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编约图:画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站在栾树下,表情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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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曾经看过一篇文章里这样说写过,每个人都应该对爱情抱有美好的向往,但是钝Q高的人,能够更好地直面人生的孤单,不在对方身上撒下太多希望的种子,就不会收获太多失望。而这个故事里的钝感人,在爱的时候,开始很慢,也很难受伤,但是到最后,也犹如钝刀割肉,会痛很久很久。看完婶儿的这个故事,相信也会让人心痛落泪。
楔子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叫作叫作钝感人。钝感人在爱的时候,开始得很慢很慢。而痛的时候,也犹如钝刀割肉,也很慢很慢地痛很久很久。
因为用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所以,他们有可能一生只能爱一次。
这唯一的一次爱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察觉时只能别无选择地去拼了命地爱,这爱不知来路不知归途,但是,他倾尽了全部的气力。
既勇敢无畏,又谨小慎微。
1. 唐米甜,快过来呀
回想起来,我每次都会嘲笑自己,为什么会在十三岁那年被一个十岁的超常小孩打开了心扉。
十三岁的我,刚上初中,是母亲眼里的公主,穿着她为我挑的粉色公主裙。别的女孩都在试图装大人的时候,我还在不顾脸上的婴儿肥,心心念念地想放学后一定要去买早上看中的那根棒棒糖。
十岁的你,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儿童。据说七岁以前一直在玩,幼儿园都没上,小学只读了三年,就跳级上了初中。同样有着明显婴儿肥的脸,站在一帮十三十四岁的少年中间,格格不入地被排斥着。
或许,你当时喜欢我,和我长得什么样以及所谓的“早熟的小爱情”之类的根本毫无关系,只不过,我看起来比我的年纪要幼稚,正好与你年龄相仿。
中学的第一个学期结束,十岁的你考了第一名,比十三岁的第二名多了六十分。第一名有自由选择同桌和座位的权利。你环视一周,指了指我:“就她吧。”
你拎着书包,到教室第二排中间的那个位子坐下,然后拍拍旁边的座位,叫我:“唐米甜,快过来呀。”
我莫名地觉得愤怒与尴尬,我装出霸道无理的样子拎着书包走过去,伸手拍了一记你的脑袋:“小子,要叫姐姐!”
你并没还手,但嘴不饶人:“有这么笨的姐姐吗?”
年级排名在八十名左右的我,与你差了一百多分呢。我恼羞成悲,趴在桌子上开始掉金豆子。
我确实幼稚,感觉无措的时候,除了哭,什么也不会。
2. 喜欢一个小女孩,就要让名字排在一起
李牧洋最先为我抱不平:“唐米甜哪里笨了?!人家也是班上前十名好吗?是你太超常了好不好?哪有人才十岁就上初中,你怎么不干脆去考大学算了!”
你气得小脸通红:“她怎么不笨?不笨怎么不考第二名?名字都不能和我排在一起,就是笨!”
你真是小孩子的想法,喜欢一个小女孩,就要让名字排在一起。
“为什么要让唐米甜的名字和你的排在一起?”李牧洋带着几个男生一起起哄,“赵栾树,你乳臭未干就想恋爱了呀?”
十岁的你,脸还有点儿婴儿肥,虎头虎脑的。你有着智商奇高的大脑,可你居然一本正经地思考着这一句玩笑话,然后一本正经地回答:“与其他其他的女生比较,我是更喜欢唐米甜没错。”
你的声音不高不低,竟也不顾忌老师还在场,所有人为你的回答愣了一秒,紧接着,起哄声、口哨声此起彼伏起来,连老师都笑了。
我哭得更狠了。没想到我都十三岁了,还要被十岁的小屁孩如此这般羞辱。
一个男生喜欢一个女生最简单直接的方法,便如你这般,考了第一名、让她做你的同桌。
一个女生最窘迫的少女时期,就是居然被同学们嘲弄与一个十岁的男童是一对儿。
有一天你忽然问我:“唐米甜,你为什么不笑了?”
我为什么要笑?难道我要在别人嘲笑我和你是一对儿的时候,也跟着笑才显得智商很高吗?
