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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见你就笑(六)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A 热度: 14662
爱喝水

  上期回顾:

  晏弋主动告白,令冉夏凉吃惊不已,交谈间发现,晏弋居然是她不久前强【哗——】的路人?!呵呵呵,世界好小……

  走进校门外的咖啡厅,散发着小资情调的蓝调音乐弥漫空中,随处可见的原木书架里堆满各式书籍,七八张铺着素花台布的小圆桌随意散落其间。桌上都点着一盏复古台灯,灯光透过彩色玻璃灯罩,斑斓变化着投落在小圆桌面上,柔美而梦幻。

  真不愧是校园网强推的情侣约会首选地,走进来就令人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左边那桌的男生不停地看手机,还频频向门口张望,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一定是在等心仪的女生到来。右边那桌的一对应该是初次约会,女生腼腆地低着头,男生端咖啡杯的手在抖,紧张得连眼镜都快滑到鼻尖了也不知道,活像个被人戳穿诡计的算命先生。

  我忍住笑,多看了他几眼,居然听见晏弋和他打招呼。女生闻声猛地抬起头,就再也低不下去了,不离不弃地盯着晏弋,直到他带我坐到离他们不远的桌子。我好奇回望,和她的视线交会,她也不闪避,若有所思地与我对视了一会儿,之后从容收回目光。

  那男生看见我也是一愣,嫌弃我似的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立刻想起来,他就是曾经惨败在我牛津词典下的酒瓶底学霸。可那个女生是谁,为什么一直盯着晏弋?不像是惊艳的打量,像是认识他,意外在这里相遇。

  为什么呢?

  “他是我们班班长。人已经够紧张了,你能不能别再瞪着他?”

  我望着那边,想得太入神,猛然听见晏弋说话,恍惚片刻急忙转回身,脸上一定写满了大惑不解的问号。他忽而压低声音,笑我道:“你看不出他们是在约会吗?”

  废话!朝天翻个白眼,我探身凑近晏弋,仔细观察,没有从他神色里瞧出丁点儿异样,自己又更费解了,莫非他真的不认识那个女生?可能光线太暗没捕捉到,我抬起屁股,又抻长脖子离他更近一些,目光如炬地牢牢盯住他不放。晏弋大概被我突然的虎视眈眈给唬住了,向后挪了挪,拉开距离,眉间微蹙:“你干吗?”

  他总算有所变化,除了没双手护胸之外,真的很像在提防色狼侵犯。我懊恼地坐回原位,咧嘴笑着摆摆手,接过在我们旁边站了很久不敢出声的服务生手里的菜单,故作无事地埋下头。

  等待上单的时间,我好像柯南上身,对那个女生的好奇心不断加倍,总忍耐不住回头偷偷瞄她,可能就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等听见敲桌子的声音,晏弋已经面露困惑。

  “冉夏凉,原来你还有偷窥别人约会的嗜好。”

  说着话,服务生正好把我们点的东西端过来,帮我上咖啡的动作都迟缓了,瞧我的眼神也复杂多变起来。我没能力解释,起身跟在他身后,他逃似的绕弯儿快步溜开,我只好怀着满腔无奈走到柜台。向位女服务生借到纸笔回来,晏弋却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勾起我强烈好奇心的女生。

  她坐在晏弋的位置,见我东张西望,保持着审视的目光,对我说:“他们有点儿事,出去聊了。”

  我哦了一声坐下,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索性掏出手机玩。刚滑动屏幕,她又开口:“你是晏弋的女朋友吗?”

  我们素不相识,她问得未免太直接了些。我收回手机,重新端正坐好,很是不解地问:“你认识他?”

  “我是他……”她似乎措辞斟酌,缓了缓,笑着说,“我们算是高中同学吧,不同班,他应该不认识我。”

  这个回答实在缺少说服力,又不便多问,我敷衍地点点头,她却锲而不舍地再次追问:“你是他女朋友?哦,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以为他再也不会喜欢别的女生而已。”

  她的解释我更听不懂了,“他不是不认识你吗?你为什么这样以为?”

  “不,应该说,所有人都以为他不会再喜欢别的女生了。”她看起来很笃定,再次从上至下打量我,眼中泛出疑惑,“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不是他女朋友?”

