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推荐:好看又刺激的宫斗故事又来了,虽然还是妃子间的争宠权利斗争,可同一般的宫斗不一样的是,这篇文章的主角不光是几个女人,而是增添了皇帝这个男人在其中的比重。作为皇帝,看着自己的女人们为了爱自己争得死去活来,他到底会想什么呢……
(一)失踪
经过禁军数日搜寻,柔妃文萱终于找到了。
接获消息的时候子恪也说不上很高兴——文萱八宫已有三年,最初的新鲜劲儿早已过去,面对她的温柔和煦,如今他更多感到的是厌烦。
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指责的地方,身为天子,喜新厌旧,不对任何一个人放下特别的感情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话是这么说,文萱失踪十数日,遭了一场劫难回来,他看在夫妻之情的分上也该去探望。
“不用起来了,你现在身子要紧。”画萱阁内,文萱躺在榻上,比失踪前一下子瘦了许多,小脸十分憔悴。
他看了还是有些怜惜,禁军回报说她似乎是从高处失足跌落,再被山溪冲到了涧旁。
而她对失踪的整个过程都记不清了,甚至往昔在宫中的生活也只剩下零星的片段。太医说这是坠落的后遗症,也不知几时才能好。
或许不记得,对她来说反而好,他在心底叹息。
坐在榻边对她说了一会儿话,宫人禀告说德妃、容妃和静妃前来探望。
他料她们必来,德妃雅歌,容妃宁心,静妃长玉,这三人和文萱品阶相同,年龄相仿,素日里姐妹相称,亲密得不得了。
可谁都知道,后宫之中没有真姐妹。
几个月前夏贵妃去世,因他未立皇后,也只有这一位贵妃,所以她死后谁进阶了贵妃,就意味着成为实际上的后宫之主。
想到这里,他不禁产生了一个念头——这次失踪,是不是文萱的又一个争宠的花招?
他心里顿时厌恶起来:“既然她们来了,你们姐妹叙话,朕先走了。”
“陛下慢行,恕臣妾病体沉重,不便送驾之罪。”文萱半靠在榻上,轻声言道。
出去的时候,他与来探病的三位妃子擦身而过,她们都半跪着行礼,他却连看也不看。这次皇家外出围猎,文萱在猎场失踪之事,若非她自己弄的玄虚,就定然与这三个女子脱不了干系。
他一阵心烦。
忽然一阵幽香飘来,似有若无,沁人心脾。
他精神一振,顺着香气望过去,只见园中的天女木兰正盛开着,素白的花朵中是深紫色的花蕊,清新雅致之中平添了一分贵气,他曾经疑惑文萱为何独独偏爱此花,此刻倒也生出些共鸣来。
虽不登大雅之堂,却着实是令人喜爱的花朵。
“可真叫姐妹们担心坏了。”病榻旁,宁心拉着文萱的手一脸担忧。可说了半天文萱依然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她忍不住问,“宫里都传你有许多事不记得了,可是真的?”
“是真的。”文萱一笑,“这次狩猎的事全忘了,往日宫里头的事也记得七七八八……我还是记得几位姐姐的,就是不怎么明白。”
宁心与长玉对视了一眼,一下子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两人便一起告辞了。
留下雅歌,她细看着文萱:“这么说,你也不记得我的事了?”
文萱怯怯地摇了摇头。
“那就好,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事。”说完雅歌就要走,可刚起身就被文萱扯住了衣袖。
“我虽然不记事,却也知道我与姐姐素日定然是极要好的。”文萱抬头看她。
“怎么说?”
文萱一笑:“姐姐身上有天女木兰的香气,此花唯画萱阁独有,制香又是不易,我若不与姐姐极好,何必眼巴巴制了它送给姐姐呢?”
闻言雅歌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总算没有白疼你一场,你纵然不记得别人,总还记得我。”
她说着,揽过文萱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不怜惜。
(二)香气
半个月后文萱大好了,雅歌就整日陪着她四处走动。一日在御花园,正好与子恪和宁心遇上。
“参见陛下。”
她们俩一同行的礼,连说话的神气腔调都有些相似。
“不留神还当是姐妹俩。”子恪笑道,“原来你二人这样要好,朕都不知道。”
于是雅歌就把那天的探病时发生的事说了,子恪听了很感叹:“柔妃真是心细如发,说起那天女木兰的香,朕也很喜欢,几时柔妃倒也制一些给朕?”