你很委屈,你说:“唐米甜,你怎么话都不跟我说了。”
我没空跟你说话,我和内心那个反抗你的自己在恶狠狠地打架。
3. 从那个夏天开始,栾树成为了一种对我而言很特别的树
压抑会不会成为脂肪?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绝对是有这种可能的。
作为一个在小学时也经常考第一名的十三岁少女,我既瞧不上一个十岁的小屁孩居然次次考那么遥不可及的第一名,却无法通过努力奔跑去追赶。谁赶得上天才呀?况且,你并不懒惰,我在做题的时候,你做得更多、更快。
李牧洋这样嘲弄我:“唐米甜,别努力了。跟着一个天才,还怕吃不上香喝不上辣吗?”
我内心愤怒得直想冲上前去打一架。但是,我最终看着自己的公主纱裙低头默默走开了。
回到家,我化悲愤为食量。几乎每天如此。
于是,我十四岁那一年,忽然之间就胖得变了形。如果一个十三岁的女生一百五十厘米高、五十公斤种算是可爱的话,那么十四岁一百六十厘米高体重达到了一百六十斤,就有点儿可怕了。
我完全变了一个人,包括性格。你见过哪一个胖得快成猪的女生活泼可爱?我收起了我的活泼好动,变得安静忧郁。
每天照镜子的时候,我都觉得世界上一共有两个讨厌的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镜子里的我。
十一岁的你用一年就完成了初中的所有功课,在那个栾树花开的夏天,收到了高中部的邀请入学通知。
天才是谁,天才就是那些毫不费力就能把我们远远地甩在尘土里面的人。
走之前,班主任为了证明我们是一个多么温暖的集体,为你开了一个欢送会。会上几乎所有的同学都玩得很开心,甚至有人很直接地说:“赵栾树,你走得好呀。你走了,压在我们身上那个金刚石一样坚硬的第一名也走啦。”
整个欢送会上,你是沉默的。你的沉默,与其他其他人的欢腾格格不入,如同过去这一年的每一天。
让那些智商超常的孩子跳级读书这种做法,真是变态。既让普通的孩子压力倍增,也让天才的孩子觉得受伤。
那个夏天,校园里的栾树花开得真盛呀,一阵风过后,校道上铺满了碎碎的金黄。你知道吗,赵栾树,从那个夏天开始,栾树成为了一种对我而言很特别的树,我每每经过,总会无由地驻足,思绪飘忽。
4. 如果我不努力奔跑,与你的距离就会更远
我很努力地读书,但我的身体却仍然在很努力地长脂肪。
有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吃着吃着饭,就扔掉碗泪流满面。
我的妈妈天生体胖,她安慰我:“没事。你正在长身体,等你长大后就会瘦下来了”。
可是我等呀,等呀,除了我的体重又涨了几公斤,其他的一切毫无变化。
我的妈妈又安慰我说:“胖也不怕,你不是一直有那个天才少年喜欢吗?”
我对妈妈吼:“我要跟你说多少次!他已经到高中去了!”
赵栾树,我知道,以我普通孩子的智商,想去追上你,简直是个笑话。
可我总是想,我什么时候能够和你一样呢,掌握的英语词汇多到能在课堂上把研究生毕业的英语老师问得脸红。语文老师让大家背一段古文,你就把韩非的《五蠹》背了出来。已经没有什么能够难住你。你的脑袋里,装满了全世界最难、最复杂的功课。
可是,我也清楚地知道,如果我不努力奔跑,与你的距离就会更远。
你回来过一次,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来找我。我只记得那天,我被等在一棵栾树下的你吓了一跳。那个深秋,校园里所有的栾树都开始掉一种胶质的“眼泪”,黏黏的落在地上,怎么也不干涸。
你长了一点个儿,虽然还不及我高,但已有了几分清俊少年的样子,特别是你那双眼,竟清亮如同潭水。你说:“唐米甜,功课多用功。加油呀,我在高中等你。”
我对你吼:“臭毛孩,你等什么等!你又不是我的谁!”
