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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神舟”迎进祖国

时间:2023/11/9 作者: 神剑 热度: 17436
北方10月的戈壁滩,寒意袭人。寂静的戈壁夜空,陡然传来直升机轰隆隆的声音,提醒着这个边陲小城,神舟十三号载人飞船发射临近了。

  载人飞船发射不比其他航天发射,从发射前航天员进入飞船开始,发射场就要具备随时出现危险情况时航天员应急逃生的搜索救援能力。这次神舟十三号飞船发射是在夜里,因此,空中和地面搜索分队的队员们要按照夜间的应急搜救方案进行演练。他们是我国唯一的一支“全天候、全时域、全地形”航天员搜索救援力量,负责航天员在陆上、海上、沙漠等任何地形中的搜索救援,几乎人人“身手不凡”,是一支神秘的航天搜救“梦之队”。

  李涛是航天搜救的“老字号”队员,早在1999年,航天搜救队伍刚刚组建,他就宿命地成为航天员搜救队伍的一员。年轻、身体好,业务强,第一次分工,他就被分配到空中分队,担任现场通信、拍摄、现场处置等诸多角色。每个搜索分队都得有人为航天员开舱门,于是,空中分队的开舱手这个岗位也交给了李涛。每次飞船返回着陆,李涛都是随着指挥机“舱落人到”的那一个,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为航天员打开舱门,被媒体人戏称为“神舟开舱第一人”。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着陆场搜索工作还是个空白。任何开创性的工作都是最艰苦的。从地形勘察、标记,到学习使用专用通信设备、动中通等等。勘察地形是个体力活,通信就是操作精密仪器的技术活儿了。作为空中分队的骨干成员,从安装设备开始,李涛就跟着学习,然后随飞机进行空中勘察工作,拍摄资料,现场通信操作,晚上回来再整理勘察资料。在李涛的记忆,任务前期几乎每天如此。有时候搜索区域根据任务临时改变,任务紧急,他们常常连续好几周连轴转。有一次在飞机上勘察,他抱着摄像机坐在直升机舱口准备拍摄,飞着飞着竟睡着了,摄像机盖子掉落下去,他才突然惊醒。他庆幸地说,还好摄像机系着带子。

  在主着陆场,早期的航天员专业搜救队伍人并不多,李涛他們只负责主着陆场核心区域的处置,其他岗位都由后方人员保障。李涛是队伍里最年轻的一个,因为人手少,他们几乎人人“身兼数职”。“开舱”是一个比较特殊的技术活儿,为了学习开舱技巧,李涛被专门派往航天研制部门学习飞船舱门打开办法。这个技术活的难度并不大,最主要的是要掌握好“巧”度。航天产品都是精密仪器,操作力度要掌握得恰到好处,压力不平衡的时候要释放舱内压力。释放压力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太快了怕航天员适应不了,太慢了让人等得太久。这些技术,李涛在研制部门真飞船上试验了很多遍,好学肯钻研的他很快就掌握了开舱的技巧。在他们搜救队,地面、空中都需要有开舱手。由于李涛负责空中通信,每次都会随空中分队指挥机第一个到达现场,因此,开舱的重任每次都落到他头上。

  第一次见到天外归来的飞船返回舱,“开舱手”李涛还没有那么激动。那是1999年11月21日夜晚,首次在太空飞行了21圈的神舟一号飞船,按预定程序顺利返回内蒙古四子王旗主着陆场。因为当时是无人飞船,再加上回来已是凌晨,空中搜索找到飞船后并没有当场就开舱处置,而是等到了天亮才进行开舱吊运这些动作。在寒夜中放置了几个小时的返回舱内外压力早已经平衡,李涛觉得开舱跟实验室里没什么区别。第一次开舱,就这么一晃而过。

  迎接神舟二号飞船返回,也给李涛他们留下了难以抹去的记忆。那一次,飞船返回时降落伞出了点故障,程序自动切伞切早了,导致飞船失去了升力控制,偏离了预定的返回地点。此后,载人飞船的降落伞不再设置自动切伞环节,而是由航天员自己手动切伞——这也是神舟二号飞船给予我们的莫大收获和宝贵经验。

