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放弃吧,人类,你不是在做梦
聚福楼排队买叉烧包的队伍很长,等轮到我的时候,我忽然有种人生已经沧海桑田的感觉。
怀揣着四个热乎乎的大叉烧包,口袋里的零钱随着我沉重的步伐叮当作响,我有些欲哭无泪。这个月的开销已经远远超出我的负荷,想起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白浮生,我就恨得咬牙切齿。
白浮生是我一个月前的一天深夜在一家便利店门口捡回来的一只狐狸,那时我还以为它是只被人遗弃的博美。
当时正下着雨,我拿着两盒泡面走出便利店就看到了它。它通体被雨淋湿了,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可怜的小模样顿时召唤出我内心深处的母性,于是我义无返顾地把它抱了回去,可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却大大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我把这只长相颇似博美的小东西抱回家,自己泡了一盒泡面打开电视边看边吃。当然,我还大方地给小家伙也泡了一盒,接下来,惊悚的事情发生了。那小家伙居然对我说了一句人话,没错是人话。
“你就打算给本大爷吃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我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于是我伸出手来掐了掐自己脸上的肉,一丝痛感袭来。只听那厮仍气定神闲地抖了抖周身的毛,说:“放弃吧,人类,你不是在做梦。”
So what?所以,我是捡了只妖怪回来?
类似博美的小玩意仿佛有读心的本事,它不屑地朝我哼了哼,语气极其傲慢地说道:“妖?求别把我和那种低等生物混为一谈,我可是白狐仙族里最为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的少主!”
我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这只口气不小的自称白狐的家伙,以我人类的审美来看,它顶多算得上可爱,至于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什么的我还当真没欣赏出来。
“要不你变个身试试?”
然后只听“砰”的一声,一缕白烟袅袅升起,眼前的白狐已然不见,一个黑长发黑眼睛身材修长的男人出现在我的眼前。最为关键的是,他没有穿衣服。
这就是白浮生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时的场景,现在回想起来,我不知道是否该佩服自己接受能力太好了。
否则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当时我怎么就没有晕过去反而还意识颇为清醒地对白浮生光不溜秋的身子下了一番评论?
我是这么对他说的:“你的身材,委实不错。”
第二章 你的脑子实在该好好改造改造
白浮生说,他是因为刚历完天劫的时候恰逢他的死对头灰狼兄前来报复,那时的他身体正虚弱,没抵挡得住灰狼兄的狼爪,就被人家一爪子给拍到人间来了。
当然这是我的转述,狐狸在说起这一经过时,对自己如何如何身体虚弱还如何如何顽强赋予抵抗这一节描绘得十分详细,对此我忽略不计。
对于白浮生的遭遇我深表同情,并且拿出了我私藏的聚福楼叉烧包加热了之后奉上,只求第二天这玩意自动消失在我眼前。这种非人类的东西出现在我家就已经足够颠覆我的世界观了,我才不要与之有什么瓜葛呢。
可惜白浮生早就看穿了我的心理,在好奇地观察了叉烧包几秒确信其可食用之后,他开始慢条斯理地边吃边跟我说:“我们白狐一族是极为讲究结草衔环的,既然你救了我,那么我就赐予你一个与我同寝的机会,权当报恩吧。不过不要误会,我说的同寝,仅仅只是同住一个屋檐之下。”
当时我两眼一黑,比看见这尊大神一丝不挂之时还要来得shock!
谁谁谁要和你同寝呢?再说了,剧本里的姑娘倘若遇上神仙不都是上演以身相许或者我许你三个愿望之类的戏码吗?怎么到了我这里就成这样了啊喂?
可是我却不得不接受白浮生即将鸠占鹊巢这一事实,只因为我刚想说不,就看到他手指一抬,将我好不容易才换下来的灯泡“啪”的一下就给点破了,所以为了我的小命考虑,我只能无条件服从。
从此以后,我便开始和一只狐狸一起生活。
百度百科上说,白狐体长50~75厘米,尾长25~30厘米,以鸟类和鸟卵为食。
我以为狐狸这种生物是极为好养的,以鸟卵为食,不就是喂鸡蛋吗?可白浮生这厮却十分厌恶鸡蛋的味道,当我从厨房里端出一盘炒鸡蛋的时候,白浮生捏着鼻子鄙夷道:“真想不出来这玩意有啥好吃的,你的恶趣味我可欣赏不来。”
在我卑躬屈膝地询问了这位大爷到底想要吃些什么的时候,白浮生委婉地表达了那晚我供奉给他的包子甚为美味,此后一个月,我本来就甚为干瘪的钱包变得更为干瘪了。
终于,在白浮生日复一日的搜刮之下,我连煤气费都缴不出来了。
当白浮生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我算准时机将自己的钱包拿出来用一根皮带狠狠地抽它。浴室里的热气弥漫开来,狐狸浴袍加身,一头黑发垂至腰际,他缓缓看向我,一双眼睛电力十足,可惜现实容不得我犯花痴,当着他的面我继续狠狠地抽我的钱包,直到他疑惑地问我:“你到底在干什么?”
