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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最悲伤的事

时间:2023/11/9 作者: 花火B 热度: 17693
■文/夏锦季

  作者有话说:

  有天晚上,我看了一部电影,叫《每当变幻时》,它是一部很有香港市井味的片子。杨千饰演的女主卖力工作,赚钱还债,和条件优秀的男人相亲,一心想摆脱底层生活。然而,她却喜欢上了同在街市卖鱼的男主(陈奕迅饰),选择他就意味着永远离不开街市,所以她最后还是离开了。经年再遇,她终于站在都市高层,而他已经拖家带口。看到影片结尾,她看着他一家三口的背影,失神一笑。我挺难释怀的,所以写了这个故事。人毕竟不能什么都想要,也不会什么都得到。选择远方,就不要再惦念那个怀抱。也许重新来一次,她还是会做此选择,但终究,还是会遗憾呀。

  

  他等过她,她没有来。

一、初遇

苏歆罗第一次遇见陈遇安是在去上海的火车上,正赶上春节后的返客高峰期,车厢被挤得水泄不通。她没买到坐票,站在车厢走道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包。站了几小时,腿有些发软,她就趴靠在座位的靠背侧边,动了动腿。突然,座位上的男生站起来,吓了她一跳。

  男生个子高高的,长得挺干净的,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坐吧。”

  苏歆罗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拒绝。

  “其实这座位不是我的,座位的主人可能没赶上火车吧。我已经坐了三个小时,你也坐着休息一下吧。”

  男生语气诚恳,长得也不像骗子,苏歆罗便道谢,坐了上去。

  两人闲来无事,只能聊天了。他叫陈遇安,也是罗城人,和她同届毕业,高考之后去了上海一个做酒店厨师的亲戚那里当学徒,现在是春节,收假回上海。

  陈遇安语气轻松,似乎并没有任何高考失败,早早进入社会的遗憾:“反正我成绩不好,再说,我也挺喜欢做菜的,很有意思。”

  “你呢?”陈遇安转而问她,“你应该在上大学吧?在哪个学校?”

  苏歆罗没说话。

  其实,她并不是什么大学生,她和陈遇安一样,高考落榜后就没再继续上学,家里给她找了一份超市收银员的工作。她白天上班,晚上回家看电视,看着都市剧里绚烂的夜景,越发觉得生活不该是这个样子。这种焦虑,在春节亲戚带着一个身高不过一米七、皮肤黝黑的男人过来说要给她介绍对象时全面爆发。

  她跟父母大吵了一架,在一种僵硬的气氛中勉强度过了春节,然后就带着自己打工半年存下的三千块钱离家。她之所以选择上海,只是因为电视里这座城市的夜景特别好看。

  她就想在这样的地方生活。

  陈遇安也不介意她的沉默,兀自转开话题,聊起自己在厨房的趣事。

  火车即将抵达终点时,苏歆罗身边那个一直在打瞌睡的中年男人突然醒了,看到身边的女生一脸惊讶:“咦?”

  “我在这里!”陈遇安有些不好意思地跟苏歆罗说,“这是我三叔,他也去上海。”

  苏歆罗反应过来:在这样的返客高峰期,哪来的空座位等着他占便宜?这分明就是他的座位,旁边还有亲戚跟他是连座呢!

  陈遇安自知已被识破,在自家三叔意味深长的笑声里,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苏歆罗也笑了,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说:“谢谢啊。”

二、她不是一个人

下了火车,苏歆罗先去了F大,这座城市最好的大学。

  她就想去看看所谓的大学是什么样的,但她因为没有学生卡,被保安拒之门外。

  苏歆罗站在门口,良久才转身离开。

  天色将暗,苏歆罗还没有找到落脚处。装修漂亮的酒店她已经看到好几家,却不敢进去,那些酒店一晚上要花费几百,而她身上统共不过两千多块而已。

  突然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苏歆罗转身一看,竟是白天才在火车站分开的陈遇安!他问: “你就在F大上学吗?好巧啊,我上班的地方就在这附近。”

  苏歆罗没法再回避这个问题了,说:“我没上学啦。我是来找工作的。”