  真正感受到开舱有所不同,是两年后的神舟三号飞船。那是个下午,一半被烧得漆黑的飞船返回舱直立在草原上。空中分队落地后,李涛背着几十斤重的设备到达现场,借助现场工具爬上飞船顶端进行处置。因穿越大气层黑障区摩擦而引起的舱内外气压差异第一次让李涛找到了真正为飞船开舱的“感觉”,放压、转动、推门,干净麻利,一气呵成。李涛说,这一份经历很珍贵,因为地面上模拟不到,只有真正接触到刚刚从太空返回来的飞船,你才会真正有机会去体验为航天员开舱门的力度和技巧,跟平时演练时的模型或者代替装置都是有一些距离的。经过几次无人飞船的搜索回收,即将迎接我国首飞航天员杨利伟回家,大家激动的心情难以言表。早在任务前两三个月,负责空中搜救的技术人员早早来到北京航空所,跟着学习新设备的安装调试,任务通信、动中通,李涛全程跟踪下来。跟这些高科技设备打交道,李涛十分谨慎,他对工作的准备不是记下重要节点就可以了,而是“放电影式”的:对于自己负责的每一项工作,他事先都要一遍又一遍预想全过程,像放电影一样在脑子里过一遍,到哪一步该干什么、怎么干,都要想得清清楚楚。

  谈起“神舟开舱第一人”,李涛印象深刻的只有一个字:“忙”。2003年10月16日那一天清晨,怀着极为激动的心情,李涛为杨利伟打开了舱门。舱内的杨利伟微笑着向他伸出右手,李涛情急之下伸出了空着的左手。“左手握右手”,说了一声“你好,欢迎回到地球”之后,李涛就赶紧去处置其他的任务,杨利伟出舱、现场采访、欢迎仪式等等,他都没顾上多看一眼。第一个见到飞天英雄回家的人,忙得没顾上再看英雄一眼。这份专注,也真切反映出了航天人身上特有的精神品质。

  执行完任务回家休假,家人激动地说在电视直播中看到了自己,李涛此时才意识到“开舱手”这个岗位,充满了光环,这份荣誉,给了他不小的压力,也让他更加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他想,以后要更加专注细致的工作,不能有任何差错。

  带着这份热爱和执着,李涛出色地完成了神舟六号、神舟七号的开舱和现场处置任务,也因此多次立功受奖。2009年,新中国成立60周年大庆的阅兵仪式上,李涛作为着陆场代表,与航天英雄翟志刚等站在航天花车上走过天安门。

  就在主着陆场光芒四射的时候,酒泉卫星发射中心的副着陆场也在一如既往地默默备份,每次任务,他们都和主着陆场等比例开展工作。相比于四子王旗大草原,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周边的副着陆场是广袤无垠的戈壁滩。春冬风沙严寒,夏秋烈日炙烤,环境远比大草原恶劣。不过,对于飞船着陆来说,却是非常理想而经济的场所。早在1999年,搜救队伍就已经组建,当时他们的主要工作是应对飞船在待发段和发射段的逃逸搜救。也就是说,飞船在待发段和发射段,如果出现重大故障,航天员需要紧急逃逸,那个时候就需要他们上场。他们针对飞船航区的紧急逃逸情况,对包括海上落区在内的各种复杂地形应急搜救做准备。因此,每一次任务,他们“不希望被用上,但又要具备高强的搜救本领”。因此,每一次演练,他们都要按照最高标准执行。

  从神舟一号到神舟四号,因为是无人飞船,副着陆场的工作暂时没有启用。神舟五号首次载人由于只飞行一天,所以也没有设置气象备份。从神舟六号开始,副着陆场搜救演练作为主着陆场的气象备份正式启动,与主着陆场同时开展工作。

  经过一年多的严酷训练,东风着陆场完全具备了飞船搜索回收能力。作为航天搜救的备份着陆场,谁也没想到这备份一做就是十几年。卞韩城副总师是陪着东风着陆场建设发展一路走过来的航天搜救人,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飞船能返回到东风着陆场。但由于四子王旗对载人飞船的搜救已经有了比较成熟的经验和体系,每一次飞船返回,副着陆场的搜救队员们都只能仰望着飞船从头顶飞过。卞韩城说,神舟八号无人飞船时期,副着陆场曾经争取过让神舟八号无人飞船返回东风着陆场的尝试,让队员们经受一次实战的锻炼,但由于种种原因没能如愿。毕竟没有实战,搜救队伍再怎么演练,也还是跟实战有所差距。一直到2014年,他们终于看到了实战的曙光:为两年后的长七首飞搭载任务回收做准备。

  新一代运载火箭长征七号的首飞任务计划中,要搭载我国研制的新一代飞船缩比返回舱。新一代飞船是可以乘坐七人的大飞船,为了验证新飞船的返回技术,也受长征七号任务的搭载空间限制,研制部门准备搭载一个约为正式飞船三分之一大小的缩比返回舱。工程指挥部把这个回收任务交给了东風着陆场,瞄准落区为巴丹吉林大沙漠。接到任务命令,卞韩城他们很是期待,大家心里明白,这一次搜索,是一次艰巨的考验,也是载人飞船落户东风着陆场的预演。十几年的备份,他们更期待在实战中历练。

