了世子府就要守家规:“令世子不悦者罚!”好好好,你是主子,你说话……

  他气闷地看着她抬手泡茶,眼里满满的都是厌恶。

  不过,沈美景是会茶道的,师父教过她。泡茶本就是一个享受的过程,一盏精致的茶杯、一柄小巧的银勺、两个茶壶、一个玉坛,一壶茶过了第一遍水,醇香的茶就落在了杯子里。

  “爷请用。”

  宋凉臣回过神,接过她递过来的茶,微微皱眉:“你这茶艺跟谁学的?”

  沈美景道:“京城名士陌桑。”

  竟然是陌桑!宋凉臣挑眉,哪怕他远在燕地,都听过陌桑的大名,那人有文韬武略,无所不能,懂茶道,通天文,曾经被誉为大明的脊梁。

  然而去年他就死了,年纪还不到三十岁。有人说他是郁郁不得志而死,有人说他是被忌妒他的人杀害,反正众说纷纭。

  这女人竟然有幸跟陌桑学茶艺!宋凉臣轻轻抿了一口茶,前味微苦,中间清香,而后润泽于唇舌喉肺,茶味深刻。

  他竟然有些舍不得挑刺,毕竟他也曾敬佩陌桑的风华,只可惜今生都不曾有缘相见。

  “你还会什么?”宋凉臣抿唇问道。

  沈美景眉梢一翘,心里一喜。这话听着怎么都是给她活路的意思啊!她会什么?她会的东西可多了去了,为了生存,她一贯是逮着什么学什么的。

  但是,她要做什么,才能让这位爷心情好点,从而放过她呢?

  想来想去,沈美景道:“妾身还会弹琴。”

  宋凉臣轻哼了一声,弹琴谁不会?府里的侧妃温尔雅更是被誉为“燕地第一弦”,他这些年来什么曲子都听了个遍,她还不如多泡两杯茶呢。

  不过既然这人都开口了,他也就道:“临风,抱我的‘九霄环佩’来。”

  沈美景一震,不可置信地抬头:“九霄环佩?”

  陌桑的琴。

  宋凉臣微微挑眉道:“你的茶艺是跟他所学,难不成琴艺也是?”

  沈美景下意识地摇摇头,微垂着眸子。她的琴艺最开始是在歌坊学的,只是后来她拜了陌桑为师,他也时常提点她。

  那人一身茶白色的袍子,黑发垂肩,分明是文弱书生样,却有铮铮傲骨。他时常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弹着“九霄环佩”,忆起多年前曾遇见的知音。这名琴是那知音所赠,人没了,琴却还在。

  陌桑曾经笑着对她道:“美景,要是哪天我不在了,这把琴就留给你。”

  然而,他真的不在了的时候,这名琴“九霄环佩”也随之消失。她无依无靠,被托付给许家,根本就没有能力把它找回来。

  没想到它竟然在这里。

  临风抱着琴上来,沈美景的眼眶有些发红。然而,她不能在这里表现出什么来,只能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金子银子,珍珠玛瑙”,念了几遍之后,就恢复了平静。

  “九霄环佩”被保存得很好,还是如同当年一样,琴身乌黑,伏羲样式,七弦之下有飞花暗纹。她小心地接过来,旁边的锦衣和玉食也拿了琴桌、板凳过来。

  沈美景温柔地将琴放好,摸了摸琴弦,试弹了几个音,就想动手调弦。

  “你小心些。”宋凉臣道,“别弄坏了。”

