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令已入秋,薄薄的一层,似缥缈在晨空中的雾气。太阳依然热情,却又明显地被蒙了一层看不见的纱幔,强度和烈度隐约减退,就像刘汗已经悄然步入中年,看上去跟以往没有变化,但他的身体和内心却能感受到岁月在一点一点地侵蚀着自己,有点像滴水穿石那么股劲儿,一丝丝焦虑和无奈就像初秋的落叶那样落到心头。
好在初秋的落叶不多。刘汗一如既往走进单位的院子里。院子不算大,布置得还算巧妙。院门朝南,是拱形的,有些年月了。除了院墙根是绿化树,院子前庭两边种的是银杏树,此时叶子翠绿翠绿的。如果再过两个月左右的时间,树叶会被加重的秋风染得鲜黄鲜黄的,每一棵都像这个院子里的老公务员一样,显得满头满脑是学问,还风度翩翩的。
而院子前庭中间有一个人造小水池,水池中间安装了一个喷泉,就一个喷泉,水柱大约能喷出一米多,在水柱顶上形成一个泉。刘汗觉得喷泉喷出的水柱像开放着的一朵水花,开得流畅而光洁,茁壮而美丽。
刘汗就看了一眼喷泉。他对这个喷泉很熟悉,每天都要有意无意地看好几次。他从喷泉池边的步行道走进办公楼的过道。过道上并不宽阔,三个人并排走,对面来人就过不去了。过道很悠长,刘汗的脚步却很平常,没有特殊的声音,也不像电影里有鬼魅出现时那种无声无息的样子。
本部门的一个女同事小李到过道另一端拐角处打开水,迎面而来,向他点头示意后说,老刘,早。刘汗却视而不见地侧身走过去,宛如让过街道上的一个匆匆行人。刘汗回想了一下,她叫李……李什么,真叫不出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姓李。他就收回自己的回想,继续往过道深处走。
过道阳面的窗户是半开着的,从窗户里刮出的横风吹得女同事小李的脸有些微红,但不是高原红,是暂时的红而不是永久的红。初秋的风不伤人,却伤人内心。
刘汗快速地走到了办公室前。之前,他已经掏出了钥匙,到了门前开了门,一切都那么连贯。走进办公室,他脱下厚实得有些夸张的罩衣,挂到门后的衣帽架上,此时正好是8点。这是上班的时间,准点上班,一气呵成。
目前的一切似乎跟以前的任何一天一样没有改变。机关工作似乎就是如此,日子一天套着一天,像打印出来的,虽然字面有变化,但每个字占的空间基本一致。如果要有所改变,必须在这潭静水里投入一些东西,比如一块石头什么的。而刘汗打开连接机关内网的电脑的时候,就是投入东西激起波澜的时候。
机关现在基本上都在适应现代化建设要求,创建了一个功能比较齐全的内网。特别是在信息发布方面,只要是能公开的,单位所有信息都能在这里找到。那里就是一个信息交换机构。刘汗对于内网还是很关心的,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内网。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在机器启动的短暂时间里,刘汗就正襟危坐地坐下了。电脑运行与他坐下去几乎是同时完成,就像一对步调一致的双胞胎。当然,双胞胎也是有区别的,电脑启动就看指示灯在闪烁,而刘汗带动的是整个身躯。他坐下后,腰和背都绷得很直,像是一座山切下去的那样,悬崖峭壁。自然界那么直如刀削的山峰会不会坍塌是自然界的法则,比如下雨多不多,有没有地震,风化的速度快不快,也还要看山峰的体质是何种岩石。而人的腰和背绷得这么笔直,会不会坍塌下来,是不是也有些值得关注的理由和原因,那是另外的事情了。而他却是那么挺拔,挺拔得有些倒弓状了。
刘汗的手指在电脑黑色的键盘上敲打,手指头倒不是那么熟练,打字的速度没有想象的快,有点像在键盘上捉虫子,仔细而不灵活。电脑屏幕还是很给力地予以配合着,并发出了一声声熟悉的声音。刘汗知道,他跟电脑接上了头,他的心和电脑融在一起了。
还是机器好打交道,他淡淡地想。
窗外有树影在飘动,显得很随性很恬淡。那是风的力量,而不是树的力量。树的力量庄重却是沉寂的,只能由树自己去体察。不像风,有点儿招摇过市。有一只鸟在树枝上站立着,发出的叫声是那么赏心悦目。此时此地,和谐应该是生命运行的基本轨迹。
突然,熟悉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条考察预告。众所周知的,凡是人事方面的事情都会引起每一个人的注意的。考察预告是预告考察本单位的老陈的,将提拔老陈任本部门副主任。老陈这个名字像子弹一样从屏幕上射了他一下,他的目光受到了伤害。他用手擦了眼睛,仔细看了,是的,是考察老陈,是考察本部门的老陈,一清二楚。刘汗先是吃了一惊,然后就是一脸的疑惑,慢慢转变为生气,慢慢进一步发展为愤怒。