  巴丹吉林大沙漠紧邻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东侧,是我国第三大沙漠。巴丹吉林沙漠最大的特点,就是沙山落差很大,最高达到七八百米,被誉为“世界沙山之王”。别说是沙山林立,就是平坦一些的沙漠,人类也不敢轻易涉足。因为自然环境严酷,沙漠在人们心中还有另一个外号——“死亡之海”。

  “死亡之海”,探险者都不敢轻易涉足,何况是航天器降落。全世界航天最先进的美国和俄罗斯,也没有选择沙漠地区作为航天器降落的地方。

  此前,作为载人飞船发射段的应急着陆区,搜救队员对沙漠地区的搜救只组建了空中搜救分队,也就是只利用直升机在空中勘察搜索。而现在,他们必须要解决沙漠地区的地面搜索处置,要实地研究沙漠地区的车辆行进、运输……因为将来的载人飞船,也有可能会落到沙漠地区。唯有解决沙漠地区的空中、地面快速搜索救援,载人飞船才有可能选择在东风着陆。

  自古以来,在沙漠能够行走的只有“沙漠之舟”——骆驼。但是搜救飞船,骆驼肯定是不行的。着陆场系统的技术人员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把“沙漠之舟”机械化。

  为此,技术人员跑遍了国内几乎所有的越野车制造厂调研,创新了一系列沙漠越野装备,把载重车轻型化、越野车安装防滑、防滚装置。在大家的集智攻关下,一支机械化“沙漠之舟”初具规模。

  2014年,搜救人员开始针对长征七号首飞搭载任务进行勘场工作。他们带着能征善战的驾驶员,驾驶着他们精心改造的机械化“沙漠之舟”来到沙漠地带,却几乎寸步难行。卞韩城说,刚开进沙漠两三公里,基本上所有的车都“趴窝”了。

  一个艰巨的现实难题摆在大家面前。没有丰富的沙漠行车经验,根本翻不过沙山。更何况沙漠中还有许多深达百米的“沙窝”,要想把车子从“沙窝”里开进开出,必须要有极为过硬的专业技术,否则随时可能翻车。面对那些起起伏伏的巨大沙山,“死亡之海”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搜救队大队长杜运新也十分苦恼。解决不了沙漠机动快速穿越,将意味着无法完成长七搭载返回任务,那么飞船想在东风着陆场着陆,也将遥遥无期。

  一次偶然的机会,杜运新结识了一位沙漠越野赛车手,说明情况后,对方十分热心,帮助他们培养沙漠驾驶员。从此,搜救队员们开始“拜师学艺”。他们来到库布齐沙漠,跟着老师进行初级驾驶训练,司机们很快学会了在沙漠地区的基本驾驶技术。然后来到了巴丹吉林沙漠“实习”。杜运新说,最大的恐惧感就是“翻山”。巴丹吉林沙漠的沙山,很多都达到七八十度,看上去几乎接近垂直。开着车下这样的陡坡,前面车头几乎是顶着地,会让人感到莫名的恐惧。只有过了心理上的恐惧关,才能够在沙漠里纵横驰骋。为此,大家先从训练下坡开始,从五米坡到十米坡,再到二十米、三十米,最后三百米,循序渐进,直到驾驶员下大坡和矮坡没什么区别了,才算过关。出沙窝要沿着沙壁一圈一圈地转出来,搜索人员形象地比喻为“涮锅”。这些艰苦的训练,他们持续了一年多,从初级到中级,再到能在沙漠任何地形游刃有余的高级驾驶训练,司机们终于熟练掌握了翻沙山、出沙窝的驾驶技术和经验,沙漠驾车水平飞速提高。不仅如此,他们还专门建起了沙漠训练场,编写了从初级到高级的沙漠越野司机训练教程,普通司机经过几天的培训,就能够熟练掌握沙漠驾驶技术,看见沙山形状就知道怎么开,看见沙窝就知道怎么“涮”。卞韩城说,沿着沙漠弯弯曲曲的沙山前进,每小时在沙漠行驶的直线距离可以达到十五六公里——这在公路上也就几分钟的时间,这个速度可以在数小时内穿越整个巴丹吉林沙漠。在准备长七搭载返回任务的过程中,卞韩城他们组织了几次机动穿越巴丹吉林沙漠的演练,取得了很好的效果,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

  除了巴丹吉林沙漠腹地,着陆场区域内还有周边的山区、湖泊、河流、戈壁,以及部分居民区和设施,几乎包含了内陆的大部分地形地貌。搜救人员走遍了落点分布区域的每一个山头、每一个湖泊、每一片戈壁、每一段河流,从各个方向穿越巴丹吉林沙漠,行程4万多公里。卞韩城风趣地说,他们几乎绕地球走了一圈儿,数万平方公里的区域,只要发现飞船落到哪儿,他马上就能知道怎么走,从哪儿走最快最省事。