  “它本来就是坏的。”沈美景笑了笑,伸手取了自己的耳环下来,将挂耳的小银钩往第四个琴轸下面一别,琴弦这才彻底绷紧,声音清脆响亮。

  宋凉臣一愣,皱眉看着她。

  沈美景抬手,微微垂眼,已然开始了弹奏。第一声起,便叫他心里一颤。

  整个世子府好像突然空旷了起来,琴声回荡,如泣如诉。本来周围的人心情都还不错,听着这曲子,竟然都一起沉默了,旁边站着的锦衣恍惚一阵,接着就红了眼。

  本来沈美景是想弹点欢快的曲子,好活跃活跃气氛,然而手指一碰着琴弦,脑子里就只想得起这首陌桑最后弹奏的《江城子》。

  十年生死两茫茫啊……

  她的琴艺没得说,陌桑曾经说过,有朝一日他死了,她便能接替他到御前进献。弦合指,指合音就已经是高境界,何况她现在还是音合心。

  上天薄待她,凡是对她好的人,都没能活太久。她不信命,更不信自己是天煞孤星。身上背负着他们的命,她才更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曲至激昂处,她十指翻飞,众人都忍不住跟着倒吸一口气。眼前仿若有人独站高崖,大雪漫天飞舞,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只剩身后坟头一座座,皆成雪白。那人孤影映雪,满目苍凉。

  回忆里有谁的笑颜,窗下梳妆,对镜贴花黄,回头一笑嫣然,活色生香,却又瞬间枯黄,燃成了空中飘飞的纸钱,想伸手去抓,却连灰烬都留不住。

  天地之大,独留这一人,举目四顾,无声悲戚。

  宋凉臣回过神的时候,觉得脸上有些发紧,伸手一抹,不知何时流了满脸的泪。

  他抬头一看,却见沈美景早已经站了起来,垂手在琴边,站得恭恭敬敬。

  一时间他都忘记自己是来挑刺的,愣怔地看着她,呆呆地道:“我一直无缘得听陌桑琴声,他弹得比你好吗?”

  沈美景笑着点头,道:“陌桑的琴声,是这天底下最动听的声音。”

  宋凉臣沉默了。

  锦衣抹了眼泪,回头小声对玉食道:“咱们主子弹琴,比温主子弹得好太多了,咱们的银子是不是能赢回来了?”

  玉食抿唇道:“我看能行,主子会泡茶,又会弹琴,世子应该……”

  “让我进去!”外头响起一声怒喝,将众人全部惊醒。

  沈美景和宋凉臣一个回头,一个抬头,都看见了外头跟疯了一样冲进来的江心月。她衣裳都没有穿整齐,披散着头发,推开阻拦她的丫鬟,双目通红地吼了一声:“既然你要救我,又为何不给个说法,反而在这里弹琴听曲儿?世子爷果然是情深意切!”

  这话如同当头棒喝,敲得宋凉臣心都疼了。看着江心月那狼狈的样子,他连忙起身,吩咐丫鬟去拿披风。

  “江姨。”咬咬牙,他还是只有这样喊。虽然他知道这一声喊出来她会更恼、更痛,然而答应了父王的事情,他还是会做到的:“您冷静些。”

  江心月几乎没有犹豫,反手一巴掌就甩在了宋凉臣的脸上。

  “啪!”

  沈美景吓得后退了一步,这女人当真是谁都敢打啊,这甩巴掌的动作是有多熟练,早上起来甩她两巴掌,现在又甩世子爷一巴掌。

  甩她也就算了,她初来乍到的,没法儿跟人家计较。但是这女人到底是有多有恃无恐,才会觉得甩宋凉臣巴掌也没关系?

  男人都是骄傲的,特别是这皇室的后代,每个人最看重的都是脸面。你说你私底下甩人家巴掌,人家有可能因为深爱你而原谅你,但是这府里的下人全部都在看着呢,你竟然也这么毫无顾忌地动手了。

  宋凉臣的脸当时就沉了下来,他本来还觉得愧疚,现下心里却满满的都是怒火。

  江心月却半点没察觉,红着眼睛还想甩第二个巴掌。

  不出意外,宋凉臣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狠狠地甩开了。

  “江姨是不是被水呛糊涂了?”他寒着脸道,“敢对本世子动手了?”

  江心月心里一凉,稍微清醒了些,眼泪跟着又哗啦哗啦地下来了:“你还凶我……事情成了如今这个样子,你留着这个女人在这里弹琴,却来凶我?”