我才轻吁一口气答道:“没什么,我只是希望它能变肿一点。”
其实我很想直接告诉他:老娘没钱了,供不起您这尊大神了,烦您有多远走多远。我就当做了一场神仙梦,醒来继续当我的小白领。
但是我又很怕他那手隔空爆破。
所以我采取了这样一种委婉而形象的表达方式,可惜我低估了狐狸的智商,他莫名其妙地盯着我看了三秒之后,不屑地说道:“钱包又不是脸,能被抽肿吗?智商是硬伤啊。”
我一口老血喷在地上。
终于,在我连泡面都买不起之后,我鼓起勇气向白浮生提出了关于生活费的些许建议。白浮生听完之后出乎意料地没有将我家的灯泡全部爆破,反而诧异地询问:“家里没钱了?”
我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
他又问:“你抽钱包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个?”
我再次点头如捣蒜。白浮生披着床单从沙发上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说:“不就是出去挣钱吗,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啊,何必如此拐弯抹角?颜卿你的脑子实在该好好改造改造了。”
虽然还是被他损了一番,可好歹将这厮逼出了窝,我甚有成就感。
第三章 白浮生,白狐生
出窝是出窝了,可是狐狸这一头打眼的头发和无名无姓、身份不详的背景着实让人头疼。
我正苦恼着,只听狐狸说道:“这有何难?”说完就从手里凭空变出一张身份证来。
上书:白浮生,性别男,出生年月:×年×月×日,身份证号:×××××××××××。
我惊讶得嘴里能塞下一打鸡蛋:“你你你是怎么变出来的?”
白浮生看白痴似的睨了我一眼:“从你包里翻出来的,说你智商低还不信。”
我投降我认栽我不再发表任何评论。白浮生摸了摸自己的一头秀发喃喃自语:“就是可惜了这头长发,带我去剪了吧。”
从理发店出来,白浮生从此改头换面,摇身一变成了个高富帅。
跟他一起走在大街上的我屡屡被嫉恨的眼光扫射,可这丝毫影响不了我的好心情,任谁旁边站了这样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帅哥都会滋生虚荣感吧?
凭着这张脸,白浮生找工作顺利得不能再顺利了,首先是做了一家摄影影楼的平面模特,被摄影师赞不绝口,说他天生就是吃这口饭的。后来照片上传到网上,一家知名度甚高的杂志社找上门来说要签他。
虽然白浮生有些不情愿,可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还是首肯了。我两眼放光地将他推去签约,他说他能从我眼中看到一叠叠的人民币。
早已经习惯了白浮生冷嘲热讽的我丝毫不计较他眼里的鄙夷,我的那丁点儿工资连温饱都不能够解决,白浮生这台赚钱利器我岂能放过?
白浮生继续不屑地哼哼:“是谁当初口口声声说希望我第二天就自动消失自己就当做了一场梦的?”
我耸耸肩装无辜:“我可没说!”
