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玉推荐:刚来《花火》的时候,为玉我就跟微凉同学约了稿,然后一眨眼三年过去了,终于迎来了第一篇稿子,所谓“守得云开见月明”用来形容此时此刻我的心情真是太合适不过了……(哈哈,怎么有种家庭煮夫终于盼得爱人归的感觉……)
那一刻她无比庆幸她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在她最无助最凄惨的时候对她说——你还有我。
1. 睡梦
那片老区被纳入城市规划要被重建的时候,师南佳正在普吉岛晒太阳。泰国一年四季都是盛夏,椰树高耸入云,是真正的碧海银沙。
师南佳来普吉岛渡假已有一个星期,可是仍然没有想回去的念头。她觉得这里实在是太好了,就像世外桃源。没有职场上的勾心斗角,也没有家里的絮叨烦扰。一个人租一张沙滩椅躺一整天,看着外国帅哥穿着紧身游泳裤冲浪或者跑步,运气好时,还能见到颜美胸大的洋妞练习瑜伽。这和国内人挤人的海滨浴场相比,简直是意外的福利。
关键是这里还是穷人的天堂,一张沙滩椅一天才需要100泰铢,折合人民币也不过20元。太美妙不过了。
师南佳到来的第一天就给孙敬尧发了条短信,说:“我真是爱上这里了,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将我埋葬在这里。”
隔了好一会孙敬尧才回复了一句:“你别胡思乱想,我很担心。”
师南佳看到时简直笑得要死,笑完了便觉得心里很空。认识这么多年他到底还是跟不上她的节奏,如果说她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正常少女,那他至少是落后一百年的民国绅士,不是不好,只是不是她想要的。
师南佳仰躺在酒店的大床上,寂寞地想,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想着想着便睡着了。睡梦里她遇到一位超时空的战士,有一身强健的肌肉,还有一张擅于亲吻的嘴唇,他们在世界末日相恋,一起为拯救地球而战斗,后来地球终于得以保存,战士却不得不离开。分别的时候,师南佳想仔细记住战士的脸,可是隔着泪水怎么也看不清。一架模样怪异的UFO在背后嗡嗡地吼着。师南佳挥挥手,这时候场景从好莱坞大片忽然转化到机场,战士站在安检门口冲她挥手,对她说:“师南佳,等我。”
她一惊,醒了过来。
2. 童年
醒来的时候就接到妈妈的电话,说:“刚才看新闻,说咱们家的那片老区要重新修建了。”
师南佳睡得迷迷糊糊,口齿不清地说:“修建好啊,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妈妈在那头怅惘地说:“我还以为你会难过,那里有你的童年啊。”
师南佳的妈妈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年纪一大把了还喜欢朗诵诗歌,有时候自己坐在阳台看日落也能掉眼泪。爸爸说人老了就是爱感春伤秋。师南佳说才不是呢,她那是更年期发作。
所以师南佳听到妈妈的忧伤并没有配合地感伤一番,反而故作没心没肺地说:“对了,咱们的老房子有房产证吧,有没有说补贴多少钱?”
师南佳一出生就在老房子里。那是一座四合院,方方正正几间大屋子。小时候她和孙敬尧最爱在院子中间的老槐树下玩,一人撅一根树枝在泥土地上画小人。高的是她矮的是他,中间的小人是他们两个人的孩子。她问孙敬尧:“你说咱们以后生几个小孩啊。”
孙敬尧回答:“一、一个吧。”
南佳果断地否定他:“不行,至少两个,一个女孩一个男孩。”
孙敬尧毫无主意地慢吞吞地说:“好,好吧。”
那时候的孙敬尧有点口吃,个子又矮样子又挫,常常被附近的小孩欺负。师南佳为了他打了不少的架。
后来两人到了十几岁,孙敬尧忽然就长起来了。初中毕业的时候跟着家里人去了一趟北京,回来居然比师南佳高出一个头。师南佳难以置信地和他背靠背比较,脚尖使劲踮啊踮,仍然没有超过他。最后生气地伸出手,对孙敬尧说:“喂,你去北京偷吃什么东西了,竟然变成傻大个了。”
孙敬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大包东西,伸到她面前:“冰糖葫芦你吃不吃?”