有惊慌从你清潭般的眼眸一闪而过。我看到了,但没有把它们捡起来好好收藏。
我还太年轻,年轻到不懂自己忽然滋生的自卑与愤怒缘自何因,也不懂比我更年轻的你,是不是已经早早地懂得了爱最开始的样子。
我只能慌不择路地开始向前奔跑,虽然不知道我是在赶路,还是在逃亡。
5. 他还是跑得那样快,让人无法追赶
我的十五岁,是纠结着成长的青春期。我一会儿不吃不喝疯狂地跑步说要减肥;一会儿说胖点算什么成绩好就行了,大吃大喝暴饮暴食。
学姐和学妹们都在大胆或者羞涩地议论:高中部有个十二岁就跳级读高三的神童赵栾树,他不但是个天才,还是一个美丽少年。
偶尔也有人说起,八年级那个第一名,叫唐米甜的,是个戴着眼镜的大胖妹呀。
她们还说,第一名有什么用?胖成那样,看一眼都是幻灭。
我为这一句别人无意间的闲言碎语哭了好几天。她们知道怎么考第一名吗?她们知道我在过马路的时候因为在背单词差点被车撞到吗?她们知道我每晚做题到十二点吗?她们知道我的整理笔记每个学期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五大本吗?她们知道我周末从来没有出去玩过吗?她们凭什么说我的第一名没有用?
我的妈妈不知道如何安慰我的忧伤,只好给我做了很多好吃的食物。但我吃了那些食物安慰了我的胃,却把更多的重量负担在我的心上。
我们十公里急行军去高中部参观,走到半路,我过胖的大腿就磨破了皮,每一步都如走在荆棘上。来自身体的痛楚让我臭汗淋漓,也让我歪歪扭扭,就像一只躲在人群里灰溜溜的随时准备逃跑的胖老鼠。
“哇,那是赵栾树吗?”女生们忽然悄然雀跃。
有个美少年拿着一本书,从开满了黄花的栾树下经过,正好有微风轻轻扬起碎金般的落花,把美少年写入了漫画。但我想,大概再好的画师,也画不出你星子般眼眸的美吧。
十二岁的赵栾树,居然长成了美得让人自惭形秽的少年,更令人恨得咬碎银牙的是,他还是跑得那样快,让人无法追赶。
我挪着酸楚疼痛的肥胖身体,无声无息地躲到了一丛灌木的后面,屏住呼吸下决心,从今天晚上开始,我每天要多用功两个小时。
6. 与别人不一样的人,也需要承担与别人不一样的痛苦
十六岁的初夏,我因为成绩好,早早就被保送进了高中部的尖子班。
签约那天,我有些得意地雀跃,我骑着自行车,绕着高中部的校园外墙,骑了一圈又一圈,不知疲倦。
你忽然从墙上一跃而下,带动着几朵路边栾树早开的黄花,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
十三岁的少年,不是特别高,但俊秀的脸配着那双清亮如明潭般的眼,竟然有一种慑人的风姿。
我被突然从墙上跃下的你吓了一跳,六月的天,骑了一圈又一圈的我,一定汗湿衣衫味道难闻。我慌不择路想躲藏,却因为知道自己体积太大无处可藏而尴尬万分。
我被一种叫作自卑的海劈头盖脸地淹没,我觉得尽管我的身体那么高、那么壮、那么胖,灵魂却似一朵细小的悠然落地后被你无意踩在脚下的栾树落花,真是微若尘埃。
你看见了我吗?看见了吧,为何没有打招呼?因为我是一个九十公斤的胖姐姐吗?
我心里莫名地有些怨,你终于还是长成了一个庸俗的普通男生。
但事实上,作为一个十三岁就跳级参加高考的天才少年,你也在忧虑,是否自己的人生真的需要跑得比别人快那么多。
跑得比别人快,不应该是得意扬扬吗?你有这个资本,你当然应该与别人不一样。但世人世事,都是山下的人羡慕山顶的“一览众山小”,而山顶上的人羡慕山下的原野广阔。与别人不一样的人,也需要承担与别人不一样的痛苦。
十六岁的我当然不懂,我只懂在整个夏天里,任由内心的忧愤,似这个城市随处可见的栾树的金色落花,铺天盖地,零落成泥。
这时候的我,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那么自卑。我连“啊,原来我喜欢赵栾树呀”这样的原因都根本不会去想起。我只知道骂自己,为什么你是一只又笨又胖又老的猪呢?