白浮生眸光一闪,阴森森地开口:“你是嘴上没说,可你心里却这么想了。”
他那变态的表情让我的脊梁骨都散发出阵阵凉意,这么多天相处下来,白浮生如同普通人类一般与我一同上班下班,我几乎都快忘了,这厮会读人心。
第四章 我想,我可能喜欢上狐狸了
白浮生周末要加班,出于人道主义我带了聚福楼的叉烧包去探班。
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跟他合作的女模特竟是那万年与我不对盘的小学初中乃至高中同学袁思丽。
从小到大,这家伙就是我的天敌,有她在的地方就不可能会有我的活路。她比我长得漂亮比我成绩好比我人缘好,我浑身上下没有哪一点能比得过她,可即使是这样,她仍然把我当成了假想敌。不但站在成绩的制高点上藐视我,而且还曾鼓动全班同学孤立我,等到我暗恋上某个男生时,她又轻而易举地牵着那个男生的手公然从我身边经过。
我不知道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以至于这辈子总是被她的阴影所笼罩。
她那令人血脉膨胀的身体紧贴在白浮生的身上,竟然让我徒生一种羡慕嫉妒恨的情感,这种情感一度高涨到令我有股冲动想要撕碎她。
而让这种冲动化为实际行动的导火索的源头,竟然是白浮生这厮。
事情是这样的,拍摄中场休息的时候,我提着一保温桶的叉烧包狗腿地递到白浮生面前。袁思丽那丫头毫无眼力见地夺过我手中的保温桶,特殷勤地拿起一个包子递到白浮生的嘴边,而向来声称人类的手很脏不肯吃别人经手的食物的死狐狸,这一次却没有拒绝,反而客客气气地说了声谢谢!
他们俩在一旁眉来眼去,我在一旁肺都要气炸了。
于是我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抓着一个包子就往白浮生的脸上砸去。
“白浮生,你去死吧!”行云流水般地做完这一切,我拔腿就跑。
外面下着大雨,我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心里将白浮生的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遍。
我没有深究过为什么当我看到白浮生和袁思丽那么暧昧地站在一起时会那么生气,我只是单纯地以为是袁思丽的存在让我急火攻心。
可是当我看到白浮生面带微笑地接受了袁思丽手中的包子时,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了。
我想,我可能喜欢上狐狸了。
第五章 玉止
回家以后我就开始发烧,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恍惚看见白浮生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很想抓住他让他不要再晃了,我头好晕。可还没等我付诸实际行动,我的意识就已经不受控制了。
我做了一个相当奇怪的梦,梦里我躺在一个人的怀里,他不断地呼唤着——
小跟班。
小跟班,你不要死。
小跟班,我一定会救你。
声音悠悠似远方飘来,既熟悉又陌生。
是什么人发出如此苍茫悲悯地声音呢?
我很想睁开眼睛却又睁不开,忽听有个声音在讥讽:“你救不了她的,玉止,我用的可是鹰族圣物噬魂箭,断她仙根,她活不久了。”
我听见名为玉止的男子用无比坚定的语气说:“我一定要救她。”
“笑话,你拿什么来救!”
“不过是,以我之魂换她之魄。”
“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我看你拿什么魂来换她的魄!”
女子的声音如利剑般直刺耳膜,我猛然惊醒。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我只觉得头沉重得就像塞了一块大石头,白浮生的脸忽地撞进我的视野,吓了我一大跳。
“终于醒了啊,说你蠢你还不承认,有哪个正常人会在下这么大雨的时候连伞都不撑就往家跑?”
被太过逼真的梦境吓醒的我没能在第一时间清醒过来,就这么昏头昏脑地被这个见色忘义的死狐狸数落了一番。等到想起来白天所发生的事情,却已经失去了那股兴师问罪的勇气。
“还不是被你这只死狐狸和那只死狐狸精给气的。”我小声说。
白浮生狠狠地将一块湿帕子拍在我的上,怒视我:“颜卿你又忘了,背地里骂人我可是能听到的。”
我吐了吐舌头,想到他能读心,脸一下子涨得通红。
我刚用被子遮住脸,企图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法将这一茬揭过去,却又听到白浮生去而复返地站在我床边说道:“那个女的,我不喜欢她,真的。”
靠!你喜不喜欢她关我屁事啊,再说了你不喜欢她干吗接受她的包子!
第六章 喜欢白浮生这件事情,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关于梦里那个名叫玉止的男人,我曾不止一次怀疑是不是白浮生。
可惜每当我想到梦里那个男人温润的嗓音,再对比上白浮生那副欠抽的嘴脸,直觉上就觉得不可能。
不知道为何,我总是频繁地梦到这个叫玉止的男人,每每想起他,胸口的酸涩总是如潮水般泛滥,几欲落泪。
我将这种现象归结于最近的电视剧太苦情和白浮生这种非人类的存在。
高烧过后,我和白浮生闹起了冷战。
这可是我们认识以来的头一次。
我对白浮生那点小心思,白浮生那么牛的读心技能,怎么着也该把我的心里里外外摸了个透吧。那如果里里外外摸了个透,是不是该表个态呢?
