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乌江山峡
深谷深如人生,流水弯如软禁命硬的瘦峡,两排肋骨因不屈
已高出悲壮
悬岩悬如悬念,如命运的答案:无期
还好,死不了——
半崖有活穴,有飞流弹奏决绝
有扯不断的命悬一线
细说坠落深渊的寂静
偶有云雾,如深陷囹圄之人
困乏、臃肿、懒洋洋
如我爱上诗歌后
穿着文字发灰的囚衣,已依赖上
旧回忆,碎时光
喧嚣过处,惊起白鹭非霜
“行行重行行”
遥望,让秋声更加嘹亮
而一路上,我眼睁睁看着浪花
在扑腾中呼喊救命
它们是失足的一江灵魂
因挣扎回不到人间,而阵脚大慌
风继续吹,仿佛有冤魂藏在里面
它们抓扯我的乱发,如抓扯救命草
而我,也是漩涡团团转的流水之命
我蹲在船头,如锚
稳住体内掀起的阵阵巨浪
渔网的真理
靠完美的漏洞出没于江涛手握渔网,如握着一网智慧的天窗
是的,渔网有渔网编织的真理——
存在就是为了实现价值与死亡成正比
但它不是刽子手
它一直都在放小鱼一条活路
下一网
才不至于扑空
但它现在破了,像被挣扎的生命
击跨之人,瘫软在竹竿上
它的耐性,约等于
它的柔软
在等渔人补好网眼的时间里
流水,终于放过了一次渔网
夜宿老龚滩
吊脚楼巴在断崖上,像一个人的忠心死死把龚滩古镇撑稳
涛声一直在涨落,而这些木头做的长脚杆
六百年从未松过劲
暮晚,一崖红心亮在灯笼
黑夜便黑到了天涯。有两只飞蛾
异常兴奋,像在用翅膀说话
越说到后来,越像解不开的一对冤家
古街上,青石板用青苔安抚岁月
黑巷子挑出酒旗摇响一线生机
西秦会馆门前,石狮子左脸沮丧右脸落魄
三个长者给它挂上红布,它又打起了精神
是夜,我梦中骑着一匹波浪去沙漠
路遇女悍匪绑架,我不从
她用轰隆隆的声音当刑具,逼我
耳朵痛醒过来时,涛声还在猛撞屁股
闲钓
白云白来白去,倒影抒情水底流水流得多么自在
偶尔还盘起一个漩涡
恍若岸上钓鱼人,在盘腿打坐
鱼竿一直被误导,但不能怪他
他从不钓鲤鱼跳龙门
只钓江中月亮
和星星
江面静若处子,钓饵卧底浪心
鱼和垂钓之人
谁
最守得住寂寞
铅锤从不问深浅
鱼线岂有长短
谁钓谁
涟漪说出了答案
鱼钩不一定需要鱼饵
诱饵也可在心
心若不在江湖
闲,便是乾坤
2021年梵净山诗会记
这个五月的破天气,缘自一群有漏洞的胸膛灵魂之痒,不能用好坏这把尺子来量
他们在云里握手,像一行绝句握着另一行绝句
我不古不今,只好花开一朵,凑个闹热
除了群山,因温暖而明亮,还有蒙尘的词语
一跃而起,打破一张白纸说话的语气
夜晚,他们又坐在灯火之上,用人间垫底
跟星星推杯换盏,交换发光的黑科技
突然,有人看见了远方的自己,飘起来打开双臂
他错把群峰当意象,镇住怀里狂奔的狮子
再劝一杯酒,我就会歪着脑袋问影子
——大神,你是哪句诗哦
都说梵净山金顶像竖起的拇指
都说梵净山金顶像竖起的拇指,而我更倾向于关心,这是谁的无意识
他的拳头、手臂、头颅,甚至整个躯干
歪看正看,都已转移到登山者的身体
肉身从来就不多余,痛或不痛,痒或不痒
都是找回自己的一面镜子。我也有两个拇指
一个用来按住心中的跳蚤
一个在朋友圈表达对世界的真心或善意
某个傍晚
一生已经足够我乱来,我必须把自己用旧用烂,用到无用。为了让你看我一眼就忘记
其它都是真假难辨,我用一个剃须刀刮影子
用一个新草帽装点旧门面
之前,我整日关在屋子里,造句,造臭蛋
把好风景造成坏风景,把眼前的人
放置在万物的边缘,让他自己去找伤口
再愈合,再找一条活下去的绝路,通往生死
世界天天都在膨胀中萎缩,能够称为我们的人
越来越少,就像此刻,无非一男一女
无非我是会说话的男风景
们是会说话的女风景
风景和风景在一起,风光的无限性在于
把一头牛吹起来,天空就好耍了
就像那天,我把心中莫须有的刺莓掏出来
落日就落了下去
脱身记
我也想超越生活,曾经还动手动脚非要跟悬崖过不去,以为攀上了梵净山金顶
就可以忘记自己是谁,从而混迹于神仙
再也不用管人间脸色,那是烂菜叶一堆
有一回,过天生桥,还真捡到了天神
丢失的诗签,如白云朵朵,洁白就是内容本身
我把它拴在腰杆上,自拍了三张发到微信
同时用三种表情,完成一个可爱的鬼脸
下山时,蓝天清点白云,它猛吸一口气
差点把我一同收回。也好,我得到一场空欢喜
从此我老老实实走在大地上,抬头说人话
躺平做人梦。把发光的事情,留给了漫天星
抱着一条鱼在梵净山等你
至少,还欠你一座山的牛气,欠你离天三尺三的喘息,干脆说欠你万步风云
或许更好听。而一路落在肩膀上的,是鸟语
这是一件会唱歌的披风,我要当礼物,送你
之后,还欠你一个鸟人,他从未长出一片羽毛
但随时能从口中,飞出一只白乌鸦
或者黑喜鹊,或者灰斑鸠。它们
替谁长出了一双翅膀,又替谁一次次飞翔
欠你一条河流的弯来,又弯去
等于欠你一根热肠子。流水拍打时光
不如拍打肚脐眼爽。欠你,一个水中人
在水中,猴子捞月
欠你,我就生风生水,抱住一条鱼
在一个磁盘中,走来又走去
——黄焖,糟辣,清蒸,烧烤。可你的口味
超出了人间烟火,叫我坐卧不是
潜龙洞
的确,山有山的心事。比如潜龙洞如此满腹奇谲,如鬼斧,如神工
如一个人尖锐的思想,潜滋暗长
也正如同行的左撇子所言
每一朵石花都是时间绽放出来的秘密
关于这一点,我信
甚至我还相信,每一块石幔后面
都住着一位神仙。可眼下的这些命名
有点指鹿为马,甚至牛头不对马嘴
为何我东张西望,故意走在队伍后面
我心中有架小算盘——哪个仙女敢掉队
我就敢用人间烟火陪她一程
有人告诉我,有人归还了敲走的石笋
生活才恢复了平静
痛断肝肠的肚子,才回到了从前
出洞之后,我首先自己把自己否定
哪有那么多稀奇。无非是些岩浆水
用亿万年时间,弄出一洞传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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