窗外的鸟叫也变得让他心烦意乱了。这鸟叫得刺耳得很,如果能够得着,他真想一巴掌拍过去,打它个鸟眼昏花。而鸟依然在热情地叫着。
刘汗和老陈在同一个部门里工作,都是部门里的科室领导。他们从事的工作是连在一起的,就像一个是在河道的上游走,另一个是在河道的下游跟,工作的内容合在一起,就是游走整个河道。当然,这只是个比喻。总之,他们两人的工作性质基本上差不多,重要性也不相上下。
顺着这个逻辑走,在部门里提升一个领导,他们两人都有着基本相当的分量。而刘汗觉得自己还是更重一点的。他比老陈早到这个部门一年多。早到的这一年多可不是闹着玩的,那当然是资历,也是资本。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他在这件事情的认识上是不会主动去考虑老陈在其他部门工作的经历的,如果那样去考虑,自己肯定是要落下风的。因为,他也知道,这是他对老陈的比较优势,仅有的优势,他必须要抓住这一点,他在内心里常常把这一点加粗加重,甚至在记忆前插上了一面小红旗,以示重视。
刘汗不敢说自己的工作能力和工作业绩要比老陈好。他与别人交往不多,他更多的是在考虑自己的事情,当然还有工作上的事情。他不知道他人的对自己的评价,也不知道他人對老陈的评价。不过,偶尔看到老陈跟其他人自由自在地谈笑时,他隐约感到老陈似乎要比他好一些。这“一些”到底用什么来度量,他没有办法去规定,也不会去做这个事。不过,凭借着在本部门资历老的现实,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就是应该排在老陈的前面,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
而在部门领导的眼里,老陈当然要比刘汗强,特别是老陈更成熟更稳重,也更能处理好上下左右的关系。在具备领导干部条件上,老陈肯定胜过刘汗的,不然,部门领导班子不会一致推荐老陈的。当然,这一点刘汗并不知道,这是组织纪律。有人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其实领导的眼睛更是雪亮的,而且还见多识广,经过长期的实践锻炼,在看人的问题上有着不同寻常的视角和眼力。
对于集体研究过的事情,那更是如此。因为,有那么多领导在集体扫描体检,是不会放过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的,除非领导们有私心。集体研究时,领导们普遍都说,刘汗缺少一些领导素质。其实说白了,那就是他是不适合当领导的。現在能管理一个科室这已经很不错,他已经有些疲惫了,甚至力不从心了。不过,他这个科室也小,就他一个人。当然,刘汗是不会那么认为的,他觉得自己能管理一个大科室,能管理更多,他的头脑中幻想的是,管理是多多益善的。人还怕权力大吗?
刘汗跟部门领导交流得也并不多,他甚至有些害怕见领导。他怕见领导就像他不敢见女同志一样,凡是能躲开的就一定会躲开。作为一个搞业务的干部来说,这还可以,但如果作为一名领导那就是缺陷了。
所以,有一些人是不知道能做什么的,就像一棵看上去枝繁叶茂的树能够挺立于大地一样,在阳光普照的时候似乎能够够得着天上的白云,但当狂风骤雨倾泻过来的时候,或许会枝败叶落,或许会被连根拔起,成了一个棵倒下的树。领导们的普遍看法,刘汗就是这样一棵树,甚至连长到枝繁叶茂的可能性也不大。
现在,事实已经摆在刘汗的面前了。他似乎就是那棵快要倒下的树。于是,老陈那几个字是那么地刺痛着他,就像孙悟空拿着定海神针在他的脑海里搅动,他感觉头都大了。他开始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是单位给他发动的突然袭击,他根本没有做好准备。
刘汗也想找个人说说这件事。他胡乱地坐在椅子上,把单位的人全部从脑海里过滤了一遍,他发现基本上没有人可以说。自己的科室没有人,其他科室都说不上话。像这种事情,他只能用自己的肩膀扛起来。他知道,老陈比他会做人,跟大家处得肯定比他要好。而且,老陈也爽快,愿意给人出力帮忙,也愿意替他人说话担当。比如,老陈前几天就帮过他的忙。当然,那只是公事上的忙,他出手的材料中有一处很关键的错情,如果报到领导那边肯定会挨批的,但老陈过来找他商量事情时发现了,就跟他说了,并告诉了他真实详细的数字。他认真地查了查,果真如此。那时,他真的还是挺感谢老陈的,老陈就是一个好人。如果当时把错的数据报上去了,领导不一定会关注那个数字,但若见光了,肯定会发现的,肯定会是一件大事件。