  地面机动穿越沙漠问题解决了,还有空中搜救问题。飞船回收,一向是“空中搜索、地面处置”。正常情况下,直升机直接将飞船吊运出沙漠,再由地面车辆通过陆路运回目的地。但是,在沙漠起吊飞船,远不比在草原戈壁,因为草原戈壁飞机都可以落下去作业。也不比水上,直升机悬停在水面上空作业。但在沙漠,直升机既无法降落,又不能低空悬停。因为高度稍一降低,飞机旋翼掀起的沙尘就会像一场沙尘暴一样遮天蔽日。在这样的沙尘暴中起吊飞船以及救援航天员,无疑都是十分危险的事儿。卞韩城说,想要对航天员进行快速救援,就得让直升机降落到沙漠中去。

  怎么才能讓直升机在沙漠中降落?技术人员又开始绞尽脑汁想法子、搞创新,在沙漠中搭建临时停机坪。如果有一块足够大足够结实的材料,固定在沙漠中相对平坦的地方,跟停机坪一样,直升机就可以在沙漠降落。大家说干就干,立即找厂家调研,研制材料,制作沙漠临时停机坪,届时空投下去,铺在平坦沙漠上,用钢钉固定住,这样直升机就可以有一片“场坪”降落。

  按照直升机场坪的最小需求,他们制作了几块“场坪”,打算试验一下。

  第一次跟空军的飞行员说在沙漠降落,把空军飞行员吓了一跳。沙漠里要是能降落直升机,早就有人降了。

  技术人员没有气馁,继续做大家的工作,一起研讨,终于说服了空军人员。第一次做试验,大家把四块做好的厚帆布连接成篮球场大小的一块压沙布,用一米多长的钢钉钉入地下进行固定。结果由于沙漠太过松软,飞机刚飞过来,强劲的风力瞬间就将帆布掀翻,插入地下的钢钉纷纷被拔出来。

  看到帆布被掀翻,大家惊出一身冷汗。搜救队员们又想了办法,用编织袋现场装满沙子,系在帆布上埋入地下。这个方法十分管用,帆布被牢牢固定在沙漠之中。第二次试验,直升机成功降落在“帆布场坪”上。

  试验成功了,大家十分高兴。这个创新的法子很快引起了空军的兴趣,他们希望着陆场技术人员继续将这个“临时场坪”改良制式化,作为空军沙漠降落的装备。能够演变成空军的装备,卞韩城他们始料未及,也感到很有成就感。

  2016年5月25日,长征七号在海南文昌首飞成功,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漠,搜救队员们已经入驻预定的沙漠腹地,等待新一代飞船缩比返回舱回归。

  下午3点17分,返回舱与上面级“撒手”,开始以弹道方式向着东风着陆场飞驰而来。弹道方式返回,再加上缩比返回舱比较小,容易受到高空风影响偏离落点。为此,搜索指挥部成立了三个地面分组和应急搜索分组,每一个可能偏离的区域,都布置了搜索力量。仅仅三分钟后,位于大树里和喀什的雷达便在第一时间同时锁定了目标。紧接着,位于且末、红光、阿克塞、七里镇、瓜州、大树里的光学及雷达设备一路接力跟踪,紧紧锁定飞船返回的轨迹。当超音速降落的返回舱穿越黑障时烧蚀的长长尾焰流星般划过天际,东风指挥中心大厅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飞船飞出黑障区域时,着陆场光学设备早已锁定目标。返回舱依次打开稳定伞、引导伞、减速伞和主伞,所有的画面都被测控设备紧紧跟随。返回舱一路快速穿云破雾,在高空风的作用下,小小的缩比返回舱向着预定区域西南方向降落。很快,空中搜索分队收到了主伞绳上信标机发出的信号,空中搜索分队和地面搜索人员开始向目标靠近。由于现场风沙较大,主伞在风力的作用下如同一张拉开的大网,拖着飞船返回舱在沙漠边缘的戈壁之中不停地往前跑。直升机降落后,负责切伞的搜救队员背着设备,追了将近三公里,才追上返回舱,切断了伞绳。

  卢永强是第一个追上飞船的人,近3公里的负重冲刺,他说,感觉不太累,心里只感到很激动,第一时间到达飞船现场,第一个冲到飞船跟前切伞绳,只为把任务完成好,觉得这份职业很光荣。