  女人吵架的三大利器:大哭、寻死、“你凶我”。

  宋凉臣冷声道:“世子妃的事情我自然会处理,江姨刚刚落水,还是好生回去休息吧!”说罢一挥手,后头的丫鬟就连忙上来将江心月“扶”到了一边。

  宋凉臣简直是怒不可遏,然而心月也是受害者,他不能冲她发火。这一巴掌硬挨着,他总是要找其他的法子重新找回面子的。

  他转头一看,屋子里还站着个沈美景呢,怎么看怎么碍眼的沈美景!

  “世子妃可还记得世子府的家规?”宋凉臣深吸一口气,眯着眼睛问。

  沈美景干笑两声,有种不好的预感:“妾身记得——令世子不悦者罚。”

  “很好。”宋凉臣点头道,“那你今晚就直接搬去柴房吧,在里头反思三日,不得吃喝!”

  锦衣和玉食都吓了一跳,三日不吃喝,那人还活着吗?

  沈美景简直是哭笑不得:“妾身令爷不悦了吗?”

  惹恼他的是江心月,凭什么受罚的是她啊?

  宋凉臣皮笑肉不笑地道:“我说你令我不悦了,便就是如此,你再多说一句,便加罚一日。”

  沈美景立刻闭了嘴。

  这天杀的世子爷,摆明了一副“我不讲道理,你能奈我何”的嘴脸,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她就不用费心费力地又给他泡茶又给他弹琴了,多消耗体力啊!她今天就在马车上吃了两碟子点心,其他的可什么都没吃呢!

  这惩罚也算是对江心月的交代了,宋凉臣虽然压根就没确定交换新娘子的事情是沈美景干的,然而为了让江心月平静下来,他眼睛都不眨地就把沈美景丢去了柴房。

  世子府整个都热闹了起来,本来还有许多人不知道新娘子错嫁的闹剧,江心月跑到主院这么一闹腾,丫鬟、家丁四处奔走,没一会儿,所有人就都知道世子娶了个寡妇,而江心月嫁给了燕王。

  “世子妃成了王妃,不得去恭喜恭喜她吗?”后院里有的主子掩唇笑道,“这可算是直接高升了呢!”

  旁边的丫鬟轻笑道:“主子快些去安慰世子爷吧,他娶的竟然是个寡妇,还是许家的人,不能休,不知道该多恼呢!瞧瞧,人都关柴房里去了!”

  各院主子都是一个想法,一时间来探望宋凉臣的人络绎不绝。

  “既然是个误会,那爷就把她养在院子里,不许她出来就好了。”侧妃温尔雅替宋凉臣倒了茶,温柔地道,“您别气坏了身子。”

  宁淳儿端着点心递上来,忍不住道:“我见过这新的世子妃,长得挺好看的啊,爷为什么要生气?”

  “这就是宁主子单纯不懂了。”旁边的侍妾于氏低声道,“寡妇二嫁,本来就是寡廉鲜耻之举,她身子不洁,心思也肮脏,爷娶了她,实在是委屈了。”

  宋凉臣抬头看了于氏一眼,没吭声。

  宁淳儿撇撇嘴,伸手摸了块糕点,道:“那我能去柴房看看她吗?今儿瞧着,世子妃那脸上还有好可怕的一道伤疤呢。”

  宋凉臣嗤笑一声:“你管她作甚?有疤就有疤了,反正她也是个丑八怪。”

  宁淳儿瞪大了眼,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世子妃很好看啊,除去脸上那一道疤,比温姐姐还美上七分呢!”

  温尔雅一怔,微微有些不悦:“淳儿妹妹真是什么人都能拿来同我比。”

  那二嫁之人竟然会比她好看七分?开什么玩笑?这宁淳儿真是一贯地讨人厌,在世子爷面前说这个,不是贬低她的身份吗?