7. 那时候的你,是经常笑的,单纯真挚,像一个无知的小孩子
我的十七岁,拼了命一样读书。我不像你,是随随便便就能背下《牛津词典》里大部分单词的天才,我不努力怎么行。
十四岁的你,在某所著名大学的少年班里,听说,正在硕博连读。整整一年,我都没有在现实中见过你,我暗暗诅咒你这个美貌小正太一定要长残,心里的更深处却知道,你必定有了更好的风华。
高中部校门外临街的墙上,在那排每个夏天都会盛开、每个秋天都会落泪的栾树下,有一条长达百米的宣传走廊,那里贴满了从我们高中毕业考上名牌大学的榜样的照片。每天都有不少新生前去膜拜那些了不起的师兄师姐。
你的照片,在十分醒目的位置上。你紧紧抿着的嘴角让你清俊的脸在照片里有一种少年老成的意味。
上帝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像你这样的幸运儿,美少年、高智商。我这样的矮苹果,不但没有高智商,还越长越丑与美貌彻底无缘。
小天才,你拍照的时候是不是不开心?因为年纪小,还是会被看不起吧?高智商就了不起吗?这个世界上到处都是自以为是、青春无敌的少男少女,谁能时时幸运处处得意呢?
我忽然想起你还有点儿婴儿肥的脸,你拍拍身边的座位说“唐米甜,快过来呀”的样子,像个小大人。但是,那时候的你,是经常笑的,单纯真挚,像一个无知的小孩子。
我为什么会怀念你的笑?我那时候想,大概只是因为,我心里有一丝遗憾,觉得也许再也不可能见到跑得飞速的天才少年。
每天放学的时候,我都在你面前站一会儿,然后才低头离开。我说不出来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明明每每在你面前便觉得自惭形秽,为什么要天天到你面前自取其辱。
8. 原来你那么自卑那么努力那么愤怒那么痛,是因为你喜欢上了那个比你小三年的天才少年赵栾树呀
有一天李牧洋忽然发现了我的秘密,他哈哈大笑说“唐米甜,原来你这样的大学霸喜欢赵栾树那样的未成年小正太呀,哈哈你这是老牛吃嫩草呀,哈哈”。
李牧洋是一个用喋喋不休来度过压抑的青春时光的男生,他热衷于研究哪个女生喜欢上了哪个男生,或者哪个男生在暗恋哪个女生。他无聊得和其他男生用一个汉堡打赌:又胖又壮的唐米甜会喜欢什么样的男生。
青春年少的时候,我们很少会明确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于李牧洋来说,是长期地注意和欺负一个女生。于我来说,是跟在你身后盲目地向前跑。
也许是因为我太愤怒,也许是因为我太压抑,我忽然扑了过去,似一个可耻的泼妇,用手狠狠地撕他的嘴,对他拳打脚踢。我一定很用力,因为我看到我把李牧洋推撞在栾树树干上的时候,金黄的落花似泪纷飞。
在最初的几分钟里,包括李牧洋自己,都因为未料到我会有这样的反应而惊愕呆滞,甚至忘记了躲避。
一个胖子的愤怒是可怕的,李牧洋被我打破了头,撞断了左手臂。
李牧洋的妈妈来学校里大吵大闹不依不饶。但,我拒绝道歉。学校只得通知我妈妈把我领回家。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去考虑什么前途与未来,不吃不喝、不悲伤也不愤怒。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作为一个女生因为打架而被学校劝退,我从未后悔。
这是一个女生自卑而自傲的最后尊严:我在心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藏得那么艰辛的秘密,怎么可以被人用那样的语气说出来!