  “感觉不太累。”卢永强的回答,体现了他们这些搜救队员的过硬素质。为了这一天,他和同伴们没少吃苦。

  那是一次搜救演练,卢永强和几位同伴被空投到沙漠地区完成临时停机坪铺设,为第二天的演练做准备。晚上,他们的单人帐篷还没有支好,变幻莫测的沙漠里突然刮起了沙尘暴。在沙漠中心感受沙尘暴的威力,普通人也许永远没有这个机会。卢永强他们裹着停机坪帆布缩成一团,大家最怕的就是沙尘暴把人吹走,那就糟了。每隔几分钟,他们就大声报一下数,听到互相都在,就是最大的安慰。沙尘暴过后,大雨倾盆。好不容易挨到天亮,风平浪静。他们按计划铺好了停机坪。因为停机坪帆布掉色,他们几个浑身上下五官手脚都被染得七七八八。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看着飞机稳稳降落在他们铺设的停机坪上,所有的苦都变成了甜。“不影响任务”,这是他们每一位特训队员的最高标准。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一次在实战中亮相,东风着陆场不到三小时就完成了现场处置,完美检验了大家的训练效果。这一天,距离1999年成立搜救队,已经过去了17年。杜运新说,当年从做备份一直到离开都没有赶上任务的老队长、老队员们,在电视机前看到这一幕,激动万分地给他打来电话。他说,他们这一代人,承载了几代搜救人的梦想。

  这一年,也是天宫二号和神舟十一号飞船飞天的时刻,刚刚执行完长七搭载任务的东风着陆场迫切地希望神舟十一号飞船能够落到东风着陆场来。不过工程指挥部再三考虑,毕竟东风只执行了一次新一代飞船缩比返回舱回收任务,为慎重起见,神舟十一号飞船还是按以往返回程序,返回内蒙古四子王旗。

  这一年,也是李涛最后一次在四子王旗执行载人飞船返回搜救任务,他依然担任空中分队通信岗位,兼任开舱、现场处置等等。

  2016年11月18日,完成太空中期驻留的航天员景海鹏和陈冬乘坐神舟十一号返回舱,顺利返回内蒙古四子王旗。李涛随空中分队抵达现场后,立即拿出工具为航天员开舱门。李涛说,这是他第三次见到景海鹏。神舟七号任务时,李涛曾经为首次出舱的翟志刚、刘伯明和景海鹏打开舱门。神舟九号任务时,景海鹏担任指令长,那一次因为风速有点大,飞船跟预定落点稍微有点偏差,等空中分队到达现场时,景海鹏已经从里面打开了返回舱舱门。当时返回舱的舱盖正好在正上方,景海鹏一直用手抬着舱门等他们到来。李涛到达现场后,急忙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布带,将舱门绑好,航天员医监医保人员才进去跟航天员交流。说起那次任务,还有一点小插曲。观看返回直播的人,都对那次飞船落地后降落伞拽着返回舱拖行的画面记忆深刻。原来飞船落地的时候颠了一下,把景海鹏手里切伞的操作杆给颠掉了。载人飞船的伞绳切割必须由航天员自己手动切伞。景海鹏他们都用安全带绑在座椅上,够操作杆也比较费事,就在这期间,大风吹着1200平方米的大伞拖拽着飞船返回舱不停向前移动,直到景海鹏重新拾起操作杆,切断了伞绳,飞船才停下来。

  有了那次经历,这一次,景海鹏也特别注意握好操作杆,神舟十一号飞船返回舱落地后,景海鹏及时切断了伞绳。李涛打开舱门,再一次见到景海鹏,就像见到老朋友一样亲切。

  这一年,也是载人航天工程对系统任务进行重大调整的一年。神舟十一号载人飞行任务之后,中国的载人航天工程正式进入到空间站建造阶段。在等待核心舱的日子里,神舟飞船的发射任务也经历了一段漫长的等待。从神舟一号无人飞船发射以来,载人航天工程的发射节奏一直是每隔一两年发射一次,最多间隔三年,有时候一年连续发射两次。而这一次,要等待五年。

  空间站建造也是代表着中国载人航天工程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是一个质的飞跃,发射和回收模式也有了质的变化。以往受飞船条件制约,载人飞船在太空只能供航天员自主生活几天时间,到了期限或者有紧急情况,必须及时返回,这就对着陆场提出了严格的保障需求,除了主着陆场,还得有一个气象备份。但是到了空间站时代,飞船在太空有停靠的“港湾”,如果着陆场气象条件不好,可以随时调整返回时间。因此,空间站时代,不再需要设置主、副着陆场,一个着陆场就够了。既然只需要一个着陆场,而飞船在待发段和低空发射段都由东风着陆场承担。工程指挥部权衡利弊,也为了更好地共享资源和不影响地方经济发展,就将飞船着陆场确定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东风着陆场。至此,东风着陆场将成为我国载人飞船唯一的返回地点,东风着陆场的搜救力量,也成为我国唯一的航天搜救专业力量。