  陈遇安带她去了一个免费的住所,酒店的员工宿舍。因为春节,酒店的员工是按批次放假的,还有人没回来,所以床就空了出来。陈遇安人缘好,说两句好话就让服务员把苏歆罗带进了女生宿舍。

  正好酒店在招服务员,苏歆罗本欲应征,陈遇安却说这种工作没有门槛,干几年也不会厉害到哪里去,还不如去找份能学到技术的工作。

  苏歆罗在街上转悠了两天,最后进了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理发店,离陈遇安上班的酒店也不远。她以学徒的身份进去,工资不高,但包吃住。刚开始,她负责给客人洗头,师父说后面会慢慢带她学剪头、学技术。

  工作虽然定下来了,但多少有些勉强的味道,说穿了,她就是个洗头妹,家里父母打电话过来问她工作的事,她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每天对着别人油腻腻的头,她刚开始觉得有点恶心,而且客人还会嫌她的手没轻没重,她就更不高兴了,一直臭着脸。

  那天,一向和颜悦色的师父也发了脾气:“你做不了就别做,不要每天这么勉强,谁也没欠你!”

  苏歆罗心里难受,打电话给陈遇安,约他晚上下班出来聊天。她一边吃着他从酒店带来的新菜式,一边吐槽自己糟糕的境遇。

  陈遇安把自己刚进厨房那会儿,一天洗了一百只鸡腿的事当成笑话说给她听。

  “我开始也洗了几个月菜呢,不过现在师父开始教我炒菜了。你也是啊,洗头只是暂时的,以后你师父也会教你技术的。”少年眼神亮亮的,“才刚开始就坚持不下去了吗?你一定会不甘心的。”

  没错,她力排众议来到上海,怎么甘心这样放弃,灰溜溜地回去?

  渐渐地,苏歆罗接受了这份工作,即便偶有不快,晚上下班之后,喊陈遇安出来一起散步聊天,也能纾解大半,毕竟,她不是一个人。

三、学生家属

这天临近下班,店里又进来一个客人。苏歆罗心里有点着急,因为她已经和陈遇安约好去吃他新学的菜式,这会儿他应该已经到了。

  苏歆罗心不在焉地给客人洗着头,一不小心把水弄进了客人的眼睛里。

  “对不起!对不起!”那水还带着泡沫,弄进眼睛里肯定非常难受。

  “没事。”客人摆摆手,却是忙不迭地翻身下来洗眼睛。店里唯一一个客人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店长,他赶过来连声道歉,也斥责苏歆罗的粗心大意。

  这时,那个客人连忙说:“别怪她,是我自己突然乱动,现在已经没事了。”

  客人是个很年轻的男生,额角还有没冲干净的泡泡,胸前的衣服也被溅湿了一片,尽管他目前的状况有点狼狈,但不可否认,他长得还挺好看。苏歆罗感激地看了他一眼,默默接受了他的撒谎维护。

  下班之后,她追出去,对那个男生说谢谢。

  男生笑着看她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居然说:“怎样谢?”苏歆罗盯着他,一时无语。

  “你知道我是第几次来这里吗?”男生突然问了个问题。苏歆罗迟疑了一下:“第一次吗?”

  他忽然笑了,说:“果然。既然你说谢谢我,你至少得知道我是谁吧?不然,下次我来,你又忘了我。我叫秦跃,跳跃的跃。”

  “那谢谢你今晚帮我撒谎,秦跃。”

  “小事!”秦跃转身准备离开,又顿住脚步,说,“还有,我不是第一次来,这是第十一次了,苏歆罗小姐。”

  苏歆罗发现秦跃的确来得挺勤的,并且每次都指定她帮他洗头。

  聊天中,苏歆罗得知他原来是F大的高才生时,就露出了一丝羡慕。

  “那你高中时候成绩应该很好吧?真厉害!”

  “还好吧。”秦跃的语气并非谦虚,他只是平静地讲述一个事实,“我是上海人,所以相对于外地考生,考F大要容易一些。”

  “这样啊。”苏歆罗对这些政策并不太了解,“你们学校好像管理得很严格的样子,外人都进不去的吧?”