特别是,赵栾树,这个秘密,关于你。我终于把我为什么会那么自卑,为什么会盲目地朝着你的方向拼命奔跑,从杂乱而密不透风的青春思绪里抽了出来,它越来越分明越来越清晰:嘿,唐米甜,原来你那么自卑那么努力那么愤怒那么痛,是因为你喜欢上了那个比你小三年的天才少年赵栾树呀。
9. “望尘莫及”这个词,原来有着这样难以忍受的滋味
读书用功还是有一点用的。十八岁,终于有一所高中愿意收因打架而恶名远扬的我就读。
这一年里,我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我为了与我的脂肪说再见,饿着肚子写作业饿到一直哭。
我不是要变得多瘦,我知道就算我变得很瘦,也不会风华绝代。只是,我想我已经落后你太多了,若想跑得快一些,我就必须得轻一些。
我和我的过去断绝了一切的联系,我可怜的父母为了我不惜大费周章地换了工作搬了家。我甚至改了名字。我现在不是又胖又壮的唐米甜了。我是不胖不瘦不美不丑的普通高中女生唐一哲。
可笑吧,我为了逃避我的过去,我甚至给自己起了一个完全看不出性别的名字。
除了成绩好一点,唐一哲的一切都乏善可陈。这样很好。这样我就可以细细地继续收藏我那个关于你的秘密。
这一年夏天的每一天下午,我都在你家附近的街道上骑自行车。我甚至知道那附近的五条街道上种了多少棵整个夏天都在掉着伤心黄花的栾树。
十八岁的我在为一个十五岁的少年用心用力用功这件事情,实在是不可说不必说不能说。
所以,我只能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以安慰我奇奇怪怪的心。
这一年的夏天,我见过你吗?
是的。
我不但见过你,我甚至丢开了我的自行车,慌慌张张地拦了一辆出租车,跟着你和你的母亲,去了办护照的地方。
我站在某一棵足够大的树后面,看你跟着你的母亲办了护照。我想冲过去,我想问你:“赵栾树,你还记得我吗?我是唐米甜。”
可我的脚似生了根,深深地扎进了土地,不能移动分毫。
然后我神情恍惚地回了家。十五岁的你又高了一些,有着剑眉星目的脸仍清秀俊雅,你对你的母亲温和恭顺,让你多了几分少年男子少见的成熟味道。
你变得多么好。你将要走得多么远。那个护照会让你离我更远吧?五千公里以外,还是五万公里以外?或者是,更远更远,更远。
“望尘莫及”这个词,原来有着这样难以忍受的滋味。
10. 我的心,就像灿烂地开过花后的栾树,一滴一滴地滴满了似乎永不干涸的胶质眼泪
十九岁,我觉得我自己咬紧牙关拼尽了血泪,还是以一分之差与你读过的那个大学失之交臂。我想,现实再一次告诉了我,为什么你是天才而我只是普通人。我有些挫败,却也很快接受了现实。
我用一本的高考分数,去读一所三流院校。只因为那所大学和你读过的名校在同一个城市。
我妈用她肉乎乎的手掌拍了我一掌:“你这个傻丫头!”
妈妈,我是傻。但是我会努力练习飞,哪怕只能跟着他的路到他曾经所在的附近。
开学的第一天,我就买了全套的考雅思和托福的资料。因为我听说,你在英国。
背单词背到想吐的时候,我就骑着自行车到你待过的大学里转悠,想着,你也许曾在这教室里上课,你曾在这草坪上小憩,你曾从这棵树下经过。
我回想起我的心是以怎样的过程,似一颗小石子,无声无息地沉入了一片叫作赵栾树的湖。是从十岁仍有孩童稚气的你说“唐米甜,快过来呀”那一天开始的吗?还是在无数次课堂上妒恨地看你自信流利完美无缺地回答问题的那些瞬间是开始?或者是你安安静静地看书与周围比你年长却比你幼稚无知的同学格格不入的那些时刻,抑或是你说“唐米甜,用功点儿,我在高中等你”那一天。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些少而微细的点滴,被我一点一滴地记取,仔细在放在心底码得整整齐齐,不曾缺少任何一个细节。
你说过你会在高中等我,你说谎。你什么时候等过我?你天生就有巨大的翅膀,你越飞越高越飞越远。我奋力奔跑,却只不过是蚁行几寸。
后来我明白了,不是你不等我,而是你的翅膀巨大而华丽,它总是带着你向更高更好的地方飞,于是你看到了更美更好的风景,于是,最初你喜欢的可爱的小女生,就像一朵烟花,慢慢地湮灭在更美丽的星光里。