  她执着地又问一遍,我没来由地心里发怵,想也没想就道:“当然不是。是的话,我会迫不及待承认的。”

  “怪不得,我就说嘛,经历了那件事,他应该很难再喜欢别人。”

  她嘟囔着像在自言自语,也像神秘兮兮故意挑逗我的好奇心。追问的话到嘴边,我猛地咬唇又咽回肚里。晏弋曾说,他喜欢的女孩已经过世了,会不会这就是她口中的“那件事”。我该不该向面前的陌生人求证呢?

  “不好意思,是我太意外了,所以忍不住多问两句。”她先站起来,抱歉一笑,“你别想太多,当做什么也没听到好了,再见。”

  说得倒轻巧,你带着个天大的秘密一走了之,剩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毫无头绪。晏弋高中时究竟经历过什么?好像是一件人尽皆知的大事,我只猜得到肯定和那位死去的女孩有关。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即使早逝,仍令晏弋念念不忘呢?

  “在想什么?”

  晏弋重新坐回我的对面。我凝视着他,想起之前在“君子嬉皮”里,他告诉我“她死了”。那时他神情里有淡淡的愁绪,有旁人不可触碰的哀思,是驻扎于他心房最深处的情感,无人能懂。

  我知道我不该问,还是情不自禁地提笔写道:你拒绝苏童,是因为她吗?

  “她?”

  他干净的指尖落在我犹犹豫豫才写下的这个字旁,好像真的不太明白我指的是谁。一时的冲动褪去,我胆怯了,又不愿就此作罢,硬着头皮继续解释:“那个你曾经喜欢过的……”

  还没写完,他倏地按下我的笔,提高音量敏感地问:“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我可能不够聪明,但他此刻的反应足以证明刚才的猜测。我胸口顿时一阵堵闷,突然什么也不想知道了,或许不敢,或许不愿,反正与我无关,于是胡乱写下:

  “我好奇,我八卦嘛!女神你也舍得拒绝,没道理啊!”

  “其实很简单,因为,”他故意跟我卖关子,把话停顿在最关键的地方,直到我眼睛都不会眨了,直勾勾望着他,他才悠悠开口,“因为我是无神论者。”

  “……”

  见过信口胡诌的,没见过胡诌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我打闪似的半个肩头滑下桌沿,手里的笔也跟着掉落在地。在他毫无掩饰的轻笑声中,弯下腰借捡笔的工夫重整旗鼓,本着娱乐至死、八卦无罪的精神,我厚起脸皮眼冒金光地大笔一挥,“你和苏童刚才聊了些什么?”

  晏弋没说话,朝我摊手要过纸笔,左手托腮偏着脑袋,随意地寥寥数笔勾勒出一幅漫画,推回我面前。我不解,低头仔细一瞧,整个人都不好了,浑身血液像沸腾一样逆流而上,烧烫了整张脸。

  画什么不好,为什么要画月黑风高夜,男女暧昧图?

  那神态动作太传神,给我种回到过去悲剧再现的感觉,欲哭无泪,控诉般下笔,字字泣血,“你那天晚上不是也喝多了吗?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他压根儿没顾及我的感受,直白道:“被你吓醒了。”

  “我不明白,你把我的糗事,”不行,不能自我贬低,为以示公平,我涂掉重写,“我们的旧怨告诉苏童,是为了什么?打消她对我的顾虑?”

  “我只是为了告诉她,我这个人生性记仇。”他手指扫过“旧怨”二字,凌空指我,又指指自己,牵动唇角,“咱俩的事儿还没完。”

  我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无形中仿佛像在拨弄我们之间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线,线的那头缠绕他指尖,线的这头拴着我的脖子,任他摆布。喉头一哽,我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笔锋不稳地写道:“年轻人,冤冤相报何时了,做人要豁达。”

  “有道理。”他转瞬态度大变,恢复极具亲和力的迷人笑容,难得地用一种好商好量的口吻,对我说,“冉夏凉,不如我以德报怨,怎么样?”