  “也不是啊。”秦跃笑得有些奸诈,“学生家属也可以进去啊。”

  “哦。”她哪来这么优秀的亲戚在那里上大学啊?

  “我带你进去呀。”秦跃说。

  苏歆罗迟疑了一下,突然倾身过去,端详起秦跃的脸,而后者竟紧张起来,正心跳如雷,以为有什么要被捅破时,却听到她说:“不过我俩长得一点都不像,我不像你的姐姐或者妹妹吧?”

  秦跃差点昏了过去:现在居然还有人这么理解“家属”?

  那天秦跃约苏歆罗吃饭,正好是在陈遇安上班的酒店,点菜的时候她还在想,会不会有哪道菜就是陈遇安做的呢?菜上齐的时候,秦跃突然放下筷子,掏出一条价值不菲的链子送给她,并且向她表白,希望她做他的女朋友。

  苏歆罗并不是傻子,秦跃隔三岔五地找她,她多少还是有点感觉的。他一个F大的高才生,长相不错,气质不俗,配她绰绰有余。只是不知为何,当他真的把窗户纸捅破的时候,她一时有些愣怔,然后借口去卫生间便慌乱地离开了。

  她站在走廊发呆,最后找了个服务员帮她喊陈遇安出来。

  她说:“我要答应他吗?”

  陈遇安出来得急,还穿着白色厨师服,帽子也有点歪。他愣了两秒,往秦跃所在的方向看了两眼:”好像挺不错的。”他声音有点沙哑,头略微低了低,小声说,“你喜欢他吗?”

  苏歆罗想了想,她不讨厌他,那应该离喜欢不远了吧。

  “喜欢吧。”她说。

  “那你答应他吧。”再抬起头时,陈遇安脸上已经扬起笑,声音轻快得过分,“多个人照顾你、陪着你,不也挺好的?”

  再回到座位上已经是十五分钟之后了,秦跃表情有些受伤地说:“想好怎么拒绝我了?”

  苏歆罗笑了笑:“我没有打算拒绝呀。”

  秦跃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苏歆罗小姐,你知不知刚刚那十五分钟我过得有多煎熬?”

  不久之后,服务员端上来一盘菜。

  “我们没有点这个啊。”

  “这是我们酒店的新菜式,免费送的,还请两位品尝。”

  苏歆罗尝了一口,挺咸的,心道:陈遇安的厨艺还真有待提高。

四、苏歆罗对未来的野心

因为秦跃常来找苏歆罗,久而久之,同事就都知道她交了个高才生男朋友,同宿舍的姐妹还惦念着让她帮忙介绍一下秦跃的同学们,打趣道:“我还没交过大学生朋友呢!”

  苏歆罗这才发现,其实她并不认识秦跃的任何一个同学。

  原本她并无所谓,但在室友三言两语的煽动下,她发现,恋爱将近半年,她却对男朋友的人际关系网一无所知,这并不是一件正常的事。

  她跟秦跃提及此事,秦跃却说同学们这段时间忙考试,经常一天都看不到人影,很难聚到一起见他的女朋友。

  苏歆罗没说什么,直到后来有一天,秦跃和她在校园散步,突然,前面有人跟秦跃打招呼,而后者几乎是瞬间松开握着她的手,她才知道那一切的原因。

  “干吗呢?我都看到了,你还装?”男生笑嘻嘻地凑过来,“女朋友吧?”

  秦跃点了点头。

  “哪个系的?”

  苏歆罗面无表情地盯着秦跃,而后者顿了一下,说:“艺术系的。”

  “难怪这么漂亮!”男生拍拍秦跃的肩膀,和苏歆罗点头算作打招呼便离开了。

  苏歆罗冷笑一声:“秦跃,你刚刚是在嫌我让你丢脸了吗?”