“当然吃了!”师南佳一把夺过来,捣鼓了半天的包装袋,然后像是发现新大陆似地抬起头,“孙敬尧,你怎么不结巴了?”
3. 挑剔
后来师南佳才知道孙敬尧一家去北京不光是旅游,而是给他治疗口吃。不过她总觉得他还瞒了她什么。
有一天电视上面放广告,说矮个子们有福了,北京某某医院可以接骨增高。师南佳立刻跳起来,挥舞着胳膊说:“我终于知道了!”
从那以后北京这座城市就像是在师南佳的脑海里扎了根,好像在那什么奇迹都可能出现。
师南佳和孙敬尧一起进入高中,每天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开始很多人以为他们是兄妹,后来知道不是,认定他们是情侣。师南佳依旧一副大咧咧的样子,遇到有人开他们玩笑,她就把胳膊往孙敬尧肩膀上一搭,偏着头说:“我们是什么干你们屁事!”
倒是孙敬尧,害羞得像个小姑娘,不止一次红着脸用肩膀把师南佳的手抖下来,然后耐心地和每个人解释:“你们别瞎说,我和师南佳是邻居。”
等其他人都离开后他又耐心地对师南佳说:“你能不能以后不要说脏话了,一点都不淑女。”
“我本来就不是淑女。”师南佳耸耸肩膀,一脸的无所谓。
“你这个样子没有男生会喜欢你。”孙敬尧吓唬她。
“谁要男生喜欢啊,我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谈什么恋爱,那都是无聊的人才会做的事情。”师南佳铁齿地说。
那个时候师南佳真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谁,为什么要喜欢一个人呢,为什么要谈恋爱呢。一个人多自由多洒脱,为什么要被另外一个人牵绊住?
听说有其他班的女生喜欢孙敬尧的时候,师南佳还开玩笑说谁眼光这么差啊,居然会看上那个书呆子。
身边的女伴反驳她:“师南佳你也太挑剔了吧,孙敬尧这样的你都看不上眼,真不知道你以后会喜欢谁。”
师南佳骄傲地说:“普通帅哥肯定不行,至少也得是元彬那个级别吧。”
那时韩剧刚刚在校园里流行,女生们都被《蓝色生死恋》里恩熙和俊熙的感情感动得肝肠寸断。只有师南佳喜欢姜泰锡,她的性格里没有阴郁与忧伤的东西,所以更偏爱阳光的元彬。她常常幻想自己是宋慧乔扮演的恩熙,那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泰锡哥。
哥哥妹妹的情节实在是太狗血了,她欣赏不来。
4. 浪漫
高二分文理科,师南佳英语和数学相对薄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文科,而孙敬尧则选了理科,为此孙敬尧有点忧伤,他埋怨师南佳:“你为什么不和我商量商量呢。”
师南佳很纳闷:“商量了你就会选文科吗?”