  听起来不错,我顺势点点头。再一想他不可能这么好心,忙变换方向,边坚决摇头,边提笔准备拒绝。

  “我继续帮你治疗社交障碍如何?”晏弋先一步发问,成功地令我顿住动作,不解地与他对望,他接着道,“你到现在还对你暗恋的男生不死心吧?我帮你,像你说的,不管成功与否,至少试过一次。”

  为什么?我内心不禁要问。

  他不急不缓地敛眸,避开我的视线,抬起时又如看透我心般:“有些事,你不做,会永远惦记着。”

  我害怕触及别人的内心世界,同样地,我也不希望只属于自己的天地被别人洞悉。晏弋说得太精准,我无从反驳,低垂下头,视线模糊在一口未动的咖啡杯里。

  对顾迅看都看不透的喜欢,依然坚定如信念,但好像不再那么纯粹了……

  和晏弋高中女同学的一番话,像是替他笼罩上了层神秘面纱。没道理他把我摸得一清二楚,我却对他一无所知到越来越陌生的地步。纠结了好几天,我决定从他身边的人入手,全方位立体化地重新认识晏弋这个人。

  借口盟友互助,我私下请潘岳朗吃饭。为方便沟通,我专程请段悠悠带回来整整两大瓶君嬉的“雪玫瑰”,也好再试试它的神奇效果。谁知好像正合潘岳朗心意,一杯两杯“雪玫瑰”下肚,他的心里话先神奇地浮上来了,摇头晃脑地向我大诉苦水。

  什么女神和晏弋一说清楚,他接近女神的理由也没有了;什么约女神吃饭上自习,一个“不”字就给打发啦;什么情路坎坷,命运堪忧啦……说到情难自禁处,他挠头痛苦发问:“我哪里不好,哪里比不上那小子?”

  我也看得直挠头,女神又不在场,不能被你感动。要不要这么动情,这么用力啊!

  递上张面巾纸,我小心地问:“你现在想放弃了吗?”

  他擦不出眼泪,改擦满头的大汗,“冉夏凉,你客观地讲,苏童是不是好女孩?她追求晏弋那股劲儿,是不是显得特刚烈?”

  “是吧。”

  “好女烈女怕缠郎,我当然不会放弃啦!”他一拍桌子,中气十足地冲我吼道,“冉夏凉,是不是盟友?够不够义气?帮不帮我?”

  潘岳朗气势恢宏,我也掏纸巾抹细汗:“你要我怎么帮?”

  “追到晏弋!让苏童断了念想,彻彻底底地死心。”

  终于可以回归主题了,我顺着他的话,为难地皱起眉头:“我是想追,但我发现自己对他还不够了解,做不到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他豪气地拍拍胸脯,“问我啊!我和他好歹也是高中同学。”

  “同班吗?”太好了,我眼睛一亮,“他是不是高中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女生?”

  “嗯?!”潘岳朗明显懵了,用力甩头定睛,大为困顿地说,“我不知道,也没听说。不过,他高三才转到我们学校,可能是那之前的事吧。”

  转学?因为喜欢女生去世,怕触景生情,所以转学吗?

  “他是本地人,你应该知道他以前在哪里读书。”我推测道。

  他思索着摇摇头:“不清楚,好像是在外地,我记得好像听说,父母工作忙,他一直跟在爷爷奶奶身边长大。”

  看来,那天遇到的女生是晏弋的外地同学。潘岳朗根本不了解他高三以前的生活,再问,也问不出什么,这条线就此断了。

  一无所获,我失望地随口道:“他高三的时候,是个什么样的人?”

  “比现在内向多了,冷冰冰的,不太爱说话,尤其是和女生。还别说,高中女生就好这口儿,他转学当天就有女生对他表白。那小子什么也没说,当人不存在,直接从身边走过去了。酷归酷,高三一年追他的女生也没断过,看得我眼睛都红了。喜欢他的漂亮女生不计其数,没人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他以前喜欢过别人?”

  潘岳朗瞪大眼睛凑过来,我端杯子喝口水,故作坦荡地说:“他亲口告诉我的。大学里追他的也不少吧,所以我也好奇。你和他同宿舍,一点儿都没听他说起过吗?”

  “我们认识好几年,他还真的很少提到自己的事,更别说他的感情史了。大老爷们儿也没你们这些个女人八卦,不说不说呗,难不成还专门跑去问。况且他不经常住宿舍,在学校附近租了套房子。对了,”他像想起什么,左右环顾一圈,压低声音,“搬出去之前,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消失半天,手机关机,谁也找不到他。苏童在校门口等他那天也一样,我一直以为他是回家了。”

  不对,是去看病,晏弋自己对我说的。

  “该不会,是背着我们去和女生约会吧。啊,好小子,一定是和你说的那个女生住一起了!”