每年夏末初秋栾树花开的时候,我就特别想念你。谁叫你就叫赵栾树呢?几乎每一个城市里,都种有这种花朵碎金一般灿烂、果实穿着蝴蝶花瓣一样的衣裳的树。让人想不想起你都难。
但其实我为什么要想你?我们是曾两小无猜,还是曾青梅竹马,或者是曾你侬我侬、相濡以沫?都没有。可是,我的心,就像灿烂地开过花后的栾树,一滴一滴地滴满了似乎永不干涸的胶质眼泪。
11. 我终于成长为可以自己慢慢地消化愤怒与思念的女子
我与你的故事之初,只不过是一个曾经可爱而被你喜欢的普通女孩,和一个聪明得无以复加的天才男孩,在一起做了一年的同桌。在那一年里,我甚至还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愤怒与自卑藏起了笑容。
真奇怪,也不是什么朝夕相对、不离不弃,又怎会长成了这样纠缠的曲线。
我不知道原因,也不去深究。爱若有原因,又怎叫爱。
我只知道,我竭尽全力向你飞的时候,每日每时每刻,我还在贪心地祈求时光对我仁慈几分,让我不要老得不能与我的小少年相配。
我的二十岁,仍然是除了雅思功课,除了去你曾读书的地方瞎转悠、在某棵栾树下发发呆之外,种种的种种,皆乏善可陈。
我在补习班里,遇见了故人。
李牧洋叫了我好几声,我还是没把他认出来。除了你的脸,我不曾对其他男生有什么记忆。李牧洋无奈,他拉住我,又是比画又是说,才终于让我明白,他是那个令我极度愤怒过的男生。
李牧洋的嘴还是那么碎,他说:“唐米甜,你走得真干净呀,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再不见着你了呢。”
我沉默半晌,才说:“我叫唐一哲。”
二十岁的我,不再那么惧怕别人知道我喜欢你的这个秘密。但是,我也不想再做那个又胖又丑又自卑的唐米甜。
“唐一哲?这名儿不好听。唐米甜多好听呀。”李牧洋跟在我身后,喋喋不休。我说了再见,我对他不理不睬,他仍然跟着我回到了我的学校。李牧洋在校门口夸张地大叫:“我晕,咱俩还是校友?!你这样经常考第一名的学霸为什么会和我这样的学渣是校友?”
过了几天,李牧洋来找我,递给我一张纸:“这上面,是你的小正太的推特、微博、QQ、MSN,还有联系电话。不用谢,请叫我雷锋。”
我接过那张纸的样子,一定非常手足无措、呆愣痴傻,李牧洋忽然叹息一声,说:“智商虽然高,可情商低得呆萌呆萌的,就你这样,怎么倒追到天才小正太呀。”
我没有对李牧洋发火,我终于成长为可以自己慢慢地消化愤怒与思念的女子。我也终于有了敢收下你的联系地址的勇气。
12. 我不会忘记,那是十六岁的不管如何建立自信却仍然觉得自己低微成尘的我
我加了你的QQ,隔了一夜,才通过了验证。我没有回答你的验证问题,你也没有问我是谁。你的头像只亮了一会儿,就暗了。
我去看了你的微博,不过是一些学术会议的图片,还有为数不多的几张风景照。
李牧洋说:“没办法,天才们就是这么特别……无聊。”然后,李牧场拿出了手机递给我,“不过我有一张他秒删掉的。”
照片看起来有些年了,大概是像素不太高的手机拍摄的。一个又胖又壮的女孩,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T恤,骑着一辆自行车,从一树黄花的栾树下经过。她一定骑得很快,所以身影都有些模糊,而自行车的轮子,扬起了点点黄花。
我不会忘记,那是十六岁的不管如何建立自信却仍然觉得自己低微成尘的我。
我喜欢的人,不管我有多胖多丑正好也喜欢着我,仍然喜欢着我。笃定了这个事实的感觉,就似忽然一贫如洗的人忽然得到了全世界的财富,我慌乱地接受,然后不断地去质疑。我一次又一次地问李牧洋:“真的吗?这真的是他拍的照片吗?是他拍的我吗?”李牧洋大概被我问得极烦,有时候会大吼:“信不信由你!”那时候我不知道,被人相信了谎言的人也会恼羞成怒。
二十一岁,我终于拿到了那所有你在的学校的邀请函。
我打算出现在你的面前,拿着那张被你秒删掉的照片问你:“小毛孩,你是不是也有点儿想念姐姐我?”