可惜白浮生什么反应都没有,依旧没事人一般跟我相处。更可恶的是,明明他自己说了不喜欢袁思丽,可面对那丫头的邀请却总是屁颠屁颠地去赴约。
所以,我决定和他冷战。
可惜,我倾尽所有毅力不跟他说话,却都只换来他的白眼。
他说:“颜卿,你要是不想说话就闭嘴,要是想说就快说,别总是一副快要憋死了的表情,我看着难受。”
“还有,”他补充道,“你能不能别每次在我下班回来的时候在门口徘徊,等我开了门又像装了弹簧似的离我三尺远,这样我会很受伤的。”
去你的受伤!
我发誓他的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容好吗!
这天再做梦,梦里的玉止和白浮生居然重叠在了一起,他眉眼带笑,低低地呼唤:“颜卿,我们去踏雪可好?”
然后我就傻不啦叽地点头如捣蒜。
我想,喜欢白浮生这件事情,应该不是我的错觉。
第七章 你永远也赢不了我的
既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我也不是玩暗恋那一套的女子,于是,我决定和白浮生摊牌。
摊牌的日子选在风和日丽的一天,我特地梳洗打扮了一番,在聚福楼等白浮生打算给他一个惊喜。我点了很多白浮生喜欢吃的菜,虽然事后我很有可能肉疼,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狐狸嘛!
白浮生姗姗来迟,他的脸色有些不大好,一见面就有些凝重地开口:“你找我有什么事?”
他那副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表情狠狠地打击到了我,原本我想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就算没有感情也该生出感情了吧,更何况我都没有嫌弃他是只狐狸,他应该不会嫌弃我是个人类才对吧?
可是他的态度顿时让我生出几分不确定来,于是我讪笑着说:“边吃边说,边吃边说。”
就在他提起筷子的时候,袁思丽袅袅婷婷地走进了聚福楼,在我惊讶的目光中,她环住白浮生的脖子,用极尽黏腻的声音说道:“浮生,不是说好今晚陪我吃饭的吗?”
白浮生的脸色变得铁青,我的筷子应景地掉在地上发出“啪”的刺耳的声音。
有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狗血八点档!
更狗血的是,白浮生非但没有甩开袁思丽的胳膊,反而耐心地说道:“你等我两分钟,我和颜卿说几句话就走。”
袁思丽听话地走开,留了空间给我和白浮生面面相觑。
我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不是说你不喜欢袁思丽的吗?”
白浮生仿佛根本没有听见我在说话般地开始叮嘱我:“颜卿,这件事我以后有时间再跟你解释,听好了,现在你马上回家,哪儿也不要去,我晚上就回来。”
白浮生说完就要走,我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在他站起来的那一刻我向他吼道:“白浮生!你别欺人太甚!”
“你要是喜欢上了袁思丽,大可以直接跟我说!何必要骗我?!你不是会读心吗?那么今天你会不知道我想要说什么?!耍人也要有个限度,不要以为我是人类你就欺负我!”
这一刻我简直如同咆哮教主上了身,强装的坚强怎么也抵挡不住眼泪的汹涌。白浮生叹了口气,袁思丽这时走了进来,她经过我的身边时附在我耳边说:“颜卿,你永远也赢不了我的。”
他们踏出门的那一刻我泪如泉涌。
二十四年来,我从未这么丢脸过。
在聚福楼里,当着众人的面我成了新晋弃妇。面对着一大桌子的菜,我丝毫没有胃口,于是我空着肚子一个人如同丢了魂魄一般行走在街头。
心头不断泛起对白浮生的憎恶,耳边响起他叮嘱我的话:“马上回家,哪儿也不要去,等我回来。”
想想就觉得好笑,你都喜欢上袁思丽了,凭什么还要我乖乖回去等你回来?那是老娘的房子好吗,老娘凭什么再放你进来?
死狐狸臭狐狸,挨千刀的狐狸!
就在我伤心够了打算回家的时候,一道阴影笼罩了我。我抬起头来一看,眼前的东西再一次刷新了我的三观。
袁思丽骑着一只黑色的雄鹰落在我的面前,雄鹰落地便立刻幻化成一个彪形大汉,吓得我双腿直打哆嗦。
我拿着包护住胸口,惊恐地问她:“你到底要干吗?”