  “行了,我已经吩咐了,柴房里只关世子妃一人,除了看守的两个婆子,其余的人都不得靠近,淳儿也别瞎操心了。”宋凉臣摆手道,“各自回去吧,今晚我去书房看书。”

  温尔雅抿唇,退后两步行礼,于氏也跟着起身行礼,恭敬地退了下去,只有宁淳儿留在屋子里多问了一句:“爷,世子妃挺好的,您为什么不喜欢她啊?”

  宋凉臣冷着脸道:“这还用问吗?若不是她,现在就不会是这个局面!”

  这拆散鸳鸯之仇,他若是不报,何以对得起苦等他五年的心月?

  宁淳儿歪了歪脑袋,道:“可是,您确定错嫁的事情,就一定是世子妃做的吗?”

  宋凉臣:“……”

  他不能百分百确定,却也能确定百分之七十!现在他和心月都这么痛苦,他总不能放了她一个人逍遥度日,就算没有证据,但是这府里他最大,谁能奈他何?

  宁淳儿看他脸色不太好,缩了缩脖子,行了礼就飞快地退了出去。

  世子爷就是这样,总是任性妄为,府里也没人能管得了他,他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只是可怜世子妃刚进门就被关在柴房,底下那些个趋炎附势的下人,还不知道要如何嚼舌根呢。

  夜色渐浓,沈美景捡了柴房里的柴,摆弄着搭成了三尺来高的架子,又在上面铺了两层干稻草,最后将下人给她拿来的被子和毯子铺上去。

  睡哪儿不是睡啊?她在许家都睡半年的柴房了,这世子府的柴房好歹宽敞干净,也没什么蛇鼠虫蚁,墙上还有窗户,打开就有一阵阵清凉的风吹进来,不热也不凉。

  她拣了粗壮一点的木头桩子,立在一边当挂衣裳的,脱了外袍就躺进了被窝。

  累了一天了,她只想好好睡一觉。

  “……美景,美景。”

  好像有谁在唤她,一声声,温柔极了。她翻了个身,嘟囔两句,那人就轻笑着捏她的鼻子:“小懒虫,怎么这般能睡?”

  “子衿?”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待看清了眼前的男人,震惊地坐了起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许子衿依旧穿着他最爱的黧色青烟袍,满眼心疼地看着她:“怎么伤着了?”

  美景傻傻地望着他,伸手去碰他的脸,鼻子一酸,差点就落了泪:“你还活着啊,我伤着了,你才会来看我。”

  “傻瓜。”许子衿轻轻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我一直陪着你的,一直都在。”

  喉咙一哽,美景趴在他肩膀上就忍不住乱蹭,像小孩子似的,一边蹭一边呜咽道:“骗子,你说陪着我,怎么到我嫁给别人了才出来?你不难过吗?我嫁给别人了啊!”

  许子衿伸手抱紧了她,修长的手指指节泛白:“抱歉,是我的错,让你受尽了苦难。”

  “是你的错吗?”美景抬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他们都说是我克死你的。”

  “怎么会?”许子衿轻笑,又捏了捏她的鼻子,“能娶你为妻,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至于生死,全在于命数,与你无关。”

  是这样吗?美景撇撇嘴:“你总是哄我。”

  许子衿低头,在她额上轻轻一吻:“我爱你。”

  沈美景心里一颤,跟着一疼,浑身都抽搐了起来。她刚想张口回一声“我也爱你”,还没能说出来,眼前的浓雾却突然散开了,整个人也清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阳光已经从窗口洒了进来,天亮了。

  美景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四周,伸手擦干自己脸上的泪,深吸了一口气。

  “世子妃可醒了?”

  “不知道,在里头关着呢。反正也不用送吃送喝,她睡一整天也没人过问。”

  门外的两个婆子百无聊赖地坐在台阶上,姓罗的那个嘴碎,忍不住就嘀嘀咕咕地道:“咱们府里上下都传开了,说里头关着的这位可厉害了,克死父母,又克死上一个丈夫。她嫁来给燕王爷做续弦还不满意,非将自己和那江氏换了个位。啧啧,你说这心肠是有多恶毒啊?”