  为了做强这支专业的航天搜救力量,也为了航天员搜救的未来更可靠、更安全,东风着陆场的搜救队员们所付出的努力,是外人无法想象的。

  在他们搜救队里,有一个“特训队”,是专门针对各种严酷条件下的搜救而培养的一支过硬队伍。曾经担任过搜救特训队队长的王同华说,自己是“过五关斩六将”走出来的。

  在他们特训队,第一关考验是要在专业防暴队中训练三个月。王同华说,当时跟他一起去的十个人,坚持下來的只剩下三个。

  五十公里武装徒步越野,也是特训队员必须要过的一道考验。特训队主要针对空中搜索分队,他们的标准是飞机一降落,立即背着沉重的设备快速奔赴现场开展工作。这一点,卢永强他们在新一代飞船缩比返回舱搜索回收现场,用行动回答了他们的训练效果。

  普通人很难适应长时间乘坐直升机飞行,更别说高空索降、迅速处置等等。“特训队” 按照空军飞行员的训练科目,建造了索降塔、云梯、吊桥等训练设施,强化训练,对抗眩晕、恐高等身体机能和心理障碍。此外还有针对河流、海洋搜救的潜水训练。这些“魔鬼训练”也只是“特训队”队员最基础的条件。他们不仅要锻炼过硬的身体素质和心理素质,还要具备过硬的综合本领,应急处置、通信技术、机降、无人机操作等等,遇到任何意外,他们都能够独当一面……

  1997年出生的山东小伙张鲁超是前线通讯调度员,高高的个头,大大的眼睛,有些腼腆。他说自己以前特别恐高的,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特训队”,他说那是令大家羡慕的角色,也是自己渴望的标杆。他在塔降上面训练了多次,敢跳了。但是第一次空中索降,还是把他吓坏了。飞机悬停在40米高空,相当于15层高楼,舱门一开,地面飞沙走石,他顿时有些眩晕、浑身发软。他说,当时真觉得自己不行了,但是他想,一定不能怕,如果第一次怕了,他以后就完蛋了……想到这些,他眼睛一闭就跳下去了,什么跳飞机前的 “一看二定三回头” 要领,全都忘了……

  事后,领导严肃批评了他,说他太“莽撞”,也不看位置、不确定挂钩,不回头看后面的准备,言下之意是过于“勇敢”。但领导并不知道,张鲁超在闭眼下跳的那一刻,克服了怎样的心理障碍。超越自己,他做到了。

  后来的训练中,张鲁超成为快速索降最勇敢的“硬汉”。20秒之内,从40米高空快速索降到地面,迅速展开设备准备,一系列动作干净利落。领导最终把“恐高”的他确定为调度员。

  陈富强是“特训队”的第一任队长,他把“索降”训练称之为“吃土吃沙挨刀子”。

  索降地区经常在沙漠或湖泊芦苇荡区。沙漠地区直升机悬停得比较高,但在湖泊芦苇荡区,直升机为了加快索降,降到30米,悬停的强大风力让地面沙尘蔽日飞沙走石。索降人员戴着严密的防风沙镜,穿着厚实的搜救服,依然无法阻挡机翼悬停的强大威力卷起的沙石。陈富强说,每次索降,眼里嘴里全是土和沙子,芦苇荡卷起来的芦苇草、骆驼刺打到身上,轻易就穿透防护服扎到身上,刀割一样疼。即便是小小的芦苇叶子,在高速风力带动下都能够穿透防护服,骆驼刺更别说。但这些都能够忍受,最痛苦的是眼睛。陈富强说,密封再好的防护镜,能防住水,却防不住沙。每次训练,所有衣服兜里都会吹得满满的沙子。特训队的空中搜索队员们,人人兜里必备着眼药水,以缓解沙尘对眼睛的影响。

  很累,很苦,但是,大家干得很开心,每一天都很充实。

  2017年,随着飞船着陆场在东风尘埃落定,原来的四子王旗主着陆场搜救人员也归属东风着陆场。面对单位的改变,许多人选择了留在内地。此时的李涛也已成家立业,孩子在西安上学,妻子也得留下来照顾孩子。如果单纯为了家庭,李涛完全可以选择离开航天搜救,凭借他的经历和成绩,在西安找一份好工作并不难。但李涛还是顺从了自己内心的选择,告别了植被繁华的大草原和城市的家,告别了父母和妻儿,带着对航天搜救事业的满腔热爱,来到了满眼黄沙的大漠戈壁。