二十一岁的我,也许因为用功,也许因为积极地学会了穿衣服和化妆,也许因为这几年我从来没有放肆地吃过饱饭,我瘦了一点儿,好看了一点儿。用李牧洋的话说就是:“读书还是有用的,有气质。仔细一看,也算个第二眼美女。”
赵栾树,我觉得成为了第二眼美女的自己,才终于有了出现在你面前的资格。我开始想象我们见面时的样子,你会惊喜吗?会吧?你少年时喜欢的可爱女生,在漫长的十年后,终于长成了可以爱的女子。
13. 你记得我,大抵不过是因为记忆力特别好
我几万公里的奔波,终于越过山峦重洋,站到了你的面前。
你刚从研究室里出来,有一种读书读得太多之后书呆子的萌。你看了我好一会儿,才问我:“唐米甜,是你吗?”
是我,是我,当然是我!我的心在呼喊。是真的吗?你这个早熟的小屁孩儿,你十岁的时候就记住了我的脸,不管我是胖是瘦,是丑是美,你都记得吗?
我拿出自己的证据——那张存在李牧洋的手机里、后来被我洗出来的照片,我说:“是我。你为什么要把我以前的丑照片放在你的微博上?”
你看了一眼那张照片,然后你笑了,你说你没有呀。我以为你说你没有,只是一句玩笑。因为你见到我,真的很惊喜,你说:“唐米甜,难得遇见故人,一起吃午饭好不好。”
当然好。
如果有一个人,在那一刻拍下我的照片,一定会发现,我笑得就像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傻瓜,像一个贫穷得马上要饿死的人忽然拥有了全世界的一切,多得有点儿受宠若惊,然后谨小慎微地小心试探着却不敢靠近。
我不靠得太近,是对的。我这样的蜗牛,低着头向着你一路狂奔,一寸一寸、一尺一尺,终于到达了飞鸟的身边。唯一忘记的事情是抬起头去看一看,你是不是已经牵起了别人的手。
事实上,你记得我,大抵不过是因为记忆力特别好。
那个女孩有着小麦色的皮肤,浅棕色的眼睛,黑发如缎。你牵起她的手,十指紧扣。你这样向我介绍她:“唐米甜,这是我的女朋友琳达。”
英国的天,忽然就暗了。
李牧洋打电话来问我:“见到他了吗?在一起了吗?你要感谢我这个媒人你知道吗?那张照片是我拍的,为了给你勇气才骗你的,你不谢谢我,对得起我吗?”
我想对李牧洋破口大骂,我恨不得立即飞回去对他拳打脚踢,可我最终只能握归话筒默不作声地泪如雨下。
李牧洋,我忽然理解了他,因为我爱的人另有所爱的滋味,我此刻感同身受。
14. 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从那个拼尽全力爱得战战兢兢的女孩变成一个爱恨痛楚都云淡风轻的成熟女子
二十五岁,我是你的故乡好友唐米甜,是琳达嘴里那个不爱说话却十分聪明的中国小妞依黛。
李牧洋问我,既然他已有所爱,你为什么不离开。我不是不想走,我是走不了。我总是想着,只要我待在你的身边一直等,黑夜也许会过去。即使光明不会到来,那也没有关系,我愿意看着你,与别人十指紧扣的幸福。
你还记得我,我能像一个朋友一样待在你的身边,也是我所企望过的幸福。
这个希望,这个念头,把我变成了一滴难以清除的栾树的胶质眼泪,黏黏地落在你的周围,不肯干涸,不肯消散。
然后,你结婚了。
你结婚的那天,琳达幸福得哭了,你伸出修长的手指抹去她的眼泪,轻轻地吻她的额头,真是惹人艳羡的一对璧人。
那天我参加完婚礼后做了什么,我都忘记了。只记得某条路上的栾树忽然之间像疯了一样开满了亮黄的小花,密密麻麻多到让人眩晕,停在栾树下的车,一夜之间,便似盖了一层明黄的纱。
是为了庆祝你得到了幸福,所以这些栾树的花才开得这样不管不顾吗?