文萱自然应承下来。
而子恪本就心情好,此时更是心怀大畅,又动了外出狩猎的念头——他喜好狩猎是满朝皆知的事情,现在国富民安四海升平,天子的这点爱好也无伤大雅。所以一提出来,雅歌和宁心立刻附和说极好,而文萱虽有些难色,也表示要跟去看看。
陪伴天子这件事,后宫中无疑没有人肯落后。
狩猎这天,雅歌、宁心、长玉和文萱四个人都上了猎场,各自穿着不同花色的戎装,胡服剑袖,罩了金银丝编制的软甲。
“你不上场吗?”看文萱身无弓箭,又没有从人带着鹰犬,子恪不由得问道。
“陛下还不知道臣妾吗,手无缚鸡之力的,只能来看看罢了。”她笑着回答。
他点了点头,见四方鹰鸣犬吠,正要挥手示意围猎开始,忽听一阵狂叫,只见长玉的一条猎犬忽然挣脱绳套,发了疯似地向文萱冲来。
“小心!”眼看猎犬径直扑向她,子恪眼明手快,一下子揽住她的腰将她抱到自己身前,那只猎犬一扑不中,落地后龇牙咧嘴,后腿一蹬,又飞身跃起。
“呜——”他眼明手快,抽刀一劈,猛地砍下那畜生一条前腿。猎犬哀鸣了一声,落地不住地抽动。
“要活的!”他一声令下,禁军立刻一拥而上将那只猎犬捆了个结实。
“陛下,臣等死罪!”禁军统领赶紧上前请罪,而长玉的从人则干脆吓昏过去了事。
“你身上好香,带的什么香,给朕瞧瞧。”他则无视众人的慌乱,虽然面沉如水,对着文萱说话的语调却还是轻柔的。
文萱解了香囊交来。
“谁配的料?”他拿在手里摩挲片刻,又低头闻了闻。
“是……”文萱有些迟疑,“是静妃送的,说是能安神助眠。”
他抬头看去,只见长玉秀丽的瓜子脸一片惨色,眼中满满的都是惊恐。
心里着实愤怒,他虽然性风流好玩乐,却不是个昏庸无能的君王。看那只猎犬异常疯狂,专注攻击便知是冲着文萱来的,狗这种动物对气味最是敏感,这香囊闻上去似乎是芸香,但仔细辨来还有一丝古怪的味道,除了有人弄鬼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他剑眉微扬正想发作,忽然衣袖被人轻轻一牵:“陛下,此事个中曲折,非一时所能分辨,还望陛下暂息雷霆之怒,从长计议……”
是文萱,正抬头看着他,眼中却不是惊恐或忧伤。
而是一种他从未见过,难以言喻的自信。
他心中一动,慢慢放下了本要下令的右手。
白天的狩猎照常进行,到了夜里,那只猎犬被送往子恪的寝宫,文萱也来了,当着他的面,她拿着香囊在猎犬面前试了试——果然只要香囊靠近,那猎犬便疯了一般狂吠着扑上前,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后退。
“怎样?眼见为实。”他看着文萱,却见她摇了摇头,“若是静妃要害臣妾,又岂会在众目睽暌下这般动手?而且阁内宫人皆知香囊是她送的,一旦追查起来她脱不了干系。”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说下去。”
“更何况……”文萱剪开香囊,除去里面的芸香,发现了另一个隐秘的夹层,夹层内有少许散发着辛辣香气的绿色
粉末。
就是此物诱发了那只猎犬的狂性。
“此物名为‘失心,”文萱将绿粉倒入水中化开,“化入水中无色无味,遇银发红,遇金成烟。”她说着取下头上的银钿金簪依次投入水中,只见银钿入水,水即刻化为鲜红,金簪入水,水面便冒出丝丝白烟。
他眉峰微聚。
“‘失心乃是失心木的树汁熬制而成,失心木长于南齐深山之中,天下间只此一处。”文萱缓缓道来,他恍然大悟。
偌大的后宫,只有一人自南齐而来——
容妃,宁心。
他即刻命人回京,在宁心的宁远居中仔细搜查了一番,果然搜出了“失心”和其他一些不知名的药物,南齐多山,百草最盛,当地人多少都知些药理,却不想被她用来害人。
他还下令让刑官提审了长玉的那个从人,根据他的供词找到了卖猎犬给他的那个人,最终证实那只猎犬是在宁心的授意下精心驯养而成。
铁证如山,宁心再也抵赖不得。
她是惨叫着被拖出去的。
“这一回是你胜了,高兴吗?”
