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眸眸
十年后的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还是十年前的模样,每天睡得很晚,第二天早晨还要去上数学补习班。那是我来到那座城市的第七十天,清晨,莫安晏就举着地图站在楼下叫着我的名字。
作者有话说:
有个孤单了一整个童年的孩子,突然得到机会去新环境重新开始。为了给所有人留下好印象,她开始强迫自己成为别人眼里的积极上进、乐于助人的“好人”。慢慢地,她终于拥有了所谓的“朋友”,却开始弄丢原来的自己。这微笑的伪装始终保护着她,却也同样蒙蔽了她的内心。沈凌,这条路你走了好久,有些错过的,就不要再回头。
1.少年,我看你骨骼清奇
我想我大概还不至于会有那么倒霉,一大清早就被楼下活蹦乱跳的莫安晏吵醒,现在在数学补习班上小憩片刻还能被老师点名。可现实往往都难以尽如人意。
“沈凌,你站起来回答一下这个问题。”
我今天第二次惊醒的确是在补习班的课堂上,数学老师用力将粉笔按在黑板上,让我说出答案。
这是对于上课走神的同学常用的技巧,结局无非是在“坐下好好听课”和“站到墙边清醒一下”之间二选一。
可我怎么都不想选择后者。
转到这个班级还不到三个月,虽然说没有捅出过什么大娄子,但也没为班级做过什么贡献,存在感低到超出身边一米范围的同学,听到我的名字还稍有迟疑,要花点时间来想想自己班上是不是有这号人。
就是这样的我,如果能安安静静地待下去也就罢了,偏偏在这种时候被老师点了名,若是被大家归到“不努力学习”的那一类,那么我的高中生涯还没来得及开始,就要被强制结束了。
可问题是刚刚还在和周公喝茶的我,要怎样才能回答出正确答案?
“喂,看这里。”
造成我在课堂上睡着的罪魁祸首此刻就坐在我的斜前方。他稍稍抬起笔记本的一个角,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数字。
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下意识地就把脸扭向了与他相反的方向。
“莫安晏,你上来算一下下一道题,我看你很有自信嘛,还准备教别人是不是?”补习班的老师有些不讲情面。这个女老师在我们这里是出了名地严格,据说念了她辅导班的人,还没有数学下过一百分的。嗯,在我念她的补习班之前的确有这样的传说。
“可是老师刚刚不是还说这题很难没人能做出来吗?”莫安晏顺势站了起来,笑着和老师打起哈哈。
“既然答不上来,为什么上课还不好好听讲?”补习班的老师走到讲台下。而身为上课睡觉被点名的当事人的我却没有一点应有的自觉性,不但没有让莫安晏成功将老师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反倒在这紧要关头举起了手。
老师顺手合上了莫安晏的笔记本,下意识地看向了我。不过我也没打算说出别人写下的答案。
“那题我已经讲过两遍了,如果这次你算错,下一节课就站到教室后面听,没有问题吧?”
我答应下来,闭上眼睛,随口回答了一个和莫安晏笔记本上完全不同的数字,顺理成章地站着听完了当天的最后一节补习课。
我不是不想接受帮助答出这道题。只是每当我在内心做出一个对自己来说重要的决定时,就会情不自禁地去做和自己决定相反的事情。
比如说班草想要请我吃饭,我的内心是非常愿意接受的,行动却会不由自主地拒绝他。
我在搬到这座城市后不久就发现了自己的这个毛病。
我第一次和莫安晏相遇,他害我提着书包走错了三次路,本要动怒的我却面带微笑地感谢了他。
“沈凌,你今天干吗不让我帮你?”和我一起回家的莫安晏在路上问我。
此刻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我也很想让你帮我啊!还不是你一大早就把我吵醒,如果站到后面的是你就好了!结果一张口却说成:“与其让你被老师记住,还不如我去罚站吧,反正这一开始就是我的错。”
我看到莫安晏愣了一下,似乎是被感动了。他说:“沈凌,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讲义气的人!”
我拖着站得发麻的双腿,哭笑不得。
2.钱财乃身外之物
我尝试了很多方法来纠正自己的行为,不过在这些努力付之东流后,也就撒手不管了。而我真正感受到这个习惯的危害,是在一个周六的早晨。同桌打电话来问我能不能帮忙回学校拿一下物理笔记本,本来想要婉言拒绝的我竟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不过你过去的时候要小心一点,听说学校前面的马路最近在维修呢。”
当我想起这话时,为时已晚。
陷入泥坑里的我在分神片刻后便开始思考,是先把脚拔出来,还是将鞋子和脚一起拔出来?可事实证明,根据牛顿第三定律,双脚都陷入泥坑的人作为一个整体时,内部的力相互抵消,也就是说我是没法自己把自己拔出来的。
更糟糕的是,在我冷静地分析出没办法把自己弄出去后,整个小腿已经没入泥坑。
“哎,沈凌,你怎么变矮了?”
