聋
现在我的村庄静默了。蒙上尘埃的声音在我心的土地上裸露:孩子,不是你变得耳聋
你所在的村庄被人割去了声带
我开始用眼睛聆听。他们张合的口腔
这次和上次的一样;一人和众人的一样
对于不可识别的,我同样听不见
或许,他们也不曾听见,我偶尔张合的口腔
失眠别叙
又逢失眠。呆坐烟蒂冒出烟灰缸的木桌前对岸直立的夜空有繁星几点,提醒像我这样的人
夜已滑向深处。而街道上,卡车疾驰,接连着
因生活而操起奔波。我,尚栖安逸的时日
无所思,无所事,频繁失眠,如同今晚坐在木桌前
书写失眠。或许,这是最后一首失眠。因为我
花光了夜晚所有的意象
新居说
医院在出租屋的正下方。但我从不觉得我凌驾于疾病和死亡之上,从不觉得
痛苦和绝望在我脚下。
反之。我处在它们的空气里。
我是它们的一分子,
就像我死去之后,我是土地的一分子。
路上
昏黄的灯光孤映归人,影子,和我蟋蟀隐匿在黑暗,以声响裹挟我回家的路
走着,走着,连影子都被我弄丢
只有蟋蟀的声响在我的周围连绵不休
我一生孤傲,从不把它们放在眼里
谁曾想,今天,这些个害虫让我心生惶恐
挖河流的人
此刻,他正走在去往河流的朝向肩驮锄头,去挖断湍急、暗涌密布的河流
此刻,他正在河床进行劳作
经过他的人都问他,你难道想把河流挖断
每逢此刻,他起身,借脖颈的毛巾
擦汗:我要在这浑河,挖出一方净土
河流中行走的人讽笑,摸鱼的人讽笑,虾蟹讽笑
他继续埋头苦作
像聋人,拒绝着河流、河岸上所有的评价
当我再碰到他,河水从他的头部向脚踝流去
葬礼就在河面举办的。我到场
挥笔狂草:一个乐忠净土的人最终没能逃过浑
河的浸湿
悼你,我的朋友,也悼自己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人们说什么貌似没有那么重要。那一刻,
我只听到体征监测仪的呼吸
细数着我的生命。
我曾也想到过死。
但大都如英雄豪杰,坦然无畏。
讲真,我倒真有些害怕了。
我看见我傻站在一地,
地面没有影子;四周宽广而深邃。
全是黑的。
我伸手,却得不到另一只手;
我嘶吼,却只有寂静回应。
在那里,我跪下了,
但并不意味着屈服,或是乞求。
在那里,我收缩成蜗壳。
为了被拯救,我已耗尽了所有力气。
讲真,我真的有些害怕了。
庆幸的是,上帝没有永关我头顶的门。
光明,如同甘露般洒下。
我手护双目,颤巍着,离开这里。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
而我,也再次醒来,在这一分钟,
我清醒地躺在白色病床上,
也就是说,我躺在了光明的领地。可
我的心还在黑暗中,替我受罪。
监狱
丰都和忠县交界的大顺山如今关押着树林、鸟声、废弃的监狱
皮卡车在这里抛锚
雨水正通过重力加深泥路的湿滑
我们坐车里准备呼叫救援
却又被信号的逮捕令逼迫下车顶雨
搜捕信号。手机架手臂上探测
每一步都小而缓慢
结果却是监狱被外界孤立
我们一人掌舵;我们来到车尾
试图触发逃离的引擎
仿佛一个团伙按照谋划集体越狱
皮卡车掉好几次链子
我们不得不先遗弃,重获自由
有那么一瞬,我通过记忆探望它
有种世外桃源的错觉
在日期上行走
日期被镶嵌在被人走过的路上湍急的水流和平缓的水流在日期间流过
这是黄果树天星桥景区的局部
我们站在开端,不知道怎样走才是对的
你说跟着日期走准没错。前人的实践
给了后人经验。我们紧跟着日期向前
没有偏离主线,没有风景被遗漏
而我时常低头前行,细数着脚步走过的日期
可没走多久便突然停下。一年过于短暂
日期在重复中进行,而每当我踏上
和之前同样日期的时候,就会陷入记忆里
那些我路过的风景,那些我
一路经历的湍急和平缓。回忆的牵引
让我在不知觉中把你弄丢,又下意识地寻找
我已弄丢你太多次了,你在人潮中消失
我一路向前,等一个日期成为我的出口
在急诊
深夜的急诊有位刚送来的患者。他面部皲裂
像倒在地面的老旧木头,
躺在行动病床,被疾步推送
至抢救室。他家属被拦截
在界限两个空间的门前,和医生
诉说父亲的病史,接着等待
检查单开出,等待稍稳定的
老人被推出。氧气袋供给他
生命的养料;悬挂的吊瓶
赋予他睁眼的力气;颤巍的眼皮
锁不住他流露的
生的渴求。但倔强
消磨他的力气,像挥锹铲泥土
填补着他渴望的沟壑。他
被返送回急诊。脚步比之前快。
抢救中重又亮光。他家属被拦截
在谈话室门前。要不要开颅
取出椎水的脑瘤,手术的效用
只能短暂续命。
他们争谈着,像热锅的蚂蚁。
无法选择的老人如同我
在两条抵达同一目的地的路口,
不知迎来长路,还是短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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