孙敬尧张大嘴,好半天才说了句:“我文科不好。”
师南佳说:“那不就得了,有什么好商量的。”
就这样,师南佳不再和孙敬尧一个班了。两个人开始有了各自的朋友和各自的生活,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腻在一起。
陆凡就是这个时候闯进了师南佳的生活。
他是上一届高考失利的学生,高三的时候在师南佳的班里复读。他从小在北京长大,因为父亲工作的关系,高中才来到这里,因此开学自我介绍的时候,还是一嘴的京片子。
这一点勾起了师南佳幼年时的记忆,莫名的好感让她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陆凡。后来不知怎么就被陆凡发现了。他约了师南佳在操场的篮球场见面。
师南佳很准时,到了才发现那里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他的队友。他们组织了一场小型的篮球比赛。看见她来了,陆凡远远地跑了过来,隔着几米忽然把衣服和书包都抛过来,冲她喊:“喂,给我加油啊。”
师南佳被弄得手足无措,又不好把手里的东西扔掉。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傻,居然可以为了一个人一站就是几个小时。
比赛结束后陆凡走过来,从她怀里一件一件地把衣服拿过来,又一件一件地穿好,接着把书包拿过来,甩在肩膀上,又把师南佳的书包也拿过来,甩在另一只肩上,然后看着她说:“走,我送你回家。”
他的口气很笃定,好像拿准了她不会拒绝。师南佳在那一刻忽然恼怒,伸出手把自己的书包从他的肩膀上拽下来,说:“谁要你送啊。”然后任性地往校门的方向走去。
陆凡也不理她,大踏步地往前走。很快就超过了她。师南佳看着他的背影,发现这个人居然比她还要不讲理。
那时早过了放学的时候,深秋的夜晚来得早,天已经黑透了,只有一轮白白的月亮挂在头顶。师南佳的心情很沮丧,低着头往前走。身后忽然一阵风,没等她回头,吱呀一声,一辆八成新的山地车横着停在她的面前,看上去很拉风。
是陆凡,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扭着身子拍了拍前梁,说:“上来。”
师南佳不理他,想要继续往前走。却被一把拽住。两个人就这样固执地在大街上僵持着。厚重的毛衣外套像是刺猬立起的皮毛,彼此暗暗较着劲。
后来还是陆凡忍不住了,扑哧笑出来,说:“你脾气怎么这么大?”
师南佳瞪他:“关你什么事?”
“我在想以后要怎么才能哄你开心。”陆凡嬉皮笑脸的模样,让师南佳忽然就红了脸。
“神经病,谁要你哄啊。”
“女朋友当然是要来哄的啊。”
“谁是你女朋友!”
“你呀。”陆凡定定地望过来,眼神犹如浓稠而色泽饱满的辽阔海域。师南佳发现,原来有的人,眼睛里能听得见激荡的海啸声。
那晚,师南佳最终还是坐在了陆凡的单车上。18岁的她身高差不多170,坐在前梁上要使劲地俯下身体。凉凉的秋风从耳边呼呼刮过,但并不觉得冷,手心也是冒着热汗,大口大口喘气的时候能清晰地闻到落叶的气息。
那是一种致命的浪漫,足以让人忘记全世界。
5.眼泪
那段日子时常可以遇见载着师南佳的单车,在马路上擦着人群歪歪扭扭地飞驰。有时是匆忙的上学时分,有时是拥挤的放学时分。师南佳整个人都伏在弯曲的车把上,高声尖叫着“闪开闪开!”然后两个人风一样地穿行在人群中,很快就消失不见。只留下一连串的笑声,以及被吓到的同学的埋怨声。
他们两个都是张扬的性格,有一点喜悦和哀伤都不懂得隐藏。这样的人相爱固然快乐,可是互相伤害起来,却也像是一场厮杀。
有一次一个同学过生日,请他们去KTV唱歌,大家切了蛋糕,开了啤酒,你一杯我一杯喝得高兴。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大家一起出手心手背,和别人不一样的那个人就要被惩罚。
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比较收敛,过来过去也不过是站在桌子上学超人什么的,轮到师南佳的时候她选择大冒险,结果被要求对进来的服务生说“我喜欢你,你喜欢不喜欢我。”
服务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有一张干净的但玩世不恭的脸。师南佳厚着脸皮凑上去问问题。小年轻正低着头摆弄着桌上的空酒瓶。好半天才抬起头瞟了师南佳一眼,然后认真地说你这么好看又这么喜欢我干脆做我女朋友算了。
这是预想之外的答案。
师南佳愣住了。陆凡也愣住了。剩下的人愣了片刻开始起哄吹口哨。小年轻咧着嘴笑起来,出其不意地摸了一把师南佳的头发。一个酒瓶就朝他扔了过来。
然后就有人尖叫,有人扭打,有更多的啤酒瓶碎裂的声音。
等陆凡从警察局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夜晚风凉,师南佳不禁抱了一下胳膊,陆凡看都没有看她,大步流星地就往前走。
她在背后喊他的名字,他也不理。师南佳也生起气来。她也加快步伐,赌气似地从身后撞了一下陆凡,然后超过他。可是还没等她超过,陆凡已经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手劲很大让她忍不住啊了一声。
“有病啊你,放开我!”师南佳说。
“到底是谁有病?”陆凡恶狠狠地,“你不觉得你刚才的行为很过分吗?”