  对于这个莫名其妙的结论,潘岳朗满意得直点头,而后一扫先前阴霾愁容,朝我投来同情的目光,“冉夏凉,你慢了一步,还是你喜欢不如他喜欢啊,翻盘无望了。”

  我却听得浑身寒毛倒竖,觉得比他讲过的那个故事更阴森。如果世界上真有不明物体,晏弋还和它同居,他看病大概不管用,应该去找找偏方。

  “潘岳朗,你想象力能再丰富一点儿吗?一个原来对女生极其冷酷的人,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和人同居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太大。”他表示认同,仍存有疑惑,“但是他最近一两年变化确实不小,人开朗了。尤其是最近,常常画着画就自己笑起来了。我要看,他从来不给。嗯,他随身携带的那本画册一定藏着他很多秘密。”潘岳朗婆娑起下巴,喃喃道,“应该找机会偷来看看。”

  我笑了,“大老爷们儿,你不是不八卦吗?”

  他眼睛一斜,“你不想看?”

  “想!”

  “找什么机会呢,找他吃饭,把他灌醉,这家伙好像挺有节制的……”

  潘岳朗径自盘算着,我也陷入沉思。画册是了解晏弋的关键物,把他灌醉不失为个好办法。他那么聪明,能上当吗?

  Chapter 6

  一晃眼,紧张的考试周过去,暑假来了。有一大波刚从高三炼狱中活过来,以为即将踏入天堂的孩子正在靠近,前方等候他们的有新生军训,还有很多我熟悉的面孔。

  这个暑假,苏童没有回家,她作为校电视台主持人,留下来报道军训。晏弋也没有走,他作为学生会体育部成员,被安排协助军训工作。

  接下来,没有错,我也变成留守儿童,作为建校以来第一位挂掉军训重修的学生,我的“成就”史无前例,往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来者。

  说起来,全怪我的社交障碍症,也怪我没见过世面。军事理论考试,英武帅气的年轻教官和我说话,我一紧张失控,头脑空白,开卷考交了张白卷。其实他就跟我讲了句“同学,往里面坐坐”,然后在我身边坐下监考。我愣是吓得像经历惨烈的世界大战,阵脚大乱。教官发现我不对劲,不停问我怎么了。越问我越紧张害怕,最后直接崩溃,忘记考试这茬儿,落荒而逃。

  从小到大,属这次最狼狈,事后班主任辅导员找我谈话询问详情,我死要面子不肯揭自己丑,咬定说因为身体突然不舒服,不得已放弃考试。主动放弃的结果是,军训学分也放弃了我,要想毕业,今年和新生一起重训。

  段悠悠为此,嘲笑我大半年,说,如果学校百周年纪念册里有校园轶事一栏,一定会记我一笔,我也算流芳百世了。

  想想,老黄瓜刷绿漆,混在新生里军训,还能有比这更丢人现眼的事吗?新生热情地问,同学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做朋友吧。我难道要黑着脸告诉他们,做什么朋友,姐姐我大二了。

  走到这一步,坐在东湖边,我面对泱泱湖水,心潮起伏,手里的石块举起放下,又举起再放下……

  绝处逢生,我焦虑到有把自己腿砸瘸,制造巧合错过军训的冲动。可万一砸重了,错过的就不止是一个军训,还有可能是整个暑假,甚至更久。

  “真想自残,逃掉军训?”

  身边的人说话,举起的石块失手掉进湖里,水花飞溅而起,我急忙连退几步,没好气地看向笑容满面的晏弋。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来的准确消息,我没机会遮掩,任凭他奚落。

  悲愤地拍掉手心里的尘土,我掏出小本子,“这还不是最惨的。我没敢把重修军训这事儿告诉我爸妈,骗他们说和段悠悠一起打工赚钱。他们夸我懂事,一高兴,让我自己交下学期的学费。好啦,顺利把自己逼上绝路了。”

  晏弋什么也没说,但我从他眼里看到两个字——奇葩。

  其实还有更令人绝望的一件事,我没告诉晏弋。不等我去拜访求药,君子嬉皮里那位调制出“雪玫瑰”的酒保离职了。更离奇的是,没人有知道他的联系方式,像人间蒸发,再也找不到。

  我所谓的痊愈,也就如昙花一现,短暂到不等我心痛。只慢了那么一小步,我未来的路又艰难了千万步。

  尽管步入人生低谷,我依然微笑面对,抛开烦恼,写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引我到长椅坐下,稍稍思考后,问:“是你把我的手机号给了你外国语学院的同学?”