  “不是。”秦跃拉住她的手,“你听我说,我只是想过段时间再正式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在此之前,我会和他们做好沟通,我不想让你受到伤害。”

  苏歆罗定定地看着她,说:“他们都伤害不了我,能伤害我的只有你!秦跃,你做到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手机被调成静音丢在床上,却仍然在不知疲倦地、一下一下地亮着。苏歆罗看着这光线昏暗的寝室,地上是赶着上班的室友换下的丝袜,桌上还有脏兮兮的泡面盒,凌乱、腐败,这样的生活,连她的男朋友都替她确认了自己的可笑。

  她一定要摆脱这样的生活。

  正当她去拿手机时,她发现来电显示的已经不是秦跃,而是家里,一个噩耗被告知于她。

  苏歆罗本想查最早一班的火车票,手却抖得怎么都输不进字,正好有一个电话打进来,是久未联系的陈遇安。她仿若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摁下接听键,一听到陈遇安低沉的声音就忍不住哭了出来。

  陈遇安陪苏歆罗一起回了老家。苏歆罗的父亲因为脑溢血而引起了偏瘫,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陈遇安和她一起守在医院,忙前忙后。苏歆罗的家人都以为陈遇安是她的男朋友,不住地夸赞她眼光好,男朋友热心勤快。不知为何,两人都没有解释。

  整日憋在医院,苏歆罗的脸色越来越差。陈遇安喊她出去散步,问她秦跃为什么没有来。

  苏歆罗告诉他自己和秦跃吵架的那件事。

  “你还要继续和他在一起吗?”陈遇安问道。

  苏歆罗没有说话。

  “你真的喜欢他吗?”

  苏歆罗突然笑了笑,像是在自嘲。

  陈遇安没再说话,只是陪着她一步一步地走,经过光亮处,又经过阴影处,一路明明暗暗,一直朝前走。

  “其实我有点怕。”苏歆罗突然开口,说起了另一个话题,“这次回来,我发现爸爸真的老了很多。时间真的挺可怕的,以前他能背着我,现在他连走都走不动了。我想在他身边照顾他,但我又不想留在这里。”她停下来,指了指远处,说,“你看这座小城,公交车晚上八点就停了,出租车一百块就跑完了全城,没有一座像样的高楼建筑,比起上海,它真是太破旧、太落后了。我真的不喜欢这里,你喜欢吗?”

  “喜欢。”陈遇安平静道,“因为我的家在这里。歆罗,你相信吗?其实在哪座城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里有你非常重要的人,家人,爱人。不要回上海了,你在那里并不快乐。留下来吧,我会陪你的。”

  陈遇安低下头,试探性地凑近,最后轻轻碰上了她的嘴唇。

  她没有拒绝。

  他喜欢她,其实早就表现得很明显了,不是吗?

  那天晚上,陈遇安说了很多话,说他早就计划好的未来,就在这一座城市。

  苏歆罗认真地听着,看着他亮亮的眼睛,一直在微笑。

  第二天,在苏歆罗父亲的病床前,那个虚弱的父亲,用那只能活动的手,慎重地将苏歆罗的手放入陈遇安手中,说这几天他都看在眼里,将女儿交给陈遇安,他很放心。

  两人相视一笑,那一刻,陈遇安几乎以为这就是永远了。

  但苏歆罗还是离开了。

  陈遇安苦笑,他果然还是低估了苏歆罗对未来的野心。

五、为什么不告而别?

回到上海,苏歆罗一打开手机,看到的全都是来自秦跃道歉求和的短信。最后一条说他已经约好了他所有的朋友,要介绍她给他们认识,时间和地点已经发给了她,她自己决定要不要来。

  苏歆罗看了看时间,刚好是今晚。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不染铅华,但依然是漂亮的。

  “去不去?”她问自己。

  “当然去。为什么不去?”她勾唇一笑。

  秦跃看到苏歆罗进来时顿时愣了,她化了妆,原先平淡的直发也被卷成了大波,这大概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精心打扮。

  “秦跃。”苏歆罗笑着喊他的名字。

  秦跃这才回过神,走上前去,拥住她:“你来了。”

  那天晚上,秦跃被朋友们集体吐槽,他们怪他迟迟不带女朋友出来玩,原来她这么漂亮。而他的女生朋友们一听她自我介绍说是发型师之后,立刻围了上去,纷纷向她请教自己适合什么发型。