“游戏而已,你至于吗?玩不起就不要玩。”
“游戏?”陆凡瞪着眼睛,“你知道你刚才表现得像什么吗?荡妇,简直就像个荡妇!”
师南佳气得哆嗦起来:“你知道你像什么吗?混蛋!彻头彻尾的大混蛋!”
“你不要脸!”
“你无耻!”
原本是挺美好的夜晚,有月光,有星,有一点点夹着花香的醉人的风,如果换一个场景,两个人能心平气和地席地而坐,女孩温柔地抚慰着男孩的伤口,问一句:“还疼吗?”又或者男孩轻轻地揽住女孩的肩膀,略带霸道地说:“不许对除了我以外的男人那样。”都是再浪漫不过的画面。
可是年轻的心哪懂得这样迂回含蓄的感情,每个人都急于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以至于口不择言,忘记了顾忌对方的感受。
最终以师南佳落在陆凡脸上的一个巴掌作为收稍。夜很静,连风都不动了。两个人久久地对瞪视着,谁也不肯低头。
“我不想再看见你。”师南佳说。
“Me Too。”陆凡回答。
两个人几乎同时转身离开,谁也不肯让对方看见自己落下的眼泪。
6.笨蛋
高考很快来临,然后又很快结束。就像是那个年龄的很多情侣一样,他们注定要天各一方。陆凡如愿以偿考取了北京的大学,而师南佳则以三分之差与他擦肩而过,不得不去了广西。她再也没有机会坐陆凡的单车了。那些在喜欢的人面前努力弯下腰的日子,一去不复返。
公榜那天师南佳和陆凡都去了学校,他们隔着密密麻麻的学生和家长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陆凡穿一件绿色的翻领T恤,阳光下挺拔得像是一棵树。
师南佳忽然就想起《蓝色生死恋》里那句著名的台词:如果有来生,我想当一棵树。那一刻她忽然很想大声对陆凡说,让我也做一棵树吧,把我的根须牢牢地扎进你的心,无论时间流逝岁月更迭,都稳稳地伫立在那里。
可是人是那么的多,就像湍急的河流将他们越隔越远。有谁在背后推了师南佳一下,她回了一下头,等再转过来的时候,陆凡就不见了。倒是孙敬尧不知从哪冒出来,咧着嘴笑着朝她挥手,然后努力分开身边的人群朝她的方向挤了过来。
离别的哀伤瞬间就扑了过来,迎面照射的阳光在那一瞬间刺眼得让人想要流泪。她紧紧抿住嘴唇,好像稍微一松懈就会哇得哭出声来。
回家的路上她一句话也不想和孙敬尧说。倒是孙敬尧一直很聒噪。他以为她是因为那三分之差而心情不好,所以在身边小心翼翼地劝慰她:“其实广西也挺好的,桂林阳朔都在那里,对了还有北海,据说那有亚洲最大的音乐喷泉……”
“我到那是为了旅游吗!你这个笨蛋!”师南佳终于发火。
7.僵持
九月到底还是来了。学生陆续离开,奔往全国各地的高校报名。师南佳是在爸爸妈妈的陪同下一起去的。他们到底还是顺便去了桂林和阳朔,师南佳有些惭愧地在电话里对孙敬尧说:“桂林山水还真是不错的。”
新的环境新的同学并没有让师南佳忘记陆凡,相反,对比宿舍其他女生与朋友的信件往来和电话铃响起的次数,师南佳越加地思念起陆凡了。
高中三年她并不是受欢迎的女生,无所顾忌的性格以及张扬的恋情,让很多同学提起她的名字都嗤之以鼻。她曾经固执得以为自己不会在乎,可是如今她却忽然觉得孤单了。在这样陌生的城市寂寞像是海水一样淹没了她,很多时候她也像周围的同学那样,准备在花花绿绿的信纸上写点什么的时候,总是在亲爱的后面就停住了笔。
她能写给谁的?