  裴薇?我摇头,自从上次她请我吃饭以后,我们没再联系。我也不记得有告诉过她晏弋的手机号。

  “她昨天打电话来,想单独请我吃饭。”

  他似乎刻意加重“单独”两字,我也很意外,但告诉自己要保持平常心,所以写出:“可能因为上次没请成,没能当面向你表示感谢,她觉得过意不去吧。”

  “我告诉她,和你一起去。”晏弋转身与我对视,神情严肃地像把我当难题研究,“她同意了,说正好也让你们三个老同学见见面。”

  三个?

  “她男朋友来了。你去吗?”

  和顾迅见面,不应该问我去不去,而是问我敢不敢。我瞬间反应是退缩,紧张失措怎么办?万一裴薇有所察觉怎么办?被晏弋看笑话,又怎么办?

  想多了,我开始犹豫不决,小心翼翼地提笔问:“我要是不去,你会不会瞧不起我?”

  “你说呢?”

  看他微挑的眉梢,也知道他已经瞧不起我了。我也知道我很在意,垮着脸收起小本子,弯腰从地上拣起颗石子,举给他看,背过手将石子塞进一只掌心,两手握拳手背朝上,再伸回他面前。

  自己无法决定,我不负责任地将选择权交给晏弋。猜中,我去。猜不中,不去。

  他几乎立刻理解我的意思,目光落在我的右手。我只觉肩膀一松,暗暗舒口气,上天注定我不用和顾迅见面。我还问心无愧地自我安慰,不是不见,时候未到。

  心刚落地,晏弋却出其不意地指向我的左手。下意识地想缩手反悔,他抓准时机拍了下我的手背,石子应声落了出来。我又忙比划手势,告诉他三局两胜。

  他再懒得配合我,脸色蒙尘,变得阴郁,“冉夏凉,后天下午五点,我在校门口等你。我不会对你说不见不散,你也不是非得来。连自己做决定的勇气也没有,你都不值得我瞧不起。”

  平时温和亲切的一个人凶起来好可怕,我愣愣看他头也不回地走远,鼻腔酸涩泛滥,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谁要你看得起啦!谁不敢做决定啦!

  化委屈为力量,我打手机找段悠悠,请她给我指条明路。简单几句话概括前因后果,我也没能赢得段悠悠的同情,她说话更火爆,“怕什么怕,你的路人男朋友一点儿不比顾迅差。被裴薇看出来怎么了,谁没有过去,暗恋又不犯法,你干嘛非得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要我说,你男朋友为什么生气?因为你孬种啊!还喜不喜欢是其次,你好歹装也要装得大方洒脱点儿,吃顿饭而已,会要你命吗?”

  她再说,我都要误以为晏弋真是我男朋友了,无力地道:“你真误会我和他了。悠悠,干脆你也去吧,反正大家都是同学。”

  “出场费给多少?夏夏,要是我姐在国内,找她陪你还成,她最喜欢搅和乱七八糟的事。我啊,你就别指望了。”

  “太无情了吧!像你这种整天旷课,还能考满分的外星人,永远无法理解我们人类的情感。”

  “一等奖学金不赚白不赚。”

  “新来的辅导员说,你出勤率太低,不考虑给你奖学金,容易造成负面影响。”

  “新来的?男的女的?”

  “男的,听说学法律出身,口才一流。”因为段悠悠不属于外貌协会会员,我也就没告诉她,新辅导员年轻貌美。

  手机那头传来一声冷笑,“好,明天我回学校会会他。”

  她百忙之中抽空回学校,我也正好找她聊聊打工挣学费的事。仰头望天,似有乌云盖顶,唉,什么时候才能从人生低谷里走出来啊!

  俗话说: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

  刚迈出电梯,听见辅导员办公室里传来段悠悠的一声吼,我想都没想就冲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出手一把将她拦腰抱住,埋着头拼了命往门口拉扯。

  “冷静!当众殴打辅导员,你还想不想毕业啦?!”

