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坐在火车上,正在读一本侦探小说。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坐在对面的男人一直带着嘲弄的微笑看自己。彭德被看得发毛,忍无可忍地抬起头,只见对面的男人四十来岁,身穿深色套装,戴一顶又旧又破的帽子,猜不出是干什么的。彭德开口道:“你想看小说吗?我这里还有一本。”
男人瞟一眼彭德从小手提箱里拿出来的书,摇摇头说:“谢谢,但我从来不读侦探小说。那些凶手的作案水平太低了,不够带劲。你看,那些精心设计的细节、谎话、道具,完全没有必要。”
彭德反驳说:“但你不能指望逃脱谋杀罪名,能像剥开豌豆那么简单吧。”
“哈!”男人说,“你是这样认为的?”
彭德以为他会接着解释,但男人只是神秘地微笑,好像认为不值得将对话进行下去。彭德有点恼火,于是问道:“要是这么好办,那换了你,会怎么杀人呢?”
“我?”男人意味深长地说,“我想都不用多想,因为我正好知道该怎么办。比如,只要两便士就能在药房买到某种硫酸盐,再混合些别的东西,就足以让泡澡的人死去了。”
“什么硫酸盐?为什么说是泡澡呢?”
“啊,我不会泄密的,它是一种混合物,会在热水中生效,几个小时到几天时间,便会造成泡澡人的死亡。很简单的化学反应,却很难分析出死因,让死者看起来就像心力衰竭。”
彭德不安地盯着对方,男人接着说:“报纸上经常报道有人死在浴缸里,看来这是很普通的事故……哎呀,已经到拉格比站了,我得在这里下车办点事。”男人起身下了车,消失在蒙蒙细雨中。
第二天下午,彭德读报时看到“泡澡”二字,立刻条件反射般地警觉起来。报道很短,说的是拉格比市某位厂长的妻子发现丈夫死在了浴缸里。医学专家宣称,死因为心力衰竭。
彭德心想,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巧合。他开始对浴缸死亡事件倍加关注,想不到死在浴缸里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
然后有一天,彭德所住的社区也发生了这样的悲剧。一位名叫史奇明的独居老人,被管家发现死在浴室里。管家说老人的心脏一直不好,却喜欢把泡澡水调得很热。史奇明是个好心的绅士,给管家留下了一大笔遗产。
当晚,彭德照常出门遛狗,当经过已经过世的史奇明家时,他看到花园大门打开,一个男子走了出来。借着街灯的光亮,彭德马上认出了此人,正是火车上那个奇怪的男人。
“嘿,是你啊,”男人说,“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
彭德说:“我就住在附近,你也住在这一带吗?”
“我?我不住在这里,我只是来这儿办点事。我的生意遍布全国,我自己都不知道下次哪里会有人需要我。”
彭德心想,太巧了,上次拉格比的厂长死于泡澡时,他也是在那里办事。两人一起往前走,经过彭德家时,彭德随口邀男人进去喝一杯,不过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男人接受了邀请,跟着彭德进了门。彭德故意不经意地说:“最近发生了很多浴缸死亡事件,我一直在想你在火车上提到过的硫酸盐,叫什么名字来着?你是化学家吗?”
男人莞尔一笑,说:“我什么都懂一点,算是个多面手吧。哇,你有不少藏书啊!”他抽出一本,看到上面彭德的名字,说:“你叫彭德?我叫史密斯。你的小窝很不错,我猜你还没有结婚吧?那你很幸运,远离女人和投机,就不会遇到硫酸盐那类东西了。”
彭德开玩笑地问:“要是我将来有需要,怎么找到你?”
史密斯怪异地咧嘴一笑说:“你不需要找我,我会找到你,一点儿也不难。好了,谢谢你的招待。”
史密斯走后,彭德坐到扶手椅上,在想史密斯去史奇明家干什么,是不是管家为了钱雇凶杀人……突然,彭德惊恐地意识到,这次似乎撞破了史密斯的秘密,那么,自己就是史密斯的心头大患!
彭德决定主动采取行动。他更加执着于浴缸死亡事件了,并开始旁听这类案件的庭审。有一天,他在听众席上看到了史密斯。庭审结束,彭德奋力追上去,在史密斯刚要上出租车时抓住了他。
“魔鬼!”彭德大喊,“你想杀我,你会上绞刑架的!”
“是吗?我干吗要杀你?”史密斯镇定地反问。
一个警察从围观群众中挤过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彭德说:“这个人是杀人犯!他毒死了很多人,还想害死我,我要上法庭指控他!”
史密斯嘲讽地笑了笑,递给警察一张名片,说:“我是杀人犯?你最好管教管教他。”
警察看了眼名片,放走了史密斯,并紧紧抓住彭德的手臂,说:“你别大喊大叫的。那位先生不叫史密斯,你认错人了。你要是再纠缠他,就是自找麻烦。”
彭德有口难辩,只得放弃了。
这年春天天气极差,寒冷多雾。这天彭德去听庭审,在房间的另一边,彭德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他将手伸进大衣口袋,摸到里面那个又重又厚的东西,那是个小沙袋,是人们用来塞在门下以抵御寒气的。自从上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受辱后,彭德不管去哪里,都会在大衣口袋里装着沙袋。他搞不到枪,也不需要枪,沙袋更好。
裁决一宣布,彭德就忙起来了,他不会放过那家伙。他把帽子压低,跟着史密斯走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雾气像厚毯一样悬浮在空中,彭德看不清几米之隔的史密斯,只是跟着前面的脚步声,拐进一条狭窄的街道。他庆幸自己穿了一双走路没有声音的鞋子。
彭德判断这附近肯定有河流,因为雾气更浓重了,听着前面均匀的脚步声,仿佛世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走着走着,街道两边暗淡的房子不见了,他们来到一片平地,一盏路灯散发着朦胧的光。彭德看到,史密斯停下脚步,借着灯光,想查阅一本笔记。彭德赶忙从口袋里拿出沙袋,使出吃奶的力气,狠狠地朝史密斯的头砸去……
因为糟糕的天气,彭德患上了严重的流感,在家躺了一个星期后,他出门了。天气已经好转,尽管身体依然虚弱,彭德却感觉心情特别轻松。他去了心爱的书店买书,然后信步走进街角一家记者经常光顾的小饭馆,要了一杯啤酒。
他正愉快地喝着酒,听到邻座的两个记者在聊天。
一个说:“你去参加巴克利的葬礼了吗?”
另一个说:“去了。可怜的家伙,被人那样砸破了头!他肯定是去采访那个丈夫死在浴缸里的寡妇……那一带很不安全。一个多么优秀的罪案报道人,很难再有像巴克利这样伟大的记者了。”
“是啊,他还是个很有幽默感的人,非常喜歡恶作剧,还记得他硫酸盐的噱头吗?”
听到这里,彭德一惊,这不正是那个让他苦思冥想了好几个月的东西吗?他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当然记得,他最喜欢的恶作剧之一,就是在火车上拿那个噱头在笨蛋身上做试验,看对方的反应。你相信真的有人——”
“等等,”另外一个人突然打断他的话,说,“旁边坐着的那个人突然昏过去了,他怎么了?他的脸色看起来好差……”
(编译者:欧阳耀地;推荐者:一言)
(发稿编辑:王琦)
(题图、插图: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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