我回过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没错,又是他……不过无论是谁都好,先把我救出来才是王道。我扭了扭身子,冲着他喊了一声:“莫安晏,快拉我一把!”
路过的男生明显愣了一下后才放下手里的箱子,把我从泥坑里拽出来,只可惜没能顺手挽救我陷入泥坑里的鞋子。
“那我的鞋子怎么办?”获救的我不但没有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反而在第一时间担心起还留在泥坑里的“身外之物”。
“缘分已尽,就让它回归尘土吧。”
莫安晏拍拍身上的灰,顺手拿起刚刚为了救我而放在一边的箱子,并瞅了一眼还撅着屁股,趴在泥坑旁边试图拽回自己鞋子的人。他就在旁边这么看着,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他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个如此执着于捞起自己鞋子的女生,我大概也没想到,会有个如此笨拙,看到女孩需要帮忙也不出手相助的男生。
“喂,沈凌,我突然想到一句很适合现在用来劝你的话。”莫安晏安静了很长一段时间,蹲在一旁看我想尽各种方法试图捞起自己的鞋子后开口说道。
“什么?”我在感叹了十秒钟自己手短后,意识里终于多了一个“放弃陷入泥坑的鞋子”的选项。
他抱紧箱子,几步走到了我面前,突然笑了起来:“钱财乃身外之物……”
“道理我都懂,可你知道我这是双新鞋……”我保持着半跪姿势。莫安晏的劝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我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他往前快走了几步,终于止住了笑,气运丹田,说完了剩下的半句话。
“可肥肉,却是身内之物啊。”
3.莫安晏,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不用见到你,就好了
那晚的“救命之恩”最终以我光着脚追了这小子三条街而告一段落。无奈莫安晏跑得太快,我踩着乡间的泥土一路追到了自家小区门口,不见他的踪影。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坏运气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头。
本想掩人耳目回到房间,谁知刚走到家门口,就被恰好开门送客人的母亲遇见。
“沈凌,你的鞋呢?”老妈见我一脚泥巴站在门外,竟然开始担心起亲生女儿是不是爬到谁家田里去偷萝卜了。
“马路上挖了一个坑,我不小心掉进去了,没能把鞋子拔出来。”我实话实说。
“你这么固执的人竟然会放弃把鞋子带回来而自己回家了?我刚才还和邻居的大婶打赌说你这种人,就算撞倒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妈……”
我欲哭无泪。我想要把鞋子捞回来不假,可也没见过谁家母亲是这样在邻居面前抹黑自己女儿的。
那个据说“很深很深”的泥坑在一天后被本地的小电视台报道,发现确实是有让居民受伤的危险后,浩浩荡荡地来了一支施工队伍,填平了马路上唯一的威胁。我站在阳台上远远看了一眼,那块被填平的水泥底下还沉睡着我的新鞋。
而对我来说,比弄丢新鞋子更惨的是母亲在半天后终于想明白,我之所以有空陷进泥坑,是因为那天夜里我根本就没有去上数学补习班,而是跑到马路上闲逛。于是社区里又可以看见一对母女,都穿着拖鞋并绕着小区花坛跑了三圈。
可惜我跑得没有莫安晏快,最后还是被母亲追上,并在家深刻反省了几天“为什么数学迟迟上不了一百分”。
“还好那天莫安晏来告诉我你没去上课,不然等你长大,就该怪我在你小的时候没有教训你了。”
我被留在书房里补做几套数学题。其他还好说,可是数学,并不是努力想学就能学好的呀!学着学着,数字开始在我的眼前来回晃动,迷迷糊糊的,我的眼前又浮起了莫安晏那张讨厌的脸。
莫安晏,如果有一天我再也不用见到你,就好了。
4.少年,我们江湖再见
第二天早上的教室里,我依旧见到了莫安晏,他一如既往地和所有人打着招呼,经过我身边时送上一个大大的微笑。由于这表里不一的坏毛病,内心非常复杂的我也只能回他一个微笑。
新的月考排名贴了出来,他依旧稳在全班前五名,而我的名字还是在全班排名表对折的那个位置上。
“莫安晏,这么有本事,下次你敢不跑吗?”我咬牙切齿地问他。
“我干吗不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我和看星星掉进泥坑的人可不一样。”他笑我,也许并没有恶意。
“你敢不提泥坑的事情吗?”我在被救之后强词夺理,“黑格尔曾经说过‘一个民族总要有些仰望星空的人,这样他们才有未来’。”
“可一个只顾着仰望星空,连脚下都不注意的人,是注定没有未来的。”
我每次都被他逼得无话可说。
“莫安晏,就你这小身板,能把我拽出来我也真该感恩戴德了。”和他认识了快三个月,我也清楚莫安晏最在意什么。他的个子自初三后就再没有长高,如果说看到他这张讨厌的脸就能让我莫名地开始恼火,那么看到他的个头我的火又会熄灭一半。幸好高中不允许穿高跟鞋,不然我就算踩着高跷来上学也会努力比莫安晏高出一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安晏,据说多帮助同学才会长高,不用让同学站在泥坑里才会比对方高。”
“你!”