谁又能回复她呢?
巨大的失落感让她的心情不好,她甚至有一次在给孙敬尧的信里埋怨起陆凡了。她说都是因为这段倒霉的恋情,让她错失了原本应该收获的友谊。
孙敬尧在回信里说:“还有我啊。”可带来的安慰依旧如隔靴搔痒。
所以当陆凡突然出现在师南佳的面前,他所带来的震撼便可想而知。
师南佳如同看见UFO一样瞪着教室外的陆凡。他倒是很自信满满地靠着走廊的那排窗户,笑着对她说:“过来。”
“你怎么来了?”师南佳梦呓般问道。
“来看看你。”陆凡说这话轻巧得犹如刚从隔壁走过来。
师南佳内心的那点骄傲瞬间就露出了头,他凭什么这么气定神闲,又凭什么这么轻松,难道认定了自己会被他吃死吗?师南佳板起脸,一个转身,大踏步朝楼梯处走去。
陆凡愣了一下,大概没料到自己千里迢迢跑来居然还有人会给他摆脸色。他眉头皱了皱,跟上来,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
他们之间总是这样,每次都在张开双臂准备拥抱对方的时候,又将对方推了出去。
他们再一次僵持着,对峙着,谁也不肯让谁。
那时候正值下课,学生们陆陆续续地从各个班级出来,有好事的人会在经过的时候故意放慢脚步。而认识师南佳的人则会促狭地用手肘碰她一下,然后语气轻微地说一句:“帅哥哦!”
师南佳用力地想要把胳膊从陆凡手里挣脱,陆凡就死也不放手。看他们的人越来越多,窃窃私语的人也越来越多。师南佳气得回过头,一张脸就毫无预警地罩了下来。
陆凡吻了她。
两个人的脑袋轰得都炸开了。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就发生了这一个动作。
师南佳的嘴巴微张,脸通红。其实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个亲吻,她甚至都没有感受到对方肌肤的温度。可是,他们到底还是接吻了。
许多年后,师南佳仍然会想起这样一个微弱的几乎不存在的碰触。仍然会想起陆凡拽着她的手穿梭在人群,奔跑在操场的画面。
风忽然就从耳朵里灌了进去,她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无法思考。只能跟随着他不停地奔跑。火红火红的太阳就在头顶照着,汗珠从发迹一粒一粒地渗出来。她忽然就笑起来,她转头看向她身边的男孩,看到他的脸上也挂满了笑容。他们的眼神对视,脚步却没有停住。
那一刻,她觉得这就是天荒地老,这就是天长地久。
8.不舍
陆凡在广西待了一个星期才离开。师南佳编了理由请了一周的假,每天都和陆凡厮守在一起。他们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火车去北海看海。
比起海南这里的海要安静许多,没有大批的游客骚扰,没有各地的小贩叫卖。他们手牵手光脚走在洁白的沙滩上,听着海风温柔倾诉,海水有时会轻轻缠绕他们的脚踝、小腿,然后打湿他们卷起的裤腿。
师南佳觉得自己最好的时光都留在了这里。
只是爱情一直都是这样,有多甜蜜就有多痛苦。分别的时候师南佳把头埋在陆凡的胸前。她想说你不要走,可知道这是无理取闹。所以只能以眼泪表达自己的不舍。
陆凡一遍一遍地抚摸她的头发。师南佳有这个世上最美的头发,如黑色缎子一样光滑而柔软。如果可以,陆凡大概愿意永远将手停留在上面。
其实,像这样从南到北的来回折腾,至少要花上半个月的时间。而作为入校没多久的大一新生,谁能有这么久的假期?这个问题显而易见地摆在师南佳的面前,可是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她,一点都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直到过了很多天,陆凡的电话才打来,还没开口师南佳已经是一通埋怨和质问。他始终沉默,直到师南佳停下来,他才悠悠地说了句:“我现在在机场。”
“你疯了啊,我们不是才见过?”师南佳虽然这样说,可心里仍然能滴出蜜来。
“我要出国了。”陆凡平静地说,然后在师南佳长久的震惊中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等我。”
陆凡的父亲被派到加拿大工作,所以他也跟着去了。如同高中时他从北京来到师南佳的身边。师南佳第一次发现,其实陆凡并不是她认定的那棵树,他不过也是依附着大树的藤蔓。
师南佳问他:“你来找我其实是为了和我告别的,对吗?”