她轻蔑地看了我一眼,说:“玉止为了救你,几乎耗尽全身修为才留得你一缕魂魄,你投身人间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你说,这是不是命中注定?颜卿,我说过没有人能两次从我手中夺走我要的东西!”
“玉止他将你保护得这么好,怎么办?这一次他可是自身难保了呢。”
“你问我要干什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你的命!”
她的话音刚落,我就被那彪形大汉轻轻一推,整个人向着路边开过来的一辆车飞过去。眼看着一场蓄意谋杀就要成功,我在心里狠狠地诅咒了一番这个向我施以黑手的死老鹰,有些难过不能再见到白浮生一面,其实就算他拒绝了我,我发现我依然可耻地想念着他。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我忽然听见白浮生悲痛地呼唤:“颜卿!”接着感受到一个只有在梦里才会有的熟悉的拥抱。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我看见白浮生的脸上散发着光芒,脑门上似有什么东西被冲破,将我冲进时间的旋涡。
袁思丽的声音随着冲击灌进我的耳朵,她说:“颜卿,枉他费尽心思找到你,可还是保护不了你。”
第八章 往世如烟
记忆的阀门被拧开,过往种种皆如影像般铺展在我眼前。
那时的我,还是个刚从昆仑山上偷跑出来的小仙,怀着对狐族少主玉止的满腔思慕,便偷偷跑下山留在他身边当了一名侍女。
师父曾说,大丘是整个仙界里最美的地方,美人也最多,因为狐族天生媚态,即便是个扫地的仙奴,也丑不到哪里去。
师父说这话的时候,嘴角的口水差点都要掉下来,我站在他身旁忍不住翻白眼:“都说仙家子弟就该六根清净,清心寡欲,师父这般委实有损仙家形象。”
师父拍了我的脑袋一下,嗔道:“不经七情六欲,又怎能超脱得了七情六欲?所谓清心寡欲,也须得尝了个中滋味再说。”
师父向来有些老不正经,不过这句话却深得我意。于是为了发扬他的这种精神,我特地远从昆仑奔赴大丘,只为一个情字。
玉止刚造访昆仑山时,我方才知道师父书房里的那些个话本儿上写的公子颜如玉是个什么模样。他的确长得好看,眉目如画,身材颀长,全昆仑山上的仙加起来都没他好看。
我为他斟酒,他朝我微微一笑,仅仅这一笑,我便觉得整个昆仑山的雪都要化了。
我想这大约就是情之滋味了吧。
师父说,玉止来昆仑山清修,要我与他为伴,我第一句话便是问他:“公子可曾许了人家?”
玉止抖出扇子掩住嘴角,笑得好不妖孽:“不曾。”
我开心,我高兴,我心花怒放,从此便甘愿做他的小跟班,带他游遍昆仑的每一处风景。
比起当他的小跟班,我更乐意和他斗智斗勇。他施法让我好不容易扫干净的院子堆满落叶,我就敢在他的洗澡水里下痒粉。
那天他围着一块浴巾从厢房里跑出来,过往的仙童们无不掩嘴偷笑,唯独我大大方方地从树上笑得滚下来。
玉止叉着腰大吼:“小跟班!你究竟给我使了什么术法?”
我从地上爬起来,忍住笑意:“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玉止被我噎得说不出话来,他举着手靠近我,我以为他会揍我,没想到他却只是轻轻拭去我头上的落叶,颇有些伤感地说:“小跟班,你可知我有多久未曾这么快乐了?有你的陪伴可真好。”
我看着他那双略微忧愁的眼睛,脱口便道:“那我以后日日都陪着你。”
后来我才懂得太美的承诺因为太年轻,第二天原本我们约好去踏雪,可狐族却遣来了仙使要接玉止回去。我不顾身份扮成他的侍女,跟着他下了山。我的师父却寻上了门,他揪着我的耳朵恨铁不成钢地说:“真是翅膀硬了有出息了啊!学会偷跑下山了。”
我被师父押着回了昆仑山,回首间我看见玉止紧皱的眉头,想起那日他说的那番话,心里便如同撕扯一般疼痛。
我对他说:“你等着我啊,我一定会回来陪你!”
师父边说“脸都让你丢尽了”,边拽着我踏上了祥云。
一回到昆仑山,师父便软禁了我,还在门口下了重重禁制,看样子是准备和我死磕到底。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许我追求自己的真爱,不是他说的吗,不经七情六欲,又怎能超脱得了七情六欲?