我有些扬扬得意,却身不由己地表现出几分凝重和悲伤。
“作为男子汉,以后不能保家卫国的话,将是多大的遗憾啊!”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莫安晏在听完这句话后也安静了下来。心口不一也许还有这点好处——即使你想要嘲笑别人也会表现得特别深情。对于这一点,我自己是十分满意的。毕竟我的初衷达到了,还避免了被别人记仇的风险。
“可如果你遇到了要自己决定的重大时刻,也没办法表达出自己的想法,该怎么办?”
我在一年之后将自己的这个怪毛病写成帖子贴在了网上,却只收到这样一个孤零零的回复。
孤零零的,就像两年前的我一样。
而我一直舍不得纠正这个怪毛病的根本原因是有了它以后,我才开始感受到了一种叫“朋友”的关系。
我无法割舍它,也想不到办法来纠正自己的劣性。
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天生就是像莫安晏那样的人,能永远都站在人群中央。
5.时光和宣战书
我带着我表里不一的想法升上了高三,对着每个陌生或者熟悉的人微笑。最后一次班会,班长动员所有人说出自己的梦想。话筒传到莫安晏手里,他脸上的笑容却在一瞬间消失了。
“我吗……我最大的梦想,就是去一次阳朔。”他说着突然停顿了,我注意到他轻轻向我的方向点了点头,“虽然我还不知道,它究竟在哪儿。”
全班同学笑得极有默契,说像莫安晏这样品学兼优又幽默的人真是人间罕见。
“那你呢,沈凌,轮到你了,说说你的梦想吧。”
笑声还未落,莫安晏就把话筒塞到了我手里,虽然这个环节每个人都有机会说出自己的梦想,可我当时的确还没准备好,因为我的脑子还沉浸在嘲笑莫安晏的梦想中,完全没准备好撒一个什么样的谎。
所以我情急之下说了一句真话。
“我以后想当科学家。”
我说得很认真。
可是话音刚落,刚刚安静下来的教室却沸腾得更厉害了。
“沈凌,平时真没看出来,你原来这么幽默啊,哈哈哈!”
我有些不知所措,却表现得异常镇静,只眼睁睁地看莫安晏笑着把话筒拿回去,递给班长。“好了好了,下面的人可要认真回答,每一个梦想都会被团支书记录下来,以后咱们同学会的时候还会再拿出来,看看有多少人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班长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朝我点了点头。我看见团支书捂着嘴,笑着在本子上记下了些什么。
也许我该找一个更像梦想的梦想吧。比如说去哪里旅行,高考考多少分,这样切合实际一点的。
是啊,大家都快是成年人了,哪有人会说自己“想当科学家”的。
“沈凌,你今天有点可爱啊。对了,你知道科学是什么吗。”同桌捂着嘴笑得快要岔气,说书呆子的幽默往往会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嘿嘿,没想到吧。”我苦笑着迎合她。
我的确不擅长和人交流,所以念完了整个初中又念了大半个高中,却只盼到这样奇怪的毛病改变了自己。
“这样吧,沈凌,你要不要和我比一比,谁会先实现自己的梦想?”莫安晏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第一次听他用这种带着几分挑衅的口吻说话,“还是你只是说着玩玩,都没有认真思考过它的可行性?”
分明欺人太甚!
我可没有把自己推到风口浪尖的想法,如今能退一步是一步。谁知道科学家要等到哪辈子才能当得上呢?