他没有回答。答案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在电话里对师南佳说:“其实我在哪都一样,那里只不过比北京稍微远了一点,不是吗?”
能一样吗?加拿大和北京能一样吗?几千公里和几万公里能一样吗?她可以用攒下来的零花钱在周末的时候买一张去北京的飞机票,但她能随便买一张去加拿大的机票吗?
她觉得非常可笑,可笑得她都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于是在陆凡的信誓旦旦中挂掉了电话。
她没有问陆凡的电话号码,因为已经没有必要。何况无论是她的手机还是宿舍电话,都没有开通国际漫游。
他们总是在最美好的时候戛然而止。他们总是在最不应该分手的时候离开。他们是对方最可口的蜜糖,却永远做不了对方赖以生存的主食。
师南佳选择了遗忘。陆凡给她打电话她不接,给她写信她不回,给她网上留言她全部删除。孙敬尧说你何必难为自己。
她笑笑说:“不然怎么办。难道非要时间和距离把手心里仅有的一点回忆全部消耗干净才算数吗?”
孙敬尧沉默一会,才回答:“好好照顾自己,你还有我。”
她哇得就哭了。
陆凡离开后的一个月,师南佳握着电话哭得地动山摇。在这个认识他和自己年龄一样长久的男孩面前,她再也不用假装不在乎假装无所谓了。那一刻她无比庆幸她身边还有这样一个人,在她最无助最凄惨的时候对她说——
你还有我。
这分明是世界最动人的情话。
9.重生
哭过之后师南佳觉得自己重生了。她不再自怨自艾,生活就是一段旅程,总会有人提前退场。
她开始结交新的朋友。彼时的师南佳已经不再像高中时那么任性。有男孩喜欢她,对她好,即使她不中意也可以很温柔地对待他。在与他们的交往中,她不再是那个很轻易就能被激怒的女孩,也不再是可以被随意亲吻牵住手的女孩。
她学会了拒绝,而被拒绝的人也学会了惶恐。师南佳终于明白,笃定并不一定来源于自信,而是因为天真。
天真的以为伸出手总会被握住,天真的以为想要亲吻总是能被迎合。
四年很快过去,毕业后师南佳离开广西,去了上海的一间外企做HR。开始的时候女上司总挑剔她的服饰和头发。她觉得是老女人心态。可是有一天当她独自去应对一个招聘会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蕾丝连衣裙是那么稚嫩,以至于坐在她对面的应聘者始终用一种怀疑的眼神打量她。
回去后师南佳就把那头漂亮的长发剪短,开始练习穿高跟鞋和擦香水,习惯了每天早起一个小时站在镜子前涂脂抹粉。慢慢地,她学会了八颗牙齿的微笑,放下了翘着的二郎腿。她从职员提升到主管,每天负责大量的人事资料和培训。再面对曾和她一样的新晋职员也开始批评她们的着装和妆容。
时间改变了她,也改变着所有人。只是偶尔在休息的空当,她看着洗漱间镜子里的人,会恍惚,面前的女人,是谁。
工作第三年的时候她选择了休假,一个人定了去普吉岛的机票,用将近半个月的时间流连在那片蔚蓝色的海边。
巴东海滩就像是个露天酒吧,随处可见赤裸着上身的金发帅哥举着象牌啤酒走来走去。师南佳入乡随俗,伙在外国人里也穿着比基尼在沙滩上晒太阳。耳鬓插着白色的鸡蛋花,衬着一张脸庞更加明艳。
师南佳突然就没了兴致,如果说刚来的时候她对孙敬尧说如果有一天我老无所依,请将我埋葬到这里的话,那么此刻她只想有人能立刻将她从坟墓中挖出带走。