对了,还有好几次,老陈还帮过他的忙,老陈也帮过其他科室的忙。他也见到过。老陈就像春天播种机,到处都在播种着友善,自然就会收获友善。而他却只关注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他不愿意也不知道如何跟其他科室打交道。
不过,他现在不能退后,没有人可说,就不去说了。他就要自己消化掉所有的情绪。他想,我总不能因为老陈帮过我几次,我就听任老陈提拔了吧?关键是他提拔了自己却停留在原地,根据相对论,那就是自己后退了。这是一个原则问题,不能被一些小事所麻痹,更不能手太软心太慈。
是的,人心太软了,就成不气候,只能被一个小环境所禁锢。
单位内网里的消息依然在狠狠地持续地刺激着刘汗。之后,他的负面情绪积聚得越来越多,就让他的心情变得更坏。他一个劲地想,我怎么就比不上老陈?我哪点比老陈差?我为什么比老陈差?他又想,我比老陈强多了。他们推荐老陈肯定是搞错了,他们不知道我的能力和抱负,他们故意装作看不见我。但他们不能只看见老陈。他们不能只看见老陈工作有点成绩,他们不能无视老陈的不足,他们不能不管老陈的缺点,他们不能不追究老陈的错误。对,他们必须追究老陈的错误,必须的,这对单位发展好,对老陈成长进步……也好,这是必须的。
刘汗越是这么想,越觉得老陈有些不对劲,老陈存在很多问题,老陈的好就是装出来的,老陈就不是一个好人。
但是,老陈到底有什么错误呢?刘汗想,现在查找老陈问题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他的大脑里,他有责任有义务把这个任务担起来。他站起来,张了张双肩。他看到了树上的鸟飞走了。他想,老陈肯定有错误的。就是树上那鸟也是有错误的,他还叫得我心烦哩。我一定要找到他的错误,要把他的错误一五一十地找出来,不能让他错误下去。
刘汗又坐了下来,先是喝了一口茶,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脸上露了一丝丝笑容,仿佛找到了开启解决问题的钥匙。他就弯下腰去,几乎把头贴到了桌子下边的棱边上了。他从书桌左边最底层的最深处拿出一个又一个笔记本,放到了桌面上。笔记本上布满了灰尘,仿佛是从地下考古出来的。他面露喜色,流着汗的脸上透出一点笑,那笑是有充分内涵的笑。他又重重地把封面上的灰尘吹掉。那些封面上的旧灰尘欢乐得到处乱跑,有些碰到桌子上的文件收集盒,反弹进了他的嘴里,他被呛了一下,使劲咽了一口唾沫,他觉得有历史的味道。他的眼睛里似乎也跑进灰尘了,他又揉了一下,眼泪都揉出来一点点。不多,就一点点泪。他自己骂了一句,他妈的,高兴什么,真该死。
他走到衣架边,拿起挂着的毛巾,擦了一把手。毛巾上沾着了手上的灰尘,很显眼地横着,像块广告牌。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又使劲用毛巾擦了擦手,他把最上面的那个笔记本小心地打开,看了一下时间,放到一边。然后又依次打开每个笔记本,并按时间先后顺序排列着。一共是7个笔记本,都是白软皮的普通笔记本,它们整齐排列在桌子上,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条幅,静候在他的面前。如果一个笔记本象征一天的话,他的这7个笔记本就像上帝创造世界需要的天数。
刘汗按捺不住心头的喜悦,把第一个笔记本打开。笔记本里记得满满的都是文字。文字在他的眼前欢快跳跃,像见了久违的朋友。他开始查找记录下来的与老陈有关的事情。是的,7年前,老陈到外地出差了。虽然,本子上只记了老陈某年某月某日到某地出差,但那个地方有名胜古迹,他一定去看了。一定去了。没去?那是不可能的。如果,是我到那里出差,我肯定要去的,地方对口单位会安排我去的,不去是不可能的。
突然,刘汗决定了,他要实名举报。对,我要实名举报,那就不是匿名诬告了。查出来我举报的不实,那也是我的担心,我是出于公心,我是为了让单位纯洁,不想出现这种事,凡是有可能出现这种事情的,我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告。告得不对的话,那我也是给大家打个预防针。哈哈,让他们调查吧,刨根问底地调查吧,我不怕。