文萱望着宁心被带走的方向若有所思,他看了忍不住问。
这是后宫的争斗,没有刀光剑影,却是生死搏杀。他见得太多了,他的母亲,他兄弟们的母亲,这深宫中一代又一代的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
一步行差踏错,就是血光之灾。
“陛下说什么?”文萱似乎刚刚回过神来。
他不肯再说了,只是笑着望着她,忽然想——
如果可以,希望她是走到最后的那一个。
(三)狩猎
第二天,狩猎照旧举行,似乎没有人发现容妃的缺席。
一声长鸣,猎鹰抓着一只肥壮的灰兔飞了回来,它盘旋了一圈,将兔子不偏不倚地丢进子恪怀里,然后扑棱着翅膀停落在他肩头。
“如何?”大笑之后他好不得意地问身边的文萱。
这只鹰是他从雏鸟时养起的,只听他的命令,性情凶猛极善捕兔,每每狩猎均有斩获。
可文萱只是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嘴角却扬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弧度。
他被这个表情中微妙的不屑激怒了:“柔妃有话不妨直言,朕赦你无罪。”
然而虽然得到了天子的金口玉言,文萱却没有想说的意思。他一再坚持,最后她只得无奈地笑了笑:“凡鹰隼之类,或击于长空,或翔于瀚谷。自在来去,无拘无束。如今陛下将其缚于方寸,供人驱使,哪里还有丝毫自然天成的风骨?”
“这……”他哑口无言。
“陛下可知西疆长风岭上的白玉隼吗?白玉为羽,紫晶为目,此鸟身长不过半臂,却能击杀身大如象的九头怪鸟。”
“那不过是传说。”他嗤之以鼻。
“那陛下的鹰,饱食终日,所能的不过抓只野兔,恃强凌弱。可不就是为奴为婢的做派?”
“放肆!”他真的生气了。
文萱一惊:“臣妾失言,望陛下恕罪。”
她下马跪地,而他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说得那么诚惶诚恐,可他看得出来,虽然说着请罪的话,露出惊惶失措的表情,但在她的眼睛里,连一点惊慌都没有。
御驾回到宫中已是半个月后的事情,这一夜,一乘小轿趁着夜色抬进了宗事府的侧门。
这里是掌管皇族罪案的地方。
大牢幽深,秘密的访客拉低风帽遮住面目,直到走到一处单独的牢房前。
“是你?”牢房中关押的正是从前的容妃宁心,看清来人容貌后,她惊讶地喊了一声。
来人是文萱。
“你来做什么?”宁心退了几步,一脸警惕地看着她。
“我来看看你,好姐姐。”
“来看我?还是来看我的笑话?”宁心一声冷笑,“文萱,你和苏雅歌也别得意,她活不长了,倒是你……我真是小看了你,没想到你这般见多识广,连‘失心的事都知道得如此清楚。”
文萱默然。
宁心说完就往草堆上坐了,拢着乱草一般的头发,也不说话。
气氛顿时寂静。
良久,文萱轻叹:“我没想到姐姐这样恨我……将我推下山崖害我不成,又想出这样一条计策,连静妃都牵扯了进来……”
“你胡说什么?”宁心忽然大怒,“谁把你推下山崖?沐文萱,你少血口喷人!‘失心之事是我做的不错,可我何曾将你推下山崖?!我华宁心敢作敢当,不是我做的你也休想栽赃于我!”一番怒喝后宁心又哼笑一声,“莫不是你贼喊捉贼?你看你这一失踪好生讨巧,陛下的心思全转到了你身上,怜你爱你,我们几个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她眉心微蹙。
“真人不露相,好一个沐文萱!”宁心越说越来劲,认定了她的失踪是一场自导自演,意在博取天子注意的好戏。
最终,她一言不发,径直转身离去。
悄悄地从侧门回到画萱阁,她连宫人都没有惊动,可一进内室便愣住了——
子恪就在里面。
天子手握书卷,侧过头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去了宗事府?”