你有了你的幸福生活。而我,生活在一种可恨又可怜的执念里,我搬进你住过的公寓,去学你学过的专业,努力申请进入你工作过的研究所工作。
因为你有一次说过,如果不是研究室更需要你,你想到大学里教书,于是,我读完博士后,就申请到大学里教书。
我甚至费尽心机去租住了你以前单身时生活过的房子,走你走过的路,去你去过的地方。我在杂物储藏室里发现了你留下的几件衣服,我如获至宝,每季洗洗晒晒,掉了扣子破了袖口,我从不曾起过丢弃的念头。
我想明白了,你是真的喜欢过我,就像十岁的男孩喜欢一个可爱的女孩那样喜欢。所以,现在你也是真的喜欢琳达,就像一个男孩长成男人后喜欢一个女人那样喜欢。
有没有遗憾?有的。当你成长为男人后,你喜欢的女子为什么不是我?我问过亿万次。
要不要放手。要的。只是,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从那个拼尽全力爱得战战兢兢的女孩变成一个爱恨痛楚都云淡风轻的成熟女子。
15. 我只有力气去爱一次。只一次,就耗尽了毕生的心力
我在公寓门外的小空地上,种了一棵栾树。它似乎以我内心那些积蓄了许久却无处安放的爱情为肥料,长得飞快。
夏天开花的时候我就笑得多一些,秋天结果的时候,栾树落下了胶质的眼泪,于是我也被阴霾笼罩。
有一天,邻居忽然来投诉,他说我总是不给我的栾树治病,让蚜虫分泌的胶质落到他的新车上,让他十分难受。
原来,栾树的眼泪并不来自栾树,而是来自于栾树的病--一种极其热爱栾树的蚜虫。
我给我的栾树喷了药,栾树的“眼泪”停了几天。但几天之后,它们又回来了。我一次又一次地喷药,蚜虫们也一次又一次离了又回。
我的邻居毫无办法,只能整个秋季都尽量和他的爱车一起不回家。
李牧洋飞过了山峦重洋来找我,他说唐米甜,赵栾树爱上了别人,但李牧洋没有,忘记过去,继续向前走不好吗?
我没有不继续向前走。只是,我心里住着那种只爱栾树的蚜虫,不管我用什么方法驱赶它们,它们总是离了又回,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爱是一种病,我病了,已入膏肓,无药可救。
那些蚜虫啃食了我感知爱和痛的神经,我变得很钝,爱开始得很慢很慢,然后很用力很用力,爱很久很久。
痛也是。
我只有力气去爱一次。只一次,就耗尽了毕生的心力。
我想,我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爱另一个人了。
尾声
你和琳达第二个孩子出生的时候,你问二十七岁的我:“唐米甜,你怎么既不恋爱也不结婚?你在等什么吗?”
我后来认识的所有人,都叫我唐一哲或者英文名依黛,只有你,一直叫我唐米甜。我不知道,这是你的无意,还是你的坚持。我只知道,只要你愿意叫,唐米甜就一直还是我的名字。
我笑着回答你,是呀,我在等呢。你和琳达一起鼓励我,说属于我的那个亲爱的他也一定在前方等着我。
是呀。亲爱的栾树,我在等呢。我在等着自己不再爱你。我在等着自己慢慢忘记。
可是,亲爱的栾树,我这么爱你,爱到只要看到你幸福我也觉得幸福,然后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云也淡风也轻,我又怎么能轻易忘记?
所以,没有关系。一直看着你,一直等下去,也是钝感人的另一种幸福。
编辑/眸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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