可就在这样的关键时刻,这个坏毛病的副作用就出现了。
“好啊。”我生硬地答应下来,“那么就比一比吧,你日思夜想却不知道在哪里的阳朔,和我的科学家梦想,到底哪一个会先实现。”
“团支书记下了沈凌向我的宣战吗?”听到莫安晏这么说,起哄的人开始怂恿团支书起草宣战书,我呆呆地站在座位上,也不知道是该继续站着还是该坐下去,“有梦想很好呀,可是沈凌同学,我们两个都有一个亟待解决的难题。你的数学和我的地理,不过我的情况还不至于那么危机,毕竟我们都是理科生。”
莫安晏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瞬间变得通红。
班会的环节一个接着一个继续进行,只有羞红了脸的我在剩下的一个小时内有些不知所措。
梦想哪里是说实现就会实现的啊,如果能够随便实现,就不会有那么多人一把年纪还觉得虚度了光阴。
我回到家以后翻出了母亲买回来的所有试题,想想自己班会课上故意挑衅定下的约定,感觉自己就像个白痴。
6.念念不忘
在那次班会后我拼了命地补习数学,即使收效甚微。高考的日子越来越近,身边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群“曲线救国”的艺术特长生。母亲想着法子要给我报一个播音主持速成班,却被我婉言拒绝。
走艺术路线可以被录取到更好的学校,这和我成为科学家的梦想显然是背道而驰的。可即使是这样,我也是发自内心地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实现自己的梦想。
“妈,我不要去报播音,我要靠自己的实力来考大学。”我义正词严地拒绝了母亲。
母亲听了我不想学播音主持的理由后哭笑不得,由于我最近确实努力学习,数学成绩也稍有起色,虽然以目前的加速度高考总分的增长情况也不会达到预计效果,但她还是准备再相信我一次。
其实这次,我才是最不相信自己的人。
“沈凌,你的化学看完了吗?可不要忘记你是要当‘科学家’的人哦。”即使是在这样紧张忙碌的日子,莫安晏也会时不时地来问候我一句。
明明累得都要放弃的我,却总是身不由己地回答:“不到最后我是不会放弃的。”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百日宣誓后,高考倒计时进入白热化,班级里紧张的氛围开始有了一丝缓和,八卦说某某班的谁又向谁表白了,又说谁谁提前被大学录取了。总之流言比撒书撒卷子的气氛来得更加热烈,班主任听到一点风吹草动就要回到班上来三令五申。
“我知道大家平时学习的压力非常大,但现在是高考最后的环节了,希望大家能坚持住,不要让三年努力付之东流,上了大学就会轻松很多,你们的青春可以留到那个时候再疯狂一把……”
“老师,我们都知道了,我们班男女比例这么悬殊,就算想要发生表白事件也是有难度的啊。”
台下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全班立刻配合地笑起来。不知道是为什么,我下意识地看了看莫安晏的方向,他的脸上没有表情。
那时候我不知道,班主任这句话里撒了两个大谎,其一是:坚持住,三年努力就不会付之东流;其二是:上了大学就会轻松很多。
这第二句话,在一年之后我就完美地证明了它是不成立的。
我的高考分数果然还是差了一些,不过母亲灵活地使用了搬迁之前的户口,成功利用地区优势帮我报了一所还算可以的大学。据说莫安晏依然发挥了学霸本色,却上了某个地区偏远的军事大学,让人大跌眼镜。
我在高考公布栏找到他名字时竟松了一口气,连我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为什么。明明需要担心的人是我自己才对。
“莫安晏,你考到那么偏远的地方去,离沙尘暴近了一步,可离你的阳朔越来越远了。”我在被班主任叫去转团关系时遇见他,只见莫安晏一脸轻松地站在团委办公室门口,像是在等待谁到来一样。
“哦,沈凌啊,”他像是很久不见,才恍然想起我的名字一样,“真巧,原来你在也在这里啊,考到哪里去了?”