“是。”她直言不讳。
“你答得倒爽利。”子恪起身向她走来,“记得以前朕和文萱说话,她总是半天挤不出一句话来,纵然说了,也是拐弯抹角含混不清。”他笑了一声,“她可是一个从不得罪人的性子。”
她蛾眉微挑。
“你不是文萱。”下一句他断言。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看着他。
素日柔和的目光,渐渐变得锐利。
“你究竟是谁呢?”子恪带着笑轻声问道。
(四)解药
“陛下可还记得臣妾的出身?”她没有直接回答,却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敢反问天子,光这点就足够他认定她不是他的柔妃了,可他还是笑着说:“当然记得。”
晋州首屈一指的书香门第沐家,文萱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他东巡时下榻在沐家,对她一见倾心,于是娶进宫来相伴数载。
“其实臣妾只是沐家同宗之女,幼年父母早亡,被世伯接入沐家养育成人。”文萱轻声道,似乎想到养育之恩未曾报答,所以隐隐叹息,“臣妾还有一个孪生的姐姐,年幼时就被一个江湖异人收为关门弟子,我们姐妹每半年方得一聚。当年皇上下了旨要臣妾八宫,姐姐十分反对……可臣妾执袁来此,姐姐一怒而去数年杳无音信……”
夜深风凉,画萱阁中烛火明灭,只有文萱低沉而微带哀伤的声音。
慢慢地,诉说着无法弥补的缺憾。
几天后,有消息自宗事府传来,说是宁心不堪囚牢生活,撞柱而亡。
“她素来烈性,没想到一至于此。”雅歌约了长玉来厘萱阁找她,说起这件事,好不感慨。
两人前来探访都不是空手,雅歌带了自制的点心,长玉则带了新茶,话到半途长玉去指导宫人泡茶,雅歌趁着这个机会拉着她:“现在可是个好时机,宁心没了,皇上的心思又在你身上,你只要加把劲儿,贵妃之位手到擒来。”
“姐姐说什么呢。”她苦笑起来。
“这可是正事。”雅歌正色道,这时长玉回来了,她立刻敛起那有些肃然的表情,换了一派轻松的笑容。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喝茶吃点心。
“此茶甚妙,是哪里产的?”品了一口,她笑着问长玉。
长玉刚要回答,忽然神色一变,满脸惊恐地猛卡住自己的脖子。
还道是她噎住了,谁想下一刻她竞吐出一大口黑血来。
画萱阁顿时大乱。
长玉不停地呕血,太医赶来使劲浑身解数才止了血,可长玉也已只剩了半条命。出了这等大事自然立刻有人知会了子恪,他匆匆过来,形容震怒。
“这到底怎么回事?!”他质问雅歌。
三人食用的东西无非点心茶水,总不能是长玉自己给自己下了毒。
“臣妾……臣妾着实不知!若说要害人,柔妃与臣妾都吃了点心,可一点事都没有……”雅歌虽然惊恐却不慌乱。
子恪也觉得她说得有理,就在这时雅歌那里的一个宫人明雀被带了来——
“那……那些点心是娘娘叫奴婢做的,还特别交代,有几块不要放上芝麻……”小丫头战战兢兢地说。
众人恍然大悟,都知道长玉有个不爱芝麻食癖,或许雅歌就是用了这种办法,让长玉吃下了所有有毒的点心。
一时间子恪也无从判断,只能将雅歌收押在宗事府的大牢。不想到了夜间事情又有了变化,有人告发明雀收藏了许多名贵的金珠首饰,一番拷问下她供出自己其实是长玉派到雅歌身边的眼线。
于是事情又变成了长玉想陷害雅歌,却下锚了药量,把自己的半条命搭了进去。剩下的那半条,还不知保得住保不住。
不管怎么说,雅歌是被放出来了。
“谢天谢地,虚惊一场。”夜半三更,听说雅歌回到了风雅寮,文萱立刻过去看她,还带了压惊的汤药过去,边看她饮下边感叹。
喝完了汤药,雅歌屏退了其他人,一扫那副颓然憔悴的样子,抓着她的手,眼睛亮亮地说:“姐姐这一手如何?”