她到底还是接受不了这样赤裸的关系,她向往的无非是一个蜻蜓点水似的轻吻。她想起前几个夜里那个诡异的梦,想起梦的结尾那个人对她说,师南佳,等我。她的心没来由得一阵狂跳。
也许这预示了什么。也许这象征了什么。她百度周公解梦。在即将打开网页的那刻又啪得合上电脑。自己何时竟变成这样?她怀疑自己才是生活在一百年前的人,表面假装成雷厉风行的女强人,但骨子里不过是个保守的怀旧派。
她打电话给孙敬尧,问他是否有陆凡的电话号码。孙敬尧慢悠悠地说:“你稍等。”
她忽然惊讶,其实她不过是不知道打给谁才有此一问。在她看来他们本来就是两个陌生人,怎么会背着她联系上?
她张开口想说点什么,但在电话的静默中还是选择闭上了嘴。这么多年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师南佳了。
孙敬尧给了她一串号码。是13打头,前面并没有国际号码的前缀。她一边用笔记录一边无意识地问:“他已经回国了?”
“嗯,回来了。”
“什么时候?”
“三年前。”
师南佳的笔停住了:“他没有找我?”
“没有。”
10.未来
是的,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一个人,可以为了一个人,一直等下去。师南佳小时候和孙敬尧吵架后最爱说一句话就是:“哼,你以为你是谁,地球离了你也不会不转。”
一点都没错。
韩剧里的伤痛和眼泪从来都只存在于电视剧里。现实里,俊熙会在离别后的几年里就把恩熙忘记了,而泰锡哥在知道爱人患了绝症后很可能立刻就分手。
现实就是这样残忍。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生活充满欢笑和阳光。可是手拉手奔跑在太阳下你看我我看你的只能停留在回忆里。真实的生活永远都不可能只停留在一个浅尝辄止的亲吻上。
师南佳在心里对自己深深地叹了口气后对孙敬尧说:“上次你妈看上的那套床上用品我觉得有点贵,十件套哪用得上啊,不如买个四件套得了。”
孙敬尧说:“你决定吧。”
“哦,对了我妈说咱们以前住的那个老房子要拆了,你回头托人问问,看咱们能补多少钱。”
孙敬尧说:“这你不用操心,我会处理的。”
“我想辞职了。”
“你想好了就行。”
“你养得起我吗?”
“这不用你担心。”
师南佳终于笑了,其实有个认识你跟你认识自己一样长时间的男朋友也没什么不好,虽然不会出其不意地给你一个吻,但也不会让你在他面前委屈得弯腰低头。
他是不懂浪漫不会坐好几天的火车从北到南地来看你,但是会定期把自己省吃俭用的生活费打到你的银行卡里;他不会高调得在众人面前拉起你的手奔跑,可是,却是你能大大方方地将胳膊搭上他的肩膀,对所有人说“我们是什么干你们屁事啊”的那一个。
他的包容和等待,耐心与坚持,才配得上你梦里的那个超时空战士。
你们不需要经历什么末日浩劫,他已经许给你一个最稳定的未来。
师南佳与陆凡分别的7年之后,她终于决定嫁给守候在她身边27年的那个人。
是的,这绝对不是结束。
编辑/宁为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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