“托你的福,考在中部地区,成绩还可以。”我想说得咬牙切齿,在旁人看来却是一脸喜悦和轻松。就像普通的同学意外相遇,大家都金榜题名所以互相聊了几句。
“那就好。”他点点头,像是领导慰问一样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好同志,我还一直担心你会在去高考考场的时候掉进路边的泥坑里,没想到你还挺争气的。”
我从办公桌上拿到自己的资料,一声不吭地走了出去。
莫安晏,你和我的宣战也只是一时兴起吧,虽然这的确激了我一下,让我能够顺利地考上大学。
可惜以后,就不能棋逢对手了。
不过我本来,也不是你的对手。
我走到校门旁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团委的方向。
莫安晏已经没有站在那里了。可能他已经等到了想要等的人吧。我真是好笑,脑子这么不爱转弯,明明别人都已经忘记了,自己却像一个傻瓜一样念念不忘。
是啊,我真是个傻瓜。
明明难过得要死,却一路笑得异常灿烂。
7. 关于你和我的故事
我收到了莫安晏的一封邮件。准确地说,是收到了他回复我的一封邮件。
我用了平生最轻松的语气写信给他:“莫安晏,以后江湖不见了,你还有没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
他在一天后回了我的邮件,只写了一个字:“您。”
那时的我已经带着高考录取通知书,乘上绿皮火车,准备赶往大学所在地报到了。
我的神经明明那么直,感觉却不够灵敏。我在收到邮件的那刻忍不住坐在座位上笑了起来。对,我原本是想要哭的。
母亲起身去其他车厢找同事,留下我一个人待在空空荡荡的座位上。
我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有些喜欢上莫安晏了。
我在离别前的几个夜里,带着涂满了标志的地图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却始终也没有勇气去见他一面。
城市的标志性建筑物在视野里倒退,我眼前的景色也越来越模糊。
我努力想起了很多事情,想起了关于罚站,泥坑和梦想。
关于你说过的,梦想,是要自己去实现的,别人能够帮你完成的,仅仅是事情罢了。
可是啊。
莫安晏,除了你,我还能想起谁呢?
8.嘿,你还记得我吗?
将社团和学校活动拒之门外的我开始了长期蜗居实验室的大学生活,比起全班同学的名字,我反而对实验室的大肠杆菌的熟悉度更高一些。离我的科学家梦想还有多远我不清楚,可我正在一步步地努力靠近它。
毕业典礼时,我是学院里唯一一个靠论文修满第二课堂学分的人,连相处甚好的室友都笑着说,女科学家的确可以被划分为第三性别。
而我回到那座小城市是在五年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同学聚会的邀请短信也发到了我的手机上。我穿着T 恤回到中学校园和同学合影后,听到老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说,我们班果然还有过了五年也没有改变的人。
可我怎么会一成不变呢?
我站在队伍里笑得很合群。
“对了,怎么没有见到莫安晏?那个小学霸到哪儿去了?”我装作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自然而然地提起了他,“不知道他最后去了阳朔吗?这小子不会到最后也没有弄清楚这地方到底在哪儿吧。”
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的记忆像是缺了一块,直到有人拿出毕业合影,“莫安晏”这个名字才勉勉强强浮现在大家的回忆里。
“就是那个很幽默的人吗?他成绩好像还不错。”
“是啊是啊,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听说他一直在支边吧。对了,你们那时候是不是喜欢对方?要不然怎么这么多年了还记着他。”
“怎么可能。”我矢口否认。
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一个人都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大家都选择性地口是心非,我也慢慢习惯并且了解了自己。
有人说看见过莫安晏发来的消息,他在边境待了几年,认识了个不错的女孩。
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遗憾没有再见到他。
对面的农田终于被收购,变成了成片的高楼,小平房和灯笼消失在了这座城市,也淹没在了所有人的过去。
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的故事在上演,可是有些故事,一旦错过,就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回来了。
母亲的同事当了外婆,她将满地乱跑的小孩托付给我照料,又和十年前一样开始喋喋不休地八卦个不停。
“姐姐,这个字我认识。”
在某个午后,我被拜托照顾的孩子摇醒,她问我“你”字是什么意思,接着又拿出了另外一张识字卡片:“这个字的意思我知道,就是‘心上有你’,姐姐,我是不是很聪明?”
睡眼惺忪的我定睛一眼,她举着一张“您”字的卡片。
“姐姐,是这个意思吗?”
我愣了一阵,竟然重重地点了点头。
9. 你知道阳朔在哪里吗?
在我生命的前十六年里,一直祈祷着能不再一个人孤单地走下去。后来我遇见了莫安晏。
当年他一直想去的阳朔,我曾在那里居住了十六年,独自看遍了四季风景。
“莫安晏,你知道阳朔在哪儿吗?那是我出生的地方。”
我在相遇的第一天告诉他,如果他能在地图上找到我出生的地方,我就和他做朋友。
十年后的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还是十年前的模样,每天睡得很晚,第二天早晨还要去上数学补习班。那是我来到那座城市的第七十天,清晨,莫安晏就举着地图站在楼下叫着我的名字。
“沈凌,沈凌,你再来看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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