她不明所以。
“药是我下的。”雅歌粲然一笑,“我早知道明雀是长玉的人,这下好了,纵然她能捡回命来,陛下面前,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这是将计就计的谋略,何其歹毒。
她默默地看着雅歌。
“好妹妹,别这么看着我,姐姐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没了长玉……你当上贵妃又多一分胜算,往后这宫中就是你我姐妹的天下。”见她不悦,雅歌赶紧澄清道。
她点了点头。
雅歌随即将她揽进怀里:“还好,没白疼你一场,你看我连这样的事也不瞒你,你我姐妹比别人不同。”
她缩在雅歌怀里,听着她的心跳,缓慢地,一下,两下……
“姐姐若真的疼我,怎么不告诉我,那化骨散的解药该怎么制呢?”
她轻轻说道。
下一刻雅歌猛地推开她,惊讶的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她也看着她,冰冷的、满含质问的眼神。
“我小妹是你杀的,对不对?”
(五)刺客
“你不是文萱!”雅歌大叫,手脚并用退到了床榻的角落,“来人!来人!有刺客!”
可只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子恪。
“陛下?!”雅歌万分惊讶。
“你说得对,我不是文萱。”她看着雅歌无措的表情,轻声道,“我是文萱的孪生姐姐,沐文汐。”
江湖飘零的游侠女子,怀着期待和不安,想去皇家围场见一见因为误会而一别经年的小妹。可当她赶到约定之地没有看到人,最后在山涧中找到了自家小妹——
了无生气的尸体。
她岂能善罢甘休?!凭着相似的容貌,冒名入宫,誓要查到凶手。
“我本以为是宁心,可她说不是她,那时她已是将死之人,没有说谎的必要。”她缓缓道来,“那么是长玉?也不是……化骨散无色无味,一时之间也不会致人死命。但日积月累,最后中了此毒的人会全身骨骼软化,死得极为痛苦。雅歌,你今日计害长玉,又想鸩杀于我,你何其歹毒?”
“荒谬!我待文萱如亲生姐妹,我为什么要杀她?”看了看在旁的天子,雅歌怒喝道。
“因为她杀了你的孩子。”
此言一出,雅歌不出所料地愣住了,面色也变得灰败起来。
“你怀了龙种?为何太医院未有记载?“子恪疑惑道。
“想是为了争夺贵妃之位,暂时隐忍,以求最好的时机让陛下知晓……”她揣测道,却引来雅歌的勃然大怒。
“你懂什么?!倘若说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害他,我的孩子……所以我只告诉了文萱,她看上去那么高兴,还亲手绣了一个荷包给我,说里面放着安胎的药,我欢欢喜喜地随身携带,可当天夜里孩子就没了!我待她如亲妹,她却如此对我!”雅歌泪流满面地大叫,此刻说起失子之痛,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体面权位,肆无忌惮地释放着哀伤与怨恨。
此情此景,她不禁摇了摇头,追问道:“所以,你就在狩猎时把她推下了山崖?”
“是!”雅歌厉声高叫,“我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竟然说是为了我好!她竟然说得出口!”
她不语。
“如此看来,”子恪发话了,“柔妃也是咎由自取。”
她看了天子一眼。
“雅歌,可知我怎会怀疑上你?”她问了,却不要雅歌回答,“那天在宗事府的大牢宁心提醒了我,她说你活不长了。”
雅歌冷笑。
“蒙陛下恩准,我在宁心那里搜到的药中找到了这一味。”她自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来,“此药名‘长梦,与化骨散有些相似,服得久了,中毒者便会在某天夜里永远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说着她向雅歌一笑:“如今你心口往左三寸可是日夜疼痛?心跳得比旁人都慢些,对不对?”
雅歌没有说话,但神情充分表明她说得没锚。
“那便是中了‘长梦的征兆。”她继续道,“之前文萱曾求我为她寻返魂香,我虽恼恨她不想见她,但她的要求我从未拒绝。后来才想明白,那是为你解毒用的。”
“你胡说!”不光雅歌骤然变色,子恪也是吃了一惊。
“信不信由你,身中‘长梦你若还想产子,不仅你活不了,你的孩子也会生来带毒活不过三日。她使你小产,也不过是想保住你的性命。”
她上了榻,一边说,一边向雅歌挪去:“我们的亲生父母世代行医,‘长梦的解法乃家中不传之秘,因我拜外人为师便没有传给我,文萱是这世上唯一知道如何解毒的人。如今她死在你手……你也命不长久。”
字字句句说得清楚,多少带了一些怨恨与悲愤。
可更多的是怜悯,怜悯眼前深宫中的可怜人,一直奋力争夺着,什么都想要,什么都不信,最后阴锚阳差,谁也没有得到任何东西。
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何其深寒?所以她不愿文萱入宫。
“我不信!你说的我一个字都不信!”