  “你出去,就不算当众了,夏夏。”

  她还有闲心抓漏洞提建议,我右手紧握左手腕,抱得更紧,“私下殴打,也是没办法毕业的呀!”想到年轻辅导员有可能被她的彪悍形象吓坏了,我忙又好声好气地道歉,“老师对不起,请见谅,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马上带她走……”

  猫腰一抬头,办公室里根本没有别人。再一仰头,段悠悠手捧文件夹,气定神闲地像尊佛,笑眯眯地俯视我,仿佛在说,劝架的独角戏唱得不错,再来一出。

  “不打人,你吼什么吼?”揉着被自己握疼的手腕,我直起腰,“你姐临走前可交代过,让我盯牢你,别发脾气动怒,破坏世界和平。”

  “我姐那么浮夸的人说话,你也信。”她走到办公桌边坐下,打开文件夹,又砰地用力合上,看向我,“那花栗鼠导员是不是有毛病?我拿奖学金干他屁事,又不是他自己掏腰包,至于罚我吗?”

  “他不叫花栗鼠吧,好像叫,叫……”

  “叫华隶书。他爹妈起名真够省事的,隶书行书楷书草书,生多少都够用。”段悠悠调侃道,换了个舒服的坐姿,重新打开文件夹。

  我凑近一看,里面是新生军训的花名册,不禁好奇地问:“怎么回事?他罚你什么?”

  她拿起桌上的笔转起来,眼中含着悠悠恨意地说:“花栗鼠给我两个选择,要么不拿奖学金,要么认罚。钱不能不拿,罚就罚呗。结果他罚我做他临时助手,全程无偿参与军训工作。还说这叫什么社会服务令,通过无偿劳动接受改造,有利于增强我的服务意识,树立正确的道德观念。为点儿奖学金浪费时间,我至于吗?”

  花栗鼠不愧是学法律的,都洋为中用到段悠悠身上了。原来,一物降一物的道理在段悠悠这里也通用,她既然如此不情愿,不如……

  “你的时间是真金白银,为了不影响你接待外国友人挣大钱,干脆把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奖学金我就不要了,帮我把下学年学费交了就行?”

  她不说话,慢慢地翻到花名册最后一页,慢慢地指到最后一个名字,慢慢地问:“你忙得过来吗?”

  望着白字黑字我的大名,以及后面括号里触目惊心的“重训”两个字,我悲从中来,眼角湿润,却仍没有放弃做最后的努力。

  “帮我想个法子,度过这一劫吧。”

  “开张医院证明,说你有心脏病,不能参加高强度训练,会有生命危险。”

  “去年还好好的,这会儿又病了,不合适吧?”

  “急性的嘛,挑不了时候。”

  “……”

  说得就得,整个儿一即兴心脏病!

  我心里默默吐槽着,掏出手机给晏弋发短信——“你和你的医生熟吗?能不能帮我开张医院证明,随便什么病都行,只要能帮我逃掉军训。”默读一遍,似乎诚意略显不足,又补上一句,“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段悠悠人已经抱着文件夹坐到办公桌上了。她两条腿高跷在椅子边,摆出一种勉为其难,屈驾办公的姿态,仍像找不到乐趣般,对我表达起关切之情。

  “有困难,找男友,还敢说你们没什么?不过话说回来,你问他和医生熟不熟,他身体不好?”

  正好问出我心中疑惑,拍掉她的腿,我坐下来,压低音量,“据我了解和分析,他好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医院看病,他样子又不像是有病,弄得我也很费解。”

  段悠悠轻笑,好像这就不是事儿一样,随口道:“也许他是去看私人医生,定期检查身体。”

  虽然有点道理,但是我直觉没那么简单,立刻反驳:“可他自己跟我说,去看病。”

  她更没热情了,根本不看我,只说:“说去看病,多容易博取同情,唤起你潜意识里的母性,对他嘘寒问暖啊。”

  太不严肃,太不靠谱!母性没唤起来,我的兽性快要蓬勃而发之时,晏弋回短信了。我没看懂,顺手递给段悠悠,她只瞄了瞄,问:

  “你确定需要我解释给你听?”

  “当然。”一个问号加一个感叹号,过于言简意赅,我理解上有很大困难。

  “可能吗?不可能!”

  “难道不是,一张够吗?各个科我都能开!”

  段悠悠白我一眼,做了个公务繁忙,好走不送的手势,不再搭腔。我识相地走出办公室带上门,给晏弋发去个求详解的问号,他很快回了一个省略号。

  这个我懂!

  一切尽在六个点中……

  编辑/眸眸

  下期预告:

  和昔日的暗恋对象见面吃饭,冉夏凉脑门一热就要晏弋假装自己的男朋友。一顿饭下来,哪怕晏弋的假扮十分到位,顾迅对裴薇照顾有加的样子还是成功刺激了冉夏凉的泪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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