  “你仔细她听见了。”姓张的这个道,“再怎么说,她现在也是世子妃呢。”

  “怕什么?饿她个三天,命都会没了,还世子妃呢?”罗婆子哼道,“我瞧着世子爷就没把她放在心上,这惩罚就是奔着让她死去的。三天之后,她要是没能饿死、渴死,世子爷指不定还得怪咱们呢。”

  “说的也是,那你可别一时同情,给她送吃的啊。”

  “你才是呢,可别被贿赂了,给她买了东西去才好。”

  “这怎么可能?关她进去的时候,世子可是连一支钗子都没给她剩下,她拿美色贿赂吗?老婆子我可不接受!”

  两个婆子说说笑笑,美景在里头听得清清楚楚。宋凉臣想让她就这么死了?那也太小瞧她了啊!

  “两位。”门外响起了锦衣的声音,“这烈日炎炎的,也没个乘凉的地方,不如过来吃些西瓜?”

  两个婆子抬头,看着锦衣,知道这是上房里专门伺候贵人的丫鬟,便都笑道:“锦衣姑娘有心了,但是世子爷吩咐了,咱们要寸步不离地守在这里的。”

  “这房门上还挂着锁呢,你们还怕人跑了不成?”锦衣道,“还是说两位觉得这瓜不好,不配入口?”

  “姑娘哪里的话。”罗婆子笑着,转头打量了四周一番,确定无人,才拉着张婆子跟着锦衣走去院子门口。

  这边刚走,那头玉食就踩着石头翻了墙进去,凑到柴房的窗户旁边,轻轻敲了敲。

  沈美景反应极快地凑了过去,一伸手,刚好就接着了玉食丢进来的小包袱。

  玉食一句话没说,踩着原路就走了。

  沈美景把包袱打开,里头有三包干粮、三个水囊、一个小荷包,旁边还有一张字条,上面写着:主子恕罪,家规森严,莫敢犯之,只能寄食与水,以及打赌输的一两零一铜,望主子保重。

  按规矩来说,锦衣和玉食是专门伺候世子妃的丫鬟,这不代表她们是专门伺候她沈美景的丫鬟,因为世子妃很可能会换人,但是这两个接受了良好培养的丫鬟不会换。

  她现在处于落难的状态,世子妃的位子看起来是坐不稳的,锦衣和玉食完全没必要冒着被世子发现的危险来给她送东西的。

  然而她们还是来了。

  沈美景捏着小荷包,打开水壶喝了一口水,决定把这份恩情记下。

  外头的婆子吃完瓜回来,忍不住打开门看了看她。

  “这……”罗婆子看着屋子里被摆得整整齐齐的柴火,以及旁边铺好的床,有些傻眼。

  美景早就将包袱藏在了铺床的木柴中间,她微笑着看着她们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没什么。”张婆子摆摆手,她是不待见寡妇的,总觉得不吉利。不过这世子妃倒是有点奇特,竟然还有心情收拾柴房,甚至将细软的稻草都理好放在一边,这是要干什么?

  四处看了一眼,没发现藏着什么东西,两个婆子就退了出去。

  沈美景哼着小曲儿,开始了她的吃饱肚子计划。干粮能保证她不死,但是绝对不是能吃饱的东西,她还得想想其他办法。

  主院里,宋凉臣满身戾气地靠在床头,有丫鬟进来给他更衣,都吓得腿直抖。

  “主子怎么了?”临风忍不住问了一句。

  宋凉臣黑着脸没说话,他总不能说昨天晚上一晚上没睡好,梦见沈美景了吧?那女人是下了什么魔咒,竟然能折腾他一个晚上?梦里她还不停地问他是不是要杀她,是不是要杀她!

  他摆明了就是让她不能活,才能平息他的怒火,这有什么好问的?他就是要她死!