  苏歆罗和她们聊起来,提出意见的同时也不忘记赞美她们的优点,很快就备受女生们肯定。

  聚会结束后,秦跃送苏歆罗回宿舍,他其实一晚上都没什么机会和她说话,这会儿终于是二人世界了,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怎么样?我没让你丢脸吧?”苏歆罗开玩笑般地先开口。

  秦跃闻言更加觉得难堪:“对不起,我之前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我知道。”苏歆罗打断他,笑着说,“没关系。秦跃,你之前顾虑的都是事实。但是我会努力的,我不想做让你难以启齿的女朋友。”

  秦跃心中的愧疚感更甚,他紧紧拥住了苏歆罗。

  和秦跃告别之后,苏歆罗往宿舍楼门口走,走了两步之后又顿住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喊道:“陈遇安。”

  果然,从旁边的树影中走出那个身着白色衬衣的男生,他等了她一整晚。

  “为什么?”陈遇安盯着她说。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又和轻视自己的男友在一起?“不要告诉我,你真的那么喜欢他。”

  苏歆罗低着头,并不想他看到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她忍住没有去碰仿佛被揪紧的心口,尽量平静地说:“嗯,我还是想和他在一起。陈遇安,对不起。”

  陈遇安,你就当我是真的因为喜欢他才继续和他在一起的吧,至少这样看起来,我一点都不卑鄙。

  我希望在你眼里,我不是那种卑鄙的人。

  苏歆罗像变了个人似的,上班时一刻不懈怠地做事,跟着师父学手艺,下班后还给自己报了个化妆学校的成人班,立志不光做个发型师,还要做专业的造型师。

  日程排得太满,她连和秦跃约会的时间都变少了。

  秦跃埋怨苏歆罗,却被生生打脸——苏歆罗理所当然地说:“我这么努力,都是为了足以与你匹配呀。”

  提及此,秦跃自然感到内疚,为了证明自己并没有觉得她拿不出手,后来,几乎只要一有聚会,他都会带上她。其实,他有些担心她太漂亮,会被别的男生追,但他发现她每次都只和女孩子们打得火热,讨论发型、彩妆之类的,甚至当场就教女生化妆。很快,女孩子们就嫌弃男生碍眼了,而苏歆罗有时受邀去参加聚会都不带秦跃了。

  彼时,秦跃已经毕业了,而苏歆罗这边这个理发店因为老板准备回老家,准备出让,苏歆罗的师父就把这个店盘了下来,于是苏歆罗则成了店里的首席发型师。手艺是一个原因,另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她手里有大量客源,那些她在聚会时认识的女孩子,最后都成了店里的常客,并且一传十,十传百,理发店的客流量越来越大。

  有一天,苏歆罗正在帮一个熟客做头发,这个女生是秦跃第一次带苏歆罗去聚会的时候就认识的,她原本是秦跃的高中同学,现在和苏歆罗成了好朋友。

  那个女生出于好心,告诉苏歆罗,说秦跃有个发小,和秦跃原本是一对,两家关系也很好,不过她高中毕业就出国了,和秦跃也不了了之,但是最近,她回来了。

六、这份礼物值得她装聋作哑

这天下班有些晚,她走出来,握着手机,正思量着是否还有必要和秦跃继续下去,面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她抬头一看,竟是很久不见的陈遇安。

  从上次那次见面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其实,苏歆罗经常去他工作的那家酒店,一个人点很多菜,一样一样地试吃,然后猜测哪道菜是陈遇安做的。每当她工作上有一点成就,值得庆祝的时候,她都会一个人跑去酒店,点一大桌菜。

  因为厨师通常不会到前面来,所以她从来没遇见过陈遇安。

  再次和陈遇安这样并肩散步,苏歆罗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你……怎么会来找我?”

  “歆罗,你和他分手吧。”陈遇安说,“他真的不值得。”

  原来,前天晚上他在酒店上班,有个老外很喜欢他做的菜,特意叫他去前面以表达谢意。陈遇安和老外交流了两句,转身准备回后厨时,却看见了秦跃,而他对面那个女生并不是苏歆罗。他找服务员帮他盯了一下,服务员说两人挺亲密的,应该是情侣关系。

  “歆罗,难道你连这个都能忍受吗?我不相信。”陈遇安说。

  苏歆罗听着,视线却落在他右手袖子下面的一抹白色上。她抓住他的右手,发现那儿真的缠着纱布。

  “你的手怎么了?”