  作为“神舟开舱第一人”、主着陆场空中分队主力、载人飞船搜救的“老字号”骨干,李涛一来就进入了“特训队”。

  刚到大漠,李涛得了严重的过敏。眼睛发痒、皮肤发炎,经常流鼻血,但他每天坚持跟队员们一起训练。长途负重越野、沙漠高空索降——李涛说,以前在草原上搜救的时候,他们从来没有练过索降,因为草原上直升机随时可以降落。但是在东风着陆场,沙漠索降是担负空中搜救人员的必备本领。第一次索降,李涛心里着实有些害怕。不过他看到身边的特训队员们个个对高空快速索降“如鱼得水”,他们行,自己也一定行。练了几次后,李涛对高空索降已经不成问题,陈富强所说的“吃土吃沙挨刀子”,李涛也一一尝了个遍,身体也渐渐适应了大漠气候。不比不知道。2020年5月,东风着陆场在执行长征五号B搭载的新一代飞船试验舱返回任务期间,试验队几名技术人员随同“特训队”人员一起登上直升机前往预定的落点勘察,一路上飞机加速减速,上升下降,试验队技术人员呕吐不止。等他们在目的地索降到达地面,已经撑到了极限,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直升机的货物掉下来,他们也无力挪动半步。搜索队员们急忙上前把试验队技术人员拉出来。看着特训搜救队员精干利索的样子,试验队人员佩服地向特训队人员竖起了大拇指。

  干困难事,必有所得。作为国内唯一一支专业化航天搜救力量,严酷的训练让他们成为名副其实的航天搜救“王牌队伍”,具备了全天候、全地域航天搜救能力。

  “特训队”要求每个人都是多面手,李涛需要学习的还有很多。不久,东风着陆场又迎来了新的搜索任務,那就是迎接从月球采样返回的嫦娥五号返回器。因为轨道姿态调整程序已经确定,嫦娥五号的返回着陆场确定在此前进行过一次绕月后返回的四子王旗大草原。相比于神舟飞船,嫦娥五号返回器是以第二宇宙速度进入地球轨道,直奔着陆场。这个又快又小的家伙很难找,返回时间又是在漆黑的夜晚,难度更高更难。

  随着新技术的发展,航天搜救的通信设施也迎来了彻底的更新换代。李涛搞了十几年的通信设备也大部分要淘汰了。面对更新换代的新一代通信设施,李涛和大家一样成了个“小白”。

  这一次,李涛被组织确定担任地面通信分队指挥,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虽然都是通信,但是空中通信和地面通信还是有一定的差距。为了尽快掌握新研的通信设备,李涛从理论学起,把组网设计、路由验证、外场测试、实装验证摸索透彻,很快,他从“小白”变成了“大拿”。

  2020年10月中旬,李涛跟随承担嫦娥五号月球采样返回搜索任务的酒泉卫星发射中心搜索先遣队员来到这里,为嫦娥五号搜索回收做准备。时隔四年,再一次来到他熟悉的大草原,他几乎不太认识了:草原经济的飞速发展,也跟更新的通信设备一样陌生。当年许多熟悉的标识,已经变成了发电厂、新开发区等等。嫦娥五号返回区域也跟飞船返回有很大的不同,因为很小,受高空风影响很大,搜索区域是飞船区域的几倍。接连的几场大雪,将草原温度降到了零下近三十摄氏度,让茂密的草原变得像大漠戈壁一样一望无垠,但行车却远比戈壁困难,常常有车子会因为突然的草坑、暗滩陷下去,轻则爆胎,重则翻车。已往在空中分队坐惯了直升机巡逻的李涛,从来不知道地面分队工作会这么艰难。

  冒着凌厉的严寒,李涛和大家在毫无遮挡的草原上徒手调试设备,新设备的很多精密仪器都是蓄电池,不能太冻着,他们调完了赶紧放在怀中焐着。更多的是无法戴手套操作,好多人手都有不同程度的冻伤。不过这些相对于任务,都不算啥。看电影《长津湖》的时候,大家看到“冰雕连”都无不动容地感叹:他们是怎么忍受那么低的温度的?经历过嫦娥五号搜救的地面分队通信队员们,他们都会笑着回答:冻到一定程度,神经是麻木的,不疼。

  为了保证极寒条件下着陆场区通信畅通无阻,李涛和同事将天线放置在不同的高度,测出不同距离车载设备话音图像传输质量的准确数据。他们每天都要爬上50多米高的砖混结构标校塔,把天线固定到塔顶,有时候一天要爬10多个来回。李涛说,他在草原上干了这么多年工作,从来没有这么冷过,好像东风着陆场迎战的每一次任务,都是超越极限的考验。

  嫦娥五号的返回搜索车队出发途中,直播镜头里,李涛他们负责的地面通信突然出现干扰,这让李涛十分紧张。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关键时候可千万不能掉链子。李涛他们积极排除故障,甚至更换了备份天线,调开频段干扰。后来才发现是车队走得太近,互相形成了干扰,这让他又长了一分地面分队临阵排故的经验。