  他醒来还觉得心情糟糕极了,看什么都不顺眼。虽然他知道三天不吃不喝不一定能饿死一个人,但是也没听江心月的话,加罚于她。不知道是因为她泡的茶太好喝,还是因为弹的琴太动听,他竟然觉得有点可惜。

  他真是不能原谅自己,分明说好要护着江心月一辈子,结果毁了她半生不说,还不能果断地杀了害她的人。

  他给自己找了理由,毕竟沈美景是许家的人,刚嫁过来就死了,父王那里不好交代,要她死也得慢慢来,找个合适的借口来敷衍,才能顺理成章地送她上路。

  这样想了几遍,他脸色也好看了一些,更衣之后召了人来问:“柴房那边怎么样了?那女人有没有哭闹?”

  “回世子爷,没有。”罗婆子道,“世子妃很安静,甚至还收拾了柴房。”

  宋凉臣挖了挖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收拾什么?”

  “回世子爷,柴房。”罗婆子又重复了一遍。

  他把她关进去,是要看她痛苦,看她面对死亡时候的恐惧的!结果她反而还有心情收拾柴房?宋凉臣气笑了:“你们给她东西吃了?”

  “没有没有!”罗婆子连忙摆手道,“世子妃从昨日起到现在,什么都没吃,连水也没喝,那脸上的伤口还有些发炎了,看着惨得很呢!”

  伤口发炎了?宋凉臣微微一愣,想想也是,她跳去河里救了人,回来又一直没上药,不发炎才怪呢。

  想起那张美艳绝伦的脸,宋凉臣抿抿唇,别开头,嗤笑道:“脸烂了才好呢。”

  罗婆子一听,立马讨赏似的继续道:“最近天气热,只要不给上药,世子妃那脸定然是保不住的。柴房里脏,自然是更加……也算老天爷给报应,世子爷压根就不必再为这种人生气。”

  宋凉臣抬眼看了她一眼,没接话。

  这多嘴的婆子又开始碎碎念:“都说寡妇是带着煞星的,难为世子爷碍着燕王爷的面,不能休她,她要是自己自尽了倒还干净,偏生还活着碍人眼。”

  宋凉臣心里有些微不悦,也不知道这不悦从何而来,他打断罗婆子的话,沉声道:“你如今还叫她寡妇,是盼着我早死的意思吗?”

  罗婆子吓了一跳,可没想到这马屁会拍在马蹄子上,赶紧又跪了下去:“世子爷息怒,奴婢这嘴巴一向不会说话,您别与奴婢计较,别与奴婢计较!”

  宋凉臣睨着她,淡淡道:“我不与你计较。”

  罗婆子一喜,正要磕头谢恩呢,就听见头上丢下来一句:“你直接收拾包袱,回家去吧。”

  话说得很轻,这责罚却是世子府有史以来最重的。罗婆子有些没反应过来,她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世子爷怎么就直接让她出府了?

  旁边站着的临风也忍不住微微侧头,世子对下人向来宽厚,还没这么生气过呢。因为什么呢?难不成就因为罗婆子那一声“寡妇”?

  外头的家丁进来,直接将罗婆子拖了下去。出了主院的门,罗婆子才回过神来,大声喊叫道:“世子爷赎罪啊!”

  这声音洪亮得,响彻了半个世子府。温尔雅捧着点心站在主院门口,眼神复杂地看着罗婆子被拖走,沉吟了一会儿,才提着裙子跨进主院。

  “爷怎么发了这么大的火?”抬首又是一张笑盈盈的脸,温尔雅将点心放在桌上,十分温柔地走到宋凉臣背后,轻轻替他捶肩。

  轻重合适的力道,配着软软的语调,很容易就让人消了气。宋凉臣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道:“虽然我也不喜欢柴房里关着的那个,但是她已经嫁给了我,是我的人,再叫她寡妇的人,是不是不懂事?”