  陈遇安有些不自然地想把手抽回来,手却被她握得紧紧的。

  “怎么了啊?”苏歆罗着急得很。

  陈遇安只好坦白,原来,那天看到秦跃劈腿,他有点心不在焉地回去工作,然后一不留神就烫伤了手。因为伤的是右手,所以这几天他都得请假了。

  “你真是。”苏歆罗看着他,既责怪又心疼,“不知道你操那么多心干吗!疼吗?”

  陈遇安笑着摇头:“没事。其实不严重,不沾水,应该很快就会好的。”

  苏歆罗姑且信了他,不过她很快又想起一件事:“你多久没洗头发了?”

  她以前就知道,陈遇安因为在厨房工作,头发很容易油,他每天都要洗一次。她拍了拍他的头,说:“痒吧?”

  陈遇安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这种时候你就应该来找我。我是专业的。”苏歆罗笑着拉他回店里。

  此时,店里已经只剩下保洁阿姨,她做完整理工作,准备关门了。苏歆罗让阿姨先走,让陈遇安躺在皮椅上,调节水温,帮他洗头。

  “我记得你以前说你很讨厌帮人洗头,你说很恶心。”陈遇安冷不丁开口道。

  “你不一样。”苏歆罗说完,顿时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就把这种话说出口了?

  万幸陈遇安没有什么反应,仿佛没听到一般,只静静地躺着,任由她的手指轻轻穿梭在他的发丝间,动作里满是平时见不到的温柔。

  “歆罗。”

  “嗯?”

  “我可能要回去了。”

  苏歆罗的手顿时停顿在半空中,上面满是白色的泡沫。

  “我出来五年了,差不多该回老家了。我爸妈身体不太好,我离得近点也好照顾他们。”

  “嗯。”

  “我其实挺理解你为什么当时还是要回上海的,我知道是我太心急了。你那会儿才出来多久呀,还没学到什么,哪那么容易开店呀,对吧?”

  “嗯。”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你也是。虽然我这两年没怎么和你联系,但是我一直有在关注你,我知道你做得很好,你现在已经完全有资本出去单干了,是吗?”

  “嗯。”

  “歆罗,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

  陈遇安小心翼翼地说完,却并没有等到任何回答,只有指尖摩擦头皮的轻微声响,和随之而来的冲水声。

  苏歆罗跟秦跃提出分手,秦跃立刻慌了神,说那个女生只不过是他父母认可的,他自己只喜欢苏歆罗一个人,他还说自己已经在中心城区帮她盘下一个店面,位置很不错,价钱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不久就能过去签合同了。

  “我知道你一直想自己开店。”秦跃的语气格外温柔,他翻着手机里店面的照片给她看,“我选了好久,你喜欢吗?”

  苏歆罗微笑着应承,心里却已经了然:若是他跟那个女生真的坦荡,那他怎会慌张到要用这样一份厚礼来讨自己的欢心呢?

  只是,看着照片里店面精致的装潢,她不得不承认,这份礼物值得她装聋作哑。

七、她总会想到陈遇安

最后一次来洗头的时候,陈遇安说他已经买好火车票,就在周六下午,两张。

  “我不知道你考虑得怎么样,但是我会等你。”陈遇安的眼睛亮亮的,盛满热切的期望,她几乎不敢对上那灼热的视线。

  她没有说,周六那天刚好也是秦跃约她去签合同的日子。

  那天中午,苏歆罗爬起来,呆坐在床上。前一晚,她彻夜未眠,整夜都在想象两种选择之后的路,想她到底是要与相爱的人在小城平凡地相守一生,还是在这座大都市真正站住脚。

  她看着挂钟,直到时针转了一整圈,她才终于开始洗漱,化妆。

  从地铁站分别去火车站和那个店面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苏歆罗盯着那两个站点犹豫了很久,最后,她选择了终点有陈遇安的那个方向。