  嫦娥五号的返回搜索非常成功,李涛第一次作为地面通信负责人,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他高兴得合不拢嘴。他说,只要是航天搜救,在哪个岗位他都喜欢。2021年,东风着陆场将首次迎战载人飞船返回,李涛耐心地把自己以往搜救载人飞船的经验和做法传给新人,比如最受人瞩目的开舱操作。

  飞船预定的落点是一片充满了厚重沧桑的软戈壁,戈壁特有的荒漠植物——梭梭是这里的主要植被。梭梭,学名沙柳,因为“风沙埋不死、刀斧砍不死、牛羊啃不死、大水淹不死、烈火烧不死”的“五不死”特质,它被誉为荒漠植被的“代言人”。它抗旱、抗寒,喜欢贫瘠、干燥的环境,名贵中药“肉苁蓉”就是寄生在它的根系上。梭梭质地细密坚韧,易燃而热量高,是火力木材之首,仅比煤稍逊一点,堪称“荒漠活煤”。当年考古人员在弱水河畔挖出来的数万枚汉简,其中就有以梭梭为材的。

  落点地区的梭梭林很稀疏,但却给这片大地增添了极为顽强的生命色彩。梭梭作为小乔木,它的根并不是很深,但却很粗壮。一棵成年梭梭的底部直径可达四五十厘米,成长这么大需要上百年的时间,如果不得“根瘤病”,它们可以跟胡杨一样,一直繁茂地生长下去。因为人迹罕至,这里的梭梭保持着千百年来的原生态地貌:除了活着的梭梭林枝叶茂盛,更有看上去似乎矗立了成百上千年的枯木。说是枯木,却自带“千年不朽”的品质,历经千万年风沙侵袭,依然孤傲地站立着,以各种奇异的造型,装饰着这片沉睡千年的戈壁滩。地面分队的司机们最怕它们,地面分队指挥员牛永进说,他们第一次进入这里演练,就有四台车被这样的梭梭扎爆胎。所以地面行车必须很谨慎,不能跑得太慢,软戈壁容易陷车。但是也不能跑太快,要随时躲避这些“看守戈壁的卫士”。

  9月17日,万众瞩目的空间站首批航天员完成了3个月的太空驻留,按计划返回。李涛这一次又回到空中分队,早早就进驻机场开始演练。开舱手的任务,他已经交给了自己带出来的“徒弟”冯毅。他除了负责现场通信,组织还交给了他一个极为重要的角色:现场应急处置。

  现场应急处置,这是一个需要具备过硬本领的人才能勝任的岗位。凭借着二十多年的航天搜救经验,经历了从草原到大漠的淬炼,李涛的现场应急处置能力,是大家心中的定心丸。

  13点43分,神舟十二号飞船返回舱在主伞的控制下,摇曳着向这片神秘戈壁滩徐徐降落。一切都像演练的那般顺利,落区测控、空中测控、无人机等等,全都把焦点对准飞船。李涛所在的指挥机几乎跟着飞船同时落地。第一次面对天外归来的载人飞船,开舱手冯毅还不是很有经验,第一下没有打开。“李涛,快去看看。”听见喊声,李涛急忙放下手里的活儿,跑上前去,一起帮忙打开了舱门。“现场应急处置手”轻松化解了问题。

  因为现场处置太快,以至于地面分队赶过去的时候,航天员已经进入了直升机休息。很多人遗憾没有第一时间见到航天员的同时,也反映了这支航天搜救力量的实力。

  再一次见证航天员安全返回,李涛内心十分激动。他把自己的青春全部献给了飞船搜救,李涛对这项工作的感情胜过了其他。他坦言,在家人和飞船面前,他选择了飞船,源于他对这份工作的热爱。

  航天搜救对人的考验是全方位的,技能、体能、本领……长跑、负重越野、秋千转盘等特殊抗眩晕训练,都是他们特训队的日常。这是一项属于年轻人的工作,李涛说,如果有一天自己赶不上年轻人的步伐,希望自己还能为航天搜救做一些力所能及的指导工作,帮助单位培养更多的年轻搜救能手。现在,他的三公里成绩依然保持在领先状态,一旦有空,他都会去跑步、锻炼身体——以保持好一个特训队员最基本的状态。

  有人跟他开玩笑说,如果有一天普通游客也可以坐载人飞船上天,“特训队”搜救队员们应该是最容易达到上天标准的人之一。李涛说,那一天恐怕自己赶不上了,就是赶上了也没有钱去太空旅游。不过这么多年追逐飞船,航天搜救已经成为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辈子能从事航天搜救,是他最大的幸运,再苦再累,都值得。

  再过几个月,李涛他们又将迎接神舟十三号载人飞船回家。为了飞船安全返回,他们会做好最充分的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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