她转身下了榻,身后是雅歌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由她去了。
就算当初文萱把一切都告诉她,她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孩子吧?
一切其实都是必然的。
从文萱入宫那一天起,她已经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小妹。
“你哭了?”
走出风雅寮,她在幽深的宫殿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身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心里明白是天子一直跟着,却没想到他忽然问话。
抹去眼角的泪水,她转过身去:“文萱是我唯一的亲人,她不在了,我自然要哭的。”
子恪默默地看着她。
“方才我的说辞,陛下信吗?”她问,“文萱是无辜的。”
他摇了摇头:“你所说的只是一面之词,柔妃是否罪有应得如今已无法证明……德妃陷害静妃却是铁证如山,朕不会放过她。”
虽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但也确实无从反驳:“那就多谢陛下了。”
“别说这些了,你不是中了化骨散的毒?要紧吗?”
没预料到他的这番关切,她顿了一会儿才说:“陛下,民女既然能辨此毒,哪有还往肚里咽的道理?”
子恪愣了一下,笑了笑,忽然又说:“你为后宫铲除了祸害,朕要重重地赏你。”
一怔,随后她也笑了起来。
“笑什么,朕是天子,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他的语气很是认真。
“那是自然,皇上责为天子,富有四海……”她说着,笑容却慢慢敛起了。
也是认真的,不容置疑的口吻。
“可民女想要的东西,从来只有一样。”
(六)江湖
半个月后,雅歌在宗事府中被赐死,长玉在文汐的精心治疗下终于抢回了一条命,而文汐——
行将告别。
她只想回到江湖,天大地大,星汉灿烂。
画萱阁中,子恪为她送行。
“还望陛下日后善待静妃娘娘。”她看着远处廊下正躺着养神的长玉说道。
虽然活了下来,但长玉被毒伤了嗓子,身体也虚弱了许多。
“好。”子恪答应归答应,语气却不以为意。
她看着他:“陛下手握皇权,不愿信任何人也不愿爱任何人,这无可指责。但陛下真的连试一试都不想?”
他有些动容。
“旁人民女不知道,但文萱当年确是一心一意地爱恋着陛下。”她无奈地苦笑,“不然天地广大,她又何必非要困在这深宫里?”
他无言以对。
“静妃娘娘宅心仁厚,如今又成了这个样子,无论如何,还望陛下垂怜了。”说完,她似乎也觉得言尽于此,便截断了这个话题,再不说了。
过了一会儿,内侍禀告说马匹行李已然预备妥当。
她向他辞行。
此刻她已换了行走江湖惯常的装束,素袍箭袖,英姿飒爽。腰间束着的一段紫锦更添一分华丽与难以言喻的娇美。
她说她在江湖上有个美名——素袖紫锦。
而他终于明白文萱为何如此偏爱天女木兰,因为此花像极了文汐,她是借着看花,思念飘零在外的至亲。
文汐,她于花间,渐行渐远。
他一直看着,最终再也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又是那个远去的人。
后来子恪四十寿辰的时候,有人受人之托,献上一只产自长风岭的白玉隼。
白玉为羽,紫晶为目,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中有着奇异色彩的神乌。它以一种睥睨天下的姿态停立于一块山石上,没有锁链、食槽,或者其他任何可以用来束缚它的东西。
它仿佛是凭着自己的意愿留在那里,而他也相信确是如此。
就像那远去的人,自在来去,无拘无束。
他们都拥有一个自由的灵魂。
自由。
那正是她从未向他要求过,也是他这个天子给不了的东西。他走下丹樨玉阶,想要触碰一下那只白玉隼,可刚伸手那雪白的身影便展开双翼,以比破空之箭还要快的速度直冲云霄,转眼不见了踪影,只余一记动人心魄的长鸣回响于天际。
如风,虽然会相遇,却触不到也抓不住。
带着有些沮丧的苦笑,子恪想起了自己的初恋。
正是爱上了那样一个人。
也正因为爱上的是她吧?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注定要失败了。然后他回到皇座上,依旧是统御四海的帝王,拥有一切。
却也,一无所有。
编辑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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