  那个她初到上海就遇到的温暖,或许,和他牵手散步,聊天说笑,一路走下去,一生也不会太长。

  是的,在地铁到站前,她还是这样想的。

  而在地铁上,她看到一对中年夫妇,他们应该是从小地方来的。男人穿着廉价的灰色西装裤和汗衫,五官还好,但皮肤黝黑,皱纹已经显出他的老态,他手上握着一个大编织袋,不知装了些什么;而女人也满身是汗,手上拿着破旧的行李箱,满脸疲倦。

  苏歆罗突然生出一种惶恐,仿佛看到了某种未来。

  这种不精致、不体面、疲于奔命的生活,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跑下地铁,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看着镜面反射出自己的脸,衣着得体,妆容精致,和这座城市有着漂亮的呼应感。

  这里才是最适合她生活的地方。

  苏歆罗最后还是留在了上海。

  后面几年是如何度过的,苏歆罗其实已经没什么印象了,那些一无所有的日子恍如昨日,但是今天,她已经算是真真正正融入这座城市了。

  她自己开理发店,也做整体造型,继而开始开分店,还留出部分精英团队,专门帮名人名流做造型,而那些年在秦跃身边积累的人脉资源也日渐彰显出作用。

  她本身就很有能力,也很努力,并且有足够的野心,还有美丽的外表,当这几个特点都集中到同一个人身上时,成功几乎是理所当然的。

  那天,苏歆罗的确没去火车站,而是调转方向,去了秦跃那里,但她并没有接受那份厚礼,而是跟他说了分手。

  秦跃问她为什么。

  苏歆罗笑笑,反问道:“你能和我结婚吗?”

  秦跃最终沉默下来。

  苏歆罗早就知道,以她的学历、家世,她是绝不会被秦跃的父母认可的,不过,她也并不需要。从第一次秦跃在朋友面前回避她的职业时,她就再也没有把他放在心上,继续和他保持恋爱关系,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各取所需而已。

  秦跃到底是感到愧疚的,哪怕分手,还是要把那个店面送给她。

  但苏歆罗还是拒绝了,因为她总会想到陈遇安。

  那天,陈遇安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他一点都不怪她没有来,因为他知道她非池中物,在这个城市才会更加光彩。他说他希望她以后能找到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不为任何利益,只因为相爱而在一起,因为他希望她是快乐的。

  看到短信时,苏歆罗蹲在回程的地铁里,哭得一塌糊涂。

  电话回拨过去,那边已经关机。后来,她再也没有拨通过那个号码。

  那个曾予她温柔和安慰的少年,就这样彻底消失在她的生活里。

  然而,就因着他那句祝福,哪怕后来苏歆罗追求者众,随便傍上一个都能少奋斗好几年,但她却从未想过以这种方式达到目的。

八、她其实早就失去了他

春节期间,苏歆罗回老家过年。去年,她在老家给父母买了一套房子,还请了一个保姆照顾他们,父亲虽然身体不便,但是精神还是挺好的。年关将至,家里亲戚来往得多,多是要给她介绍对象的,她一一婉拒。

  有时来的客人太多了,她便干脆出门闲晃。快到吃晚饭的时候,她在路边找了一个看起来很温馨的饭店,找了一个角落的位子坐下。

  很快菜就端了上来,她尝了一口,惊得差点脱手掉下筷子。所有关于他的记忆瞬间复苏。她终究还是忘不了他。

  苏歆罗叫来服务员,一问才知道,他其实是这里的老板,最近店里生意太好,忙不过来,才帮忙炒菜。

  “你是我们老板的朋友呀!你等会儿,我喊他出来。”服务员很热情,却在请出陈遇安之后,发现那一桌已空无一人。

  “咦,刚刚还在这儿啊!”

  而饭店门外,苏歆罗背靠在转角的墙壁上,捂着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她不敢见他。五年了,他已经确如当年他自己所说,留在这一座小城,开个饭馆。他当老板,那老板娘呢?那个说好要给她的头衔,现在有新主人了吗?