师父却说:“你仙根尚浅,动情伤身,为师算到他会给你带来一场大劫,你还是将他忘了吧。”
我垂首,羞涩一笑:“为时已晚。”
师父大惊:“徒儿你连性命都不顾了?”
我答:“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师父惊恐地在我门外又多下了三重禁制。
我在昆仑山上苦苦思考着如何摆脱师父的禁制回到玉止身边,却不知大丘和玉止即将面临一场浩劫。
等我狠下心来舍掉半生修为冲出昆仑来到大丘时,鹰族已经兵临城下。
原来就在我被师父押回昆仑以后,鹰族公主出使大丘,一眼便看中了席间举杯欢畅的玉止公子,鹰王提出向狐帝联姻,玉止不应,这位彪悍的公主便觉受了侮辱,借口发兵大丘,非逼得玉止就范不可。
辗转打听到事情的始末,我除了感叹玉止这个祸水的魅力太大之外,觉得这位鹰族的公主死心眼起来其实与我有得一拼。
说起来,这位鹰族的思丽公主与我还颇有渊源。
那一年我被师父捡上昆仑山,恰好鹰王带着她的小女儿上昆仑山拜师学艺。师父摸着胡须将我拎了出来作为借口婉拒:“老朽已经收了个关门弟子,且年事已高,恐担不起令爱师父一职,鹰王还是请另谋高人吧。”
他们下山的时候,那位被鹰王抱在怀里的思丽公主向我投来的恶毒眼神,至今历历在目。
还真是冤家路窄啊。
战争一触即发,我提着从师父那儿顺来的墨玉剑,踏着五彩祥云翩然而至。如若有人要伤害玉止,拼了我这身修为也要护他周全。
玉止惊讶地看着我缓缓降落在他身边,叹了口气道:“小跟班,你怎么来了?”
我握住他的手说道:“我说过我会回来陪你的。”
玉止说:“鹰族虎视眈眈,狐族在大丘称王又这么久,战争是早晚的事情,你可知我为何会上昆仑?”
我摇了摇头。
玉止又说:“原本我就是去搬救兵的,只可惜你师父避世已久,不肯出山。这本就是一场局,你又何苦来蹚这趟浑水。”
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老头是老头,我是我,为了你我心甘情愿。
玉止反握住我的手,嘴角是我不曾见过的温柔:“认识了你,也不枉我昆仑一行。”
鹰族公主到底对玉止存了几分心思,发兵在即犹在问:“玉止,你到底娶不娶我?”
我“呸”了一声替他回答:“娶个屁!”
她忽地将视线转向我,冷笑道:“早就听说狐族的少主被一个仙奴勾去了魂魄,我本想着会是多么貌美如花的人,原来是你。”
“是我又怎么样?”
“那你就更该死!我绝不会允许同一个人两次夺我所好!”
利箭朝我射来,我挥舞着手中的墨玉剑将它打落。思丽公主不知拜了何方神圣为师,劲却如此之大,倘若我未曾耗掉半生修为,也不至于两箭之后连师父的墨玉剑都握不住。
“啪”的一声,墨玉剑掉在地上,周遭一片厮杀。思丽看着我冷笑,我以为最后一箭我必死无疑,结果她却掉转了方向,利箭带着肃杀之气朝玉止射去。而他此时正带领狐族士兵与鹰族交战,我一个飞身扑过去,利箭穿心,全身如同被冻住。
“玉止。”我艰难地唤他,他缓缓回过头,目眦欲裂。
他转身接住我,声音凄凉而绝望:“小跟班!你不要死!”
我缓缓闭上眼睛,仿佛能看到在昆仑山时,我坐在树上傻笑,他叉着腰朝我大吼的情景。
玉止,如果我还有时间,下回你再来昆仑山,我带你去踏雪可好?
第九章 尾声
汽车的刹车声将我从往事的幻境中唤醒,白浮生飞身扑过来抱住我时,我看着他那双熟悉的眼眸,遗憾自己未能在第一眼就认出他来。
“玉止,能再见上你一面可真好。”
“小跟班,对不起,是我来得太迟了。”
我摇头:“只要你能相安无事就好。”
“小跟班,你放心,再也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我微笑着点点头,不知道是否还有另一个世界,有昆仑山那样的美景,可供我们踏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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