他点击了电脑里的打印命令,轻轻地一点,很有弹性。电脑就很听话地开始了工作,就像哼着小调那样愉快。
不一会,就全部打印出来了。他把打印好的材料整理好,检查了一下页码,像装订文件一样郑重地装订好。他看了一眼第一页,然后翻到最后一页,在最后一项的末尾签上“刘汗”的大名,并写上某年某月某日。
于是,他得意地笑了,笑得很真诚也很顺畅。
刘汗有些兴奋了,虽然兴奋得有点莫名其妙。他感觉自己完成了一件有生以来最大的最重要的也是最舒心的事情。当然,他也是一个很坚定的人,对于自己决定了事,一般是不会再回头的。他想,只要是认为对了的事,就一定要走到底,决不能半途而废。况且,在这件事情上,他觉得自己是受了委屈的,是受害者的形象。
他站起来,看着窗外的世界。初秋秋高气爽。他活动了一下手指,他从身旁的一个文件柜里找出一个大信封。这是单位统一印制的。他把有10页纸的举报信装了进去,然后细心地粘上,封好。他做得很认真。他看着信封,本来准备在上面写上收件者,却又放弃了。他想,我要送过去,我要当面交给人事部门。他觉得自己这是明人不做暗事,堂堂正正。
是的,我要送过去。他想。
领导又过来了,问:材料准备好了吗?他把信封放在背后,然后又偷偷地塞进了抽屉。他说,我正在准备,马上。领导看了他一眼,只是看了他一眼。他故意笑了一下,他知道,这笑有些不自然,但也没有办法。
终于,领导又走了。领导一般也不进他的办公室的。领导曾经说过,他的办公室里太暗了。领导也曾经让他把后边的窗帘拉开。但他没有采纳领导的意见。他喜欢暗一点的环境。他觉得那样心灵是自由的,就像在深水里游动的鱼那样畅快和自然。所以,领导和同事们也都很少进来,除非必要。当然,他也没有想吸引领导和同事们来他的办公室的愿望。
领导的脚步声已经消失了,走廊上已经安静了。树上的鸟也不叫了。刘汗找了一下,鸟已经飞走了。刘汗的脸抽动了一下,又从抽屉里拿起了装好的材料,带上门就往走廊尽头走。这里就是这样,走到尽头,突然会出现一个门,那里通往其他部门的办公室,人事部门就在那边。
在走廊上,刘汗低头往前走,他还是在脑子把这件事盘过来挪过去,这件事有了生命,像一条龙在他的脑海里游来游去的,而且他觉得这件事情似乎会说话,能够跟他很流畅地对话。他似乎听到了这件事在叫他。这就神了。他回了一下神,又感觉到不是这件事在叫他,而是真正有人在叫他。他有些不情愿地回到了真实的世界里。
刘汗抬头一看,是老陈在叫他:刘汗,办事去?刘汗真的吃了一惊,他眼光有些紊乱,慌慌的那种。他集中不了目光,他说,哦,哦,是去办点事。我出去一下就回。他又觉得初秋的太阳很好,不回应一下似乎对不住这方天,他追问道:你,你出去办事了?老陈说:我刚去人事部了。他们要问个事。他们是老大。
刘汗又笑了一下,笑容很快掉到了地上。他准备走。
老陈看到了刘汗手中的信封,便问:去送件?机关要的报件大都是这样封着送过去的。刘汗又把笑捡回来,说:是,是,送件。老陈就热情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开玩笑说:我们老刘办的都是大事,肯定又去办大事了。刘汗尴尬地把笑贴到脸上,说:哪里,哪里。我就去办点小事,就一点小事。
然后,刘汗侧了一下身,让老陈走过去。老陈就往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刘汗环视了一下四周,他又看到了走廊边院子里的喷泉。喷泉正在喷着一朵水花。在头顶上蓝蓝的天空的映照下,水花像到了旺节,花开得还很美丽。刘汗停留了一下,他是个仔细的人。他细心观察了一下水花。是的,水花看上去很美,但它像花却不是花。它没有花的香味,没有花的常态,没有花的气息,有的只是花的虚名。溅落之后,也是什么也没有,就是一摊水,还要往低处流,还要被蒸发。
这时,又刮来一股风,是从走廊尽头窜过来的。他想,如果到了冬天,水会结成冰的,这边就不会让喷泉喷水了,就不会开出水花了。现在既然开出了花就继续开吧。但该落下来的还是要落下来的,该蒸发的还是要蒸发的。
刘汗想,该让老陈的提名落下来了,并且还要让他蒸发掉,就像那水花一样,开得像花,落下去仅仅是水。刘汗再看一下这不大的水池想,我要往水池里扔进去一块石头,一块大大的石头,看是喷泉水花大,还是石头溅起的水花大。刘汗又盯了一眼喷泉,捏紧了手中的信封,坚定地往人事部走去。
责任编辑/兰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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