  她不敢确认。

  她紧紧地攥着从前台顺来的他的名片,上面那“陈遇安”三个字就是她的魔怔。

  这些年,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可以做到处变不惊,但是这三个字,轻易地令她全身都颤抖起来。

  苏歆罗在他的饭店外面站了很久,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那天晚上,苏歆罗辗转反侧,迟迟鼓不起勇气去拨打名片上的那个号码。

  午夜两点,她突然听见母亲喊她过去,原来是父亲夜里上厕所时摔了一跤。这几年,他的偏瘫稍有好转,可这一摔,虽然人还清醒,但他几乎完全爬不起来。苏歆罗忙和母亲把他搬回轮椅,然后赶往医院。路边寒风凛冽,他们一直等不到出租车。苏歆罗看着爸爸已经微微有些意识模糊,心里涌出一股巨大的恐惧来,就像那一次在上海,她突然接到电话说父亲脑溢血住院的消息一样。

  她突然想起陈遇安,当时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陈遇安很快就开车过来了,有个男人帮忙,一切还是顺利得多,他很快就把苏爸爸送到急诊室。经过诊治,确定父亲无碍之后,苏歆罗终于放下心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轻轻喘气。突然,面前递来一杯开水,她仰头,是陈遇安。

  五年不见,曾经的少年如今已经是真正的男人模样,目光里多了坚毅和成熟。

  她没想到自己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拨出那个电话,好像每次都是她在麻烦他。

  “谢谢。”

  陈遇安笑笑,把手里的一件外套披在她身上,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只穿着薄薄的睡衣。她拢了拢衣服,终于感觉到体温在慢慢回升。他坐在她身边,两人沉默了一阵,最后还是她先起了头:“你开了个饭店吧?”

  陈遇安就顺着说下来,说这个饭店怎么开起来的。这几年的奋斗史倒也可以说上很久。

  直到天光大亮,陈遇安还有工作就先走了,临走还帮她买了一份早餐,说下午再来看叔叔。

  父亲醒来时,母亲也从家里带了些换洗衣服来医院。

  “小陈这孩子成家了没?”

  苏歆罗摇摇头,她和他聊了许多,偏偏没敢问他:你结婚了吗?

  “上次我就看中了这孩子,你偏偏又一个人跑了。你看,这回又是他帮着忙前忙后的。要真有机会,你要把握好呀。”

  “嗯。”

  下午,陈遇安如期而至,看望过苏父之后,被苏歆罗拉出来。她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了,我还有事。”

  “是饭店忙吗?”

  “是我老婆。”陈遇安笑了,“她正好今天来医院做产检,我是中途溜出来的。”

  是啊,她早该发现,他给自己的外套是女式的。他怎么会随车放一件女式外套呢?因为那是女主人的呀。不论是他饭店窗边的多肉盆栽,还是他车里的可爱挂饰,分明处处都有女生存在的痕迹,为什么她偏偏就是不肯承认呢?

  自欺欺人到现在,她终于确定,她其实早就失去了他。

  他等过她,但她没有来。

九、全世界最悲伤的事

春节之后,上海那边的工作多了起来,苏歆罗得赶回去处理。

  临走,她打了个电话给陈遇安:“你送送我吧。”

  以往苏歆罗都是乘飞机往返,但是这次她突然想坐火车。

  “怎么突然想体察民情了?现在返程的人特别多呢。”陈遇安说。

  “好久没坐过了嘛。”

  陈遇安帮她提行李上去,叮嘱苏歆罗注意安全,苏歆罗看着他絮絮叨叨的脸,突然笑了笑,却又很想哭。

  “你笑什么?”

  “没什么。”她顿了一下,又说,“你能抱抱我吗?”

  陈遇安大方地张开手,拥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歆罗,还是那句话,我希望你是快乐的。”

  “嗯。我一直都是啊。”她笑着说。

  和他挥手告别之后,苏歆罗上了火车。火车缓缓开动,她站在车厢里,看着那个人的身影越来越小,终于消失不见。

  她忍不住哭了出来。

  车厢里很多人都看着这个衣着精致的女人,不知她为何这么悲伤。

  她只是觉得,明明当初是两个人乘同一辆火车去上海的,到最后却成了他目送她一个人搭火车离开。远处有她一直心向往之的锦绣前程,但身后一去不返的是他的温暖拥抱。

  这真是全世界最悲伤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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