  “爷说得对。”温尔雅笑道,“也就一个下人,罚了也好,府里其他的人也就该知道点规矩。”

  宋凉臣点头,享受了一会儿按摩,突然开口道:“尔雅,今年那一盒子去痕膏,是不是在你那里?”

  温尔雅一愣,颔首笑道:“在呢,爷给的好东西,尔雅一直舍不得用,好好地存着呢。”

  “东西就是拿来用的,你存着干什么?”宋凉臣柔声道,“明年还会有的。”

  在这府里,他一向最宠温尔雅,温氏也是十分懂事的人,总是能明他心意,他话不用明说,她就能猜到他的心思。

  不过这回,温尔雅倒是头一次觉得惊讶:“爷……”

  宋凉臣严肃道:“她的伤痕是江氏造成的,也算是罪孽,总不能叫她带下了黄泉,给江氏添了业障,你不用多想。”

  他是不会心疼那恶毒女人的,要心疼,也是心疼江心月。

  温尔雅恍然大悟,笑盈盈地道:“妾身明白了。”

  温尔雅还没见过这位世子妃,本来觉得她是个寡妇,见着还要行礼,难免憋屈,不如不见。可是今天,温尔雅突然有了很大的兴趣,想看看这世子妃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回院子里拿了去痕膏,温尔雅立马就去了柴房。

  美景在柴房里,正将稻草编成结实的绳子,四周的木柴都被她按大小、长短分好放成几堆,也不知道要做什么用。

  温尔雅捧着药过来的时候,张婆子正在门口长吁短叹。罗婆子被赶出府的事情她知道了,她们好歹共事七八年了,她也挺伤感的,除了伤感,心里还有些恐惧。大家都说世子讨厌里头这寡妇,可为什么他又因为她发火呢?

  她正嘀咕呢,面前就扫过来胭红色的罗裙:“劳烦开个门,世子吩咐,送去痕膏给世子妃。”

  张婆子一惊,连忙起身去开门,扫了一眼温主子手里的盒子,心里惊了惊。世子不是想弄死这世子妃吗?那怎么又给她送了这么珍贵的药来?难不成,这世子爷其实是口是心非?

  怪不得罗婆子会被送出府呢!张婆子一拍脑门,看着温尔雅进去了,连忙把门关上,暗暗咬牙拍着大腿,坏了,见风使舵使错了方向!

  “妾身温氏,见过世子妃。”温尔雅一进去就先行礼,态度极好,得体又大方。

  沈美景正奋斗呢,乍一听这声音,吓得立马抬头。

  绝代佳人啊!面前这屈膝颔首的女子一看就是温柔动人型的,衣着打扮看着舒心,发髻也没有太复杂,一张脸脂粉薄施,清纯秀丽,很容易就让人产生好感。

  “不必多礼。”她笑道,“没想到竟然还会有人来看我。”

  温尔雅将手里的药盒子双手递过去,道:“世子妃不必太过难过,世子既然让妾身将药拿来,就定然是惦念着您的。”

  说话间,温尔雅飞快地抬头扫了沈美景一眼,想瞧瞧她大概是个什么模样。

  然而就这一眼,温尔雅差点没能回过神来。

  她原以为宁淳儿是故意夸世子妃,给她添堵,没想到这寡妇,竟然真的长得如此倾国倾城,即使脸上有一道可怖的伤疤,也还能看得见这人明艳不可方物的风华。

  一瞬间,她甚至想把手里的药收回来。

  谁知道沈美景动作极快,一听说是药,接过来就打开了。

  芳香扑鼻,闻着就知道是好东西,沈美景笑了笑,伸手就挖了点往脸上抹。

  下期预告:

  全天下大概都找不出第二个适应能力这么强的女人了,美景居然能在柴房生活得如鱼得水,傲娇世子爷的三观又一次被刷新。然而他惊愕之后,心里的不悦就跟大浪拍岸一样,啪啪的!这是柴房啊,她能不能有点落难的觉悟啊?!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